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公公搬来锦凳后也是毫不客气的便坐了下去,只见此人一身粗布衣衫,五短身材下腰间再别着三尺长的刀鞘显得格外滑稽,但面孔确实标标准准的国字脸,横眉倒竖,显得不怒自威,一头略微凌乱的散发下却不知为何从后脑勺处伸出来一根约莫一尺半长的辫子,自打第一次见面李俊就对这辫子好奇的紧,但几十年过去了却也依旧不知为何。

  只见李俊微微一笑道:“黄师父,不知最近训练的成果如何啊?”

  “约莫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便可以了。”

  “哈哈,有黄师父练就的这五百龙骑,寡人手中便又多了一张底牌!”

  却没想到黄自忠却是面色奇怪道:“陛下叫我前来应该是有其他事吩咐吧,陛下直接说就是了。”

  李俊闻言面色不禁有些尴尬,但在这位面前却也着实发不出什么火来,反正御书房中就他二人李俊便直接道:“黄师傅一向是慧眼如炬,这次也是毫不例外,想来不日我要御驾亲征的事黄师傅已有所耳闻了吧。”

  黄自忠听闻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李俊见此继续道:“我想带着师父一道前去,也好对寡人照应一二,不知师父能否答应?”

  此话若是让外人听来还不得惊的掉了下巴,堂堂大秦皇帝竟能说出此话,可见对此人的倚重,但李俊说罢后却坦然无比,若说在满朝文武皇帝最信任的一个人是谁,黄自忠若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而此人的来历也是颇为神秘,就连皇帝也只知好似先帝有恩于他们,而自从他父辈开始时便已在宫中了,从先帝李旭正值鼎盛之时黄家父子便一直跟随在皇帝左右,可以说是皇帝安全的最后一道保险了,不知化解过多少次危机,若是凭此加官进爵,便是世袭郡王仿佛也还不及一半的功劳。

  但皇帝知道这位师父乃是武痴,除了与人决斗外对其它事便全无兴趣,就是求他帮着训练龙骑,也是付出了督察府花了近半年的时间,终于调查出吴双鹤的行踪作为筹码这才答应了下来,吴双鹤是何许人也?江湖盛传只靠单手便能排进天下武林排行榜前十之人,罕有人见过他出手,具体武力境界也是无人可知,所以这一次李俊请他,心中也实在是没有把握对方能答应下来。

  但下一息只见那人沉声道:“好,到时候提前通知我一声便是。”

  皇帝听闻品着杯中的香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转瞬却是不可思议道:“师父方才可是答应寡人了?”

  黄自忠默默点了点头,李俊随后哈哈大笑道:“有黄师傅所伴,朕便也去了最后一丝后顾之忧!”

  “陛下莫要小瞧了江湖好汉啊。”

  ......

  仿佛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就等着开拔西凉一扫之前之阴霾,连朝廷的文官们好似也都认了命,毕竟此乃皇帝为国家社稷着想,得民心者得天下,在这个年代民心并不重要,而是分散在大秦四处的士大夫们的“士心”最重要,而那些与朝廷有着密切关联的“闲云野鹤”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无不拍手叫好,哪怕是有心人也在这已成大局的舆论下无可奈何,时间一天天过去,大秦的子民们纷纷期望着英明的皇帝陛下能率领大军踏平西凉,而那在圣人教诲以及安逸的生活状态下的血性也是逐见峥嵘。

  但随着从南诏来的一封八百里加急密报却让满腔宏图的皇帝陛下无力的瘫软在锦榻上,久久不曾言语,而坐在下首的太师薛文此刻也是不知所云,只好在一旁沉默着,而黄自忠也不知为何被皇帝请了过来,只是他那副恒古不变的云淡风轻与御书房中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许久后李俊缓缓道:“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呢?”

  “臣不敢妄言,但想来唇亡齿寒的道理这帮蛮子也许是懂的。”

  李俊越想越气,怒不可遏下便狠狠摔碎了平时爱不释手的一件极品黄玉怒喝道:“那你告诉我寡人现在该如何是好?”

  薛文见此连忙一边跪下一边诚恐道:“陛下息怒,依臣之见您御驾亲征这件事只能待日后再计,而不管南诏是何用意,您都得早早做好打算。”

  半响后李俊咬牙切齿道:“若不是还有个安夏在一旁虎视眈眈,寡人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家破人亡。”

  ......

  御驾亲征这件事如七月的知了来的快去的也快,皇帝可谓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兵法云“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焉能不知?但此刻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不说皇帝,秦瀚此刻却是满脸惊恐的看着站在床头那一身漆黑之人,当然此人并不是黑人,而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若能看出个什么颜色来那倒是奇怪了,也只能隐约借助透进房中的月光才能判定出那是个人。

  “刺客?”下一息秦瀚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己小屁孩一个,人家刺我图个啥么?要是刺他爹秦坚还能说的过去,好歹是朝廷命官么,想到这仿佛明白了什么强忍着紧张道:“不知这位大叔有何贵干啊?”

  卧房内本是一片紧张无比的气氛,但那“黑人”却是明显被这句话噎到了,好一会才强忍住笑意自言自语道:“真搞不懂王大人派我来这究竟有何用意?老子还以为是什么百年难遇的少年英杰呢?”

  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也是清晰无比,饶是秦瀚脸皮再厚也不禁老脸一红心头啐道:“你个死变态,夜闯民宅还好意思骂小爷我。”

  但下一息却是回过了味“什么?王大人?”眼珠滴溜溜乱转了一会后才小心翼翼道:“敢问您说的是哪个王大人?”

  那“黑人”却是冷冰冰道:“难不成你还认识两个王大人?”

  “王...王启王大人?”

  借着月色便见对方缓缓点了点头,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下去,但心中依然是腹诽道:“我就说督察府是一帮变态,没一个好鸟。”

  但下一息便停止了咒骂,原因无他,秦坚便是督察院之人,而他也被王启连哄带骗的入了督察府,不管是谁骂也轮不着他啊,想到这便赶紧下了床,摸黑点着了房中的彩陶灯,借着灯光抬头看去只见面前这人身材魁梧,额方鼻长,本是一副不怒自威大将军的气势,但配合着那狭长细小的睡凤眼饶是怎么看怎么怪异,不过秦瀚却管不了那么多,认清了来人所穿正是和父亲一样的督察院官服便是了。

  下一息便讪笑着行了一礼道:“大人请坐。”说着还倒了一杯水。

  “小子秦瀚,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莫非是要寻家父?这可不巧家父早被派出去公干了,难不成王大人没像您提起此事?”

  那褐袍之人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然后没好气道:“你别给老子玩弯弯绕,找的就是你!”

  他此时是越看秦瀚越来气,胆小不说,小小年纪便学的油腔滑调,跟那做了几十年官的官油子一样,他生平最烦这种人,自然不会给秦瀚好脸色,但下一息便又默然了“也许王大人看上的就是这小子的这一点,毕竟干这行脑子转的慢点那可是万万不能行的,这也是自己为何在府中待了这么久最多也是个副都统的原因。”

  想到这不禁语气一缓道:“大家都叫我铁手,你也就跟着这么叫吧。”

  不明白为何对方一改语气,但他也是看了出来对方不太喜欢自己之前的态度于是不急不躁地做到他身旁的椅子上缓缓道:“见过铁大人,不知王大人派您前来有何吩咐?”

  铁手略带诡异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莫不是之前看错了这小子?”

  但不管如何总比之前略微让他欢喜些,再一想到二人以后的关系铁手不禁和声道:“秦都统被调走,盐城这一大摊子也不好没人管,我只好代为看管一二,顺便来看看这督察府历史上年龄最小的密探究竟是何三头六臂?”

  见对方语气软了下来,秦瀚心中暗骂道“这人真贱,好生伺候着他不要,非要来些皮鞭炒肉这才满意。”想到这不禁有些恶寒一个机灵道:“蒙王大人厚爱,小子也不知王大人是何用意。”

  铁手自然是不知道秦瀚心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若是知道他把自己想成那种人,以他的脾气定会把秦瀚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随后便见他卖了个关子道:“刚才说的只是其一,这其二么?”

  秦瀚可不想成天让人惦记着,于是赶忙道:“还望铁大人赐教!”

  见秦瀚态度诚恳,铁手便直言道:“其二则是此番前来不光是拾起盐城这一大摊子,还有便是做你的师父。”

  “啥!师父?”

  秦瀚听闻差点跳起来,吓得铁手连本欲喝上一口的杯中水都被洒了大半,不禁心中郁闷道:“老子不就是当你个师父么,瞎叫个什么劲?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要捏爆了你的卵蛋。”

  ......

  就这样铁手成为了他的第一任师父,只不过奇怪的是从那夜以后铁手便一直以面具示人,这让本就容易多想的秦瀚更是浮想连篇,而在秦府铁手则是宣称乃是秦大人为秦瀚请过来的武学师父,不过安氏对此却不甚满意,一来觉得秦坚从未与自己商量便给秦瀚弄了个师父,二来则是觉得秦瀚天资聪颖不应该把时间荒废在武学之上,而是应该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好立于庙堂之上。

  不过此时秦坚也不在府上,只好一切先妥协下来,毕竟王大人乃是夫君上级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等秦坚回来再做打算,铁手乃一介武夫对于那些文邹邹的拜师仪式和拜师礼并不感冒,只是让秦瀚意思了一下便过去了,秦瀚还以为铁手不屑于收自己这个弟子,但碍于上命只好打了个马虎眼,心中还颇为忿忿不平。

  但没想到传授他武艺的第一天起铁手便郑重的对他说道:“我铁手活了三十多年从未有过徒弟,你是第一个也是头一遭,花里胡哨的就不和你来了,我倾囊相授至于能学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秦瀚对此并不排斥,既然已加入了督察府,要是没两把刷子如何才能立足?所以一咬牙一跺脚便说道:“您老有什么本事就都招呼过来吧!”

  第二天秦瀚就有些后悔昨日为何信口开河,秦府后院只见铁手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的坐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摇着折扇好不惬意的样子,而秦瀚则是在他身旁咬牙切齿,豆大的汗珠子从他鼻尖缓缓滑落,只见他一边扎着马步两只手上还个提着少半桶子水。

  “还有不到半盏茶,坚持住。”

  秦瀚听闻嘴角不自觉的颤抖了两下,心中却绝望的大叫道“刚刚不就不到半盏茶了么,怎么他娘的还是不到半盏茶?存心耍我呢吧?”

  铁手仿佛听到了秦瀚内心的呼声徐徐道:“在我看来要想先打人,首先先要学会跑得快,次而要学会抗揍,若是这两点都学不精,还是该干啥干啥去。”

  随后偷摸打量了一眼秦瀚,只见他此刻已开始翻起了白眼,生怕练出个好歹便赶忙叫了停,嘴中还一边嘟囔着:“这小子也太不禁练了吧,扎个马步都能扎成这样。”

  躺在地上的秦瀚此刻也就是浑身无力,但凡有一点力恐怕会立刻站起来拼命,管他娘铁手银手的,铁手对于秦瀚的怒火浑然不觉还是喃喃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底子这么差,本想着打练打练便开始下一项,但看你这样子不好好操练一番是不行的,这样吧等你啥时候能坚持一柱香咱在开始下一项。”

  说罢仿佛还恨其不争的叹了口气便施施然的出了秦府,只剩下仿佛刚刚被夺了贞洁的女子一般瘫软在地上默然无语的少年,但少年心中就差把铁手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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