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菀城里有两大豪强，分别是谢家和高家。两家人才辈出，彼此又结为世交许多年，近几代谢、高两家的当家人又亲民和蔼、爱民如己，将百姓间的矛盾化作乌有，颇得柳菀城百姓爱戴。黎王这次分派人去谢、高两家，意在拉拢两大家族，利用其声望收拢人心，扎牢自己在柳菀城的势力基础，如若两家不愿合作，那就有必要除去这两颗隐患的眼中钉。
而吴统领吴言，便正是受命探访高家的官员。
且说那天，吴言因杀了黎军一名士兵而惴惴不安，浑浑噩噩地驱使马匹向高家骑去。临近高家，定睛一看，眼见着高家门口排列着整整齐齐的两路士兵，与先前看到的混乱大相径庭，旋即明白过来，这是在等他到来再做决策。忽地一股奇强的压力浮上心头：这屋子人的生死命运只在自己的一念之下。
吴统领翻身下马，扶着高府的门柱想清醒一下自己昏沉的头脑。久之，终于他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府里陈设很简单，府里长廊围绕院子中心联系东西，通向不同的房间，院子正中不过一座朴素的小亭，四周是矮矮的假山和淡雅的小菊花，透过亭子能直接看到中堂，高老爷高枫此刻就端坐在那里，整个府邸一眼之下一览无余，舍却了不必要的奢靡的装饰，尽显出隐者的气息与高洁的精神，似乎完全不是一个富贵了几世几代的豪强所应居住的地方。吴统领不禁心中一凛，暗中赞叹，又肃然起敬。
直到他步入中堂，高老爷才开口：“吴统领，您好？”吴言朝高老爷作了个揖：“高老爷好？您认得我？”
高枫仰天而笑：“世上还有谁不知吴言吴统领，黎王麾下一名悍将，踏风雪穿箭雨冲破青山关的神迹？又有谁不知吴统领为家国舍弃小家，亲人被掳却抹泪奋战的忠义？柳菀城虽远离那些曾经的是非之地，老朽却也有所耳闻。”
说罢，高枫却又眼神一变，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吴言，最后摇了摇头，叹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又轻轻地笑了一声。
吴言又是何等聪明，他立马明白了高老爷的用意，不禁惭愧地低垂着头看向地面。
果然，他听到高老爷续道：“如此深明大义之人，却跟着黎王后面厮混，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你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啊？！”
吴言一开始一言不发，但后来他意识到自己是作为黎国使者前来谈判的，代表着黎国的脸面，于是挺直了腰杆，大声说道：“昔日你汉人对我黎人又何尝不是赶尽杀绝，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说黎王的不是？我们不过是想要我们应得的，属于我们的东西。”
高老爷又仰天打了个哈哈：“你说这些话，自觉幼稚不幼稚?”
“恕晚辈直言，晚辈未曾感到丝毫幼稚。还要请问哪里幼稚？“
“天下相争，不论谁赢谁败，终双方俱伤，你懂也不懂？”
“这个我自然理会得。可是我不杀敌，敌便来杀我，又该怎么办呢？”
“敌若来犯，杀之，情有可原。但若敌人已被击退，你还是不断进军，非要把对方杀个片甲不留，那到底是好还是坏？”
“......”
“两方相争，难道必要争个你死我活，非要逼到逐鹿中原的地步吗？“
“可是......你们汉人曾经便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为何我黎人不能这样？”
高枫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机语气变得愈来愈激动。
“冤冤相报，仇仇相攻，又几世几年方能罢休？你明知汉人这么做不对，又为何要步汉人后尘？你听听啊，吴言！城中那些哀号与怒吼，这就是你们黎人想要的吗？打退汉人入侵是你们争取生命的斗争，攻占柳菀城是你们想彻底摆脱汉人胁迫的斗争，但是当你们的军队在城中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你扪心自问，这是你们应得的吗，这还是属于你们的吗？你们的初心又被谁给吞噬掉了啊？！吴言啊，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们现在做的，是在犯我们汉人曾经犯下的错，那与你们口中的磨牙吮血的狼犬虎豹，又有什么区别？”
吴言沉默了，久久地沉默了。他已经完完全全地知道了高老爷的立场，但他却绝没有这样的勇气踏出门去，让那些残忍的刽子手一哄而入，绞杀这位真正的高洁之士。
“吴统领，我只有一个请求。”此时的高老爷已恢复的正常，“清云，你过来。”说着他招呼过来一个少年，带着敌视的眼光瞪着吴言。
“我知道我已经是死定了，我也不愿为难你。但我请求你，让这个孩子活下去，至少，让他远离尘世的喧嚣，找个地方安静地生存下去，可以吗？”
吴言的眉头紧锁，放这孩子走无异于养虎贻胎，但他实在不忍拂这位老义士之意。
“我不要他救，爹爹。他们要杀你，我就要为你报仇，我不要一辈子都在退缩里度过。”高清云突然说道，毅然也坚决，“我还要把高家妹子救出来，我们还有未完成的约定。”
............
“吴言！你在这儿啊！”
吴言转过头去，认出说话之人是受命探访谢家的张统领。吴言此刻正站在离高府很远的一片田野面前，他是在不忍看到高老爷被杀死的那一幕，便早早地退了出来。
“老张，你结束得挺快啊？谢家同意了？”吴言明知结果却依旧心怀忐忑地问道。
“没有。”
果然如此么？吴言仰头看了看天，夕阳下，晚霞如血，令人颤动不已。
“黎王还要走了谢家的小姐。”
吴言忽地一颤。
“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谢宛若。长得确实标致啊，难怪大王会动心。”
“嗯......”吴言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
谢宛若......谢家妹子......
“老张，我要走了。”
“是啊，是该走了，回军营好好休息一下。”
“不。不是回军营。是回我该去的地方。”
张统领诧异地看着吴言，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无尽的深邃与沧桑。
“一切都和我们一开始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啊，老张。大王，现在，我已经看他不见了，他是那样的陌生与冰冷，这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
............
行走在山野之间。无言一会儿为杀了黎军士兵的反叛行为对黎王心怀愧疚，对自己心怀鄙薄。一会儿又悠悠想起：那个高清云，现在应该已经在哪个安静的地方，摆脱世俗了吧。
然而，一切，都是未知。
而吴统领吴言，便正是受命探访高家的官员。
且说那天，吴言因杀了黎军一名士兵而惴惴不安，浑浑噩噩地驱使马匹向高家骑去。临近高家，定睛一看，眼见着高家门口排列着整整齐齐的两路士兵，与先前看到的混乱大相径庭，旋即明白过来，这是在等他到来再做决策。忽地一股奇强的压力浮上心头：这屋子人的生死命运只在自己的一念之下。
吴统领翻身下马，扶着高府的门柱想清醒一下自己昏沉的头脑。久之，终于他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府里陈设很简单，府里长廊围绕院子中心联系东西，通向不同的房间，院子正中不过一座朴素的小亭，四周是矮矮的假山和淡雅的小菊花，透过亭子能直接看到中堂，高老爷高枫此刻就端坐在那里，整个府邸一眼之下一览无余，舍却了不必要的奢靡的装饰，尽显出隐者的气息与高洁的精神，似乎完全不是一个富贵了几世几代的豪强所应居住的地方。吴统领不禁心中一凛，暗中赞叹，又肃然起敬。
直到他步入中堂，高老爷才开口：“吴统领，您好？”吴言朝高老爷作了个揖：“高老爷好？您认得我？”
高枫仰天而笑：“世上还有谁不知吴言吴统领，黎王麾下一名悍将，踏风雪穿箭雨冲破青山关的神迹？又有谁不知吴统领为家国舍弃小家，亲人被掳却抹泪奋战的忠义？柳菀城虽远离那些曾经的是非之地，老朽却也有所耳闻。”
说罢，高枫却又眼神一变，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吴言，最后摇了摇头，叹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又轻轻地笑了一声。
吴言又是何等聪明，他立马明白了高老爷的用意，不禁惭愧地低垂着头看向地面。
果然，他听到高老爷续道：“如此深明大义之人，却跟着黎王后面厮混，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你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啊？！”
吴言一开始一言不发，但后来他意识到自己是作为黎国使者前来谈判的，代表着黎国的脸面，于是挺直了腰杆，大声说道：“昔日你汉人对我黎人又何尝不是赶尽杀绝，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说黎王的不是？我们不过是想要我们应得的，属于我们的东西。”
高老爷又仰天打了个哈哈：“你说这些话，自觉幼稚不幼稚?”
“恕晚辈直言，晚辈未曾感到丝毫幼稚。还要请问哪里幼稚？“
“天下相争，不论谁赢谁败，终双方俱伤，你懂也不懂？”
“这个我自然理会得。可是我不杀敌，敌便来杀我，又该怎么办呢？”
“敌若来犯，杀之，情有可原。但若敌人已被击退，你还是不断进军，非要把对方杀个片甲不留，那到底是好还是坏？”
“......”
“两方相争，难道必要争个你死我活，非要逼到逐鹿中原的地步吗？“
“可是......你们汉人曾经便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为何我黎人不能这样？”
高枫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机语气变得愈来愈激动。
“冤冤相报，仇仇相攻，又几世几年方能罢休？你明知汉人这么做不对，又为何要步汉人后尘？你听听啊，吴言！城中那些哀号与怒吼，这就是你们黎人想要的吗？打退汉人入侵是你们争取生命的斗争，攻占柳菀城是你们想彻底摆脱汉人胁迫的斗争，但是当你们的军队在城中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你扪心自问，这是你们应得的吗，这还是属于你们的吗？你们的初心又被谁给吞噬掉了啊？！吴言啊，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们现在做的，是在犯我们汉人曾经犯下的错，那与你们口中的磨牙吮血的狼犬虎豹，又有什么区别？”
吴言沉默了，久久地沉默了。他已经完完全全地知道了高老爷的立场，但他却绝没有这样的勇气踏出门去，让那些残忍的刽子手一哄而入，绞杀这位真正的高洁之士。
“吴统领，我只有一个请求。”此时的高老爷已恢复的正常，“清云，你过来。”说着他招呼过来一个少年，带着敌视的眼光瞪着吴言。
“我知道我已经是死定了，我也不愿为难你。但我请求你，让这个孩子活下去，至少，让他远离尘世的喧嚣，找个地方安静地生存下去，可以吗？”
吴言的眉头紧锁，放这孩子走无异于养虎贻胎，但他实在不忍拂这位老义士之意。
“我不要他救，爹爹。他们要杀你，我就要为你报仇，我不要一辈子都在退缩里度过。”高清云突然说道，毅然也坚决，“我还要把高家妹子救出来，我们还有未完成的约定。”
............
“吴言！你在这儿啊！”
吴言转过头去，认出说话之人是受命探访谢家的张统领。吴言此刻正站在离高府很远的一片田野面前，他是在不忍看到高老爷被杀死的那一幕，便早早地退了出来。
“老张，你结束得挺快啊？谢家同意了？”吴言明知结果却依旧心怀忐忑地问道。
“没有。”
果然如此么？吴言仰头看了看天，夕阳下，晚霞如血，令人颤动不已。
“黎王还要走了谢家的小姐。”
吴言忽地一颤。
“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谢宛若。长得确实标致啊，难怪大王会动心。”
“嗯......”吴言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
谢宛若......谢家妹子......
“老张，我要走了。”
“是啊，是该走了，回军营好好休息一下。”
“不。不是回军营。是回我该去的地方。”
张统领诧异地看着吴言，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无尽的深邃与沧桑。
“一切都和我们一开始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啊，老张。大王，现在，我已经看他不见了，他是那样的陌生与冰冷，这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
............
行走在山野之间。无言一会儿为杀了黎军士兵的反叛行为对黎王心怀愧疚，对自己心怀鄙薄。一会儿又悠悠想起：那个高清云，现在应该已经在哪个安静的地方，摆脱世俗了吧。
然而，一切，都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