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初柳依旧面无表情,她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会这么糟糕。只是,刚刚从死亡的绝望中逃脱出来,这样的结果,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多谢诸葛先生如实相告,”覃初柳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对诸葛尔客气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贺拔瑾瑜称王,自然不能没有后嗣,我理解。”

  覃初柳的反应完全出乎诸葛尔的预料,他竟有些佩服起覃初柳来。

  寻常这个年纪的女子听说自己不能有孕,只怕早已经哭闹不止,可是她不仅没有哭闹,还能如此镇定地与他说话。这样的胸襟,这样的气度,堪配贺拔瑾瑜!

  诸葛尔第一次觉得覃初柳配得上贺拔瑾瑜,但是就在下一刻,就听覃初柳淡淡地道:“诸葛先生,我能理解贺拔瑾瑜,理解您,可是你却不理解我。我覃初柳就算是终生不嫁,也绝不会和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更不要说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顿了一下,放缓语气,覃初柳接着道:“若是贺拔瑾瑜的想法和诸葛先生一样,那我也无话好说,你这就可以带着他离开,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今生再不相见。”

  说完之后,覃初柳闭上了眼睛,再不想多说一句。

  诸葛尔铁青着脸,小小的身子因为气愤而微微发抖。

  “好,好,好”,诸葛尔指着覃初柳,愤愤道:“我诸葛尔行走世间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自私善妒的女子,我。我这就带瑾瑜离开!”

  说罢,诸葛尔拂袖离开。

  房间内只剩下覃初柳一人,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最后连成密密的珠帘。从始至终,她没有发出一点儿声息。只默默流泪。

  她自私吗?是的,她很自私。她不能看着自己的男人在别的女人那里流连,也不能看着自己的男人怀里抱着他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她不能……

  如果现在妥协,她怕会在那样的环境里越来越压抑,最后变成邪恶、狠毒的女人――为了丈夫的宠|爱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伤人性命。

  那样的她,和这个时代深居后宅,养男人鼻息的妒妇有什么不同?她不要变成那样!

  所以,在她还没有变成那样可悲、可怜又可恨的女人之前,必须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如果贺拔瑾瑜能接受她的自私。她便自私一回又何妨;若他不能接受,那就趁早离开,也免得彼此更加难受。

  覃初柳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情,以至于有人进了屋都没有发现。

  “柳柳,你莫哭”,元娘掏出帕子给覃初柳拭眼泪,不想自己的眼泪流的比覃初柳还凶,“你还有娘。还有你爹,你若是不想嫁,就留在家里。一辈子陪在爹娘身边,爹娘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覃初柳睁开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元娘,伸手握住元娘的手,“娘,我没事。你也莫哭了。我还好好的活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你和爹都放心吧。我想的开。”

  她本是想劝解元娘,却不想元娘哭的更凶。她的好闺女啊。这般乖巧懂事,怎地就摊上了这样的事情,老天爷不公平,老天爷不公啊。

  房间外面,谭绍维和杏也已经泪流满面。

  “我去找他说清楚!”杏胡噜了一把脸,就要去找贺拔瑾瑜。

  谭绍维伸手拉住他,“你要和他说什么?这些事他难道不知道!现下诸葛先生在和他说话,我们只等他的表明态度!”他谭绍维的女儿,绝不能受一丁点儿委屈,若是贺拔瑾瑜做不到,趁早滚蛋。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边的刘芷卉突然转身回了屋,不大一会儿便挽着个小包袱出来了。

  自从覃初柳被救回来,她就变得十分的沉默,杏一心惦记着覃初柳,倒是没有发现她的反常。

  “芷卉,你这是要去哪?”杏惊诧地看着刘芷卉。

  刘芷卉挽着包袱走过来,竟是直直跪地给覃初柳房间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她磕的很用力,三个头下去,额头已经青紫。

  “芷卉,你这是干什么?”她这番举动实在是太突然,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磕完了头。

  杏连拉带拽地把她弄起来,还想去拿她的包袱,却被她躲开了。

  “杏,姐夫,是我的错,柳柳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刘芷卉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但是她却坚持着把话说完,“早前是我撒了谎,我知道柳柳不是去找贺拔瑾瑜。我是故意那般说,我是故意的。我当时甚至想,她出了事也好,就算是死在外面也好,这样,这样杏……”

  “刘芷卉”,杏爆喝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刘芷卉的脸上,“是我的错,你何必迁怒到柳柳身上。她对你如何你心里不知?你怎么狠得下心,你怎么狠得下心啊!”

  刘芷卉捂着半边脸,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来,“你打的好,你打了这一巴掌,我的心里反倒好受了许多。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求你们能原谅我,我自愿下堂,以后再不进你们安家门。”

  她真的待不下去了。这么些天,她天天晚上做噩梦,每次看到覃初柳,她的良心便受一次煎熬。她实在承受不住了,既然留下是折磨,干脆离开。

  “弟妹,你莫冲动,有什么话你们坐下来好好说。”谭绍维冷着脸淡淡说道,“杏,你也莫要冲动,‘百年修得同船度千年修得共枕眠’,能结成夫妻不容易,你们当想清楚才行。”

  谭绍维的气愤不比杏少,但是他比杏更加理智。错已经犯下,现下就是把刘芷卉撵走又能如何?柳柳就能好起来了,那些事情便不会发生了?

  既然结果不能改变,又何必伤害更多的人,更何况,这样的局面也定然不是柳柳想看到的。

  谭绍维敲开房门,把已经哭肿了眼睛的元娘唤出来,“元娘,你陪弟妹说说话吧,不管听到什么都别急,好好说。”

  元娘不知道刚才外面发生的事情,她一处来就看到刘芷卉额头青紫,脸颊红肿,就知道刚才定然发生了大事,她也不问,直接拉着刘芷卉去了自己的房间。

  谭绍维和杏想要进屋去看看覃初柳,正当此时,贺拔瑾瑜房间的门突然开了,贺拔瑾瑜赤红着眼睛大步走出来。

  诸葛尔跟在他身后,想去拉他,但是他人矮步子小,根本抓不棕拔瑾瑜。

  “瑾瑜,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弃辽河郡的百姓于不顾吗?古往今来成大事的人,从来都知道什么该舍弃,什么最重要,你太让我失望了!”诸葛尔追在他身后急急道。

  已经走到院子中央的贺拔瑾瑜突然站着步,回身看着诸葛尔,“诸葛先生,我也知道该舍弃什么,什么最重要!我现在就要选择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您为什么要阻拦?还有,我从未说过弃辽河郡的百姓不顾,本是可以兼得的事情,您为什么非逼我做选择?”

  “我辽河之王怎么能没有子嗣,这就是我逼你的原因。这一点你心里也知道,为什么还要执拗!”诸葛尔也寸步不让。

  谭绍维和杏听了诸葛尔的话,脸色更是难看。

  谭绍维往前走了几步,刚要说话,忽听贺拔瑾瑜沉声决绝道:“诸葛先生,天下间又不是只有我的子嗣能接手辽河郡,以诸葛先生的经世之学可以培养出一个贺拔瑾瑜,自然能培养出第二个来。若是您不满我的选择,那么大可以自己执掌辽河郡,我贺拔瑾瑜毫无怨言。”

  说完,贺拔瑾瑜再不停留,直接越过杏和谭绍维,进了覃初柳的房间。

  诸葛尔气的直跺脚,却是拿贺拔瑾瑜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最后谭绍维上前,“听说诸葛先生棋艺精湛,你我二人手谈一局如何?”

  此时的谭绍维,周身的气势一点儿不比贺拔瑾瑜弱,让诸葛尔不敢小觑。

  两个人进了贺拔瑾瑜的房间,最后院子里竟只剩下杏一人,他迷茫的站在那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所有的心事都化作一声叹息。

  刚才贺拔瑾瑜说的话覃初柳都听到了,说不动容是假的,说不感动更是骗人。

  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滑落眼角,贺拔瑾瑜轻柔地捧住她的脸,拇指温柔地扫落她脸上的泪。

  “莫哭,你只信我就好,就算没有孩子,咱们以后也能生活的很好。”顿了一下,贺拔瑾瑜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柳柳,我有你就够了。能遇见你,已然是上天给我的恩德,我该知足。所以柳柳,你别难过,也别哭,以后咱们都开开心心的,我陪着你,你伴着我,好吗?”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鼓槌,重重地敲击在她的心上。

  他说,柳柳,我有你就够了。他说,能遇见你,我该知足。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今生遇对了人,珍之惜之,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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