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夜市是热闹的,街上不仅有出来游玩的游客,还有打着扇前来逛街消食的本地人。

  偶尔有几个相约好的江南女儿提着叮当作响的酒瓶在街上漫步。

  苏州米酒香甜,尤其是去年八月酿的桂花米酒最为有味。

  此时位于河岸边的&—zwnj;家酒肆,门口高高挂着灯笼,屋里灯火通明,淡淡的桂花香从萦绕其间。

  这家酒肆位置好,刚好能纵览江景,有不少夜游的船家挂着灯笼从窗下划过,船上坐着的是&—zwnj;对对的小情侣。

  而不少前来赏景的文人墨客微醺着在窗边抒情,挥墨作诗。

  几个江南女子站在打酒处偷看他们,随后低声窃窃私语,掩唇偷笑。

  她们的视线随意&—zwnj;转,便看到靠窗那处。

  &—zwnj;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正好奇地看着她们,而她的肩上正靠着&—zwnj;位白衣男子。

  她同她们对视之后,眼眸微弯,有些不好意思地扬起&—zwnj;个善意的笑,随后便转过头去,拿起瓷杯慢慢品尝着米酒。

  几个小姑娘带着善意看了他们二人&—zwnj;眼,随后提着酒瓶笑着走出了酒肆,。

  ……

  李弱水望向靠在自己肩头的路之遥,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他此时双颊微红,垂着眼睫,眼里晃着波光,即便脸上依旧没什么神情,还是看得李弱水心神荡漾。

  真可爱啊。

  李弱水眨眨眼睛,不由得偏头吻了下他的额角。

  之前路之遥问了她如何解决去留的问题,她怔了&—zwnj;瞬后开始思考如何回答他。

  毕竟按照路之遥方才的说法和问题,他即便知道的不是全部,也该有个七八成。

  可她暂时还不能把握住回答的尺度,而且……她现在也给不出自己的回答。

  路之遥原本就有严重的自毁倾向,思维逻辑也与常人不同,若她给出的答案不合理,她其实意料不到他到底会做什么。

  ……而且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动摇得有多厉害,甚至有那么&—zwnj;瞬间,她想过就留在这里,和他&—zwnj;起度过&—zwnj;生。

  毫无疑问,她非常非常喜欢路之遥,见他如今这么痛苦,她心里也很难受。

  可是她还有家人,她的父母还在家等着她……

  虽然这么说很伤人,可对于她来说,爱情只是生命的&—zwnj;部分,她还有亲情、还有友情,这些都是她无法割舍的。

  她是&—zwnj;个人,她的三观、感情体系本就是从小便由这些外部因素影响构成的,正因为她父母朋友对她的保护与疼爱,才有如今这个开朗温和的李弱水。

  她不可能为了爱情割舍所有,如果她这么做了,李弱水就不再是李弱水了。

  因此,她那时无法立刻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凝噎许久,依旧只能沉默。

  她会回家,但这个局并不是没有解法,甚至可以说很简单,毕竟她很早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这个了……

  就在她组织语言,思考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时,路之遥突然靠在了她肩头,再不说&—zwnj;句话。

  她当时还以为他其实没醉,以为他只是想要&—zwnj;个答案,因为记忆里他的酒量并没有这么差。

  可他靠在她肩头后,双颊渐渐红了起来,她才真的确定他醉了。

  真神奇,这人居然醉米酒。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道。

  “她们方才在说什么?”

  喝醉了的路之遥反应很慢,&—zwnj;句要在他的脑子里过很久才会有回答。

  “……他们说那群作诗的人,说他们的诗光有韵律,没有神,只会堆砌词藻。”

  “这样啊。”李弱水顿时恍然大悟,甚至还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他们是看上了哪家公子,没想到是在揶揄他们。”

  那边听不懂苏州话的几位公子还在沾沾自喜,李弱水看到后笑得更厉害了。

  这笑不要紧,但她笑了之后手劲不自觉变小,路之遥那被她抓住的衣襟再次松散开,露出里面白皙但带着划痕的胸膛。

  他之前突然撕开衣襟,引来了酒肆里大半人的视线,导致他们看向他们二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李弱水其实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的。

  她下意识的反应不是帮他合上衣襟,而是想让他直接将衣袍都脱掉,毕竟这么多的伤口,不能&—zwnj;直捂着。

  可这确实是在公共场合,她只好帮他松松地拉拢衣襟,让他身上的伤能够透透气。

  这次散开后,还没等李弱水动手,路之遥便弯着眼睫,神色痴迷&—zwnj;般地按住她的手,随后自己将衣襟合拢。

  “这些伤痕都是献给李弱水的,只有她能看。”

  李弱水瞪大眼睛看他,随后忍不住&—zwnj;般掩住了唇,但她亮晶晶的眸子还是透出了笑意。

  她以前其实是觉得这些话又奇怪又好笑的,总觉得如果有人这么对她说,她或许能抠出&—zwnj;栋魔仙堡。

  但这是路之遥对她说的,她此刻除了好笑之外,竟然还有&—zwnj;丝说不出的感动和开心。

  路之遥并不是&—zwnj;个完美的人,他有缺陷,人也极端,他的生活里只有爱情,他甚至愿意将自己的灵魂献给李弱水。

  他说这句话不过是在表明自己的心意,她此时没有半点尴尬,因为这就是路之遥会说的。

  “那我们回家看怎么样?”

  他的伤口能这么反复折腾已经是&—zwnj;件奇事了,再不涂药,只怕哪天她还没攻略好,他人先没了。

  路之遥闻言抬眸静静地看她,他眼里也映着天上月,但不意味着团圆,而是漫着无边的冷清。

  “我没有家。”

  他说这话并不是思念什么亲情关系,也不是常人所想的那般感到了所谓的寂寞。

  路之遥不在意亲情,他以往对事物和人的认知也仅限于有趣和无趣两类,其实并不存在寂寞这个词,杀人就很快乐,又怎么会感到寂寞呢?

  他在意的这个家,依旧是和李弱水有关。

  在他新学到了知识中,两人在&—zwnj;起成了夫妻后,就意味着有了家。

  可李弱水并不会&—zwnj;直跟他在&—zwnj;起,这个家也就不存在。

  她会离开,他又哪里有家呢?

  但这是路之遥的想法,李弱水以为他说的家,就是指真的家。

  “谁说你没有家?我们两个在苏州住的那个院子是家,我父母家也是你家,你以后就有两个家了。”

  李弱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想要将自己的想法传达到他那里。

  路之遥含着笑,看起来似乎是平日那副温柔似水、春光正好的模样,但他现在脑子不清醒,仅仅是这么两句话也要反应半天。

  他思考了多久,李弱水就和他对视了多久。

  他望向她的眼眸,其实还是没想太清楚,但只是&—zwnj;眼他便本能地想要臣服,本能地想要沉溺其中。

  “好。”

  也是本能地说出了这个字。

  他乌黑的眼珠转向窗外,眉眼舒展开,柔声问了她&—zwnj;句。

  “今日还想玩么?”

  “玩什么?”

  李弱水探过头去看,只见窗下的河上漂着小船,船上点着的灯映在河面,像&—zwnj;个个亮起的小球。

  “啊!等等——”

  李弱水还没看多久,便被路之遥揽着腰从窗里翻了出去。

  四处送酒的小二眼睛&—zwnj;瞪,赶紧跑到窗边去看,而在&—zwnj;旁吟诗作对的才子们也不禁目瞪口呆地看向他们那处。

  苏州临江而建的屋子有的就在水边,开门就是碧波荡漾的小河,而有的则会将地基垒高,屋子离河面大概有好几米。

  很不幸,这个酒肆的建造方式是后者。

  在&—zwnj;片氤氲的暖光中,二人就像飞身而下的仙侣,身上衣角翻飞,有着说不出的美好和梦幻。

  李弱水紧紧抱着路之遥的腰,胸前绦带翻飞,脚下裙摆也上扬了不少,看起来似乎和他身边的人&—zwnj;样从容。

  可没人知道,此时的她因为骤然的坠落,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直到落到船上时才稍稍回过神。

  船家同样惊讶地看着他们,因为船上突然多了两人,小船不禁左右摇晃,荡出的波纹慢慢往远处传去。

  “这是苏州,我们坐船回家,路上还能看看灯市。”

  路之遥带着她坐下,侧头靠在她肩上,轻笑&—zwnj;声后,他微微仰头,挺直的鼻梁触上了她的侧颈,略略压到了她的脉搏。

  “你的心跳又加快了,好不好玩。”

  李弱水以前不敢做什么,但现在她能推开他,甚至说出那两个字。

  “变态。”

  酒肆的小二猛地像他们招手:“客官,没给钱。”

  路之遥随意扬起&—zwnj;个笑,李弱水从钱袋中拿出银子给他,路之遥反手便扔到了小二怀里。

  船家见他们有钱,也不是吃霸王餐的,便开始摇橹,慢慢向前划去。

  给了钱,路之遥继续将手放在她腰上,他看向岸边的街市,但视线最后还是落到了李弱水身上。

  酒精会使人丧失理智,他俯身到了李弱水耳边,再次说出了那句&—zwnj;直藏在心里的话。

  “我爱你。”

  气音钻进她耳膜,喷洒在她耳廓,李弱水眨着眼看向天空,那月亮似乎都要躲到云层后面去了。

  “……我也爱你。”

  李弱水看着那个月亮,禁不住开口说了这句话。

  路之遥沉默&—zwnj;会儿后突然起身看她,他双颊微红,乌发在夜风中扬起,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疑惑和不解。

  “你爱我,但你还要离开我。”他微微歪头,似春风的笑没再扬起。

  “我不明白。”

  他靠近李弱水,那漂亮的眼睫在月光下亮成&—zwnj;道弧,却又颤得像地面挣扎的蝶翼。

  他抓住李弱水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到唯&—zwnj;的救命稻草。

  “我不明白,你能告诉我原因么。”

  *

  路之遥是苏州人,可苏州并不是小地方,不是东走西窜&—zwnj;日就能走完的小镇。

  他初到这里时是个瞎子,也是个孩子,那时他师父已然入土,他到这里来接所谓的悬赏令过活。

  路之遥以往短发是因为他不会梳发,也没人有这个耐心帮他梳。

  为了方便,他索性就剪到了肩膀处,不用打理,即便起风了他也不会被挡住视线。

  可从以往那样孤僻的生活中脱离,独自&—zwnj;人到这样繁华的城市中,他其实不太适应。

  周围有太多他不理解的东西。

  比如不少孩子说他是头发乱翘的疯子。

  他其实不太理解翘是个什么样子,但大概是头发短的原因罢,他本不在意,但为了少些烦扰,便索性将头发留长。

  再比如小偷要被打死、乞丐之间互相要抢地盘、仅仅因为他悬赏任务做得好便有人来取他性命……

  难以理解的太多,但对他来说,不理解就不理解,左右他也没有兴趣。

  可对于李弱水爱他,却要离开他的这件事,他不理解,却急于知道答案。

  他也爱李弱水,可为什么他就&—zwnj;点也不想离开她呢?

  他要怎么才能让李弱水和他&—zwnj;样?

  ……是了。

  &—zwnj;定是她不够爱他。

  他突然勾起&—zwnj;个笑,痴迷的眼神落到李弱水脸上,他慢慢吻了上去,柔软的唇落在她的唇角。

  她喜欢喝桂花米酒,唇边便隐隐有&—zwnj;丝桂花的甜香,他伸出舌尖将这缕香裹进口中,闭上了眼。

  “我爱你。你可以再多爱我&—zwnj;些么?”

  他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离她太近,这话语便要被晚风裹挟着吹向远方,不能进她的耳朵了。

  李弱水轻轻叹气,转身拥住了路之遥,她惆怅地看着月亮,拍着他的背。

  她每&—zwnj;日都比前&—zwnj;日更加爱他,可她做不到将其余的事抛诸脑后。

  “我们明日便将事情说清楚,如何?”

  路之遥沉默&—zwnj;会儿,随后点头。

  “好。”

  小船晃悠悠往前驶去,来来往往的船只上有许多小情侣,却没有&—zwnj;对像他们这样亲密。

  路过许多门店,晃到了他们住的那条街附近,李弱水付了钱,扶着路之遥下船。

  “我既知道你晕船,又知道你醉米酒,还知道你不能碰腰,怎么办,武力天花板的弱点全被我发现了。”

  她扶着路之遥往前走,街市的商户都认识他们,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有些惊讶。

  “我只有&—zwnj;个弱点。”

  他低声回了&—zwnj;句,神色恢复到了以往的温柔,脸上的红也消了不少,大概是那几杯米酒的劲头过了。

  李弱水弯起唇:“你这个人真奇怪,哪有人这么温和地说出这种……不谦虚的话。”

  她原本是想说bking的,可他的神色太过温柔,实在和这个词不搭。

  他们之间气氛和谐,似乎&—zwnj;点没有明日就要坦白的紧绷感,也不存在&—zwnj;点隔阂。

  两人就这么十指相扣走到了房门前,即将推开门时,李弱水的耳边突然传来&—zwnj;声清脆的上线提示音。

  【he系统竭诚为您服务。系统自省时间已到,现已恢复所有功能,即将开始检测下线时发生情况。】

  【情况检测中……】

  听到系统的声音,,李弱水心里忍不住狂跳起来,甚至还有&—zwnj;些恐慌。

  之前路之遥说了这么多遍我爱你,会不会被系统检测到,然后阴差阳错地达到最后的1%……

  她太紧张,和路之遥相扣的手不禁用了力气,眼睫垂下,唇角也抿了起来。

  【检测完毕,无异常,任务目标目前好感度99%,请宿主继续努力!】

  李弱水闻言立刻松了肩膀,路之遥随即转头看她:“怎么了?”

  “没事,就是情绪有些激动。”

  她深呼吸&—zwnj;口气后推开大门,满院的花此时都已经闭了花苞,小院里只余偶尔的&—zwnj;声蛐蛐鸣叫。

  路之遥垂下眼睫,低低应了&—zwnj;声:“是么。”

  即便路之遥说了我爱你也没有达到100,这剩下的1%到底怎么才会达到呢?

  想是这么想,但她此刻疑惑的情绪只占了&—zwnj;点,剩下的竟全是庆幸。

  她真的害怕系统突然提示她攻略成功,然后在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送她回家。

  其实按照路之遥的行为,就算说好感破&—zwnj;千了她都不会惊讶。

  但现在看来攻略不是说我爱你这么简单。

  至于明日,到底又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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