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帮并没有被说服,越想越是委屈,又开始哗哗掉眼泪。

  辛叶既不阻止也不安慰,只拉着他的手往家走。

  刘腊花那点心思毛病村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这年头都紧着时间干活,又大多缺衣少食,谁也没有必要为个几根红薯干劳心劳力还不讨好。

  老杨家七个彪悍的兄弟,干活打架一起上,一般人也得罪不起。

  祖孙两个回到家里,不慌不忙吃了些存货,再又将吃的放进柜子里锁好,这便又背了个背篓,挎着篮子出了门去抽嫩笋。

  陈秀莲每回出门驱邪之前都有跟大队长请假,少则两日多则三五日,因着村里基本每家每户都多多少少受过她驱邪的功劳,倒也没有谁在明面上说她不是。

  陈秀莲这次找大队长批的两天半的假,这还有大半日的时候才到去大队里上工的时间,她早计划好拿来去山里抽嫩笋。

  抽嫩笋得看准了时间去抽,前后只有十来天,去晚了不是没得抽,而是笋都老了长成了竹子吃不进嘴。

  独山村顾名思义就是这村只有一座山。但这山却并非小小一座,而是异常高大,从山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都要两天两夜。过了这山,便又是另外一个村子,那边地势较为平缓水稻良田也多一些,粮食产量自然也多过独山村。

  独山村这边的大姑娘有好些都嫁去了那边村子,对应的,独山村这边就常有愁娶不到媳妇的苦恼。渐渐下来,那边村子嫌独山村穷山恶水,独山村这边也看不惯那边村子捡人好处还不知感念的德行。就这么着,独山村这边就明确规定大姑娘小媳妇什么的不许往这山里去,对应的那边要是有野汉子爬过来,这边要是见到,都立即扛着锄头扁担等物冲上去打。

  因着有这一层复杂因由,独山村这几年山里的竹笋都只有一些个贪嘴的老弱病残上去抽。山里也有野猪成群出来,大多是母野猪带着小野猪崽出来溜达,一般与人碰面也很少主动来攻击人。基本上赶在日头落山之后不要滞留太久,去趟山里也没特别的什么意外惊险。

  辛叶带着刘帮抽满了一篮子嫩笋就往山下走,沿路又顺便挖一些野菜装进背篓里。这个季节正是野菜旺盛的时候,辛叶不一会儿工夫就收拾了一大背篓野菜。

  “奶奶,我今天要吃一大碗饭!”

  刘帮见着自己劳动得来的食物就开心,他觉得自己很能干,也能帮着家里做出大贡献。他正常饭量只小半碗,但要是高兴起来也能吃到一整碗。

  “好好,小男子汉能吃又会干活是奶奶的福气。”

  辛叶想起来厨屋里只有两碗米,又提醒了一句:“这次之后,你也要开始吃菜粥,我们只剩一点米了。”

  刘帮一听说要吃菜粥,顿时又满面愁苦。他不喜欢吃菜粥,涩口又填不饱肚子。这滋味他只尝过一次,奶奶便心疼他,没再给他吃过。

  刘帮觉得奶奶这两天变了一些,变得厉害有本事却也心肠硬了。他只想吃香喷喷的白米饭,一想到不能再吃就心里难过。

  于是,刘帮又默默情绪低迷。

  他感到难过,但也知道不能蛮横无理,偏要奶奶煮白米饭来给他吃。所以,他只是独自难过,不开口。

  辛叶把篮子往地上一放,不走了。

  刘帮正要拿手揉眼睛,忽然见到奶奶坐下来不走,不禁就问:“怎么不走了?”

  辛叶:“奶奶累咯,走不动路,歇一会儿。”

  刘帮顾不上难过,又带着哭腔问:“不能再走一会儿再歇吗?”

  天都要黑了,他都听见了野猪的叫声,他不信奶奶就没听见。

  辛叶摆摆手,一副很累都不想说话的样子。

  刘帮见她这样,顿时信了十分,惊慌得四下张望,指望着能有其他人也在这附近。然而除了这山林里惯有的声音,根本就再没有其他人声。

  刘帮心里既害怕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他感觉没其他人在附近,便又四下张望看有没有散落的较大一些树枝或石头块儿。可惜,这附近连这些也都没有。

  两只松鼠从附近树冠上窜过,带落两片枯败树叶直把他吓得团团转。

  “奶奶。”刘帮吓得缩到辛叶身后,跟她后背对着后背,强作镇定道:“我给您当拐杖。”

  辛叶应了一声“好”,便颤巍巍起身,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撑在他肩膀上。

  刘帮这肩膀头一回干活,当即被压得背一弯险些整个人就冲出去。

  辛叶及时拉住他,这才保证了祖孙两个摔在了一处。

  “哎哟,”辛叶望着被打翻的篮子,自责得很,“老咯不中用咯,连只篮子都拿不住……”

  往常这时候刘帮都默不作声也没个动作,但这一回,他意识到奶奶并没有在跟他玩笑,而是真老了。

  “奶奶才没有老,只是天黑了没看好路。”

  刘帮赶忙跟着辛叶一起将散落出来的竹笋又拾起来放回篮子。

  收拾好之后,他又麻溜搀扶着辛叶往前走。

  辛叶笑着拿满是干皮皲裂的手掌去拍他的手背,“奶老了,帮也长大了,知道帮奶干活了,奶啊就指望着能有几年活头,多少看着帮一点儿……”

  刘帮默默扶着几乎走不动路的辛叶,不禁又泪水夺眶而出。不同于前面那些,这一次主要都是感动和自责,辛叶见这一番表现效果还不错,便也没再多说。

  祖孙两个又走了一会儿,快要到山脚的时候,冷不防的从一棵大树阴影里跳出来个人。

  这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看着祖孙两个,紧接着对刘帮说道:“小帮帮,你先走。”

  刘帮一见着这人,立即就又开始情绪低迷。

  辛叶从陈秀莲的记忆里知道,这人是大队长马国华他爹,叫作马富友。

  马富友年轻的时候在外面做过一些财务相关的活儿,他儿子也栽培得好成为了村里的大队长,后来他也回村做了他们大队的会计。

  陈秀莲年轻守寡,这马富友也是青壮年的时候没了老婆。马富友回村做了会计之后,就没少到陈秀莲跟前表露他那点心思。

  而今的陈秀莲相当于重生回来,她这再见到马富友顿时就激动起来,恨不能立即将他打死。

  辛叶也觉得马富友这会儿特别欠打,便由着陈秀莲的情绪将马富友暴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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