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萧晏辞走了,他刚才的话才被她脑子吸收。

  他说,萧景跟萧南串通起来杀她!?

  光萧南就够让人防不胜防了,还来一个深藏不露的萧景。

  诚实地说,就算萧晏辞提前告诉她,两个人的脑子加一起,都不能保证她今日毫发无损地回来。

  萧景想杀她,大概率察觉了她会蛊术,加上之前景迟与六皇子府的人来往,她血宗阁主的身份暴露出来,萧景觉得受到威胁。

  苏年年沉思了半晌。

  萧景身边的那个浮月,是时候解决了。

  桑安之所以留在晏王府,不就是为了帮萧晏辞解决浮月和萧景么?

  苏年年看着帐顶的小团花。

  她跟萧晏辞闹了矛盾,想跟桑安商量,还得回晏王府。

  安静的屋中,苏年年长长叹息一声。

  “年年,你冷吗?我命人送来了火炉。”萧晏辞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初春乍暖还寒,月年院虽然一直有人打理,却许久无人居住,冷清得很。

  “嗯。”苏年年应声。

  门推开,萧晏辞亲自把火炉推进屋,干燥的热气席卷而来。

  “王爷。”见萧晏辞又要合门出去,她叫住他。

  萧晏辞立马回身看她。

  “你……”苏年年抿抿唇,“你怎么跟白夫人说的。”

  “我说你在猎场遇见野兽,受了惊吓,并无大碍。”萧晏辞越说声越小,凤眸定定看着她,“对不起。”

  “嗯。”苏年年淡淡应了。

  萧晏辞处理的很合她意。

  她出了事第一时间回到苏府,但她不想自己的家人为自己担心,若她有事,苏临海和苏朗很快就会赶回来的,她不想把事情闹大。

  “回王府吧。”苏年年撑起身子:“劳烦你帮我给猎场的爹爹报个平安。”

  生疏的语气让萧晏辞身子一僵,袖下的五指拢起:“好。”

  苏年年堆笑跟白夫人报了平安,反复说自己没事,白夫人这才相信。

  “姐姐抱~”苏澄张着小手,跌跌撞撞往苏年年这跑。

  苏年年笑容一僵。

  她的肩膀现在可抱不了小孩……

  她正想着怎么哄苏澄的时候,萧晏辞上前一步把她挡在身后,伸臂轻巧地抱起苏澄。

  “小苏澄,怎么从来不让姐夫抱?”萧晏辞回身,抱着苏澄走到苏年年身前。

  苏年年看着萧晏辞,微怔,转瞬收回眼扬起笑,附和:“今日便让姐夫抱吧。”

  苏澄不高兴地撅撅嘴,侧头打量着萧晏辞,葡萄眼中满是新奇。

  总感觉,以前姐夫好像没这么温柔?

  又闲聊一会儿,回王府的马车备好,临走前,白夫人忽然叫住她。

  “年年,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和你爹爹永远站在你这头。”

  这句话暗示之意十足,白夫人却没避讳萧晏辞,苏年年心中一暖,由衷地露出笑容。

  回府的路上,二人皆是不语。

  苏年年贴着车壁坐着,头靠向车壁,跟萧晏辞相反的方向。

  “年……”

  “我不想听你说话。”苏年年直接开口打断他,“我回王府是有事要做,不想让我的家人担心,并不代表我原谅你。”

  萧晏辞抿唇,心口紧得难受。

  他阖上眼,脑海中反复演练猎场场景。

  虽然是用她引奸细出来,可他早想好了万全的法子护她周全。

  那支保护他的暗卫是他手下武功最顶尖的,按他们叙述,当时他们摆脱陷阱就快赶到她与玉泽相斗的地方,周围不知从何处冒出许多毒虫,他们察觉异常,必须先保证自身安全,便先退开。

  等那些毒虫慢慢退去,他们要往前赶的时候,苏年年忽然驾马奔了出来,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可他无法辩驳。

  说到底是他隐瞒了她,此刻说什么也没用。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回了王府,苏年年叫上念桃搬去青竹苑——她最初在王府留宿时住的院子。

  念桃察觉二人之间的氛围,一脸懵地眨着眼,把她的常用物搬进屋,问:“小姐,怎么了?”

  “我肩膀受了伤,你在这照看我几日。”苏年年避重就轻地道。

  “受伤了?怎么会受伤了!”念桃神色担忧极了,“王爷呢?”

  苏年年不知她问的是王爷受伤了没,还是王爷怎么没保护好她。

  苏年年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沉默不语,把怀里的瓷瓶递给她。

  “这药要勤换,周游说一个月内能好利索。”

  她不说,念桃也没追问,扁扁嘴帮苏年年拉开衣裳,心想今日玉影跟去了,回头她得把情况问清楚。

  看见伤口时,念桃倒吸一口凉气:

  “小姐,你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念桃惊异的语气让苏年年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她是苏临海的掌上明珠,生母早逝,从小怕风吹怕雨淋的,被苏府保护得极好,也就淘气上树的时候擦破几回皮。

  念桃一边帮她换药,一边担忧道:“小姐,不会留疤吧……”

  苏年年沉默。

  谁想好好的皮肤上留下狰狞的疤痕啊,难看死了!

  “周游灵丹妙药那么多,会有办法的。”不知是在安慰念桃,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不得不夸,不愧是周游,到了夜里,她的伤口基本不疼了。

  伤口不疼后,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上。

  跟萧晏辞的大床相比,身下这张床难睡极了。

  又冷又硬又窄,夸张点说,她觉得一翻身就要掉地上。

  她几次翻身,开始觉得屋里哪哪都不顺眼。

  明明犯错的是他,凭什么她搬出来?!

  越想越不平衡,苏年年起身下榻,披了件衣裳就往主院走。

  没想到半路遇上了萧晏辞,二人狭路相逢皆是一怔,同时开口:“你……”

  下一瞬,苏年年合上嘴,错过他,迈步继续往前走去。

  萧晏辞转身跟着她。

  听见脚步声,苏年年猛然停住:“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本来也是去找你……”萧晏辞声音低低的,“你要去哪儿?”

  月色下,他五官朦胧,一头墨发柔软地披在肩上,莫名有种委屈的感觉,苏年年本想跟他辩论几句,看这模样忽然说不出话来。

  她继续往主院走:“你去软榻上睡。”

  “好。”

  一推门,浓重的冷梅香扑面而来——安神香的味道。

  光闻着就知道剂量有多骇人,苏年年被呛得不自觉掩了掩鼻子。

  “你若不习惯,我这就去灭了。”

  苏年年蹙蹙眉,往里屋走,没理他。

  萧晏辞将三个香炉里的安神香都灭了,走到床前看了她一会儿,确切地说,是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这才转身来到窗户下的软榻,脱鞋上去。

  苏年年盖着衾被,上面是淡淡的冷梅香和他残存的体温。

  折腾了一天,苏年年累得不行,在熟悉安全的环境下,很快就睡着了。

  但她一向眠浅,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萧晏辞唤她。

  “年年……”

  “年年……”

  苏年年撩开帐子,眯着眼睛朝软榻上看。

  “别跟他走……等等我好不好……”

  她听了一会儿,依稀猜出,他又梦见她嫁给萧南了。

  苏年年瞬间睡意全无。

  她躺回床上,有点后悔让他熄灭安神香。

  萧晏辞跟他坦白身世的时候,也是在这张榻上。他安静地叙述着当年的场景,最后把她揽入怀里,说:“年年,我只有你了。”

  那话当时她听得心颤,可现在只觉得失望。

  嘴上说着她是唯一,实际上却隐瞒她置她于险境。

  越想越难受,苏年年长长叹了口气,拉起衾被蒙住脸,将他可怜的呼唤隔在外面,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苏年年发现自己居然滚到了里侧,靠着墙。

  她侧头一看,居然在身旁的位置看见了萧晏辞!

  他半夜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爬上床了!

  不过他离自己很远,堪堪睡在边上,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让苏年年想起在狗市时候的麒麟。

  “……”

  不过只是一瞬,很快,苏年年视若无物,照常起来穿衣,还喊了声“念桃”。

  萧晏辞感觉刚睡着,被她喊醒了。

  苏年年余光瞄着,见他醒了,偏头冷声道:“不是让你去软榻上睡吗?”

  “年年,你别这样好不好?”萧晏辞眼神湿漉漉的,连语气都仿佛沾染上了潮气,哑哑的,“对不起……你怎么才能不生我气?”

  怎么能不生气?

  委屈失望充满了胸腔,她简直要气疯了!

  怎么她都要生气的!

  她冷笑一声:“萧晏辞,你想哄我,还要我自己想办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晏辞微怔,无力地拢了拢掌心。

  她对他从来没这么冷淡过,这样的态度让他发疯,又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昨日她独自离开猎场,他找了她近三个时辰,心慌得不行。

  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顺从,免得惹她不快,她一走了之。

  他顺从,她却让他别跟她说话,别出现在她眼前。

  他能怎么办?

  好半晌,苏年年才道:“萧晏辞,我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

  明明爱她,做梦都求她别走,现实却连实话都不跟她说。

  “以后不会了。”萧晏辞望着她,目光近似乞求。

  以后,只要有一丁点的危险,他都会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

  “我不相信。”苏年年果断道,“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

  萧晏辞欲再说话,苏年年却径直转身,推门走了。

  外头,念桃一脸愤然。

  苏年年看了她好几眼,问:“你怎么了?”

  “小姐,昨天的事我听说了!”念桃小鼻孔一张一张,“没想到那个玉泽竟然是个叛徒!亏上次你跟我说她的时候我还帮她解释,她把你伤成这样,真是坏!”

  苏年年抿抿唇:“玉影怎么跟你说的?”

  念桃想了想,道:“玉影说……您受伤是王爷间接造成的,所以你们吵架。”

  苏年年揉了揉眉心:“还有呢?”

  “他还帮王爷解释。”念桃愤然说道,“他说王府的护卫队紧跟着您,虽然中间跟丢了一段,但后来离你很近,很快就能支援你了……”她说到这忽然停住,

  “对了小姐,玉影说你的功夫在玉泽之上,按理说不该受伤,问是不是玉泽跟你说了什么?”

  苏年年动作一怔,仔细回忆起来。

  玉泽说的那些话确实让她思绪非常乱,她退而求次用上了玲珑鞭,但招式却是乱的。

  玉泽语气极其自负,说她在外面历练多年,玉遥等人跟她没有可比性,加上当时自己受她话语挑拨已经处于劣势,苏年年真觉得自己打不过她。

  现在细细想来,玉泽的功夫大概是上等血宗卫的水平,她明明有机会战胜她,但招式中破绽太多。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事实是,她被玉泽牵着鼻子走,间接被萧晏辞影响了。

  苏年年忽然心烦,说了句:“就算我没受伤,他也该提早跟我商量。”

  “是啊小姐!换作是我我也生气。”

  门忽然被拉开,萧晏辞再次说:“对不起年年,我错了。”

  放在刚重生那会儿,那个心高气傲的萧晏辞,她哪能看见眼前这场面啊。

  苏年年瞟了一眼,没理他,抬脚离开。

  俗话说得好,往木板上钉个钉子再拔出来,还会留下窟窿呢,她的失望也不会因他的道歉就轻易消散。

  她没想到的是,接连几天,她把萧晏辞赶到软榻上,半夜他总会不知不觉间爬上床,跟她一同在大床上醒来。

  面对苏年年的质问,萧晏辞只有委屈的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过他只是跟她同榻,不会乱动手动脚,渐渐的,苏年年懒得搭理他。

  苏年年保持着冷淡的态度,日子一天天过,萧晏辞渐渐忙了起来,常常在书房中待到天亮才回来。

  同时,苏年年的伤好得七七八八,结的痂已经掉了,留下的疤痕要坚持涂生肌膏,看最后能恢复成什么样。

  朝中时局愈发紧迫。

  这日夜里,萧晏辞再次召慕迁来到书房。

  “萧南那边没发觉异常吧?”

  “四皇子近来忙着部署,眼线查得松。”慕迁说道,“王爷,他快动手了。”

  闻言,萧晏辞猩红的唇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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