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庆帝已经醒了,背靠着床头坐着,脸色苍白铁青,眉头打结,额头几乎拧成了川字。

  “苏梁浅,你可知罪?你姓苏,沈家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朕待你不薄,你竟然大逆不道,恩将仇报!”

  苏梁浅一进来,还没站稳,庆帝就开口呵斥,他这一说话,呼吸急喘,脸都涨的通红起来。

  胡公公看了庆帝一眼,意味不明,苏梁浅走到床边,直接嗤笑了声,“皇上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吗?”

  苏梁浅看庆帝,只觉得自以为是的他额头写着个蠢字。

  “我是姓苏,但我骨子里流着的是沈家的血,我是在沈家,由我外祖父和几个舅舅拉扯长大的,这一点,皇上不是很清楚吗?待我不薄?你待我哪里好了?京城泗水之灾,我出银子出力,你给了我什么?要说忘恩负义,我怎能及的上你半分?”

  苏梁浅嗤之以鼻,一脸不屑。

  “我没时间和你说这些废话,你对沈家所为,就和当初七皇子的事情一样,朝堂上,已经人尽皆知了。”

  胡公公见苏梁浅站着,极有眼力劲,搬了条凳子前来,苏梁浅坐下,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替沈家沉冤昭雪,还我外祖父还有我四舅舅他们一个公道清白。第二,我要你在我外祖父他们的牌位前下跪认错,然后在护国寺吃斋念佛七七四十九天,超度沈家还有那些战死沙场的英魂。再就是第三,我要你即刻退位,将皇位传给十二。”

  苏梁浅坐在庆帝对面,面无表情的说出自己的要求。

  她的每一条要求,对庆帝来说,都过分至极。

  庆帝恼火,“苏梁浅,朕是皇上,一国之君,你让朕向他们下跪认错,朕——”

  “你要是不照做的话,我就将你当年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全部公诸于众,皇上觉得,那个位置,你还能坐的上去吗?还有人会臣服于你吗?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现在皇位,在我的掌控之中,你如果不愿意下跪认错,那我就让人将你绑起来,带到沈家的祠堂,让你在里面跪上三天三夜。”

  庆帝心虚,眼神都躲闪了起来,更因苏梁浅的威胁恼怒。

  “你没有证据,你以为你说什么,那些人都会相信吗?朕是皇帝,你说的那些,朕不承认!只要朕不松口,就算十二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会落人话柄,遭人议论,其他皇子和朝臣也会有异心。”

  庆帝提起这些,颇为得意,就好像夜思靖不是他的儿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证据?皇上要的证据,很快就到!”

  苏梁浅话落,外面,谢云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随从打扮的男子。

  在入寝殿前,他低垂着脑袋,跟在谢云弈身后,进门后,他似是有些迫不及待,加快脚步,越过了谢云弈,走到了他的前面,直奔庆帝。

  “夜兄,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他还没走到庆帝身边,提前就开了口。

  在床头靠着的庆帝,狠狠的一震,侧过身,扭头望去,沈安永刚好在这时候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相对,视线相交。

  庆帝整个人就好像是被定格住的泥塑的,他瞪大着眼睛,眼底是深浓的化不开的惊恐,嘴唇哆嗦着,又和之前在金銮殿似的,抽抽的厉害,说不出话来。

  不说庆帝,事先并不知情的胡公公也吓的傻眼了,双腿发软,坐在了地上。

  沈安永很快走到庆帝面前,他黑沉的眼眸,是滔天的仇恨,扬起拳头,就给了庆帝一拳,庆帝被打在了床下。

  沈安永还觉得不解气,欺身上前,骑在庆帝的身上,继续打他。

  因为太过震惊恐惧,庆帝就傻傻的瞪大着眼睛,话都说不出来。

  苏梁浅见沈安永有些失控,上前制止,“舅舅,他现在还不能死。”

  沈安永那张麻木的仿佛没有情绪的脸满是愤怒,扬着的手,紧握着的拳头,还有鲜血,被苏梁浅制止后,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平复情绪。

  “你出去,我要和他单独待会。”

  苏梁浅看了眼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庆帝,沈安永继续道:“放心,我不会让沈家的人背上弑君的罪名,我只是想要单独和他说会话。”

  苏梁浅松了手,和谢云弈离开,胡公公跄踉着爬了起来,也跟着一起。

  殿内,很快就只剩下沈安永和庆帝两个人,沈安永手扶着地,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浅儿对你提了什么要求,不管她说什么,你都要答应,不然我就将你当年勾结南楚和西晋的信件公诸于世,夜嘉庆,如果那样的话,你就算死,也没有脸面去见夜家的列祖列宗吧,你连入皇陵的资格都没有,就只能做孤魂野鬼!”

  沈安永盯着庆帝,眼神发狠。

  “好,现在我们来说说当年的事!”

  沈安永和庆帝在里面说话的时候,苏梁浅就在门口,和谢云弈一起坐在门口。

  已经入夜了,外面的风极大,苏梁浅倚在谢云弈的肩上,就那样靠坐着,任由风吹她的头发。

  她此刻的心情,太过复杂,自己都说不清楚。

  明明该轻松至极,却疲累万分,就连话都不想说,她很庆幸,这时候,身边能有谢云弈陪着。

  沈安永和庆帝这一聊,就是三个多时辰,苏梁浅也在外面那样靠着谢云弈坐了三个多时辰。

  她闭着眼睛,明明累到了极点,但是却一直都没睡过去,一直到沈安永从里面出来,她听到脚步声才起身。

  “四舅舅。”

  苏梁浅转身面对着沈安永,叫了声。

  沈安永眼睛发红,眼睛里面都是水汽,还有血丝,脸上还有泪痕。

  他的身上依旧有愤怒,但是更多的是悲伤,失魂落魄的。

  苏梁浅握住沈安永的手,拍了拍,“沈家和舅舅的冤屈昭雪,舅舅应该高兴才对,为那种朋友悲伤,不值得。”

  如果伤害沈家的是别人,沈安永或许不至于这样,能伤害自己,伤害自己最深的,往往都是付出感情的亲友。

  “等天亮了,你随我一起去沈家,见见外祖母他们。”

  沈安永往外走了两步,靠在门框上,摇了摇头,“我已经死了。”

  他身体下滑,坐在地上,“在来之前,我答应了公主,一旦沈家昭雪,我的目的达成,就陪她一起回西晋,她和我呆在这里,每天都很不安。而且——”

  沈安永稍顿,一脸的怅惘,“我虽然姓沈,是荆国公府的男儿,但这里已经没我的位置了,沈家,我回不去,这里,我也回不来了,既如此,也没必要让你外祖母再难受。”

  沈安永哽咽,“我偷偷瞧瞧她们,知道她们过的好,就安心了。”

  苏梁浅看着满是伤怀的沈安永,她不得不承认,沈安永顾虑的很有道理。

  就算沈家平反了又怎么样?在其他人眼里,沈安永早已经死了,他如果回来,就算证实自己是冤枉的,也还是会有人指指点点,他在北齐,过不好的。

  而且,公主对他确实情深一片,他在西晋又有孩子,有自己的生活,那里才是他的家。

  但是如果可以选择,苏梁浅知道,沈安永想做的依旧是沈家四郎,而不是西晋的驸马。

  “有我在一日,定倾尽全力,保北齐和西晋太平。”

  沈安永盯着苏梁浅,郑重如宣誓。

  苏梁浅忍着想哭的冲动,看着沈安永,扯着嘴角笑道:“这么感伤做什么,西晋和北齐路途虽远,但舅舅想要回来,随时都可以,我时不时的也会去西晋看你和四舅母还有我的两个表弟妹的!”

  沈安永也勉强挤出了笑,拍了拍苏梁浅的肩,“有你这样的外甥女,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外祖父和你几个舅舅还有表哥都没白疼你,我先走了。”

  沈安永看着苏梁浅,满是欣慰,话落,转身离开。

  明明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却佝偻着背,苏梁浅目送他离开,转身再次进了殿。

  庆帝并不在床上,而是在地上躺着,鼻青脸肿的,眼睛青紫的都看不出红了,发丝凌乱,狼狈至极。

  庆帝听到脚步声,知道是苏梁浅进来了,缓缓开口,“你说的那些要求,朕都答应,但是你必须答应朕一件事。”

  庆帝开门见山,苏梁浅也不拐弯抹角,道:“你说。”

  “离开京城,你必须离开京城,并且保证不再干涉朝堂上的政事,朕有生之年,都不准再回来,朕不想看到你。不然的话,十二就算继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除非他将他的那些兄弟都杀死,不然的话,会有人一直以此为由惦记他的皇位,十二的为人你知道,他下不去那个手。”

  庆帝躺在地上,眼睛也是闭着的,要不是那一张一合的嘴,仿佛都死过去了一般。

  “好,我答应你。”

  苏梁浅很是爽快,没有太久的迟疑就答应了。

  “还有吗?”

  庆帝没再应答。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没有了,我可以答应你离开,但是如果我外祖母出事,我必须得回来,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进宫。我一心扶持十二,并非因为权势,而是我觉得,这江山,该有我们沈家的一份,沈家现在就剩下一个沈大哥和满门的孤寡,交给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苏梁浅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不在意庆帝是不是相信。

  “既然你愿意配合,那你对沈家做的那些事情,就只有今日早朝的那些大臣知道,并不会传到百姓耳里,就和七皇子一样,所以皇上放心,你将来死了,只会被夜家的列祖列宗斥责,不会有百姓对你喷口水的,这几日,皇上就安心养着,三日后早朝,殿下,皇上该说的说,早朝结束后,我接您去沈家,之后再去护国寺。”

  苏梁浅说完自己的安排,转身就走,气的庆帝剧烈咳嗽。

  “乐安!”

  他撑着翻了个身,看着苏梁浅离去的背影,叫住了她。

  “朕知道,朕对不起沈家,对不起你四舅舅,朕也不知道朕那个时候着的是什么魔,竟然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朕后悔了,朕这些年一直非常后悔自责,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朕,朕知错了。”

  苏梁浅停下,转身,看着如死狗一般的庆帝,面色淡然,并无动摇。

  “我知道,不然的话,皇上不会去远慧大师那比去后宫还勤,远慧大师都告诉我了。”

  苏梁浅话落就走,庆帝却再次被震的反应不过来,他没想到,远慧竟然也是苏梁浅的人。

  苏梁浅再从庆帝这离开,去了慈安宫。

  已经是第二天了,天都快亮了,沈大夫人却没睡,不仅仅是她,太后贤妃她们也都没休息,都在等苏梁浅回来呢。

  “皇上亲口答应,替沈家昭雪,向沈家认罪,将皇位禅让给十二,但是当年的那件事,事情具体的真相,不会外传。”

  庆帝是北齐的君主,那件事一旦传出去,皇室就会沦为笑柄,百姓对江山皇室也容易丧失信心,现在边境不安定,继位的又是夜思靖,苏梁浅不可能丢给他一个这样的烂摊子。

  苏梁浅的处事结果,正是太后想要的,她长舒了口气。

  沈大夫人虽然依旧不甘心,但她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流着泪,愤愤不平道:“真是便宜他了。”

  她的情绪激动,状态依旧糟糕,这个样子回去沈家,沈老夫人肯定会追问,苏梁浅不放心,沈大夫人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说出什么。

  “三日后,皇上早朝结束,会去沈家,向外祖父他们赔罪,舅母,您那个时候再回去,或者再过一两日的。”

  沈大夫人同意。

  苏梁浅和谢云弈提前出宫,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大喜,病好了大半,即刻就着人去准备庆帝祭拜的事。

  很快,沈家上下都知道了这事,齐齐大喜。

  三日后,庆帝按着对苏梁浅的允诺早朝,在朝上宣布了沈家被冤枉一事,下达罪己诏,公布天下,并且提出禅让皇位一事,夜思靖在一个月后登基,随后带领朝中文武百官前往沈家。

  其实,庆帝是不愿意答应苏梁浅那些请求的,因为他这样做,等同于向朝中的文武百官承认了当年的事,但是除非他想将事情闹大,不然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庆帝在沈家的祠堂,跪着向沈家的英烈忏悔,之后前往护国寺,替沈家还有惨死枉死的将士超度,在北齐引起极大的轰动。

  庆帝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沈安永乔庄,混在了人群。

  他看着庆帝忏悔,也亲眼看到了沈老夫人她们。

  沈老夫人的情绪说不出的激动复杂,并没有发现沈安永。

  庆帝在护国寺,和护国寺的僧人一起,连着七天七夜,吃斋念佛。

  因为身体虚弱,再加上情绪激动起伏大,七天后,庆帝是被人抬着回宫的。

  一切尘埃落定,沈家的冤屈终于昭雪,沈家除了知晓内情的沈大夫人,沈老夫人和沈家其他几个夫人心情都很好,整个沈家,都沉浸在一片洋洋的喜气中。

  这一日,沈家众人齐聚一堂,沈五夫人和沈琦善也在场。

  沈老夫人多年的愿望成真,心情格外的好,将她们放出来了,不仅仅是她们,沈睦茵也来了。

  一众人话说的正高兴的时候,沈琦善看着笑容满面的沈老夫人,又提起了自己的婚事。

  “祖母,现在表弟继位,姑姑成了太后,萧家就算再放肆也不敢对我怎么样,您可以放心让我如愿了吧?”

  满屋子的笑声静止,沈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变的难看起来。

  “祖母要还不放心,可以让皇上赐婚。”

  沈大夫人冷着脸,简直想骂人。

  苏梁浅端坐着,转身面对着沈琦善,沈五夫人在这时候请求道:“母亲,您就让她如愿吧!”

  “沈琦善,沈家能有今天,你没有出半分力,十二还没登基,就算登基,他根基不稳,萧家是重臣,你嫁到萧家,嫁给萧凭望,不是拉拢笼络,是让他离心的,还会引起王家的不满,我做那么多,不是为了你。”

  沈老夫人刚刚没想到这茬就生气,听了苏梁浅的话更生气,让沈五夫人和沈琦善赶了出去。

  “执迷不悟,你们就在院子里好好反省,老五媳妇,你要还无理取闹,沈家就别呆了!”

  沈老夫人端坐着身,很有魄力,让人将她们二人赶了出去,众人又说了会话,很快又到了苏梁浅和沈老夫人沈大夫人说事情的时间。

  沈老夫人本就喜欢苏梁浅,这次的事情后,对她更是满意,不但满意,还有感激和愧疚。

  “浅儿,你辛苦了。”

  庆帝从沈家离开去护国寺,苏梁浅生了场病,连着昏睡了几天几夜,沈老夫人她们吓坏了,也心疼坏了。

  苏梁浅摇了摇头,走到沈老夫人身边。

  “外祖母,我有件事要和您商量,我可能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沈老夫人和沈大夫人一惊,俱是不舍,一直心不在焉情绪低落的沈大夫人握住苏梁浅的手,着急问道:“离开?为什么要离开?你要去哪里?”

  苏梁浅握住沈大夫人的手,轻拍了拍,微笑着道:“祖母舅母,你们先不着急,听我说!”

  苏梁浅正要解释,外面,秋灵兴冲冲的跑了出来,“小姐小姐,公子来了,还有季夫人,他们带了许多东西来!”

  “老夫人,沈家嫂子!”

  秋灵话落,外面就传来了季夫人爽朗的声音,紧接着,她就进了屋,一起的还有谢云弈季无羡。

  谢云弈一身蓝衫,腰间挂着玉佩,身长玉立,风流邪肆,更显尊贵。

  他们进屋后,院外也开始变的嘈杂喧闹起来,隐隐夹杂着箱子落地的声音。

  “我是替小谢说亲来的,聘礼都备好了,老夫人要不要去看看,要是不满意,只管提,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小谢都会想法子弄下来。”

  沈大夫人松了手,跑到院子里一看,原本宽敞空阔的云霄院,摆满了箱子,正是谢云弈抬来的聘礼。

  苏梁浅不止一次的在沈老夫人沈大夫人她们面前提起谢云弈,沈家的事情进展能这样顺利,谢云弈功不可没。

  要说谢云弈是沈家的恩人,那是一点都不为过的。

  而且不管是长相还是人品,谢云弈都无可挑剔,对苏梁浅更是体贴入微,更难得的是,他和苏梁浅是两情相悦。

  这门婚事,不管是谁,都没有阻拦的理由。

  而且,谢云弈将聘礼抬到沈家,而不是苏家,这一点,也让沈大夫人十分满意。

  季夫人是个会说的,坐下后,滔滔不绝,季无羡从旁时不时帮衬几句,屋子里都是说笑声。

  中午,沈家留谢云弈用饭,他和苏梁浅的婚事算是得到了认同,暂时定下。

  傍晚,谢云弈离开,苏梁浅跟着沈老夫人再回到了云霄院。

  “时间过的真快啊,眨眼浅儿都要成婚嫁人了。”

  沈老夫人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手里撑着拐杖,感慨着道。

  “你离开京城,是因为谢云弈?”

  庆帝让苏梁浅离开京城一事,除了谢云弈,苏梁浅谁也没告诉。

  今日,谢云弈让季夫人上门说媒,并且带上聘礼表诚意,这也是苏梁浅的主意,她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离开京城的理由,而且不能让她们担心。

  但是,如果沈老夫人她们知道她离开,并非自愿,而是庆帝逼迫,心中肯定会更加的愧疚自责,难以安宁,还有夜思靖估计也不会好过,那并非苏梁浅所愿。

  而且,回京的这一年,发生这许多事,现在夜傅铭死了,各种心愿已了,她虽然轻松,但神经却还是绷着,仿佛身在京城,就不能安定。

  苏梁浅自己也想离开京城,去外面走走。

  “谢云弈并非孤儿,还有上了年纪的祖父,他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以前都是他帮着我跟着我,我既下决心嫁给他,自然应该追随他。”

  今后天涯海角,谢云弈想去哪里,她都是愿意跟着的。

  沈老夫人和沈大夫人对视了一眼,沈大夫人赞许的点了点头,“他家在何处?离京城远吗?他之前不是说会在京城安家的吗?”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苏梁浅说的是很有道理的,但是沈大夫人她们舍不得。

  “他这个年纪,想必祖父岁数也不小了,就算于理不合,如果路途遥远,为免他老人家舟车劳顿,也应该你去拜见他,但是你外祖母岁数也大了,你要离京太久……你在云州多年,回来京城也不久,我们都会牵挂你的。”

  沈大夫人待苏梁浅,就和自己的亲闺女儿似的,现在沈家的事了了,苏梁浅更成了她精神寄托般的存在,想到苏梁浅要走,她心里都是空落落的,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

  沈老夫人也是差不多,满目的不舍。

  “外祖母舅母这是做什么,生离死别一样,我就是和谢云弈去他的家,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还会回来的,我跟着谢云弈拜见他祖父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最近这一年,我呆在京城,每日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想趁此机会,出去走走散散心。我去哪里,都会让人知会你们的,外祖母要是想我了,派人告诉我,我很快就会赶回来的,不管我嫁到哪里,这里都是我的家,你们是我的亲人。”

  她是答应了庆帝不假,但她不是君子,不是每次允诺的事,一定会践行,这主要还是看她的意愿,而且庆帝现在的情况,能不能活过今年都是未知数。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我们就是担心,那么远,你……”

  苏梁浅笑问道:“担心我什么?担心我被欺负吗?外祖母,舅妈,你觉得我,会被欺负吗?欺负我的人,谁有好果子吃?而且,谢云弈护着我还来不及呢,我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沈老夫人和沈大夫人看着苏梁浅自信满满的样子,失笑。

  确实,苏梁浅不是沈琦善,就她不吃亏的性子,谁找惹她谁倒霉,这确实是她们多虑了。

  不过,最让两人开心放心的是苏梁浅在提起谢云弈时脸上的神采。

  “谢云弈长谢云弈短的,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苏梁浅做了个鬼脸,“我都认他做我夫君了,有什么害臊的,我离开后,外祖母若是给沈大哥去信,告诉他我要成婚一事,如果他回来,身边没有合适的姑娘,外祖母和舅母就帮他做主相看了吧。”

  苏梁浅决定离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沈卓白。

  他对她的感情,她心里清楚,但是和上辈子一样,她注定负他,既如此,早点让他绝了那个心思,也是好事。

  苏梁浅这边做通了沈老夫人沈大夫人的思想工作,和谢云弈商量,决定五日后就离开。

  这期间,她回了趟苏家,安排了五姨娘和还没满周岁的苏念恩离开,至于其他人,她不会落井下石,但是帮衬,她不是圣人,没那么宽宏大量。

  宫里即将继承皇位的夜思靖也得知了苏梁浅要离开的消息,来沈家找她。

  身在皇家,人人都想当上皇帝,夜思靖这样的心思却不重,不过对此他也不拒绝,但是因为苏梁浅要离开,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低落又沮丧,还有不安。

  “表姐,您一定要离开吗?可以晚几个月吗?我,我刚继位,对朝中的人和事都不熟悉,你不在身边,我不安心。”

  夜思靖看着苏梁浅,表现的很是忐忑。

  他是真的很忐忑,他能当皇帝,是苏梁浅一手促成的,他对苏梁浅也一直很倚赖,她这个时候说走,夜思靖只觉得自己主心骨都没抽走了。

  苏梁浅思量着,不同于对沈老夫人她们,将真相告诉了夜思靖。

  “我这次走,不仅仅是我自己想走,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他觉得我对你的影响力太大,他不希望我留在这里继续影响你。”

  夜思靖震了震。

  “我已经答应皇上了,皇上做到了答应了我的事情,那我也要言而有信,不过我只是暂时离开,并不是永久。十二,表姐知道,你是个重情的孩子,皇上又是你父亲,但是身为帝王,是不能太重情的,你要学会辨别,哪些人值得哪些人不值得,该狠的时候,一定要有魄力。”

  苏梁浅像对待晚辈似的,语重心长。

  “还有,你不要担心,我虽然走了,但你还是有人扶持的,萧凭望为人正直,王承辉也是能担得起事的,还有季无羡,这几个人与你是同辈,他们会尽心辅佐你的,朝中多数大臣还是忠心的,那些趋炎附势的,这次投靠了七皇子的,你心里都有数,十二,我相信你,会是个好皇帝,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可以以你为荣。”

  苏梁浅陈词激昂,说的夜思靖都热血沸腾起来,恨不得马上登基,做出一番功绩。

  “身为帝王,总是要独当一面的,不过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倚靠,我肯定会回来的,这样,我保证,等你成年大婚,我肯定赶到,喝你的喜酒。”

  苏梁浅又说了不少宽慰的话,夜思靖渐渐接受了她要走的消息。

  “表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你为我,为母后,还有沈家做的,我会一直记着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苏梁浅拍了拍夜思靖的肩,微笑着满是信任,点了点头,“我相信!”

  时间过的极快,很快就到了苏梁浅和谢云弈离开的日子。

  虽然苏梁浅和谢云弈再三强调什么都不需要,但沈老夫人沈大夫人她们还是准备了许多东西,多都是药材,服用了对老人身体好的。

  一早,马车就停在了沈家门口。

  “说好的好兄弟,去哪里都带着我的,你们就这样撇下我,将我留在京城。”

  季无羡拦在马车前,嘴巴撅的老高,一脸郁卒。

  他做谢云弈的跟屁虫习惯了,而且也不喜欢京城,现在苏梁浅和谢云弈离开,他却要留在京城,过早起上朝,每天累的和狗一样的生活,对季无羡这样自由惯了的人来说,他心情能好才怪。

  “十二他过去那些年都呆在冷宫,朝中没有任何助力,就只能留你在这里帮他了,而且你这老大不小了,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季夫人他们都急着抱孙子呢,就辛苦你了,放心,我和谢云弈玩够了就会回来的,也不会很久,也三两年。”

  季无羡一听三两年,脸上更是一点光都没有。

  “这个,我走之后,你替我交给王承辉和五皇子。”

  苏梁浅一早就取出准备好的信件,给季无羡。

  季无羡也没问写了什么,接过,道好。

  “我和谢云弈最信任的就是你,京城要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通知我,还有沈家,也拜托你多照顾了。”

  苏梁浅这般态度,季无羡就是有不满,想要抱怨几句都说不出口。

  苏梁浅叮嘱完季无羡,和谢云弈拜别了沈老夫人沈大夫人她们,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城,被人拦住。

  “苏妹妹就这样走了,说都不说一声,还说将我当姐妹,都是假话吧,真是让人伤心!”

  苏梁浅闻声,撩开车帘,就见昭檬公主站在马车车前,一脸气恼,旁边是萧凭望,还有王承辉。

  “你们怎么来了?”

  苏梁浅面上一喜,跳下了马车。

  “我不来,是不是连你离京前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昭檬公主还说着话,就红了眼圈,有些怪苏梁浅,却让人无从生气,反添不舍。

  “我就是和谢云弈去见他的家人,顺便游山玩水,又不是不回来了,别生气伤心了,我就是怕出现这样的场景,怕离别伤感,我错了还不行了吗?”

  昭檬公主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吸了口气,“怎么说走就走了?”

  苏梁浅解释道:“不说了吗?去见谢云弈家的长辈啊,而且我这一年多在京城的日子,你也知道,我自己也想出去透透气。”

  苏梁浅面上带笑,豁达至极,让昭檬公主觉得自己再继续生气难受下去就是小题大做了。

  “大人。”

  萧凭望见昭檬公主和苏梁浅话说都差不多才上前,恭敬的面对苏梁浅作揖行礼。

  苏梁浅想到方才自己在马车时,昭檬公主和萧凭望两人站在一起的,且距离很近,指了指他们,笑着问道:“你,你们……”

  昭檬公主红了脸,萧凭望挠了挠头,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这样子,苏梁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二人是我保的媒,我最初就是盼着你们二人琴瑟和鸣,恩爱和睦,这就好,是个好消息,我离开心里都更安心些。”

  苏梁浅满脸的笑容,发自内心的高兴。

  “我和凭望商量了一下,打算离开京城。”

  苏梁浅挑了挑眉,面带疑惑,昭檬公主解释道:“十二皇弟是真正的心慈仁厚之人,贤妃也贤淑大方,再有你的面子,他们不会有事,我很放心。”

  萧凭望继续道:“我打定主意,此生只娶公主一人,现边境时有动乱,地方也不是安定,我就是个武夫,在京城出不上什么力,打算去真正需要我的地方,公主已经答应和我一起,如果沈小姐还是执意进门,那——”

  苏梁浅看着萧凭望为难的样子,摆了摆手,“我一早就说了,你们不用看我的面子,我也说了,这事我不掺和,你们不必为难,你们过的好,我最高兴,祝你们夫妻和睦,早生贵子。”

  苏梁浅一句早生贵子,让萧凭望和昭檬公主的脸又开始发烫起来。

  “是你想早生贵子吧?”

  一直静默不言的王承辉终于开口,他斜着看了眼谢云弈,“虽然谢兄一表人才,也还算有责任心,不过你到底是女子,尚未成婚,还是要注意,不然还是会遭人议论。”

  王承辉少有的正经,苏梁浅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昭檬公主见她那样子,笑出了声。

  “王承辉,你来了最好,十二今后就拜托你了。”

  “谈什么拜托?”

  王承辉越过昭檬公主她们,走至苏梁浅身前,神色还是很正经,他这个样子,和以往嬉笑的模样相比,添了沉稳,让人安心。

  “是我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能做自己,王家,也很可能毁在我这一代。”

  如果继承皇位的是太子,以他和皇后的愚蠢和混账,王承辉辅佐,那就是助纣为虐,王家虽求富贵,但是有底线的。

  如果承袭皇位的,是除了夜思靖外的其他皇子,譬如说四皇子,王承辉能够想象,自己和王家的下场都不会好,因为他们谁都不会也没有真正的相信彼此。

  王承辉觉得很奇怪,他和王老夫人都不是容易相信人的人,但是对苏梁浅,他们就是莫名信任。

  苏梁浅的出现,给了他的人生,一个最好的结果,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好结果。

  能遇上苏梁浅,王承辉觉得幸运,但又觉得遗憾,一辈子都难以弥补的缺憾。

  王承辉看着苏梁浅,忽然想到一年多前,自己和苏泽恺一起去飙风寨,那个时候他没见着苏梁浅,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梁浅那次应该是被劫持了的,但是她逃脱了。

  王承辉每每想起那晚,都觉得遗憾,如果那次,他就和苏梁浅见上面了,如果她从云州回来了,他正正经经的像个君子和她往来,是不是?

  不过,没有如果,时间也不可能倒退到那个时候。

  “谢云弈,你要好好对我的恩人,不能让她被欺负受委屈了,不然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王承辉手指着谢云弈,脸上虽然是笑,他也在笑,眼底却满是落寞。

  苏梁浅一早就选择了谢云弈,王承辉也觉得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现在苏梁浅要和谢云弈离开,他好几年都见不到她,王承辉心里就和被刀割破了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苏梁浅在这方面向来迟钝,没发觉出王承辉的异常,谢云弈却看出来了。

  他握住王承辉的手,让他放下,郑重道:“不会有那一天,永远都不会。”

  苏梁浅看谢云弈,觉得他有些正经过头了,笑道:“你怎么和我外祖母他们一样,我是什么人,谁能欺负的了我啊?”

  昭檬公主看了王承辉一眼,附和着苏梁浅道:“是,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几个人又说了会话,日头渐渐大了起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和谢云弈就先走了,我们都还年轻,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就这样离开,虽然也算是苏梁浅所愿,但她心里并非完全没有感伤,她知道,自己对面站着的这几个人,也是伤怀的。

  “表妹也知道你要离开京城的消息,她让我带话给你,向你说声对不起,还有我哥,祝你幸福,大人,你一定要幸福。”

  萧凭望说着说着,自己突然红了眼圈。

  他敬重苏梁浅,在他看来,苏梁浅是很苦的。

  夜傅铭出事后,苏倾楣搬离了王府,住进了萧家,不过萧家有萧夫人在,就算萧镇海还在家中,她也少不得受冷眼。

  对苏倾楣来说,她不愁吃喝,但是日子并不好过。

  有等在附近的随从,给谢云弈和苏梁浅牵了马儿过来。

  苏梁浅在动身前,和谢云弈说好了,要骑马到处看看,她之前乘坐马车,是担心被城中百姓认出来,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云弈安排的人,就在附近。

  两人纵身上了马,苏梁浅勒住马绳,回头看向昭檬公主等人挥手,和谢云弈对视了一眼。

  谢云弈勾了勾唇,伸手揽住了苏梁浅的腰,让她和自己同骑,纵马离开。

  苏梁浅没有挣扎,安心的靠在谢云弈的怀里,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风,吹起她的发,她的脸上,是幸福又满足的笑。

  “谢云弈,我这辈子有你,外祖母她们都在,我还有了真心相交的朋友,真好,但是,你说祖父能喜欢我吗?”

  谢云弈任由苏梁浅的发吹在自己的脸上,被打的有些疼,他渐渐放慢速度。

  “我喜欢的,他都喜欢,我的浅儿这么好,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浅儿,我只喜欢你,我终于抱得了美人归,天涯海角,今后,我们都要在一起。”

  谢云弈话落,在苏梁浅的颊边亲了亲,苏梁浅回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近距离的两人,眼里就只有彼此,荡漾着幸福和满足。

  苏梁浅痴痴的笑出了声,前尘种种痛苦悲伤,全部消弭。

  此生,她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八零电子书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重生嫡女之药妃天下,重生嫡女之药妃天下最新章节,重生嫡女之药妃天下 顶点小说!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本站根据您的指令搜索各大小说站得到的链接列表,与本站立场无关
如果版权人认为在本站放置您的作品有损您的利益,请发邮件至,本站确认后将会立即删除。
Copyright©2018 八零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