虞㶣忠文一路走一路低头查看南宫钥,最后在她的牙齿将下唇咬得发白时停了下来:“我找个树枝给你固定一下手,你……且忍一忍。”说着便放慢了脚步,南宫钥却扯了扯他的衣袖:“先去找神木。”

  虞㶣忠文气不打一处来一:“小爷我虽说是捉妖的,可你别小看我,小爷可是在市井里野大的。”

  “我没那么想过,只怕迟则生变。”见虞㶣忠文又要发火,她只得面露哀求。他何时见过她这个样子,虽说心下不忍,但到底抵不住她软硬兼施,败下阵来:“你也别担心,咱身后还跟着三个帮衬的人呢,只是这一时没跟上来而已,不是跟你说了兵分三路嘛。”

  怎么可能不担心,只是也知道虞㶣忠文是在安慰她,便没有说什么,只不言不语地打量着这一路,力求能帮上些忙。

  但除了触目惊心就是惊惧交加。死人铺就了他们所去的这一路,全是被雷劈死的锡云教教徒,直看得人头皮发麻。虞㶣忠文终是觉出了不对,低吟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脚下随处可见的尸体将正急速前行的虞㶣忠文给绊了一下。这一绊不仅踢歪了地上的尸身,还差点将南宫钥给摔了。他恼怒地想再去踢一脚,却一眼见着那张露出面目狰狞的脸来。那张脸就像是骷髅面上绷了一层皮,虞㶣忠文“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雷电如何也不可造成的结果。

  一时间,树影婆娑,恰似鬼影重重。

  南宫钥同样很震惊,被虞㶣忠文放下后蹲下去细细看了看,又撩开了几个死人的面罩,思忖着说道:“我有个猜想……这些人许是早就死了。”

  等她说完,虞㶣忠文不相信似的猛地拉开了好几个死人的面罩,但结果不外如是,他站起身往后退开一步,一脸惊恐带着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立在身侧的南宫钥。

  地上那些露出来的一张张面孔除去被雷电烧焦的地方其余全都是骨头外面裹了一层干枯的皮肉的可怖形态,哪有一点曾为活人的样子。

  南宫钥抿了抿嘴:“我们尽快拿了东西离开这里,陈韦那边懂得打不赢就跑的道理吧?”

  “那是个人精,哪有不懂的。”他抱起她足下借力,飞快地往前头奔去:“大家分了几路,受伤的会先出去的。你有那个闲心操心别人还不如担心一下小爷我,我可是陪着你在玩命啊。

  对于这个恩要怎么还南宫钥还真不敢想。两人已在这说话间已走到了一片人工湖泊边,虽说湖周景色寂寥,但整个湖泊修建得倒算是壮阔。南宫钥清了清嗓子,对抱她抱得似乎很是顺手的虞㶣忠文说道:“先放我下来,前面没有路了,你不必怕我走不动。”

  虞㶣忠文将她放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怎么会有个湖在这里挡着?莫不是哪里出错了?”

  南宫钥向前伸出手去,手中的玉佩便更烫了些,像是有了生命似的还在她手中轻微震动着。

  虞㶣忠文往她手上看来:“这是个什么意思?”

  “看样子应该是在这湖里。”南宫钥话音一落,突起狂风,树叶被风卷得漫天飞舞,又在雷电之中化为碎片。

  “……你确定?”虞㶣忠文拉着她避着雷电:“这大日头……”抬起头看了看乌云密布,雷电大作,飞沙走石的天:“……嗯……之前日头好的时候这片水也被晒了好一会儿,虽说这会子吹着风,但下水应该不会冷吧。”

  南宫钥转头看了看四周:“暗卫什么时候跟上来?”虞㶣忠文跟着回头看了看:“他们一直跟着监控同围的情况我才能带着你跑得无所顾及,但方才无面跟了上来,想是去帮陈韦了。”

  南宫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便等不得了……我们两人一起入水去寻,这事务必要成功……”

  “你!”虞㶣忠文瞪着她:“疯了吗!?”

  南宫钥没理他,自顾自找了根合适的树枝递给他:“不是说要帮我固定手吗,有劳了,但快些。”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虞㶣忠文,抿嘴道:“谢谢你。”

  虞㶣忠文总算是摆正了脸色,接过那根树枝将上头的细枝桠全部剃掉,“撕拉”一声撕烂了衣裳放轻手上的力道将她的手用树枝固定好。看她咬唇隐忍的样子原本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那股努火又涌了上来:“你痛就哭!喊出来也行,你在我面前忍着算怎么回事!”

  太痛了,这实在是比被剑刺到还痛。鉴于虞㶣忠文实则好心一片,南宫钥还是决定不与他计较。虞㶣忠文打好最后一个结,看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下一紧,吸了好长一口气才说道:“这骨头都裂了就别跟着添乱了,我这就下去,务必……务必成功。”说到最后差点咬了舌头。

  南宫钥的水性其实不错,拖着一只断手真要下水了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放虞㶣忠文一个人下去她实在怕以他一人之力无法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湖底搜查完,总担心时间耽搁久了会生出变数来。

  虽说此一时也算安全,可是在无面的地头上无法预料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

  所谓白日莫说人,夜来莫说鬼。这坏事不过才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刹时狂风大作,带得微起涟漪的湖面顿起波涛。

  周围空气急速往下降,转眼便是隆冬时的温度。湖边站着的两个穿着单薄的人在寒风中瞬间凌乱。一片巴掌大的叶子便“啪”的一声拍在了南宫钥脸上,虞㶣忠文看着迅速结冰的湖面,弱弱地问道:“还是要下去吗?”

  南宫钥扒拉下脸上的那片叶子,看着凌乱的头发插着许多烂叶子的虞㶣忠文,估计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起下去,有这玉佩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我一起总是有个照应。”

  冻得直哆嗦的虞㶣忠文直摇头,南宫钥瞪他一眼:“我皮肉没什么损伤,一只手游绝不会有问题。”

  风中的乱叶不停地打到两人身上,南宫钥抚了抚手臂,很痛。随着四处乱飞的树叶猛地冲来一阵气浪,一阵高过一阵,带着让南宫钥梦魇的声音:“南宫钥,我要你死!”

  这声音一波一波回荡不绝,震得人耳膜生痛。南宫钥的心猛跳了起来,跺了跺脚,转身便跳进了湖里。“扑通”一声响,才将一脸震惊正愣神的虞㶣忠文惊醒过来。

  他来不及多想,紧跟着南宫钥跳了下去,找到了正往下潜的南宫钥一把拽住就将人往上拖了去。毕竟是在水中,南宫钥不敢挣扎,跟着他两下扑腾到水面。她还来不及说什么,虞㶣忠文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回岸上,玉佩给我,我去找!”

  湿漉漉的头发像海澡一样披散在南宫钥身后,睫毛上的水滴落了下来,顺着光洁如玉的脸颊往下滑落,她打了个哆嗦:“感觉到了没,若你让我上岸,指不定你上来我就冻死了。”

  “说什么什么傻话!不吉利,快点唾一口。”虞㶣忠文的话还没落下,一阵狂风掠过湖面,不自然的温度引得两人顺着风往岸边看去,却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岸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四个一身红衣的人。

  红衣承着风飞舞,像是暗夜里盛开的曼陀罗花,处处透着诡异。虽然不晓得那是什么人,但理智上明白,那绝对是惹不起的麻烦。

  冷风吹得浸了冷水的南宫钥手脚麻木,在她想着要逃走的同时虞㶣忠文比她反应更快,已经在冰面上借力掉头往外冲去,对于虞㶣忠文对危险的敏感度着实想要赞赏一番。

  岸边的人也踏冰而来,速度很快。红色身影在闪电中躲避,可奈何他们自己的境遇也是一样。南宫钥睁大眼睛,十分希望那道道落下的闪电能长眼睛些,最好一道一个劈死那几个跟在后头的身影。

  但那几个人看来身手都是不俗的,个个矫健,步伐如飞,湖面还未冻结的水跟着他们的脚步迅速冻结,变成白色的厚重冰面。南宫钥心头一转,低声道:“听闻锡云教副教主之下有四个红衣主教,掌管教中各种事务。”

  “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几位,上至教主,下至主教,这下都见识得差不多了。”虞㶣忠文脚下不停,嘴上还在讥诮道:“教主是个鬼,也不知道这底下一个个的是个什么东西。”

  南宫钥眼见着那还远远掉着的几道身影突然间便消失不见,心下暗道不好,一个激灵,脱口而出:“怕也是鬼吧。”说完打了个哆嗦。

  虞㶣忠文跑得更快,眼见着对岸近在眼前,后边是一道高耸的围墙,虞㶣忠文低语道:“墙后能看到几重殿,说不准能甩掉。”话音刚落,眼前虚幻般的红影一闪而过,一股血腥味钻进了南宫钥的鼻腔里。她惊恐地看到虞㶣忠文仍是紧紧护着她的双臂上是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虞㶣忠文!”看着那样的伤口,她心里一下揪了起来。又是因为她,为什么帮助她的,护着她的总是要受伤害?她摸上脖子上的金络圈,想着当初无面也差点着了此道,虽说彼时其中之事不尽真实,但对付眼前的几人应该还是有些用的。

  她眼中已泛出些恨意,大声道:“去!”

  这一次,金络圈倒是没有让她失望,只不过飞出去便在空中“砰”的一声巨响中炸裂开,化作金色的齑粉随风而逝。

  她愣了一瞬,心下一沉,转瞬间便明白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讥讽传入二人耳中:“那确实是个法器,不过护着你身体不死不朽一段时日便已形同废物,你还指着它来收服我等,哈哈哈哈……”

  一连窜的笑声阴冷至极,那些话顺着风吹过,像是有鬼贴着她的面颊说出来的,冰冷的感觉让她止不住地颤了颤。无面,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设计她了……不!是设计了她如何与他有了第一次见面,只为了最后她能将他的帝王气运带出死灵之地。

  她想起那之前钻入淮碧身体里的黑烟和之后听闻关于淮碧如何死去的事,那一直困惑着她的,淮碧死前的狰狞与说给申弘听的那些话一直让人无解,她从没联系到这上面,如此看来,那黑烟定是与无面有关无疑了。

  她曾被无面短暂的附体后身体便不堪重负,那淮碧也定也是如此,被恶鬼附体时长,身体被逐渐吸食了个干净。

  而淮碧这一步,应该只是无面埋在申弘身边的一步棋,不过是为了随时将事情控制在自己手中而已。

  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还有什么是无面计划之中的,还有谁是他埋下的棋子。南宫钥觉得脑子混乱不堪,这种被人利用,设计,愚弄的感觉让她愤怒,也让她在这种情况下有一种有心无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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