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是个复杂的地方。

  在这儿你可以认识很多人,好的,坏的;有钱的,没钱的。

  罗零一看了看手里设计很暴露的衣服,瞥了一眼其他人,拉上帘子换上了。

  出来之后,艾米姐拉住她,神秘兮兮地说: “别说我不照顾你啊,一笔大单子,卖出去你好几天都不用为吃饭发愁了。”

  罗零一表情淡淡的: “什么单子?”

  艾米指着前面豪华包厢的方向说: “最里面那间,来的都是大人物。手脚麻利点,千万别摆高姿态,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森哥最讨厌人假清高。”

  森哥,来了三天,罗零一大约知道了这是个什么人。

  一个什么组织的二把手,大概是军师的位置,听说人很阔绰,出手大方。她只关注这些,其他的并不在意。

  “只要不陪他睡,我都可以忍。”她声音很低地说,嗓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性感极了。

  艾米不得不承认,罗零一虽然面瘫了点,但的确是个尤物。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想清楚一点,我就不多说了。”艾米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听不出到底用不用陪对方睡。她不耐烦地催促罗零一快走,罗零一不得不拿上啤酒——她是这间顶级酒吧的啤酒妹,看着她冷冷淡淡的样子,艾米又不放心地拦住她,嘱咐道: “你可千万别再给我搞砸了,前两天你给我捅的娄子够大了!森哥可不比别人,不能惹,知道了吗?再来一次之前的事,你长得再好看,我都不要你了。”

  想起头上被人家用酒瓶砸的伤口,以及口袋里那十几块钱,罗零一点了一下头。

  “行了,去吧。”艾米终于放了行。

  罗零一脚步缓慢地朝最里面的包厢走去,这段路似乎十分漫长。这儿并不喧闹,奢华包间的隔音很好,关上门很难听见里面有多热闹。走到最里面的时侯,她没有迟疑,直接敲了门。

  门很快被人打开,开门的是个穿黑西装的年轻男人,面容很温和,敞开门让她进去。罗零一一看里面,不得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酒池肉林、纸醉金迷,形容这里一点都不为过。

  “别愣着了,快进去吧! ”

  那年轻的白面男人笑着催促,听起来很和善,可眉梢眼角隐约的狠劲让人无法忽视。

  罗零一无声无息地走了进去。她目不斜视,眼里最清晰的就是桌子,周围全是模糊的光影。

  她将啤酒放到桌上,转身想走,竭尽所能地无一视正在和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玩撕便利贴游戏的“同事”。

  只不过,她刚转身,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忽然停下动作,指着她说:“你等会儿,生面孔,新来的? ”

  罗零一顿住脚步,转过身低着头说: “嗯,森哥好。”

  此话一出,满屋大笑。说话的中年男人意味深长地说:“小妹妹还真是新来的,连我都不认识。我可不是你的森哥,你的森哥在那边坐着呢! ”

  他指着另外一边,罗零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波澜不惊的眸子眨了一下。

  真皮沙发上坐着个男人,穿了件修身白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露出的肌肤很白,还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不太像是组织里的人。

  他在她的注视下叠起双腿,黑色西裤,腿很长,很匀称,优美地延伸到脚尖,透过窄窄的西裤,可以想象出里面是怎样有力的线条。他穿着黑色的袜子,深棕色的皮鞋上纤尘不染。

  他点了根雪茄抽着,身边有小弟,没有女人。她看他时,他也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眼睛狭长深邃,双眼皮,典型的丹凤眼,看起来魅力不凡,眯眼看人时不怒自威,罗零一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发现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抿唇笑了,颜色漂亮的唇瓣抿起来时,让人很想上去亲一口。

  “小丫头才来几天,就满脑子想着你森哥了!今天我便自作主张,当了这媒人——去,好好陪陪你森哥! ”

  那中年男人站起来推了罗零一一下,满屋子人跟着起哄。

  她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收回视线,拉下因为动作而有些蹿上去的裙摆。

  包臀裙就是这点不好,动不动就朝上蹿,几乎露出了整条修长笔直的腿。

  “害什么臊? ”

  开门的那个年轻男人拉住罗零一的手臂,他看起来温和,下手却特别狠,她纤细的手臂被攥得生疼,等他松开时,胳膊青了一片。

  罗零一就这么狼狈地站到了森哥面前。他心不在焉地扫了她一眼,弹了弹烟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位置,意思很明显。

  想起艾米姐的嘱托和自己的口袋,罗零一生涩地扯出一个笑容,不自在地坐到了他身边。

  起哄的声音更大了,似乎森哥以前很少找女人陪,今天却破例了,大家都在打趣他。

  罗零一观察着身边的男人,他气质文雅,怎么瞧,都不像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人。

  “小白,下手轻一点,不然以后没有女孩子肯跟你的。”

  他终于说话了,也有了动作——他轻轻抚过她的胳膊,在她被那个叫“小白”的男人掐青了的胳膊上轻柔地抚着,不一会儿,胳膊就没那么疼了。

  小白笑嘻嘻的,脸上不见愧色,却在道歉: “森哥,我这不是习惯了嘛,这女孩子身娇肉贵的,把控不好力道,也不能怪我呀! ”

  森哥笑了笑没说话。他笑起来很好看,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到底不年轻了,应该有三十来岁了。

  罗零一猜测着,慢慢抽回了手。她的小动作让森哥挑了挑眉。

  那边一直在看热闹的中年男人此刻露出惊奇的

  笑容:“这小丫头有点意思森哥难得让女人作陪,有这种机会,哪个女人不是投怀送抱,你这丫头居然还躲? ”那男人吩咐小弟:“去,再开个包间,把她带过去,让森哥办了! ”

  听见这话,罗零一整个身体都僵住了。那小弟很快出去开了包厢,那个叫小白的男人直接把她拉起来,对着森哥恭维道: “森哥,我把她给您带过去。”

  森哥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他竟然点了一下头。

  罗零一被拉出去推进另一间包厢,小白关门的时候,阴狠狠地冲她笑了笑,说: “放聪明点!好好伺候森哥,少不了你的好处。”

  罗零一没吭声,也没动,门关上了,关得死死的,包厢里一片黑暗,看不见希望。

  其实,四年前的罗零一并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虽然她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去世了,一直寄人篱下,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一切,都因为四年前的那场意外。

  理所应当谈恋爱的年纪,她喜欢上了大三的学长丛容。两人在一起一年,就在丛容即将毕业,带她出去吃火锅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许多拿着棍棒甚至是刀子的人。

  他们上来就打丛容,还将她推到了一边。慌乱无措的罗零一眼见着丛容被打得满头是血,情急之下,拿起桌上的餐盘砸向了那个拿着刀子的人。

  他手里的刀子落了地,她捡起来自卫,在被其他人围攻之下,不得不挥刀相向,结果可想而知——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四年的牢狱之刑,罗零一如今不过才从那个地方出来半个月。

  在她入狱之后,丛容每年都会去看她,许诺等她一出狱就娶她过门,他不介意她没有毕业,也不介意她坐过牢。她是那么感动,可等她真出来了,才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编织的美好谎言。

  她按照丛容写下的地址找过去,发现他已经结婚,孩子都三岁了。

  多可笑,这就是那听起来可以为了彼此去死的爱情!在她入狱的第二年,他居然就有了孩子!那么,应该是她刚入狱,他就背叛了她。

  罗零一忽然转身去开门,想离开这里。尽管她身上的钱根本无法支撑她度过今天晚上,但就算是做啤酒妹,她也不希望跨越最后的防线。只是太巧了,开门的那一刹那,森哥正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要走了? ”

  森哥淡笑着推门进来,身后是那个中年男人,他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们俩,不怀好意。

  “森哥,好好享受吧,哥儿几个在外面给你守着。”那男人关上了门,隐约可以看见门口有几个男人的身影。有人守着,跑出去不是死就是残,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

  自作自受!

  不该来的,就算饿死,也不该来的!

  刚出狱的女人,还是致人死亡的罪名,除了这些职业,哪怕是洗碗端盘子,都没人要她,揣在身上的几百块钱,还是在狱里帮人干活时攒的,活到

  今天已是勉强。

  罗零一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森哥,他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衣纽扣;浅笑着问: “叫什么?”

  她抿了抿唇:“罗零一。”

  “01? ”他笑意加深,轻声说, “有意思的名字。”他解开了全部的衬衣纽扣,露出白皙精瘦的胸膛,随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 “过来坐。”

  罗零一依旧记得四年前那场噩梦,鲜血、刀......她不想再次面对那一幕。于是她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与他对视半晌,连他左眼角有颗痣都看清了,就是没动作。

  他忽然一伸手把她拉到了大腿上,在她耳边沙哑地说着话,像一条谈笑风生的毒蛇: “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她懵懵懂懂: “森哥……”

  “嗯,对! ”他亲了一下她的侧脸,低声说, “我叫周森。”

  周森。

  两个字,很简单的名字,分开念都没什么特别的,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斯文感。

  罗零一依旧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有力的大腿上,像一尊冰雕的冷美人。

  “啧! ”周森叹了一声,慢条斯理道, “你这个样子,在这种风月场里是混不下去的。”

  他翻身将她压到身下,柔软的沙发,柔软的身体。

  温柔乡,英雄冢。

  “你得学会怎么撒娇。”他的唇挨着她的耳垂,循循善诱地教导着她,好像一位耐心极好的老师。

  “我并不想学怎么讨好男人。”罗零一的手抵在他的胸口,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拉开。她凝视着他黑暗中闪着危险光芒的眼,轻轻别开了头:“能放我走吗? ”依旧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但眉梢眼角多了一点商量的期待。

  周森似乎是听见了十分有意思的笑话,单手撑在她身边,心不在焉地问: “看见门口的人了吗?”

  罗零一望过去,点头。

  “你今儿要是从这儿完好无损地走出去,明儿他们就会说我有病。”他说着话,直起身脱了衬衫,扔在地上。那么昂贵的衬衫,他就那么扔在了那儿,看得人心疼。

  罗零一迅速站起来,整理好自己单薄的衣服。

  周森坐到沙发上,叠起双腿,似笑非笑地说: “第一次? ”

  罗零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慌张,她看着这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没有说话。

  周森抬起胳膊搭在沙发背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 “你的声音不错,很好听。”

  罗零一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腿也不错。把衣服脱了,躺到这里来。”他抬了抬眉,扫了一眼腕表, “我没那么多耐心陪你玩,想好好地离开这儿就照做!”

  罗零一拧起眉。

  周森瞧着她鹌鹑似的模样,轻笑一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卡,扔到她面前。

  啪嗒,卡片掉在地上的声音,像来自天堂,又像来自地狱。

  “想要它就自己走过来,脱光衣服躺到那儿! ”他说完又看了一次表,这是不耐烦的前兆。

  罗零一低头看着地上的卡,紧紧握起了拳。

  第一天来这里,有个客人对她动手动脚,她推了对方之后被人用酒瓶砸在了脑袋上,流了很多血。

  第二天来这里,有个客人要她陪唱,她不会唱歌,唱得不好听,喝了酒的客人不高兴,摔了她带来的所有啤酒。

  第三天,她见到了周森。

  他比前两天的每个客人都更难应付。罗零一看了看门口的人影,他们在交头接耳,屋子里半晌没动静,外面的人都着急了,但周森还在那里安静地等着。

  军师的耐心,总是比别人好得多。

  罗零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蹲下去捡起那张卡。

  她走到周森面前,伸手把卡递给他 他挑起眉。

  “太多了。”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收起来吧,把酒买了就行。”

  说罢,她开始脱衣服,裙子拉链一拉就下来了,露出里面虽然不新却非常干净的内衣。

  修长素白的手慢慢移到背后,罗零一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她急促地呼吸着,眼睛直直地盯在周森身上。周森眯起眼,在她即将解开文胸后面的挂钩时,他忽然将她拉了过来,按在沙发上,因为真皮沙发上很冷,他的力气又大,她不由自主地痛呼了一声。

  “哟,森哥耐性真好,居然刚开始,还跟那丫头谈了谈情? ”守在门口的中年男人贱兮兮地笑着说。

  小白那张温和的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可眼角的狠意又透露着些微的变态, “森哥嘛,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他意味不明地说完,扫了一眼身后的门。门上有几处镂空,但看不见里面的具体情况,因为太黑了。

  包间里,周森伏在罗零一身上,唇瓣贴着她的脖颈,留下一处处吻痕,罗零一紧紧抓着身下的沙发,闭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须臾,就在她以为今天已然无法逃脱的时候,周森忽然直起身看了一眼身后,守着的人变成了一个,正靠在门上玩手机。

  周森转回头,扳住罗零一的下巴,罗零一又痛呼一声。他微微颔首道:“就这样,不要停! ”

  罗零一拧眉看着他,满脸不解。

  周森似笑非笑道: “你是想这样结束,还是想让我真的碰你?”

  罗零一立刻摇头,周森侧身躺到她身边。足够大的沙发,奢华的包厢,罗零一望着天花板上关闭的水晶灯,在周森的指示下,开始生涩地发出曖昧的声音。

  本以为是一场噩梦,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除却那一点在忍受范围内的亲吻。

  坐在街边,罗零一看着手里的银行卡,耳边响起周森将这张卡交给她时的话: “以后别再来这里卖酒了。年纪轻轻的,去买身好衣裳,租个房子,找份正经的工作。真不太理解你,一个小姑娘,求生意志竟然比流浪狗还要薄弱! ”

  多正直的话!罗零一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出狱到现在,她四处碰壁,找不到能维持自己生活的营生,无人愿意施舍她一个青眼。只有那个地方愿意让她去工作,她本以为这辈子完了,可没想到,在地狱里竟然能遇见天使。

  那个刽子手一样的人,竟然会是她的天使!

  他是个好人。

  周森是个好人!

  这话传出去,准会叫人笑掉大牙。

  罗零一站起来,裹紧了身上的男式大衣,鼻息间满是属于他的烟草味道。

  她一边走一边掉眼泪,走到一间旅馆门口时,才发现自己哭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没关系。从今往后,她至少不用再担心哪天会饿死在路边,不用再忍着恶心被人占便宜,不用再每天晚上冻得睡不着觉。

  “谢谢! ”罗零一紧紧攥着手里的银行卡,颤声说,“谢谢你,周森.....”

  郊外安静的别墅区,黑白色调的偌大别墅里,只有一个人居住。

  周森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那部价值几十块钱的手机,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吴警官。

  他面露思索,手机在这时响起,现在是午夜十二点,来电人是吴警官。

  迟疑片刻,他按下了接听键。他没开口,那边的人先说了话: “喂,零一啊,我是吴放吴警官。我刚下班,才看见你的短信,你还没联系上你那个男朋友? ”

  周森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他沉声说道:“我不是罗零一。”

  那边的吴警官愣住了,听着这声音莫名地觉得耳熟: “你是……我没打错吧?”

  “你没打错。”周森淡淡道, “她把手机忘在酒吧了。”

  “酒吧? ”吴警官高吉道, “这死丫头还真跑去卖酒了?说了有事跟我联系,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

  “大概是不想麻烦别人吧。”周森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

  吴警官沉默了一会儿说: “请问您是酒吧的工作人员吗?能说一下您在哪个酒吧吗,我去拿一下手机,回头给她送去。”

  周森轻浅地笑道:“老吴,我是周森。”

  “啊? !”

  旅馆里,罗零一在背包里翻了半天,怎么都找不到手机。

  她回忆了一下,拧起眉,毫无疑问,她把手机忘在酒吧了。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身上穿着周森的大衣,手揣到兜里,触到什么东西。

  她愣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一枚女士钻戒,瞧着是几年前流行的款式,那时她还没坐牢。

  款式再老也是钻石戒指,价值不菲,罗零一立刻起身出门到旅馆一楼值夜的老板不耐烦地指了一个方向,罗零一道了谢,走过去打电话。

  拿起听筒,她凭着记忆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号码拨出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接,一声声忙音仿佛与她的心跳重合,她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就在电话要自动挂断时,那边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是我。”在对方说话之前,罗零一就快速地说,“我是手机的主人。”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透过电话,多了一丝额外的质感,越发悦耳了:“你忘记了你的手机。”周森慢吞吞地说, “要来拿吗?我住得有点远呢。”

  “......你忘了你的戒指。”罗零一低声说, “在你的大衣口袋里。”

  这次那边很快回了话,并且可以听得出他很急切。他直接问她:“你在哪儿?”

  半个小时后,在旅馆楼下,罗零一等到了周森。

  奔驰s600防弹型轿车,黑色,低调,一点都不招摇的颜色。车灯明亮极了,车子横在她面前,那车灯好像车子的眼睛,有着藐视一切的眼神。

  周森从车上下来,西装笔挺,眉眼间萦绕着一丝夜间动物特有的警觉。

  他来到罗零一面前,她没有再穿那件大衣,大衣搭在她纤细的手臂上。

  她望着他,显得怯生生的,将大衣和戒指分别用两只手递给他。

  她没说话,他也没吭声,他去接东西时,她才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结婚了。

  这是她当时的想法。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觉到非常不适,那种被背叛的心情激烈地涌了出来,占据了她的大脑。

  “既然你结了婚,就不该背叛你的妻子,出入那种场所。”罗零一不假思索地说道,脸上是责备的表情。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茫然,后退了一步,无言地捂住了眼睛。

  她在找死,对这样一个人说出那样的话,真是不知死活。

  不过,周森并没把她怎么样。

  他甚至轻轻地,略显怀念地说: “要是她还能像你现在这样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倒宁愿被她厉声指责。”

  罗零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道: “对不起。”

  周森将戒指戴在他的小手指上,抬高手看了看,路灯下,钻戒闪着美丽的光。

  “但是……”罗零一迟疑半晌,还是说, “不管怎么样,我想她都不愿意看到你做那些事。”

  周森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什么事?你是说花天酒地、作恶多端,还是......侵犯你? ”

  罗零一皱皱眉,瞪了他一眼就转身进了旅馆。周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没了笑意。

  他收起手,轻抚着那枚女士钻戒,嘲讽地低声自语:“你也会怪我吗?如果你也怪我,我现在这样,又是何必呢? ”

  房子要比工作好找。

  花着别人的钱,心里很没底。罗零一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拿出一个笔记本,将从卡里划出的每一笔费用都记了下来,一笔一笔花销加在一起,像一座山一样压着她她不信这个社会不给坐过牢的女人机会,她总有一天可以还上的。

  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周森。

  罗零一租好房子,开始找工作时,吴放约了她见面。

  得知她入狱的原因和身世后,吴警官在狱中对她十分照顾。全靠吴警官开导,她才没有因为坐牢而放弃人生的希望。

  对于吴警官,她是十分感激的,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与吴警官见面时会碰见周森。

  他们在市郊一个偏僻的街口见面,这里离罗零一现在住的地方比较近,她打算在这儿找份工作。

  吴警官听完她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边位置太偏了,除了小饭店就是按摩房,你觉得哪种工作比较适合你? ”吴放按着额角问。

  罗零一没什么表情地说: “我也只能干这些了,其他地方都不会要我的。 ”

  “你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人家你坐过牢呢?”吴放不解。

  罗零一认真地说: “因为我不希望他们知道之后再来辞退我,那会让我更难过。”

  吴放哑口无言。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温和地说:“我也介绍不了太好的工作给你,这是市中心一家酒店人事部经理的名片。我跟她说过了,你先去那边上班,她会给你安排事情做。”

  罗零一愣了一下说: “吴警官,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怎么还能再让你为我浪费人情? ”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你是个好姑娘,只是识人不清;我是做警察的,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职责。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给你介绍个工作,还不是特别好的工作。你就先干着吧,等以后能找到好工作了,你随时可以离开。”吴放将名片塞给罗零一。

  罗零一觉得眼眶发热,正要说什么,身后响起了刹车声。她回头去看,熟悉的奔驰车,驾驶座的人打开了车窗,不是周森,是那个叫小白的男人。

  “哟!森哥你瞧,这不是那妞儿吗? ”小白笑着看过来,注意到吴放,警惕地皱起眉。

  吴放好像比他还惊讶,特别不高兴地把罗零一拉到身边,故意问:“零一,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人的? ”

  轿车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周森坐在后面。这是罗零一第一次在白天见到他,他戴了墨镜,正在吃巧克力。白皙的脸,懒散随意的模样、深棕色的西装,打着领带,一丝不苟。

  她有些发怔,垂下头不再看他,他可真英俊,坐在车里,从容又优雅。她念书时读过一句“居城市有儒者之气,入山林有隐逸气象” ,大约说的就是他这样的男人吧?

  “这不是吴警官吗? ”周森笑了,趴在车窗那儿玩世不恭道, “真巧啊,在这儿遇见您!我就住在附近,顺路,没想要干什么,您那么紧张做什么?

  吴放紧蹙眉头望着周森。他与周森差不多大,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两人对峙时,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恐惧感。

  吴放没说话,周森见状,朝罗零一招招手,罗零一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他居然拉住了她的手,笑得意味深长: “本事不小,还认识吴警官呢! ”他似感慨般地念叨了一句。

  罗零一抿了抿唇: “我坐过牢,吴警官很照顾我。”

  周森挑起眉,驾驶座上的小白也挑起了眉。副驾驶座还坐着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罗零一不认识。

  “森哥,这妞儿真辣啊!”小白上下打量罗零一, “坐过牢呢,怎么进去的啊? ”

  罗零一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杀人。”

  小白瞬间眯起了眼。

  吴放走过来,冷着脸说: “零一,那叫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和故意杀人不一样。”

  “结果都一样。”她不咸不淡地说着,因为看着吴放,没注意到周森的表情变了变。

  “这是我的妞儿! ”周森抓着罗零一的手朝吴放嚣张地挥了挥,“挺般配的,是不是啊吴警官? ”

  吴放直接把罗零一拉过来就走,看都不看他们。周森坐在车里看着两人离开,轻笑出声。小白也跟着笑了起来,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笑得尤其厉害,简直震得人耳朵疼。

  “森哥可真能耐,不上就不上,一上就上个极品!那妞儿和吴警官关系那么好,也许能套到点局子里的消息呢!”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思索了一下说, “我哥应该也很乐意你多几个这样‘有用’的妞儿。”

  周森靠到车椅背上,戴上墨镜,漫不经心道: “一个妞儿罢了,能有什么用?吴放没那么傻,陈少说笑了。”

  陈少阴恻恻地笑道: “森哥你太小看女人了,当年我哥不也是靠女人上位的吗?”

  在整个公司里,除了陈少,这话没有第二个人敢说了。

  这陈氏集团,面儿上看着是个做正经生意的大集团,其实背地里从事的全是非法行业。这位陈少就是陈董事长,也就是那位老大的亲弟弟;他的嫂子便是他口里那个他哥靠着上位的女人,她是老陈董事长去世前的妻子,比六十几岁的老陈董年轻了三十多岁。

  陈军和老陈董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老陈董认的干儿子。可老陈董“待机”时间太长了,陈军等了二十几年,他还不退位,于是本就没什么真感情的两个人翻了脸。陈军借着老陈董的小妻子把老陈董气得半死,暗地里瓦解了老陈董的势力,谋朝篡位。老陈董一下子没喘过气儿来,就那么去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道上的人,不管死了几个,周森都只会拍手叫好。

  他透过墨镜淡淡地看了陈少一眼,保持沉默。

  罗零一最终在吴警官介绍的那家酒店当起了客房服务员。

  站在镜子前,看着身上的制服和名牌,她产生了一种被认可的感觉。

  她捋了捋耳侧的碎发,头发是黑色的,很柔软,她的脸看上去还很年轻,只是表情很少。

  其实,四年前她也是个爱笑的女孩。

  那年正在念大二的罗零一是江城商学院金融系的高材生,每年都拿奖学金。和丛容坠入爱河时,她幸福到觉得全世界都唾手可得,可现在她发现,有谁敢勒令全世界呢?那下场无非就是和她一样,摔得越惨,才能越清楚当年有多糊涂。

  罗零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总要再有一个新的开始,那么,就从现在开始。

  她转身走出更衣室,推着清理车走进电梯,按下14楼的数字按钮。

  打扫需要先从vip房间开始。她走到最里面,只有一间vip顶级套房挂了需要打扫的牌子。

  她摘下门把手上的挂牌,用房卡开了门,进去后听到有流水哗啦啦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

  按理说,悬挂了打扫房间的牌子,客人应该是出去了的,可能是忘记关水龙头了。

  罗零一快步走到洗手间门口,打算进去关水龙头,谁知里面竟然有人。

  客人在洗澡!这是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周森为什么在这儿?

  容不得多想,她迅速退了出来,关上洗手间的门,离开了房间,满脸绯红。

  周森在洗澡。

  罗零一推着清理车想要先离开,身后的门却开了。周森穿着白色的浴袍,光着脚站在门口,一边擦头发一边说: “都看见了,就进来打扫吧,乱得很。”

  罗零一停住脚步,有些为难,不太好意思转回身去。

  身后传来周森的轻笑声,他笑吟吟道: “被看的人是我,我都不介意,你倒是连房间都不帮我打扫了? ”

  罗零一咬了咬唇,转过身拿着工具进了房间。

  越过他身边时,罗零一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那不是酒店里的沐浴露味道,看来是从外面买了别的。他可真讲究!既然那么讲究,为什么不回家,还要来住酒店呢?

  罗零一打扫房间时,周森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动作很快,打扫得也干净,全程没有说话,也没表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把房间打扫干净了。

  当然了,房间原本也没有多乱,只是换了床品,打扫了洗手间。

  “先生,打扫完了,您休息吧。”说完,罗零一转身想要离开。周森在她转身之前从身边拿起一个u盘放到了茶几上,浅笑着说:“拿着这个。”

  罗零一看了一眼,不解道: “给我的? ”

  周森靠到椅背上,按了按额角,看上去十分疲惫。凑近就能发现,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宿醉真是不太舒服,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然不是给你的。”周森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拿给吴警官,他知道是什么。

  说罢,他抬脚离开,一边走一边脱了浴袍,罗零一惊呼一声背过身去,他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开始穿衣服。

  罗零一有些僵硬地说: “你可以等我走了之后再穿衣服。”

  她听见了系皮带的声音,他应该是穿上裤子了。

  “我赶时间。”他这样说着。

  罗零一站在那儿,额头慢慢渗出汗来。在他面前,她好像总是这样慌乱、沉不住气,这不是好现象。

  正思索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回头时,他已经穿戴整齐。

  白衬衣、深蓝色西装、黑色皮鞋,纤尘不染。

  他总是那么英俊整洁,像画报上的模特儿。

  “走了,宝贝儿。”他十分自然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罗零一站在原地,耳边不断地回响着他刚才的声音。

  他叫她,宝贝儿。

  当天晚上下班,罗零一就给吴放打了电话。很意外地,吴放拒绝了她去公安局门口等他的提议,反而挑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见面。

  晚上七点半,罗零一在临时居住的出租房附近的一间小卖部里,见到了便衣的吴放。

  “东西呢? ”一看见她,吴放就直奔主题,表情十分严肃。

  罗零一隐隐觉得这次见面有点像特务接头,赶紧把u盘给他。

  吴放拿到u盘松了口气,笑着说: “谢了。”

  “谢?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吴放走到门口朝外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这才放了心。

  “吴警官......”罗零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周森为什么会有东西给你?”

  吴放回眸笑道: “零一,你就先别问那么多了。这次多谢你了,以后可能还要麻烦你。”

  罗零一露出不解的表情。

  吴放继续说: “以后他有什么需要,你尽量配合他。”

  “......配合? ”罗零一的表情非常尴尬。

  吴放恍然,朗声笑道:“哎,你别想多了,我是说,这方面的事情。”他拍了拍口袋,刚才那个u盘就放在里面了。

  罗零一抿了抿唇,还是点头答应了,但仍有疑问:“吴警官,周森到底是什么人? ”

  吴放竖起食指放在唇瓣上: “嘘!不要提他的名字。”

  “......”那是个不能说名字的人?连罗零一这种凉薄至极的人都有点想笑了, “你不是不让我跟他们那些人来往吗?”

  此话一出,吴放也有点为难,片刻后还是说: “我以前确实是不希望你掺和进来的,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他一个人实在太辛苦了,也很危险。”

  辛苦、危险?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罗零一又无法肯定。

  吴放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轻声说: “以后和我见面的时候小心点,不要被人跟踪。我在这儿待的时间太长了,先走了。”说完,他买了一瓶饮料塞进罗零一手里,转身走了。

  罗零一站在玻璃门里,望着外面,手里拿着那瓶饮料。

  这算什么,奖赏吗?

  罗零一很清楚,从这一刻开始,她怕是要经常和周森见面了。

  尽管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再次看见周森时,罗零一还是有点尴尬,更不要说见面的地点实在有点敏感。

  周森在罗零一工作的高级酒店有固定的vip房间。上次他说过,他住得有些远,也许是为来往方便,才会在酒店留宿。

  罗零一例行为他打扫房间的时候,被人从后面蒙住了眼睛,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觉得脖子一疼,随后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到了另外的地方。

  这是个不算太整洁的车库,很大,停了许多豪车,都没有上牌子。她被绑在椅子上,前面是那个总跟在周森身边的小白,只是今天他身边的上司变成了别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有些谢顶了。他身边还有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人,打扮性感,风情万种地抽着烟。

  “怎么,不害怕吗? ”那男人见她不惊不叫,反而有点感兴趣了,笑着说, “不担心自己被绑架了?”

  罗零一冷静地说: “我没什么可被人勒索的。”

  那男人抚掌大笑,他身边的女人也耐人寻味地笑了。

  “难怪阿森喜欢你呢,看着跟那些交际花的确不一样。”男人就着女人的火点了烟,叠起双腿说, “小白,查了吗,她的过去有没有什么问题?

  小白乐呵呵地说: “军哥,查得一清二楚,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没问题。”

  “是吗? ”男人挑了挑眉。

  “这妞儿的遭遇挺有意思:她爸妈死得早,小时侯寄养在姑姑家。后来她姑姑离婚再嫁,她也没跟过去。一直住校,自己打工赚钱念的大学,年年拿奖学金。大二的时候,她那个男朋友被人套进了局里,欠了一屁股高利贷。那群人跑到饭店找那男的算账,这妞儿也是猛,捡起刀子就往人要害捅啊! ”

  “我没有! ”罗零一激动地打断了小白的话, “我不是故意的!”

  小白恍若未闻,继续说: “后来这妞儿和那群人都被抓了,那个被捅的没救回来,挂了,她就坐牢了。坐牢第一年,她那个男朋友家里就给他找了新女朋友,年底就结了婚,现在孩子三岁了,这妞儿出狱他都没去接。她姑姑嫌她丟人,也不和她联系。”

  军哥露出怜惜的表情: “真惨啊!”

  那女人也附和地点头: “难怪看着波澜不惊的,应该是受的刺激多了,习惯了。”

  小白煽风点火地说: “这不是因为她坐过牢,还杀了人,出了狱什么工作都找不到,就跑到艾米姐的酒吧里当啤酒妹。那天恰好何三胖约森哥谈事情,就碰上她了,森哥办了她之后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自己找个工作。”

  罗零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军哥拍拍手,站起来说: “查得挺清楚。不错,你小子办事有两下子!”

  小白点头哈腰地笑。

  “阿森啊,你过来吧!也别生气了,老哥我也是担心你。你这一直吃素的,忽然碰上一道荤菜,我不得替你好好把把关,免得你上当受骗吗? ”陈军朝一个方向招了招手,满面笑容,看上去和蔼可亲。

  罗零一顺着陈军招手的方向望去,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打开驾驶座的门从车上下来,黑色西装、灰色衬衣,领口解开了三颗纽扣,明明是斯文儒雅的面容,浪荡的表情却与周边这些心狠手辣的人诡异地合契。

  他没理会陈军,径直走到罗零一身后,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扔到地上。罗零一立刻站起来躲到他身后,他挑眉看了看她,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他更觉得意外了。

  “军哥。”周森扫了一眼地上的绳子,对陈军说,“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陈军满口答应: “放心吧,我这也是为你好!我和你嫂子还有事,先走了。”他最后看了一眼罗零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罗零一总觉得那个眼神中带着杀意。

  满屋子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周森、罗零一和小白。

  小白立在周森身后,正想说什么,周森忽然转过身一脚把他踹到了远处。小白吐了血,抹了抹嘴站起来,又走回周森面前,谦恭极了: “森哥,我对不住你,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小白梗着脖子说。

  周森没说话,动作利落地把小白打了一顿。打到最后,小白连站都站不稳了。

  “森哥,我再也不敢了! ”小白颤抖着说。

  周森淡淡地睨着他,整理了一下因为剧烈动作而有些褶皱的西装,低声说道: “小白,你知道干咱们这一行最看重的是什么吗?忠诚!你是我手下的人,军哥有事吩咐你,你直接越过我,自己去办,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小白颤抖得更厉害了。

  周森一拳打在他头上,小白彻底趴下了。

  “这叫吃里爬外! ”周森弯腰看着他,声音低柔,却叫人毛骨悚然,“记住:没有第二次! ”

  说罢,他转过身拉起已经看呆的罗零一的手腕,直接走了。

  还是那辆黑色的奔驰车,这是罗零一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她紧张地摩挲着身下的真皮座椅,不安地看着周森。

  周森点了根烟,开了车窗。外面冰冷的风吹进来,他眯了眯眼,烦躁地看了一眼衣着单薄的罗零一,掐了烟,关窗,开暖风。

  “不是给你钱了吗,也不去买件像样的衣服。”周森说着话,掉转了前进的方向。

  罗零一看着周边越来越热闹的街景,越发不安了。

  很快,车子停在一家商场外面。周森熄了火,下车,又替罗零一拉开车门,她没动。

  “下来。”他朝外抬了抬下巴。

  罗零一认真地说: “森哥,不用给我买衣服的。”

  周森眯起眼: “你在违抗我的命令? ”

  这样的言词做派,让罗零一在听了吴放的话之后产生的那个猜想又有些模糊了。如果他真的是卧底,怎么言行举止都恶劣得那么理所当然?其实,她忽略了一点,这一点在她身上就有清晰的展现--当一个人遭遇巨大的变故时,性格、行为都会发生改变 就像她,从一个品学兼优、活泼外向的女大学生,变成了现在这种沉默寡言、冰冷无趣的女人。其实,这只不过是时间和经历的问题罢了。

  “自己下来,还是我抱你下来?”周森单手揣兜站在门口,做出“请”的姿势。

  罗零一只好下了车。

  周森直接拉着她进了商场,直奔最贵的女装专柜,把她推给专柜小姐,道: “给她挑几件像样的衣裳,从里到外、从头到脚。”

  他比画了一下自己全身。他还真是模特儿的身材,一米九的身高,宽肩窄腰,隔着薄薄的衬衫,都可以感受到那衣料下的肌肉线条。

  罗零一很快被专柜小姐带进了试衣间。她本来就生得漂亮,人靠衣装,她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试着,周森就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看到最后…...他睡着了。

  “小姐,现在怎么办? ”专柜小姐无措地问罗零一。

  罗零一走到周森身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手腕立刻被他狠狠地攥住——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警觉,连睡着了都在防备着一切。

  “结束了? ”他睁开眼,看到是罗零一,便松开了手,站起来拿出钱包里的黑卡递给专柜小姐:“谢了。”

  专柜小姐拿了卡去结账,罗零一站在那儿指着自己说: “你见过客房服务员穿chanel (香奈儿)的吗? ”

  周森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下,随意地回道:“见过。酒店的保洁员里也有人用chanel。”

  “那是假的……”罗零一有点头疼。

  “那你就当你穿的也是假的。

  专柜小姐结完账,把卡还给周森。他收起来,身后几个人帮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直接送到了门口——这就是特权阶级,当你有钱、有地位,就可以享受普通人享受不到的特权。

  再次坐到车上,罗零一已经不是之前的罗零一了。她望着后视镜里的自己,都快认不出来那个人是谁了。

  周森瞧了瞧她,称赞道: “底子好,随便一打扮就很惊艳。以后你要小心,别被客人揩油。”

  罗零一只在意一个问题: “我更还不清欠你的钱了。”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打开给他看,他惊讶地一条一条看下来,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

  半晌,他发出清朗的笑声,摸了摸她的头说: “你这丫头真有意思!不过没关系,你就当这是我给你的好处费吧!总不能让你白帮我做事,这些衣服就当是给你压惊了。”

  压惊花了二十几万,这一惊可真昂贵!

  “以后在酒店,要是有谁为难你,”周森开着车,慢条斯理地说道,就报我的名字。”

  罗零一凝视着他,张张口,道: “周森。”

  周森看向她,她的眼神竟然让他有些晃神。

  “是这个名字吗?”她紧接着问。

  周森沉默了一会儿,收回视线专心开车,点了一下头。

  “好!周森。”罗零一又说了一遍,合上本子,收拾着她的东西。

  周森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心口的位置。那地方疼得让人呼吸困难,像是回到了好几年前。那时候他还不是现在的身份,他身边坐着的也不是这个女人。

  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嘴角的笑意中渐渐多了些艰涩的意味。

  “往事像一场梦,将我的心轻轻触动

  从前的我没法懂,人生的路怎么会困难重重

  踏过的路里,交织着笑声与眼泪

  起跌的半生,辗转添喜与悲……”

  罗零一走进周森的固定vip套房时,里面正在放着这首歌。这是2008年的一首歌,距今已有八年之久,来自李宗盛的《如风往事》。

  罗零一走到音响边取出碟片,回眸打量了一下房间。房间里很整齐,没人动过,他大概只是来过,并没有住下来。

  然后罗零一就在cd下面发现了新的u盘。

  她将u盘收进口袋,面不改色地打扫房间,虽然并没有什么需要打扫的,但她还是在里面待足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罗零一走出房间,若无其事地走向第二间房。

  第二间vip套房昨天入住了新客人,今天挂了需要打扫的牌子。

  有了上次周森那件事的经历,她现在进去之前都会先敲一下门 敲完之后,她便开始庆幸幸好自己敲了门,里面居然真的有人。

  房门打开,里面是一个中年男人,赤着上身,叼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罗零一立刻低下头,低声说: “先生你好!打搅了,客房服务!不过您现在应该正忙,我稍后再来。”她说着就要走。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着她,不得不说,即便是简单的制服,也让罗零一穿出了味道,颇具风情。曼妙的曲线,白皙的肌肤,客房服务的制服穿在她身上,俨然成了一种情趣。

  “你真不提供特殊服务?”男人开着下流的玩笑,拉住她说, “别一会儿来了,就现在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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