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魔 第144章 奔月(二)

小说:嫁魔 作者:杨溯 更新时间:2024-08-18 08:01:10 源网站:顶点小说
  戚隐渐渐明白,每一次重逢都需要忍耐漫长的等待。他想他的哥哥要如何爬出那片满是蛇巫与死亡的废墟,回到风雪山巅,走过城郭渡过山川,踏过整整五百年的时光,变成一个十二岁的孩童,来到枯叶如蝶的乌江水畔。他想他应是注定要零丁冷落十三年,一个人在阁楼望寂寂的月溶溶的雨,一个人在姚家锅炉边转来转去等待药吊子咕嘟嘟响,才能仰起头,看到那一天淅淅沥沥的冷雨,看见雨帘子后面,他哥哥淡然的眼眸。

  于是当他们跌出时空的裂隙,他就迎着风,用尽全力御斩骨刀。晚霞在他身侧分流成一道道流火,他的银发染成瑰丽的红。他向着高天上那轮黯淡的圆月飞,不管云知在后面竭力叫他慢点儿,也不管天上风冷手指和脸一起冻僵。他画出白鹿告知他的符纹,打开潋滟的结界,飞入月轮天。雪白冰原绵延万里,他像一只小小的黑点儿,坠落、下降,扑入茫茫的花茫茫的雪。

  满世界雪白的扶岚花,随着雪原蔓延向天的尽头。高耸的冰晶树参差错落,他趴在地上听,无数颗寂弱的心跳咚咚响,像一面面小鼓。他用斩骨刀小心翼翼挖了几个雪坑,只看见神花蛛网一般发着光的错杂根系,没有人。神花的花瓣发着淡淡的光,戚隐俯下身看,随着角度的改变,花瓣内侧浮现出浅淡的符纹。

  是巫符,白鹿告诉他是封印。巫郁离布在这儿的么?他封印了什么?戚隐皱了皱眉,直起身环顾四周,大声喊:“哥!”

  呼声回荡雪林中,树上倒挂的冰棱子微微地抖动。没有人回应,他四处搜寻,依旧找不到。他累了,靠着冰晶树坐下来,两手撑着额头。终于静下来,只有他一个人,心里的绝望和悲哀就慢慢涌上来,像冰冷的海水,泛滥成灾。他知道他活不了多久,即便不自剖霜雪心送走白鹿,他的神魂也迟早会衰竭。一个月?三个月?他的生命还剩多少天?他与扶岚的相聚,注定以离别为结局。他讨厌“注定”这个词,它是伏羲口中的宿命,江流入海,无可改易。

  如果终将分离,你要如何相聚?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你要如何活着?

  如果你明知道结局,你要怎么样才能够平静地走向它?

  寂静天地,无数稚弱如小锣的心跳中,他忽然捕捉到一个雄劲的响音。那是神花大根,深深埋在前方不远处的地底,他放下双手,抬起脸儿,望见心跳上方,有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冰晶树。它藤蟒一般的根系掩埋在冰雪之下,靠近雪面的位置刻了三个手拉手的小人儿,中间那个人儿长着生花的鹿角。

  忽然间,霜雪簌簌塌落,露出一个人的轮廓。戚隐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站起身,慢慢走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看清了,一个抱着膝盖的赤裸小孩儿,蜷着身子,睡在冰晶树下。看起来像才五岁,雪粒子盖住了他,冰晶树俯下薄冰叶子,遮住了他小小的身子。静默的侧脸犹如细腻的白瓷,长长的睫毛弯弯如羽。

  他的心口连系着扶岚花,呼吸声咻咻犹如小兽。

  戚隐红着眼眶,轻轻把孩子抱起来。花根自动脱落,戚隐脱下外裳,包住这个稚弱的孩童。他终于知道为何扶岚的灵力与白鹿同源,因为他们一样,诞生于月轮天的皑皑白雪。他的哥哥,神花为心,大椿为骨,霜雪为血肉。扶岚不是幽厉地渊那些肮脏疯狂的鬼怪,他是天上天下最漂亮的小花仙。

  戚隐知道他应该怎么做了。

  倘若生命只剩下一天,他就用尽全力抱紧扶岚,陪他看雪,陪他看月亮,给他哼曲看他安眠,然后背上刀,背上剑,去赴他必死的宿命。

  孩子的睫毛颤了颤,戚隐呼吸一窒,看着他微微睁开了眼。大而黑的瞳仁,干干净净,像蓄了一汪秋水,又好像一面寂寞的古镜。

  他还困倦着,低低地问:“你是谁?”

  “我叫戚隐,”戚隐慢慢回他,“我是你的弟弟。”

  “弟弟……”扶岚刚刚醒来,脑子里还是混沌的,梦呓一般重复。

  “对,我们是兄弟,天底下最亲的人。“戚隐捏捏他的脸蛋。

  扶岚怔怔望了他一会儿,问:“你很难过么?”

  戚隐一愣,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哭。”

  摸了摸脸颊,戚隐摸到满手的泪。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哭了,他带着涕泪微笑,道:“我高兴,哥,和你重逢,我高兴。”

  也不知道扶岚听懂没有,他只是疲倦地阖上眼睛,枕在戚隐的肩膀上,睡着了。细细的温热呼吸喷在戚隐颈间,戚隐两眼发热,泪水滚滚淌下来。他想真好,他哥又回来了。紧了紧手臂,抱紧他温热的小身子,戚隐侧过脸,把脸颊贴住他的额头。要是能不走该有多好,戚隐落着泪想,别人的生死同他有什么干系,白鹿和巫郁离的恩怨和他有什么干系?天下苍生生生灭灭随他们去就好了,他只想陪着他的哥哥长大。

  他的心很小,装不下天下,装不下万民,只能装下一个傻呆呆的小男孩。

  云知他们随后赶到,看见戚隐怀里的小扶岚,略惊讶了下,很快回过神来。云知好奇地摸了摸小扶岚的背,又戳了戳他的肚皮,笑道:“真是个小娃娃嘿。”

  “滚。”戚隐拍开他的手,“别碰我哥,再碰剁了你。”

  黑猫盘在戚隐的右肩,凑过脑袋舔了舔扶岚的小脸儿,也泪眼汪汪了起来。

  下界行尸横行,来的路上还看见南疆有骨龙闹腾,实在不安全。白鹿教戚隐改了月轮天的结界阵法,索性在月轮天上休整,再从长计议怎么对付巫郁离。云知和戚灵枢砌了两个冰屋,从乾坤囊里搬出炭笼生火,在屋里铺上一层软雪作榻。戚隐把自己的衣裳改小,给扶岚穿。

  扶岚睡得很久,一天有十个时辰都在睡觉,偶尔醒转过来,云知就逗他玩儿。

  “这是什么?”云知在雪地上画画。

  “鸟。”扶岚淡淡地说。

  “这个呢?”

  “花。”

  云知摇着冰棱,又画了一个小像,“这个?”

  扶岚呆了一下,云知这次画了个人,龇牙咧嘴,看起来很傻。扶岚道:“弟弟。”

  “你觉得他怎么样?”云知问。

  “……“扶岚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认识很久了,对么?”

  “你怎么知道?”云知惊讶道。

  “他总是看着我,”扶岚低眸看那幅小像,“脸上很难过的样子。”

  云知叹息了一声。

  扶岚问:“我把他忘了,他很难过么?”

  云知揉了揉他的脑袋,“当然难过啦,呆仔,天上天下他最稀罕的就是你。”

  四天过去了,扶岚仍是睡得很长。猫爷和白鹿轮番查看,都看不出什么不妥的端倪,应是扶岚体质与旁人不同,又是初初重生,像人间的婴孩,格外嗜睡。

  戚隐像看顾宝贝似的看顾他,寸步不离。有时候坐累了,返回那棵冰晶树,树下的神花又结出了心脏,霜雪围出一个孩童的轮廓。走遍雪林,除了扶岚没有别的人,更没有巫郁离。难怪他们来得这般容易,巫郁离的真身压根不在此地。戚隐眺望远方,白鹿漂在他的心海,一人一鹿,目光同样寂寥。除了这里,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月牙谷。

  御剑回营地,远远地就瞧见云知斜斜倚靠在一棵冰晶树下面。戚隐问:“我哥还在睡?”

  “可不,比猫爷还能睡。”云知揽住他的肩膀,“我观察了好几天,觉得你哥这个状况兴许能治。”

  “什么意思?”戚隐侧过脸。

  云知摸着下巴道:“起初听说呆仔能重生,我还以为和轮回差不多,就是轮回之后的体貌和从前一致。现在看来不是这样,你哥一醒过来,能说会做,认得花鸟虫鱼,聪明劲儿和呆性儿也还和往日一样。不像刚生下来的娃娃,除了哇哇哭和吃喝拉撒,什么都不会。”

  雪屋里,扶岚迷迷糊糊醒过来。天光漏过天窗,打在他身上,照得他的脸儿几乎透明。他赤着脚下榻,发了会儿呆,听见外头云知和戚隐的说话声。

  “所以我觉得嘛,你哥每重活一次,就好像有人在他脑袋上打了一棒槌,让他失忆。失忆这病症,不像娃娃出生,一张白纸,他虽然会忘记一些事儿,但基本的认知,例如名物称呼,谋生手段,巫罗秘法,自己的名字,他还记得。等老怪这事儿解决,咱们找找名医什么的,给他看看,说不定能治好呢。”云知说。

  戚隐沉默良久,垂着银灰色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云知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戚隐抬起脸,道:“狗贼,咱们俩同生共死这么多次,是好兄弟吧?”

  “那当然。”云知扬眉一笑,“怎么,想找我借钱?不过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这么的吧,利息算你便宜点儿,一厘,怎么样?”

  “我想把我哥和猫爷托付给你。”戚隐低声道。

  云知一怔,“哈?”

  “有件事没跟你们说,我的神魂快不行了,估计没多少活头了。我答应了白鹿,要去给老……唉,咱那个好师叔送终。送完他,再送白鹿。白鹿与我同体同心,要送他走,我这条命自然也留不得。”戚隐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不过按我这道行,和咱那个好师叔打起来,约莫也讨不到多少好处,没准就同归于尽了呢。总而言之,我待不了多久了。我没了不要紧,我哥还小,人又傻,猫爷贪嘴,到时候你帮我多照顾,我就能瞑目了。”

  云知半天没回过神来,道:“这都什么跟什么,你……”

  “你要是不好好看顾他们,”戚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我会半夜回来找你的。”

  “不妥不妥,你别这么快下定论。你的神魂又是怎么回事,伏羲老爷解得开咱们的咒诅,怎么没办法帮你疗伤?”云知瞪大眼睛道。

  戚隐沉默了,和伏羲交易这事儿他还没来得及同云知说。想想也不必说,若他有个万一,云知和戚灵枢定会帮他看顾扶岚和黑猫,倒也不必再说这些让他们自责。他摆了摆手,道:“他也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罢了,你以为他有多大能耐?”他吸了口气,道,“巫郁离没来找我们,大约是算准了我会去找他。我打算后日出发,趁着身子骨还硬朗,胜算也大一些。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别乱跑,不要让我哥去扶岚花海。我想了想,他身世这事儿,你等他大些再同他说,要不然他看见自己的躯体长在花上面,兴许会接受不了。”

  云知空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只要扶岚花不死,我哥就能不断重生。不死不灭,在别人眼里艳羡的好事,我哥却把自己当成怪物。”戚隐道,“狗贼,记得帮我告诉我哥,他不是怪物,他是小花仙。”

  “这么肉麻的话我说不来。”云知直摇头,“小师叔在打坐,一会儿等他出来,咱们再商量。”

  两个人陷入了缄默,云知笼着手,眺望青白色的天穹,道:“扶岚花同根而生,若诛杀地下大根,则众花皆亡,呆仔也就无法再次重生。老怪既然设计诛杀呆仔,为何不干脆来把大根给削了?”

  戚隐也仰着脖儿望天,轻声道:“因为他并不想真正杀死我哥。”

  扶岚坐在榻上,忽然站起来,踩着冰雪砌成的小案用力一跃,翻上天窗,朝下面伸出手,斩骨刀飞入他的手心。他把刀扔下屋顶,然后从侧面滚下来,拖着比竖起来比他还高的斩骨刀,深一脚浅一脚往花海走。一连串小脚印从他脚下蔓延开,他手脚并用爬上雪坡,跋涉过漫漫雪原,终于看见白茫茫的扶岚花海。戚隐为了不让他靠近花海,营地离这里很远。可仿佛有一种召唤,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他来到那棵最高最大的冰晶树下,俯视冰雪里阖目长眠的身躯,还有它心口那一朵寂悄悄的扶岚花。

  银色的符纹发出淡淡的光芒,他认出这是巫罗封印密纹,有什么东西封印在扶岚花芯。他不像初生的婴孩对这世界一无所知,他知道很多东西,唯独记不住过去。他想起那个叫戚隐的男人,银白色的发,银灰色的瞳子,看着他的时候,眸子里总是盛满难过。他知道戚隐总是在他睡着的时候默默看他,亲吻他的额头,在他身边静静地流泪。戚隐以为他睡着了,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额头,那个时候,他的心就像被烧灼了一个洞,空空落落。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难过?扶岚不明白,他痛苦地捂住胸口,为什么那个白发男人哭泣的时候……他也一样难过?

  “扶岚花同根而生,若诛杀地下大根,则众花皆亡。”

  这下面,到底封印着什么?他的灵力无声地运转,银色符纹蜂子一般颤动,有什么东西在花芯里呼唤着他,像一个失散多年的故友向他回眸。

  要解开封印,就必须毁掉神花。他蓦然抬起眼,斩骨刀铮然一动,一头扎进白雪,冲出一个黑黝黝的深坑,一直向下,直奔神花大根。斩骨刀斩碎神花心脏,天地寂静了一瞬,所有神花在刹那间四分五裂,寸寸化灰。巫罗密纹随着灰烬消散,银色的脉络褪了色,过往的一切跟随漫天鸦羽般的灰烬,密密匝匝扑面而来。扶岚霎时间睁大眼,眸中一片空白。

  畸变、死亡、重生、杀戮、再次死亡,再次重生……他追寻了二十五世的记忆终于回到他的身躯。他想起来了,他的由来,他的过往,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巴山冷雨中巫郁离轻轻侧过来的油纸伞;幽暗的废墟地底戚隐流淌着光辉的白发;乌江田埂他们一家人的影子在斜阳中拉长……他立在雪地里,脸上没有悲喜,只有眼泪无声地滴落。

  原来呼唤他的,是记忆。

  戚隐起身去看他哥,钻进雪屋,里面却空空荡荡。榻上的衣裳胡乱掀开,原本在上面安睡的人儿已经不见了。戚隐慌忙出来,道:“我哥不见了。”

  月轮天忽地一震,两个人都差点儿站立不稳。戚灵枢从另一个雪屋中出来,三人对视一眼,都满脸惊诧,异口同声道:“莫非是巫郁离?”

  三人同时御剑,飞入神花花海。所有神花都在消失,化为灰白色的花烬,纷纷雪雪散入空中,飘扬成鹅毛大雪。戚隐看见,那棵刻画着小人的冰晶树下,扶岚默然静立,垂着黑黝黝的眼眸,看那躺在雪里的身躯。冰肌玉骨,还未长成,是一具模糊的人偶。扶岚伸出手,斩骨刀从直达月轮天深处的坑洞中飞出,回到他的手心。

  那个沉默的男孩,自己毁了自己的心脏。

  白苍苍的花瓣漫天纷落,戚隐大睁着眼睛,只顾着望远处茕茕孑立的扶岚,没有发现花瓣上细密的银色符纹随着花烬消失。无边无尽的花烬,将这月上天地渲洒成一片茫茫。戚隐一步步走过去,哑声问:“为什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扶岚静静看他,“我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戚隐蹲下身,掰住他的双肩,“你把你的根毁了,你以后再也没办法重生了,哥!”

  花烬在他们二人的中间坠落,扶岚的头顶肩上堆满细细的绒羽,像一瞬间白了头。

  “我不想当小花仙,小隐,”扶岚看着戚隐的眼睛,轻轻地说,“我想当你的哥哥,一辈子的哥哥。”

  “你!……”戚隐忽然反应过来,怔怔地问,“你叫我什么?”

  “小隐,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从最初到今日,从五百年前到五百年后,我都想起来了。”扶岚抬起手,接过一片残存的花瓣,“这是巫罗封印术,他在神花上刻上巫罗密纹,将我的记忆封入神花。当我离开神花,我就失去了记忆。”

  戚隐蓦然想起来,伏羲说扶岚的神魂完好,不曾受损。原来是巫郁离在神花上刻下封印,致使扶岚无法带着记忆重生。

  “所以你杀死大根……”戚隐喃喃。

  “这样,”扶岚道,“才能找回我的从前,找回你。”

  “你这个笨蛋……”戚隐哽咽着,悲怆扼住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记忆就那么重要么?舍去了重生的机会,也要找回来么?他想他哥这个人真是傻透了,忘记从前那些事有什么不好,这样他对于他哥来说,就只是一个相伴四五天的过客。他就可以放心离开,去找巫郁离拼命。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死了,他哥也不会难过。

  “你没有办法重生了,哥!从今以后,你要是没了就真的没了!”

  “没有关系,小隐,”扶岚轻轻说,“我不要不死的身躯,我不要没有尽头的生命。我想和小隐一起老,一起病,一起死。”

  鼻腔里充满涕泪的酸楚,戚隐使劲摇着头,大声道:“哥,你这个大笨蛋,你知不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我快要死了!”他落着泪,“我快要……死了啊!”

  他们没有办法一起垂垂老矣走不动路,没有办法一起闭上眼睡进同一个棺椁。戚隐注定要先走一步,他们注定分离。

  扶岚也在落泪,黑眼眸里铺满霜雪般的哀意。

  “小隐,我们是爱人么?”

  戚隐哽咽着点头。

  “我们是家人么?“

  “废话,我们当然是啊!“戚隐大喊。

  “那么,”扶岚的声音缓慢又清晰,“我们就应该同生共死,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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