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视角变得极其奇怪,惊疑了片刻,才从周围人欢喜地笑声中分辨出原因。

  他,萧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年年大比武的魁首,队里人人敬重的指导员……

  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婴儿。

  就离谱。

  萧熠觉得有点崩溃。

  他不就是闲着无聊喜欢看点小女生的言情文打发时间么?

  至于么?

  崩溃归崩溃,遇到这种玄幻剧情,他也只能一边长大一边找回家的办法。

  一个看着有点严肃的老头儿给他取了新的名字,叫作桓承曜。

  真难听。

  他偷偷在书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到底是谁。

  长到四岁,老头驾崩了。

  他那从未谋面的母亲突然出现,带他去了一处偏僻的宫殿。

  他懂,冷宫嘛,小说里看多了。

  可……

  这女的有毛病吧……

  一向脾气极好的萧组长忍不住骂出了声。

  谁家好人能让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顶着烈日扛着寒风浸着秋霜挨着冬雪,每天都在院子里罚站两三个时辰?

  他拒绝罚站,就被她吊起来打。

  他恨!

  这副小孩的身体实在争不过一个大人。

  罚到最后,他都快没脾气了。

  直到那一夜秋雨忽至,引得惊天神雷。

  他站在树下罚站,毫不意外被雷劈中。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承光太子府了。

  可是,他忘记了是他谁,忘记了他来自哪里,更忘记了他要回家。

  他只记得他们口中喊他的名字——桓承曜。

  大渊宁王,桓承曜。

  02

  渊国桓氏皇族,向来是嫡系一脉多子嗣,而旁支子嗣凋零。

  当今皇帝桓清,本是先皇堂弟,属于旁支,到如今膝下也只有太子承羲一子。

  晋王承照、宁王承曜、楚王承衍、齐王承华这四位才是原本正统的桓氏嫡系一脉。

  他们这一辈原本亲兄弟姐妹共有九人,九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他们的大哥承光二哥承亮接连去世,而后又一场宫变,叔父桓清继位,他们余下的兄弟姐妹几人便四散分封都被送出了洛州。

  唯独宁王承曜被留在了洛州。

  只因那皇位是他拱手相让,而他叔父碍于定国公手里的三十万大军,一时被逼得在皇陵立誓绝不迫害于他。

  整整十一年,他在暗无天日的昭云宫中浮沉十一载。背叛、诬告、刺杀……叵测险恶的人心,年少的宁王殿下全都经历了个遍。

  他一直都知道,那所谓的君恩浩荡之下,是想将他挫骨扬灰的恨意。

  可他偏偏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好好活着。

  03

  他虽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点一点再次显露。

  比如,爱看那些狗血无聊的话本子。

  那些话本子虽狗血,却内含玄机,他照着话本子上所写的谋略,做成了很多事情。

  比如,与洛州各大世家弟子私下结交。

  他一向很会演,再配上他那张人畜无害又清雅淡然的脸,洛州世家年轻的一辈里,几乎都有他的“至交”。

  世家长辈们到底是有愧于他,又因为他聋了哑了也谋不了什么皇位了,所以尽管知道家里小辈与他多有交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了一个人。

  安国公府陆家的二公子,是主动凑上来与他结交的。

  他原本没拿他当回事,可巧就巧在,他救了这位二公子一命。

  那些年,他也没有一直待在昭云宫,有个自称他舅舅的年轻男人,总会找来人扮成他的样子替他称病待在昭云宫,而他则一直随他在江湖行走,遍看大江南北,遍知江湖之事,更学了一手好剑法。

  那年九月,第三十一届赏剑大会,他用萧熠这个名字,银甲蒙面一剑惊鸿,得了第三名。

  用萧熠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在翻某本书的时候在书页上看到的,不知道谁写上去的,恰好他母亲也姓萧,熠字又与他的曜字同义,拿来用也顺手。

  而他之所以没得前二是因为他舅舅怕他太过招摇引起皇帝老儿的注意,千叮万嘱让他收敛,甚至还安排了朱雀堂的堂主与他对战。

  凭着这一手剑法,他在中州各处,救下了数不清的人,其中就有那位安国公府的二公子。

  他本以为没被人认出来的,谁知道第二日,就有人通传说刑察司陆主使来访昭云宫。

  好在这位陆二公子对救命之恩也足够看重,嘴巴也足够严。

  他想,交个朋友也不错,陆家的背景或许会在某些关键时刻能为他所用。

  04

  他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但他也不经常在洛州,也懒得在意理会。

  陆二公子总爱来找他聊天喝茶,有两次在茶坊门口遇到了他姐姐,彼此也不过是礼貌颔首,却因此传出了宁王爱慕陆家大小姐已久的传闻。

  他也懒得管,反正吃亏的也不是他。

  直到及冠后第二年,他收到了一纸赐婚圣旨。

  他那个叔父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竟让他和太子娶同一家的两个女儿。

  皇帝老儿是真不怕安国公府从此外戚专权一家独大。

  他看着圣旨上“陆氏云知”四个字,想到那个看到他就吓得直哆嗦的小姑娘,只觉得有些头大。

  他最烦那些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了,哭哭啼啼地听着都脑袋疼。

  他决定去找他那位好友、陆家的二公子去问问能不能退婚,他甚至写好了一套把问题都推到自己头上的剧本。

  带着那叠剧本在陆二公子的书斋等他回来的时候,有人翻窗进来了。

  他第一眼就看出面前的女孩与昔日那个娇柔的二小姐完全不同了。

  她竟不认识他。

  他破天荒第一次没忍住在一个身份未知的陌生人面前主动开了口。

  朦胧月色下,她的眼睛里分明是那样的活泼狡黠,却还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

  她要看的那几本书几乎涵盖了中州的基本概况,一看就是想从书本里了解这个世界。

  他确认了她不是陆云知,可她是谁呢?

  他默默将剧本塞回到袖中。

  虽然还不知道她是谁,但如果要娶的人是她,好像也不是不行。

  05

  大婚当夜,他假意去偏殿更衣,听着隐在暗处的影卫低声回报昭云宫内情形。

  “王妃似乎想逃婚,踩了好几张椅子尝试翻窗。”

  他立刻装醉离场,回了昭云宫。

  内殿静悄悄的,她已经走了?

  他暗暗捏紧了衣角,进了门,却见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当然,除了盖头有点歪。

  他忍不住笑了笑,继续装醉爬上了床。

  等顾逐流走了,他又开始紧张了,继续装醉,还是……履行下新婚丈夫的职责?

  还没等他纠结出个结果,他就听到她压低了声音轻轻叫他宁王殿下。

  他没敢动。

  “真睡着了?”她语气似乎还有些暗爽。

  她真要逃婚?

  她真的跳窗跑了。

  “……”他忍了片刻,起身追了出去。

  06

  他蹲在宫墙上,看着她在长长的宫廊之间来回走。

  迷路了?

  不过她要去的方向,似乎不是宫门,而是……御书楼?

  他想起来了,前些天,影卫那边曾回报说她对南边兖国的一切十分感兴趣,而御书楼里有一份兖女帝的手书。

  她要去看那份手书。

  她还在迷路,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安排了两个人帮她引了路。

  她一路直上第六层,果然是冲着那份手书去的。

  他站在楼梯口看了半天,无奈一笑,找到隐藏在数百册典籍里的机关,对于一个第一次来御书楼的人来说,的确有些困难。

  算了,总归是自己的王妃,他怎么能不帮呢?

  可他是真没想到她为了能进那奇书室,竟编出个那样荒唐的理由。

  她捧着那本图册看得认真,他看着她那一身婚服下柳腰纤纤,不由红了脸。

  他突然有点想……和她履行一下夫妻义务了。

  不知道一会儿她还会不会回昭云宫,如果回去的话,他是不是可以跟她一起探讨一下图册上的内容?

  他一边想,一边忍不住给了自己一耳光。

  她是假不正经,他是真无耻。

  07

  他没来得及跟她做任何事情。

  太子妃逃婚了,他那位太子堂哥第一次发了疯一样找人。

  而他那位叔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要派他出去一起找人。

  烦死了,关他屁事啊!又不是他的王妃逃婚!

  那么可爱的媳妇儿,他还没抱够呢!

  真烦!

  08

  皇帝皇后两口子都没安过什么好心。

  他奉旨出了宫,想了想,找了个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进宫去照应她,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如果她想出宫务必满足。

  一路出了洛州,往前走了不到百里,一队山匪突袭了他们的队伍。

  说是山匪,可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位绝影卫副使。

  他就说他那个叔父脑子缺点什么吧,派出个他能认出来的人搞刺杀。还是说,他已经笃定了他一定会死在这次“山匪突袭”之中呢?

  笑话,他可是一剑可破千军的天下第三!

  只不过对方玩得有点脏。

  还好,他向来命大,他遇上了前来洛州寻他叙旧的故友。

  对岸大凌的二皇子,苏裴。

  09

  这个苏裴……

  好像是来拖累他的。

  打了几下就没力气了,还是他撑着一身伤把人拉进了路边的庄稼地里隐藏行踪。

  10

  醒来第一眼,竟然看到她。

  他以为还在梦里,懵了好半天,直到刺骨箭伤之痛从肩头袭遍全身,他才确认了,是真的。

  不过……她对着苏裴喊裴师哥是什么意思?

  大婚那夜她喊的人也是苏裴?

  她认识苏裴?

  她喜欢苏裴?

  可……明明她看到他醒来时,眼神是那样的惊喜。

  他只是说疼,她竟然塞了一块糖到他嘴巴里。

  香甜的桂花味道在舌间炸开,她眼里期待又担忧。

  他突然感觉真的不疼了。

  不止是身上的伤不疼了,那些陈旧的过往也都不疼了。

  她的笑容好像有魔力,一下子抚平了他那颗皱巴巴的心。

  此后,每次看到她眼睛亮晶晶地笑着跟他讲话,他总是忍不住庆幸。

  还好,这么好的她,是他的夫人。

  11

  苏裴告诉他:“你活不了多久了,月底就会死”。

  他忍不住跟他打了一架。

  可苏裴却说得信誓旦旦。

  他们彻夜相谈后,他才知道原委。

  苏裴说他做了一个特别真实的梦,梦里好多事情皆已应验,下一个就轮到他了,所以特意前来洛州提醒。

  后来,有个叫孙泠泠的姑娘告诉他那个叫做重生。

  虽离谱,但合理。

  若是放在从前,死期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沉重之事,可现在……

  他没缘由想到那个总笑得热切活泼的姑娘,他的确有点不太想死。

  12

  带她回情义山庄,完全是抱着带新婚夫人拜会舅舅的念头。

  她再一次让他,深陷于她的眼中。

  他不过生日,是因为十二岁生日那日他经历了此生最大的羞辱和诬陷,所以他讨厌过生日,也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但,如果每年都能和她一起的话,他想,过一下,好像也没什么。

  13

  从崖州回去洛州的那一夜,叔父终于收起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一直以来都小心掩饰的忌惮和疑心,被罚去望州他并不意外,出重华宫的时候他的手指甚至已经按在了情义山庄信烟的引信上,可他一抬头,却看到了那座百年御书楼。

  那座渊王宫里最高的建筑,就那么安静立在深宫的深夜里,星星灯火,一如他们大婚那夜。他鬼使神差地就走去了御书楼,一路停在奇书室前,脑子里竟全是那夜在这里见到她的情景。

  捏着信烟在奇书室前枯坐了一夜,他慢慢冷静了下来,此时起事确无十分把握,他如何都不要紧,整个情义山庄如何也不要紧,可绝不能连累了她。

  他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对她很是想念,他想马上就能见到她。

  于是,一场淋漓千里奔袭,整整五天五夜不眠不休,跑废了五匹价值万金的闪电麟驹。

  他第一次,为了见到一个人,做到如此地步。

  跟在他身边的影卫总使川寻,在此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一提到骑马二字就头皮发麻。

  他觉得,这影卫偶尔也是有点娇气的。

  14

  他越来越不想离开她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前看那些话本子上两个人浓情蜜意难舍难分时,还觉得太腻,可到了他自己这里,他却觉得还不够。

  他肩上有责任。

  可他突然不想干了。

  他只想带着她藏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日日夜夜与她守在一起。

  15

  他还是任性了一回。

  他将所有事情都扔到了一边,他只要陪着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代价就是被舅舅痛骂了一顿,限他在七日内滚回望州。

  他没听话,反倒是因此撞破了舅舅的密谋。

  他当他是舅舅,从未怀疑,可他们只当他是个复仇工具。

  区区前朝余孽,也敢利用他?

  他拼了一身伤换了一个自由——不止是放弃了情义山庄少主的身份,还有大渊宁王自此死在望州的通诏。

  他想,反正她也不愿意做什么王妃,以后,他就只是萧熠,一个可以随时陪在她身边的自由人。

  16

  按照话本子里男人追求女人的办法,他故意在她面前落泪,让她从心疼开始,一点一点爱上自己。

  他甚至用上了自己都觉得无耻的手段。

  故意受伤惹她心疼怜惜。

  不过效果似乎还不错。

  17

  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

  她看他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

  他开心坏了,受着伤也不觉得疼了。

  他一定一定要与她一辈子都在一起,白头到老。

  18

  苏裴偷偷来找他谈了次合作。

  苏裴要借林州军打回笛州,而他要骗过舅舅和叔父。

  他们本约定,假意谈崩,让前来接应的情义山庄弟子以为他最后一个朋友靠山也没了,顺带着让萧如风以为他能扣住太子回京去要挟皇帝,同时,让林州军看到皇家苍狼卫只听令于二皇子。

  不过,合作的过程出现了一些意外。

  他那个叔父派了绝影假扮苍狼卫刺杀,也不知是找错了还是怎么,竟杀到了她的院子。

  小顾平白挨了那一刀,失血过多晕了,看着就跟真死了一样。

  连他都跟着哭了一场,结果苏裴让飞鹄暗中给小顾塞了几颗药,又在小顾随着曲少尘抵达情义山庄的当天,就去将人偷了出来背去了药王谷。

  小顾在药王谷养了几个月才恢复,倒是她,真情实意地哭得那样伤心,让他第一次生出了要争一争的想法。

  不争,就要永远退让,永远没办法真正地护住自己在意的人。

  19

  他避过所有人传信叫回了被他遣去望州的影卫。

  他告诉他们,他要那个皇位。

  “殿下有心便好,吾等也不负穆文帝所托!”影卫总使感激涕零,就差抱着他哭出声了。

  20

  她是喜欢他的,但她有点纠结自己宁王妃的身份。

  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立刻就想告诉她,不用纠结啦,我就是你那个夫君呀。

  可他没来得及开口。

  计划是他事先定好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唯独她这里,他怎么都算不准确。

  这次计划牵扯众多,叫停已然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她因为阿虞跳崖发懵的神情,他永生难忘。

  他回头又自罚了三个耳光。

  21

  知道了她的心意之后,他就再也压不住对她的澎湃情感了。

  他想跟她在一起,特别特别想。

  可她却变得冷漠了,他不知道原因,只觉得困惑。

  是他表白的太突兀了?

  她又不喜欢他了?

  22

  焦灼。

  23

  好吧,他知道原因了。

  她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要回家,她想回家。

  女帝要他帮忙,留住她。

  他大概猜出了女帝和她的关系。

  不过,他太能理解那种孤身一人的无助和惶恐了,他不想她也有相同的感受,哪怕他会陪着她,他也不愿意她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而承受那种与家人朋友分别的痛苦。

  她是想回家的,她从来都没有想要留下过,她口中描述的那个世界是那么美好,果然比这里好一千一万倍。

  他知道,他没有办法留住她了。

  他很想很想跟她在一起,可他不能这样自私。

  24

  虽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要跟他在一起,可她的唇那样柔软诱人。

  吻住她的瞬间,他突然想,就算她要喂他砒霜剧毒,他也甘之如饴。

  他!真的!亲了她了!

  原来有些事情,真的可以……

  一次就成瘾。

  25

  川寻来报,说洛州那位已起疑心,下令诸王侯正月十五前入京准备春祀。

  他算了算时间,恰好还足够陪她过个年。

  川寻劝他,殿下还是尽快回去吧,以免出什么意外情况。

  他没听,这可是他第一次和她一起过年啊!

  26

  除夕夜,璇玑宫前为她挡了那致命一剑时,他想的是,这样也好,她走的时候,就不会因为他而纠结难过了。

  27

  他做了一个梦。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另一个他。

  梦境之中,他似乎即将登上那个帝位——

  天光未明,昭云宫依旧烛火摇曳。

  他守在床头枯坐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

  她先是皱了下眉,接着抬手扶上额角,而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她先是一愣,然后闭上眼睛,等了片刻后,才又重新睁眼。

  “知知?”他小心地开口,目光中带着莫名的期盼。

  女孩循声望过来,又是一愣,似是在回忆,半晌,她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宁……宁王殿下?”

  他微微一怔,眼中光彩瞬间褪尽,他低下头沉默了良久,突然低低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女孩。

  “嗯,你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他声音平淡如水,明明是在关心人,偏偏让人听了胆战心惊。

  女孩皱了下眉,大着胆子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回答的很快,但只答了一个问题:“昭云宫。”

  在她再次开口之前,他又说道:“你先休息,我还有公务,先去忙了。”

  根本不等她有任何回应,他迅速起身走了出去。

  他像是落荒而逃一般,走得很急,到门口时,还踉跄了一步,扶住门框才站稳了身子。

  走出殿门,他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大雪,已经在院中积了厚厚一层。

  他在廊下立了片刻,缓步走进雪中,抬手接起几片鹅毛雪花。

  这雪花似有千万钧重,眨眼间就将人压垮跪倒。

  而后,他身子一斜,歪倒在了茫茫雪地之中。

  仿佛是才恢复了知觉一般,这一刻,撕心裂肺的痛感才彻彻底底袭遍全身。

  大雪肆意纷飞,落在他脸上,粘到眼睫后合着眼泪滴落。

  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她真的走了。

  他还是失去她了。

  在他即将要登上帝位的前一夜,永失所爱。

  28

  这个梦,如魇怪一般缠了他将近一个月。

  醒过来的时候,他人在药王谷。

  川寻一字一句地汇报着洛州的情况。

  她竟为他重新回到了洛州。

  他一时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担忧。

  刚刚梦境的窒息感犹在,他想,如果继续爱下去,到时候,她也会这样难过的吧,女孩子的情感本就比大男人更加细腻,他都尚且窒息至此,那么她的感受定然会加倍。

  他不舍得她这样难过。

  29

  他本来想,就不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吧,这样,等她走的时候也没什么牵挂了。

  但是苏裴那个讨厌鬼偏转了一封信给他。

  信是她写给苏裴的,她问苏裴,皇帝老儿有意让她改嫁敬安侯世子,她是否该应下。

  他可还没死呢!!!!!

  30

  他又一次冲动了。

  他不顾三位老神医的劝阻,执意赶往洛州。

  昼夜未歇,八日才到。

  到了城外,吐了几口血,冷静了。

  连夜写了剧本进城找孙泠泠。

  31

  昔元殿上,他故意当着她的面斩杀他那位叔父。

  他要让她觉得,他很可怕,不值得她这样对待。

  她出乎意料地平静。

  看来,是他的剧本奏效了。

  32

  他是真的讨厌那个剧本,可他又不得不去执行。

  只能趁她睡着以后,偷偷抱一抱她。

  33

  她果然被他气走了。

  明明是得偿所愿,为什么,为什么会感觉喘不上气了呢。

  34

  他的忍耐极限突然变得只有半个月。

  他无法再继续忍耐只听到她的消息,却见不到她了。

  35

  她已经走到了明安。

  她是要去找苏裴?还是阿虞?

  他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却看到她走进了隐山,往情义山庄走了过去。

  他瞬间紧张,立刻召集人马赶了过去。

  36

  情义山庄后院血流成河,三千弟子尽数被屠戮。

  饶是他这样见惯了血的,都差点吐出来。

  侥幸活下来的弟子爬到他面前求救。

  “少主,救命……”

  他问:“是谁?”

  “庄,庄主……”

  他闭眼稍稍缓了下神,再开口时,声音已然发颤:“见过云知姑娘吗?”

  那弟子指了指聚义厅,晕了。

  他下意识攥紧了拳。

  37

  一步一步走向大门紧闭的聚义厅。

  到门口时,川寻落在他身边,递了个眼神给过来,他停在原地长长舒了口气。

  而后整理好神情,推开了大门。

  她看到他,立刻就别过了脸。但他还是看到了,她的神情也瞬间放松了。

  38

  许太医就是前朝皇族遗后,此事他并非不知情,不过他压根儿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些年,他太了解萧如风手里那些人有几斤几两了,从前大渊影卫不在,他一人难敌,可如今,他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掉他们。

  唯一能让他觉得有点意思的,是那会蛊术的南宫一族,他们是真不动声色杀人无形。

  所以后来,他选择了一个能跟他们接触最少却一网打尽的办法——炸掉他们藏身的青桉山。

  39

  当着他的面,敢让他的女人做什么破贵妃?好一个前朝皇族,好一个许言白,好一个白栩!

  好得很啊。

  情义山庄也该全炸了。

  40

  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

  这辈子缘分不够就攒给下辈子。

  无论如何,想都别想。

  41

  不是我……

  被误会了,有那么一点委屈。

  就一点。

  42

  苏家人都是烦人精!

  这个什么苏瑶怎么还活着啊?

  哥哥哥哥什么?那是你能叫的?

  烦死了!

  43

  她!还!关!心!我!

  44

  不管了,他要陪她到最后一刻!

  还好明安码头上的船全是他提前安排的,不然还真得让她跑了。

  45

  他又做了一个梦。

  他想起来他是谁了。

  46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47

  对于雷的惧意,几乎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了。窗外雷声一下比一比凶狠,他实在躺不住了,只能起来坐一会儿。

  但,好像吵醒她了。

  她分明是在担心他,却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那个傲娇的小表情,真可爱啊,让他忍不住想去亲她。

  雷声又起,她主动靠近,嚷着说自己怕要他离得近点。她哪里怕打雷啊,她是想安慰他而已。

  他抱住了她,有因为害怕求安慰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他真的想抱抱她。

  她发现了他的伤口未愈,她的神情那样心疼,她……已经原谅他了吧?

  48

  她歪在他臂弯里睡着了。

  窗外惊雷依旧,他却突然没有那么怕了。

  她在睡梦中喊了他的名字!

  他手指轻轻抚过她额角碎发,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吻了一下。

  她醒了,下意识的那一声娇娇的嘤咛,让他瞬间血脉喷张。

  他低头吻住了她,原本没有想其他的,可是,她勾着他的脖子主动回应诶!

  49

  她的身体和她一样,让他一次成瘾。

  他们一起忘情亲吻,一起随春风而动,随春雨而响。

  他第一次体验这种美好升仙的节奏。

  他十分后悔大婚那夜装醉了。

  50

  他有点知道为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51

  他去揽月阁确认过了自己突然恢复的记忆。

  他开始期待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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