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刑离开了。

  容仪望了望另一边的容秋, 小声说:“你不跟他一起吗?这位昆仑……神君?”

  他忽而顿住了,因为他在容秋眼底看见了他无法理解的眼神。

  那是温柔、眷恋、狂热的爱意,还有一些茫然与惊惶。

  除此以外, 尽是绝望。

  “你是否觉得我熟悉?”容秋终于开口,说了他今日在这边的第一句话, “……小凤凰。”

  “嗯?”容仪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肯定地摇摇头:“没有, 我没有见过你。你是新飞升的神仙嘛,我又一直待在梵天, 肯定没见过你啦。”

  “我姓容。”容秋说, “名字是秋, 秋日的秋。”

  容仪更茫然了:“哦……好, 我知道了。”

  “那么, 我也走了。”容秋微笑起来, 眼底的光和润温柔, 一如初见,但他的声音却涩然艰难, “希望以后……还能与你再见。”

  容仪肯定地说:“大家都在天界上班, 一定有机会再见的。”

  容秋又对他笑了笑,笑意仍然很温柔:“好。”

  容秋也离开了。

  因果,缘分,是这样残酷的一件事。他与他有缘时, 他见他的一切,都是欢喜可爱的。

  没有缘分时,他连他的名字, 都已经忘记了。

  他仍然记得那一天, 容仪的眼神, 他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你要姓容吗?”

  他说好,于是一个魔头,就此有了名字。

  他与兰刑同路,也不同路,最终目的,都是死泉。生死关头走一遭,都是为了自己最后的心愿。

  不论魔障心障,只求他一人安好。

  容仪回过头来,望见相里飞卢倚在门边看他,深红的眼底犹如深海。

  他小声说:“刚刚那个人,你觉不觉得他的性格有些奇怪?他都不说话。”

  相里飞卢说:“嗯。”

  “他为什么总问我认不认识他?要说熟悉的话,他那双紫色的眼睛和师父倒是很像,但是师父就是师父,缘法眼不稀奇,有空我也去修炼一双。”容仪立下壮志豪言。

  相里飞卢点点头,笑了笑,心思却像是不在这上面。

  他说:“好。我等你。”

  夜里,又到了容仪万分痛苦的喝药时间。

  相里飞卢给他的那药很苦,容仪一边皱眉一边喝,相里飞卢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哄着他,也没给他准备柚子糖。

  他一直抱臂立在门外,抬头望着天空。

  兰刑虽然是明行,但他的命星却是一颗暗蓝色的星星,在从前明行星的那一片区域内,追着众星的尾巴,却格外耀眼。

  容秋是魔,并无星位,但相里飞卢设下的法术,仍然在千年如一日地追踪他,他时刻感应着他的魔气。

  此时此刻,那层魔气忽而消失了,如同罗网抽离水面,压力消失;紧跟着,那颗蓝色的星星也在他也眼底熄灭了。

  那两人都已经进了死泉。

  相里飞卢转身,温声问他:“药喝完了吗?我再来给你把把脉。”

  明行消失,却并没有见到天运有回归的迹象,容仪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

  他在床榻上坐下,伸手按住他的脉搏,正想细看时,容仪却忽而抽回了手,抬起乌黑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怎么了?”相里飞卢心平气和地问。

  容仪瞅了瞅他:“你是不是有事情瞒我?”

  相里飞卢怔了怔:“什么?”

  容仪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他肌肤一向很白,但从没有此刻,像是轻薄剔透的纸张一样,隐隐透出其下青紫的血管。

  他顿了顿,问他:“我是不是要死了?”

  相里飞卢又是一愣。

  “你不要想着瞒过我,你们都在哄我,我看出来了。而且没有人打牌的时候,会是那样一副表情。”容仪问道,“他们都是来给我告别的,对不对?我要死掉了,这个事情,我自己有感觉。要不然,你也不会一整天都敷衍我,只想着你的药草书。”

  相里飞卢嘴唇动了动,当他垂下眼,视线对上容仪这双澄澈坚定的眼睛的时候,原本他设想中用来搪塞的那些理由,似乎都已经失效了。

  他哑声说:“不会,你不会死,我……我们,都在找办法。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容仪反而愣了一下:“啊?”

  他想了想,问他:“你是第一天养凤凰吗?你知不知道我们会涅槃的吗?”

  相里飞卢似乎愣住了:“你会涅槃吗?”

  容仪更奇怪了:“我为什么不会涅槃?我是凤凰呀。”

  他看着相里飞卢的神情,忽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这一千年……是不是有什么很大的事情发生了?”

  相里飞卢移开视线。

  “好吧,我知道了,你不想告诉我也可以。”容仪气鼓鼓的,“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好像有很多事情我都错过了,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好好涅槃的。”

  他仰头,认真地凝望着他,声音也有一些茫然,“如果是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以后总会记起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不是应该知道呢?”

  “那么,你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呢?”相里飞卢顿了顿,仍然对往事避而不谈。

  “比如,我为什么会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容仪凑近了,花香飘散,他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难过?”

  相里飞卢有些无法理解。

  他入魔之后,几乎很少有情绪波动,这几天在容仪面前,也一直维持得很好。

  “你不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很难过。”容仪伸出手指,轻轻贴在他的眼睑下,“还有我的小徒弟,那个紫眼睛的人,我感觉他们也都很难过。这让我心里不是很舒服。”

  这一刹那,他仿佛不再是眼下这个十八岁的小凤凰,而是数月前与他见面的容仪,他的口吻中带着熟悉的平静与温和,却不是出于一片寂寥的心死,而只是最纯然的关心和安慰。

  “我也总觉得……我喜欢的人,是你,也不是你。”容仪轻轻说,“昨天我就想问你了,我总是在想,你的眼睛应该是绿色的,比绿宝石更好看。我也更喜欢……绿眼睛的那个你。”

  会温柔地拿下他的手指,笑着吻上来的那个人。那时一切正好,春光烂漫,他守姜国,他守着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容仪歪歪头,忽而感到一阵严重的眩晕袭来,他喘了喘气,握住他的手指:“对不起,我不是想讲这些话让你难过,只是,我们凤凰,在喂养人的事情上,都很认真。我只是想弄明白……我没想起的那些东西。”

  相里飞卢摇了摇头,紧跟着,他的抗拒像是越来越明显:“不行,你不能听,你不能听。”

  ——一旦听了,他又会离他远去。

  “求求你,不要听。”相里飞卢哑声说。

  容仪温柔地望着他,半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看,你现在这样,就让人很难过了。”

  他有些吃力地形容:“我想……喜欢的那个你,仍然是之前的你。你……”他小心翼翼地端详着他的神色,“明白吗?”

  相里飞卢摇摇头。

  外面细雨不停,天边忽而滚过一道闷雷。

  容仪按了按头,他喘了几口气——眩晕感突然更重了,他的脑海在这一刹那间闪过无数画面,将要冲破他的透露,但是迟迟卡在最后一关,不能完成,反而逼出了无尽的幻觉与痛苦。

  他痛苦地弯下腰,大口喘着气。

  “容仪,容仪?”相里飞卢伸手抱住他,感到他浑身越来越烫,凤凰的力量正在回归。

  是明行的力量在回归,是因果在回归。

  但为什么,容仪的表情仍然这么痛苦?

  “相里……公子。”容仪浑身冷汗,肌肤却发着高热,闭着眼睛,忽而喃喃出这句话,“姜国的东西,别再丢了,这真是很……丢人的事呢。”

  “容仪。”相里飞卢焦急地抱着他,听着他说话,听来听去,却反复只有这一句。“容仪?”

  容仪却仍然在神志不清地喃喃:“你的眼睛,是绿色的……”

  他要从前的他,可千年过去,他要怎么把从前那个自己还给他?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相里飞卢手指剧烈颤抖着,轻轻把他放回床榻,“你忍一忍,我马上去给你找,我把他还给你,我会去试试的。”

  兰刑欠下天运,容秋欠下因果。

  时至如今,他终于知道自己欠他的那一份东西是什么。

  是爱。

  他是第一个教会他爱的人,他也是他第一个认真爱上的人。

  那个会温柔注视万民、守在佛塔顶端的男人,有一双苍翠的眼睛,一颗滚热跳动的心脏,会伸出手,让路过的鸟儿栖息在他指尖。

  他爱的是那个他。他教会他温柔注视的眼神,与人结缘的美好,还有明行所不能体察的——责任。

  他让他看到成为明行的希望,因为这意味着他或许有一天不再是天煞孤星,他或许可以和他一样,真正地保护什么人。

  而他,却已经将这一切遗忘在身后。

  “我把他还给你。”相里飞卢哑声说,“你要醒来,你要找到他,好不好?”

  容仪的意识已经进入了昏迷,但即使这样,他也挣扎着微微睁开眼,像是用尽力气承诺:“……好。”

  *

  死泉的热浪翻涌。

  相里飞卢立在死泉边缘,忽而有一刹那感觉,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暗示,他与容仪,或者另外两人与容仪,都在天命设计好的这个圈子中,始终没有挣脱。

  很早之前,就有人曾告诉他:“姜国是你的业障,容仪是你的魔障。”

  他不以为意。

  只是如今他终于知道,这话所言不虚。

  他踏入泉池中,任由滚烫、黏腻的死水,将自己沉沉包裹,带着惊天的力量,将他撕碎、打散,彻底的泯灭无痕,消散世间。

  “请求上天,把他要的那个我……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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