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茅烟镇的师徒二人在一个小破庙里面落脚,老酒鬼抱着他的酒葫芦坐在一边,陈晨在一旁发呆,他又记起了他的那个梦,但是依旧模模糊糊的,感觉捉摸不到。

  “喂,老酒鬼,你不是带我去其余六国,都会给我讲那些个国家的些许故事么,那关于这楚国,第一次来这茅烟镇,你也给我说上些许来打发时间,正好看看你这说书本事可还熟练。”陈晨一把抢过老酒鬼的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又评价一番:“心儿柔这酒,其实也不错。”

  老酒鬼将酒葫芦抢了回来,然后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他娘的,人小鬼大,我问你一句,你觉得像我们这种江湖人和那些腹藏韬略定乾坤的读书人的生活,你更向往哪种。”

  上下仔细打量了老酒鬼,然后打了一个哈欠,陈晨砸了砸嘴巴:“闯一次江湖浪涛,那感觉自然舒爽,至于那书中春秋,我也未曾读过,不好比较。不过,你也算个江湖人?莫非只要喝得些许酒,评过这潮起潮落,就能算江湖人了?”

  摇了摇头,老酒鬼说一句:“你可听过一句话,唤作士不可以不弘毅,任…任啥来着。”

  陈晨直接接过话头:“应是任重而道远吧,你别问我咋知道,说不定是在哪听人说起过,我只记得是这样的。”

  老酒鬼深深地看了一眼陈晨,“不错,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你得记着,这眼睛哪,虽说长在自个儿身上,但也可以用来欺骗你。”

  饮了一口心儿柔,看着一脸鄙夷相的小酒鬼,老酒鬼轻轻抚须:“这人间哪,那些个士还是挺多的,在这茅烟镇中便有不少,可还有一个死士的故事,既然去过了茅烟镇,见过了那宋老板,我就得给你说说了。”

  陈晨在一旁正坐,瞥见老酒鬼眯着眼却侧过眼珠轻轻看着他,没好气的催促道:“快些讲,我不抢你这一葫芦酒,行吧。”

  老酒鬼嘴巴咧到了耳后,清了清嗓,带来一番那春秋的弘毅之士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大概是十多年前南唐打西楚的时候,田光然还不是雄州城的郡守,那个时候的他,还是西楚大将军陈棠手下的一员骁将,那个时候主攻打雄州的是叶令昙手下的得力干将徐福先。

  但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那场雄州战役刚一打起,陈棠就下令,雄州采用坚壁清野的法子,一镇不守,全部退到雄州城中,村镇粮仓之粮食,全部收回,甚至有百姓活活饿死,而陈棠如同一个冷眼屠夫,全然不管。

  而那逃荒逃入雄州城的人中,有一家三口,宋笑笑的一家三口,可惜的是到了雄州城中的时候,他们的儿子已经重病不治,本就身体孱弱的他,甚至没有熬到雄州城里,更没有看到西楚胜南唐,而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曾经有一个孱弱的孩子说过,此生当入朝为官,口有三寸舌,腹有百万兵。

  这番话有许多听过的人都置之一笑, 只是那孩子的父亲却记上了心头,当时的雄州城内,有一个难民营,男子将妻子都有了住处之后,一个人走到了军营之内,向那些个军士们说,求见大将军。

  说到此处,老酒鬼已经喝了半壶心儿柔,有些醉意上头,痛骂一句:“他娘的陈棠,虽说当时若不是那个男子,西楚不止得多死多少人,可堂堂西楚,什么时候,破敌之策放在百姓身上了?”念及此处,老酒鬼想起自己在西漠的一干兄弟,心中更有酸楚涌上。

  看着旁边陈晨不耐的眼神,老酒鬼摸了摸鼻子,继续开腔。

  当年那男子得见大将军,身上带着那股威风劲儿,好多个见到那场景的将军都难忘的很,他的第一句话是问:“将军坚壁清野,可是投石问路,等一个水落石出的破敌法?”这话许多人听不懂,可是那为陈棠出了不少破敌策的林放自然懂啊,他就点了点头,然后还反问一句男子:“你就是那法子?”

  男子当时回的那句话,正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当时将军府里的人,一大半听得云里雾里,只是陈棠沉默了许久,在所有人都看向他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好好活着,我西楚缺你这样的士,只要进城,我会保你不死。”那男子领命,当时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但有多少人知道,当年雄州的西楚大胜,不是那兵马多么骁勇,不是陈棠有什么胜负手,只是一个弘毅之士,自以任重而道远。

  男子出了府邸之后,远远的听到陈棠吼了一句话:“好好活着,我等你到时候回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只留下一个背影,高高的挥了挥手,留下一纸书信给妻子之后,背着儿子说去要回乡给儿子寻个好地儿葬了,那个名为宋笑笑的女子当时还执意要跟着他一起,只是男子拒绝的决然。

  后来很多人都不知道男子的去向了,只知道后来有个南唐的细作,带着一堆好似难民的南唐士兵,诈开了雄州城门,那些人之后的徐福先是真的一马当先,直接冲进了雄州城。那徐福先甚至还如同跳梁小丑一样,兀自高吼什么“破敌就在今日,打破这西楚第一边镇,吾等当记第一功”。

  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的那个所谓“南唐细作”有没有嘴角掀起一丝冷笑,入了内城之后,城门四落,整个雄州成了一片火城,那徐福先拼命破敌,想要撤出去,可西楚可是随意来随意走的去处?徐福先命丧黄泉之前,与陈棠面对面的说了几句话,后来才知道,男子名叫“伏蛟”,伏蛟死前笑意盈盈的骂徐福先,“这西楚除去我,还有无数士子,在西楚这许多敢死之人皆死之前,南唐狗贼岂敢来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然士亦不可轻辱,西楚不多其他,唯独多国士!”

  徐福先死前应该都是还想着那个原来是给自己说报家破人亡之仇的男子让自己深信不疑,甚至给手下说,不必报告叶令昙,战机稍纵即逝,却不知这一场苦肉计,是这般狠毒,这般绝户。

  陈棠在那内城之上,正待让人杀出一条血路救回男子的时候,眼前一幕却让他险些吐出一口郁血。那男子直面内城,高声大吼:“将军不必为我死不该死之人,火箭破敌就在今朝,西楚尚有死士,伏蛟为第一个向死之人。”说罢,男子从怀中拿出一个匕首,引颈就戮。

  后来哪,陈棠就像一颗钉死的钉子,就死守在那雄州城内,打了守城战,野战攻伐,也夜袭过叶令昙大营。这西楚也成了六国之中唯一一个,一州未下便逼得南唐不得不退军之国,只是叶令昙和陈棠的宿怨哪,也就这么结下来了。

  这西楚人夸陈棠,追捧的比那入圣的江湖人还高,却不知当年不是有叛国者反被识破,而是那“叛国者”让楚唐第一仗打得这般轻松。

  陈晨听得腮帮鼓起,老酒鬼却一脸漠然,将葫芦递给陈晨:“里面剩下些酒,算留给你的,听了那西楚士的故事,当浮一大白,敬那英魂不散。”说罢,也不顾陈晨如何,一个人靠着身后的佛像,就在那侧卧着,醉意已浓。

  “山不见高兮,水不见深,西楚人杰兮,风骨如竹,游遍天下兮,谁知吾恨,流连四海兮,何如归家。

  观雄州瀑如天河,茅烟酒若甘霖,武人粗犷至极,仅知护国安民;论境内文章得意,诗篇千古,剑州有朝堂士子,腰间偶有玉佩相伴,胸中放家国社稷,何如他国钟鸣鼎食。低头俯视四海,有蛟龙卧伏不起,何如西楚伏蛟出而吞一万兵甲,其势壮哉。

  老翁垂钓,老农言笑,稚童有书声琅琅破天际,青年手持青锋腹有百万兵,西伐西漠,南抗南唐,昔年亦是最风流,回头看,有春秋头筹曾落。

  江水易逝人易老,风月难得苦难言,是潇洒人落魄,落魄人萧条,苦酿酒藏心者,渐有陈香。

  江湖儿女情长,朝堂士子风流,国魂千古犹在,壮我西楚。”

  老酒鬼口中有言,一篇不知谁做的词传遍破庙之中,传遍西楚子弟心中。谁人知,西楚尚有名将未曾参抗南唐之战,谁人知,西楚尚有王奇,王奇心中有愧。

  鼾声渐起,小酒鬼看着一旁如同老狗一般莫名心觉凄惨的老酒鬼,心中默念着那一句话“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

  天京城内,一处小酒馆里。

  老人轻饮了一口韩国的名酒“于飞”,然后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眼神恍惚,像是看到了许多年前的田家忠勇。

  韩帝有愧,然而帝王不敢言错,只是封了田世杰一个“先登将军”的名号,其后年轻人抱拳领命,年轻人未曾多言,揣测帝心深得其道的臣子亦未多言,韩帝只是轻轻点头,看着抱拳的年轻人。

  韩无力存国,但国亡当有佳话,你田世杰,就当第一个敢死之人吧,先登,就当第一个敢死之军吧,他赵毅不是说过赵春秋可以一统春秋吗,朕在这里坐着,我们这些六国知道十年前的那事情的人都等着,不是坐以待毙,而是笑而闭口不言,朕说你亡不了这一朝春秋。

  年轻人下朝的时候,和韩帝所看的方向一样,是那南唐阳州,是那春秋殿,是那赵春秋。

  老人胡须上有些许酒水,老人不管不顾,只是问了年轻人一句:“唯死而已,可有怨怼?”

  田世杰一边挠头一边饮了一口酒:“吾当于飞之际,先登当盛极一时,唯死而已,何来怨怼?”说罢,起身而离,老人目送,眼中带有感叹与敬意,谁说韩国无国士无双,士弘毅,只为任重道远,老人又饮了一口“于飞”,只觉这胸中有些许愤懑。

  老人是韩国第一儒,唤作宫先,为天下先,先落子,先断势,先老,先死。

  酒名于飞,有人曾言:“于飞之际,当自饮一壶。”

  老人已老,口中呢喃:“于飞之际,当醉如烂泥,梦回昔年。”

  昔年有老人未老,尚未入朝,有佳人等候,家母期盼,只是一入朝廷深似海,归家已是阴阳隔,如今,老人再看一个年轻人走向与自己阴阳相隔的那一线,走的坦然,老人自饮,今日当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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