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玉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墙倒众人推,眼前的人也不难认,她跟着陈军时见过对方,那是越南佬的心腹。他都来了,说明对方是真的想要讨回点什么。

  “你坐在车上别下去。”周森与那人对视着,嘱咐着林碧玉,准备拉开车门。

  这是个获取她信任的好机会,如果可以促成一笔新交易,将双方一网打尽,那就太好了!

  林碧玉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是要独自去面对这群疯子,让她在车上躲着,不禁感动得红了眼眶。她这么多年来在生死线上挣扎,还是第一次有男人真的把她挡在身后。

  然而,对方好像并不买账,见只有周森下车,那男人直接拿起棒球棍狠狠地砸在了车子前玻璃上。玻璃全部被砸碎,林碧玉尖叫了一声,有人上前将她从驾驶座上扯了下来。他们的住处早就被对方扫了一遍,活着的能跑的都跑了,跑不掉的都躺在了地上。

  “陈太看上去过得挺滋润嘛,还有钱买豪宅。”那人的中文还算不错,至少说得快一点都能听得清楚。他望向周森,压低了声音:“森哥,好久不见了,你倒是瘦了呢!

  周森露出和善的笑容: “的确好久不见了。难得见一次,也不用送我们这样的大礼。”

  那人靠到身后的车上,将棒球棍扛在肩上,漫不经心地说:“没办法,上头的意思,让好好招待两位。至于进去那两位,公安会替我们招待他们的。”

  “你说错了,二少还没被抓到呢!”周森淡淡地纠正他,从口袋里取出烟,取出一根递给对方,对方眯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接过去。周森上前帮

  他点燃,随后自己也点了一根,然后瞥了一眼林碧玉,道: “女人在这儿说不了什么事,咱们进去聊。把门口打扫了,不然被路人看见,惹来公安就不太好了。”

  那人叫阮阿东,跟着越南佬十来年了,比周森跟着陈军的时间还要长。他办事能力特别强,下手也狠,在道上名声很响亮,他跟周森有点交情,第一次和他们有交易的机会,也是周森与他促成的。谁想到这回不但两次交易都出了事,还闹得那么大,两人的关系也陷入了僵局。

  “森哥,兄弟也不跟你说那弯弯绕绕的。这回的买卖是咱们俩的事,如果老大继续直接从缅甸人那儿拿货,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我们的钱赔进去了,货却没拿到,还折了那么多人,你说怎么办?”阮阿东坐到沙发上,跷着二郎腿说。

  周森睨了睨门外,阮阿东的人已经在收拾躺在地上的人了,他收回视线,对林碧玉说: “去泡点茶。”

  林碧玉居然点点头去了。阮阿东挑挑眉,差不多明白其中的猫腻了。

  “这次的事,肯定要给你们一个说法的。”周森一直都很平静,不像林碧玉那样会外露几分慌张和恐惧。他直视着阮阿东,带着些歉意说: “抱歉给你们带来这样的损失,只要你们开出条件,我们一定尽力办到。”

  阮阿东眯眼笑道: “这不能说尽力了吧?得一定要办到哦!不是我为难你啊森哥,兄弟我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完不成的话,回去老板要骂死的。”

  他露出恐惧的表情,却是假装的,看起来那么惹人讨厌。

  周森笑了笑: “我会照原数补给你们那批货,你看怎么样?”

  阮阿东可惜地摇了摇头: “森哥,已经太迟了!第二次是给你们的机会,但你们不但没办到,还惹来了公安,现在仅仅是重新补回那批货,已经不能挽回了。”

  那天陈军和缅甸人交易,越南佬也在附近等待交易。这笔买卖本来是阮阿东和周森私下进行的,周森没有隐瞒陈军,大家都知道;阮阿东则不一样,他本来是想从周森这儿拿到便宜的货,然后自己吞掉差价。不然的话,他直接从缅甸人那儿拿货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陈氏集团在缅甸有严密的网络,可以弄到比他们直接去买还要便宜的货,双方这才有了生意的契机。只是这场买卖没做好,反而把缅甸的那些人和他们这边去交易的都赔了进去,实在很不划算。

  “那你的意思是……”

  林碧玉沏了茶回来,将茶杯放下,周森端起来吹了吹,却没有喝。

  阮阿东看看那茶水,瞥了瞥林碧玉,直接无视了那茶水,显然是害怕茶里会有什么东西。

  “双倍! ”阮阿东身子前倾,竖起两根手指,强调道, “我要双倍!”

  林碧玉下意识脱口道: “不行!你们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阮阿东身后的人立刻拿出枪指着林碧玉,她顿时闭上了嘴。

  “陈太,现在不比以前了,你觉得,你还有得选吗?”阮阿东无所谓地说,“不答应也可以,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了!”

  他话刚说完,周森就站了起来。阮阿东跟着站起来,他身后的人也十分戒备。

  “让你的人把东西收起来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这件事我答应了。”周森语气随意地说着,很自信,仿佛答应的只是今晚请客吃饭那样简单的事。

  阮阿东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笑嘻嘻地说:“那森哥也得给我个时间啊,我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啊,对不对?什么时间把货拿来? ”

  周森几乎没有犹豫: “一个月之内。”

  林碧玉头疼地闭上了眼,阮阿东笑起来: “还是森哥会做人!要是在陈氏混不下去,可以来越南找我啊! ”说罢,他抬抬下巴: “放了陈太吧!咱们该走了,再晚就赶不上飞机啦。”

  不速之客扬长而去,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林碧玉很没安全感地走来走去,最后忍无可忍地说: “两倍!一个月!周森,你疯了才会答应他!”

  被提及姓名的男人平静地反问她: “你还有别的办法让他们离开吗?”

  林碧玉红着眼睛说:“可这有什么用?一个月之后没货给他们,结果还不是一样? ”她开始计划着逃跑, “这样吧,我们出国!我在瑞士有一套房子,我们去那边,现在就走! ”

  周森斜睨着她:“你清醒一点!你觉得你现在可以出国吗?公安早就限制了我们的护照。”

  作为重点监控对象,已经有护照的,拒绝一切出国请求;没有护照的,连护照都办不下来。

  “所以呢? ”林碧玉有些绝望了, “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了?最后一个月的疯狂? ”

  周森端起她刚才沏的茶抿了一口,淡淡道: “你不是还有一条门道吗?”

  林碧玉一怔: “你想……”

  “恰好我也有。”他莞尔一笑, “都这个时侯了,不搏一搏,以后肯定混不下去。你还要有所保留吗?”

  林碧玉被问得沉默下来,一语不发地看着周森。周森不理她,转身上楼,修长的手指放在鼻子前遮挡着,嫌弃地皱起眉: “这血腥味,这么多年了,还是闻不惯。”

  林碧玉无奈地坐到沙发上,双手捧住了脸。

  ……

  几天过去,夜幕来临时,罗零一回到了出租房。这些日子没再发生什么意外,但这份平静中却隐约有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她今天加了会儿班,回来有些晚了,菜也没买,只能吃泡面了。

  罗零一打开钱包,看着里面还剩下的几百块钱,算了算,觉得能够熬到发薪水的时候,便放了心,去厨房煮面吃。

  拆开泡面包装袋的时候,外面有些响动,她起先以为是秋风吹动了窗户,后来又觉得不太对劲,悄悄到门边朝外面望去。一居室的面积很小,客厅和卧室连在一起,一眼就能瞧见有什么。

  灯被人关上了,一个黑影正坐在椅子上。罗零一吓了一跳,立刻关上厨房门并上了锁。

  她的动静也惊动了坐在椅子上的黑影,那人的脚步声慢慢到了门边。罗零一屏住呼吸,听见外面有人叫她: “开门,罗零一! ”

  罗零一瞬间僵住,这是……陈兵!他居然来找她了!

  罗零一慌乱极了,第一个想法就是立刻告诉周森。可转念又想到,现在她根本不可能联系到周森,于是退而求其次,想翻出手机来联系吴放。但是她太倒霉了,怎么就那么巧,她的手机因为没人联系一直放在包里,她身上任何能联络外界的工具都没有。

  “磨蹭什么?滚出来! ”陈兵在外面使劲地拽着门把手,巨大的响声令人恐惧。

  罗零一看了看厨房,除了菜刀之外再没什么可用的,厨房里也没有窗户,真是一条绝路。

  “罗零一,我说最后一遍:滚出来! ”

  陈兵的话像催命符一样,罗零一冷静了一下,走到门前将门打开,不等他开口便说: “你疯了吗,怎么还在江城?你知不知道警察正在到处找你?”

  陈兵看上去狼狈极了,满脸胡楂,眼眸晦暗,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干净,看样子躲得很辛苦。

  听到罗零一的话,他长舒了一口气,冷笑道: “你刚才一直不开门,是不是想要报警? ”

  罗零一冷静地反问道: “如果我想报警,你觉得你还会在这儿吗?”

  陈兵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由此可见,他可能并没发现她手机放在外面。

  罗零一抓住机会,转移他的视线: “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吃饭了吗?我煮了面,你先吃一点。”她拉着他的手,将他按到椅子上,随后转身去了厨房,关了燃气灶,将面盛出来,端了出去。

  “我所有的钱——哦,不对,他们叫‘赃款’,都被公安扣了,现在身上只有几百块钱,今天忘记买菜了,你先凑合吃点,实在不行,我现在出去给你买点? ”罗零一说着,就拿起背包要走,陈兵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该不会是想出去找警察吧? ”他现在任何人都不相信,她做任何事,他都觉得有问题。

  “我如果要报警刚才就报了,你要我说几次?”她回眸,露出诚恳的表情,“我们现在同病相怜,我也只是暂时放出来了,并不代表他们查到事情和我有关之后会不抓我。我还去举报你,我傻吗? ”

  “也许你想戴罪立功呢?”陈兵反问着,却没拒绝她的晚饭。他应该好久没怎么吃饭了,一碗泡面都能吃得那么香。

  罗零一只好留下来,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你自己过来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陈兵不理她,只顾着吃饭,吃完了才说: “我出不了江城,条子查得太严。我们在山上躲了几天,又折了几个人。”他压低了声音,“我的卡都被冻结了,就算没冻结也不能取钱。我现在需要一笔钱,赶到有人接应我的地方,所以我先回来了。老天爷不亡我,让我在路上看见了你。”

  “所以......你是一路跟着我回来的。”罗零一下了结论。

  陈兵靠到椅背上,按着眼角,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风光。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地说: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被抓进去之后是怎么处理的?是我哥供出了我? ”

  “我这边他们没什么证据,扣押时间到了就放我出来了。至于你的事......据我所知,的确是军哥供出了你。”罗零一低声回答。

  陈兵嘲讽地笑了。他眼里布满红血丝,满是愤恨地说: “他英明一世,对谁都优柔寡断,可对我这个兄弟却那么武断。他真以为我会不管他了?我们是兄弟,我......”

  他话说到这儿就没再说下去,有些哽咽。

  这是罗零一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原来,魔鬼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吗?

  陈兵不允许罗零一出去,时间越来越晚,他坐在那儿什么都不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罗零一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随时可能被他宰割。

  “你......”罗零一忍无可忍,开口想说什么,却被他抢了先:“我走了,你拿点钱给我。”他皱着眉说。

  罗零一有点迟疑,如果他不走,自己还可以想办法给吴放消息,一旦抓到他,周森也就不用那么费力地冒险了。

  你之前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你干脆就在我这儿好了。别出门,我下班回来会给你做饭。你躲在这儿很安全,不会有任何事的。”罗零一一脸诚恳地说。

  陈兵嘲笑地说: “在你这儿?说实话罗零一,我现在谁都不信。我总觉得很不对劲,如果真留在这儿,搞不好明天就被警察抓了。我今天来找你已经非常冒险了,你是警方重点监控的人员,警察肯定会派人盯守你的。这会儿他们还不知道我来了,我得赶紧走。拿点钱给我! ”

  罗零一回过头,佯装去包里拿钱。手机就在钱包旁边,她心里十分紧张,表面上却十分平静,一手拉开钱包拉链,一手解锁手机,直接拨通吴放的手机号。她将钱包拿出来,又把背包的链子拉好,避免被陈兵发现。

  罗零一转过身时,也不知道电话拨通了没有。她站在桌子边说: “我一共就剩下这四百块钱了,够你去见接应你的人吗? ”

  陈兵犹豫地看着她,站起身慢慢走过来,将四张红票接到手里,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罗零一想着,万一电话接通了,她得想办法给吴放消息,让他知道自己打电话是因为陈兵在这儿。于是她又说: “二少,你出去时千万小心点。你也说了,担心条子会派人盯着我,这会儿楼下可能就有。你要不要换身衣服,伪装一下?”

  陈兵白了她一眼说:“换衣服?你这里只有女人的衣服,你觉得我穿得上? ”

  罗零一噎住,半晌才说: “你说得对。”

  陈兵看看她的钱包,发现里面只剩下十几块钱,他皱皱眉,从四百块钱里抽出一张还给她,冷冰冰地说: “在我东山再起之前,你最好别饿死!”

  罗零一意外地看着他。他蹙眉说: “我原本想着,如果你反抗,我就用强的,没想到你还算识相。罗零一,你很不错!我得走了,有朝一日......我一定来找你。”

  他说完话就翻窗户离开了,连正门都不走。罗零一跑到窗边,看着他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里,立刻回到桌前,取出手机查看情况——电话接通了!

  “吴队! ”罗零一急切地说, “你听见刚才的对话了吗?陈兵已经跑了,你抓紧时间! ”

  吴放很快回应道: “我听见了。你做得很好!你现在待在那儿,哪儿都别去,锁好门、关好窗!我已经派人去围捕陈兵了。”

  罗零一心惊肉跳地挂了电话,将手机揣在口袋里,回到窗边去关窗。此刻外面的景象与刚才已经大不一样,好几辆警车闪着警灯离开,应该是已经发现了陈兵的踪迹。

  陈兵会怀疑她吗?看着手里他留给她的一百块钱,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罗零一一夜都没睡,第二天上班时黑眼圈就特别明显。同事路过时瞧见,忍不住关心地问道:“零一,你状态不太好,没事吧? ”

  罗零一笑了笑: “没事,昨晚做了个噩梦,没睡好觉。”

  同事恍然,拿起她的水杯说: “我替你倒杯水吧,喝点水,能好一些。”

  罗零一先是推辞,最后还是道了谢。她看着同事帮她倒了水拿过来,心里暖洋洋的。

  如果四年前什么都没发生,她念完大学毕业之后,过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生活。

  不需要整天惶恐不安,有几个好朋友,姑姑也不会和自己断绝关系;她打几年工,攒点钱买套房子,当然全款是买不起的,努努力,至少贷款也可以了。她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能力,她学的是金融,本就是高薪行业。

  只是,假设只能是假设,她学业没有完成,事情已经发生,时间也不可能倒退。如果退回去过那样安逸的生活却不能遇见周森,似乎还没有这样冒险更值得。

  下午下班之前来了一个客户,是来卖房子的。罗零一本已经打算走了,却在看见那人时有些惊讶。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才想过以前的事,就见到了丛容。

  记忆里那个大四的学长现在已经年纪不小了,愁眉苦脸的,似乎遇见了什么难事——也对,如果不是这样,他何必来卖房子呢?

  罗零一转开头,想悄悄离开,却还是被他认了出来。

  “零一? ”他满脸意外,还有点尴尬,顿了一下才上来说, “你在这里工作?”

  罗零一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 “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话转身就走,丛容也办完了手续,追了出来。

  “零一! ”他上前拉住她。罗零一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冷淡地回过头。

  她那冰冷锐利的眼神让他瞬间想退却,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 “你现在怎么样?那个人……他对你好吗? ”

  罗零一想了想,他说的应该是周森,那时候他以为她和周森结婚了。

  “我们很好。我很忙,放开我,别跟我说话! ”罗零一不近人情地说完,直接甩开他的手就走。

  丛容却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 “你怎么会嫁给那种人呢?我后来打听了,他不是什么好人啊,经常出入风月场所……”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他那喋喋不休的样子十分令人讨厌,再加上他一再污蔑周森,罗零一实在忍不住了,转回身一字一顿地说, “丛容,不管我和谁在一起,对方怎么样,都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如果你再跟着我——你不是说他不是好人吗?我会让你知道他到底有多不好! ”

  丛容立刻被吓到了,不再跟着。罗零一快步离开,进了地铁站。

  丛容这时又觉得不对劲了,他听前妻说,他见的那个男人身份不简单,应该有的是钱,那样的男人,怎么会让妻子坐地铁呢?

  是的,丛容和妻子离婚了,他来卖房子是因为他又沾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卖了房子也还不清。

  坐上地铁的时候,罗零一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

  地铁上人挤人,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丛容的出现让她不胜其烦,她冲动地想去找周森,哪怕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对……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也好。

  冲动真是很可怕的东西。与周森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中,罗零一直接在下一站下了地铁,飞快地出了地铁站,找了辆出租车。

  她身上只剩下一百多块钱,周森的住处在市郊别墅区的独栋庄园,从这里打车过去就得一百块钱,回来根本没钱再支付打车的费用。不过没关系,她可以走回来,只要能看他一眼就好。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罗零一心里依然不觉得后悔。她坐在后座上,侧首看着外面飞快倒退的景象。天色越来越黑了,到达他的住处时应该已经黑透了,这样更好,免得被人发现。她只要远远地看他一眼就行。

  临近他的住所时,罗零一让司机停下来,给了钱之后下了车,自己步行前往。

  出租车目标太大,停在那边会引起看守的人注意,到时候就违背了她来此的目的了,她一点都不想给他惹麻烦。

  她在黑暗的树林里快步走着,喘息急促。周围一片黑暗,灯光也少,静谧极了。住户之间的间隔大,绿化很好,她可以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身形。她对这里非常熟悉,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找到那栋房子时,却发现里面一片黑暗,门口没有任何人。

  罗零一愣住了,上前一步,发现铁艺门外张贴着“此房出售”的小广告。

  怎么回事?他怎么不在这里住了,还要卖掉房子?陈氏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罗零一心里很乱,却无法找谁求证。她不敢问吴放,担心他会责怪她冲动地来看周森;她又不能直接和周森联系,只能自己胡思乱想着,心乱如麻。

  算了,算了,见不到就算了!见不到也好,至少她不会给他添乱了。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也挺好的…...走吧!走吧!

  罗零一心里劝说着自己,咬着牙离开。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个她曾经当作家的地方,今后不知道会是谁住进去,又会成为谁的家。

  开车都要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徒步走回去就更不用想得多久了,至少要累个半死。但罗零一一点都不在意,就是觉得秋季的晚上有些冷。她穿得单薄,来得更匆忙,走着走着就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分不清是因为担忧和恐惧,还是因为冷。

  她走了约莫有二十分钟,路过一家安静的别墅,这里和之前周森住的房子没什么区别,门口有两个人守着,看上去很熟悉,像是见过......

  罗零一立刻顿住脚步,转身朝另外一边走去,但那两人还是发现了她。

  其中一个拿起手机汇报着什么,罗零一瞧见后,加快脚步往森林里跑去。跑着跑着,她身后就响起有人追逐的声音。

  糟了,被发现了!怎么回事?她没记错地方,她怎么可能记错!难不成......他们搬家了?

  跑了五六分钟后,离那栋房子有一段距离了,身后的人却紧追不舍。罗零一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跌倒之后回头看去,几个男人停在她的面前,发现她不跑了之后也停住了脚步 他们让开位置,一个熟悉的人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

  “跑得还挺快!”周森散漫地说着。他穿一身深蓝色西装,眉尾稍稍上挑,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笑,仿佛他没有落魄,还是那个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森哥。

  “周森……”罗零一情不自禁地唤出了他的名字,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哽咽了。

  “你们先回去。”他如神衹一般站在罗零一面前,双手揣兜,并没要扶起她的意思,语气很随意地吩咐着身后的小弟。几个小弟也非常听话,立刻都转身走了,罗零一不禁想起了程远。

  他应该还在西双版纳,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罗零一扶着地,想自己站起来,周森忽然在她身边坐下,姿态十分随意,仿佛身上穿的西装并不是昂贵的阿玛尼。

  “在这儿待会儿吧,她一会儿就要回来了。”他没点明那个人是谁,但两人心里都很清楚。现在这个情景,倒像是他们在偷情一样。

  “为什么会在这儿? ”周森侧头问她,扶着她坐好。罗零一根本不想坐着,也忍不住,翻过身来便扑到了他身上,周森一愣,硬生生地被她扑到在地。

  “干吗? ”他拧起眉,嘴角却勾着。

  “我太想你了周森! ”罗零一直视着他的眼睛,态度认真得让他无法升起任何玩笑的心思, “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我好想待在你身边,天天看着你,不管白天晚上!”

  周森喉结微动,半晌才说: “不行!现在不行……”

  罗零一直接去解他的衬衫扣子,执拗地说: “为什么不行?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我还在你身边,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不反对林碧玉,我什么都听她的,我也不碰你......”

  她嘴上说着不碰,手上却一点都不含糊。她熟练地解开了他的衬衫纽扣,也不脱掉他的外套,直接去扳动他的皮带扣。周森伸手阻挠,她另一手直接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就算我不能待在你身边,可我来都来了,总不能让我就这么回去吧? ”她吸了吸气,问, “周森,她什么时候回来? ”

  他眯着眼,最终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大约一个小时后。”

  “足够了! ”不顾秋风冷瑟,罗零一直接脱掉了风衣铺到地上,一件一件地脱掉身上的衣服,解开文胸后面的扣子时也不曾有半点犹豫。

  周森错愕地望着她。黑夜的森林里,她像个精灵一样,不着寸缕地袒露在他的面前。雪白的肌肤、嫣红莹润的双唇、秋水般的眸子,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垂在雪白的背上,魅力从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透了出来。

  美丽就是她的武器,显然,她自己也很清楚,并且很善于利用。

  “周森,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心里可以有任何人,但一定不要不让我爱你!”

  她抱住他,两人一起倒在铺在地上的风衣上面。她躺在他身上,黑发披散了一肩,嘴唇亲吻着他的脸,呼吸急促,身体瑟瑟发抖,应该还是感觉有些冷的。

  她的手慢慢地来到他的小腹,皮带被她扯开,拉链被拉了下去。周森按住她的手,她拧眉看着他,他与她对视许久,才压低声音说: “这样的地方,对你不公平!”

  “没时间了周森!”罗零一都要哭了, “我这些日子一直联系不上你,醒着睡着眼前都是你!我怎么办啊?你想个办法,让我可以看见你!我知道这样很任性,可就算只能听见你说话也可以啊!你不会懂我的感受的,你不喜欢我,你不会觉得难受,可是我……”

  他满怀的女人香,耳边是喜欢的女人低泣的控诉。她像夜幕里的珍珠,不但吸引着他的视线,还俘获了他的心。

  “罗零一!”他亲吻着她的耳垂,声音无比深沉沙哑, “我也会难受! ”他扳正她的头,望进她眼中,“可越是这样,我越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让我成为你生活中的唯一。”

  他总会在深夜里惊醒,然后不断地想起她,想起萌萌——他死去的妻子。

  十多年了,萌萌已经离开了十多年。过去这十年里,他心里、眼里都只有她。可自从罗零一出现后,这些就全都变了。他很不喜欢这样,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要守着萌萌一辈子,死了之后再去天堂里陪她,她是因为他才离开的,他不能让她孤孤单单的。

  可是转念想想,他这样的人,还有上天堂的可能吗?他只能下地狱了吧!如果一定要下地狱,似乎能陪着他的人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了,似乎这后半辈子一定要是她了。哪怕时间很短暂,哪怕违背了他的初心,这个时候,这一分一秒,他忍不了,真的忍不了!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她,只能是她,只想要她!

  一种如临深渊般的绝望袭来,周森心里好像被抽掉了什么。无法分辨是接纳还是拒绝,罗零一只能用身体表达自己的反抗。一男一女在距离别墅一段距离的树林里交缠着,她的身体冷冰冰的,但很快就热了起来,血液都沸腾着,那种陌生的感觉引导着她,与他缠绵在了一起。

  一切都结束时,周森恨不得给自己一枪。他怎么会那么冲动,居然就顺着她的意思做了?

  他慢慢系上皮带,身边的女人缓慢地系着风衣的腰带。她那么漂亮,这会儿瞧着更动人了,灵气逼人的眼睛里满是他的身影,那么幽雅专注,像夜晚高空中的明月。

  “我得走了! ”因为方才的运动,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低低沉沉地说,“虽然知道很危险,但......周森,以后......有可能的话.....来看看我好吗? ”

  人类是高智商动物,但也因此会顾虑很多,往往会因为怕这怕那而不敢争取自己一直在渴望的东西,这简直就是罗零一的写照。但那是以前,现在,她想试着为自己争取一点什么,不管它合不合理,不管它应不应该。人生在世,总要有些任性和不讲道理的时候,不是吗?

  去见她,有点难度,但也不算太难,周森现在要比陈军和陈兵都在的时侯自由了很多,林碧玉是个女人,现在又有很多棘手的事,越南佬还等着要货,她并没那么多心思关注他每天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只是,以他谨慎的性格,是不会犯那种克制不住的错误的。可……

  “好! ”他万念俱灰,为自己的妥协,也为自己的沦陷。

  “你要怎么回去?”他问,闭着眼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罗零一愣了一下,如实说道: “我走回去。”

  “走回去? ”周森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在健身吗? ”他指着前方, “这么远的路,你要走到明天早上吗?不累死你,也冻死你了! ”

  罗零一摸摸脸,垂着眼睑,看上去十分委屈: “我来这儿花了一百块钱,已经没钱了。”

  周森心一沉,莫名地心酸。

  “之前陈兵来找我,也不知道吴队他们抓到他了没有,他从我这里拿走了三百。”她叹了口气, “我一共就剩下四百块钱了, ”她掰着手指算,还要半个月才发薪水。”

  周森没说话,直接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厚厚的一沓现金递给她。

  罗零一愣住,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他不缺钱,但她是真的缺钱,她虽然不愿意花他的钱,但更不想因为缺钱而再也见不到他。

  “自己走着到市郊,打车回去,剩下的留着平时花,花完了下次我跟你联系时再和我要。知道了吗?”周森一字一顿地叮嘱着她,眼镜片都花了也一点都不介意。罗零一替他摘下来,从背包里取出纸巾擦干净,再替他戴上时,发现他眼里布满了血丝。

  这位先生倒是一点都没有自觉,好像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坐实了“包养”她这件事。

  “知道了吗? ”他不在意那些,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她不回应,他就会一直问下去。

  罗零一抿抿唇,小声说: “那你少给我一点好了。”

  他不明白: “为什么?”

  她声音更小了:“......这样我快点花完,就能快点见到你了。”

  周森自从开始当卧底,已经很少会产生这种无可奈何的情绪了。他真是又气又急,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都拿着,我会安排时间去看你的。”他站起来,也把她扶起来,说再见之前,还是忍不住又抱住了她,轻轻地吻着她的发顶。

  罗零一环着他精瘦的腰身,鼻息间满是他身上干净的味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尽管不想分开,但她知道,她不能再磨蹭了。

  冲动过后,那可悲的理智终于回来了。她羞愧难当,只要想起刚才的一切,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得走了。”她撤开身子说, “……我们在这儿的时间太长了,林碧玉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周森扫了一眼别墅那边:“她回来会有人告诉我的。”

  “......没回来就好,免得遇到。我真得走了,你小心点,少抽点烟。”罗零一嘱咐了他几句,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我真走了。”

  她抬脚离开,一步三回头。周森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方才的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

  林碧玉回来的时候,周森就在一楼大厅坐着,前方的电视上正播着新闻,但是静音。

  她疲惫地按按额角,走过去倒在沙发上,靠着他的肩膀伸出手: “给我一根烟。”

  周森取出一根烟递给她,还十分体贴地给她点上火。看着她吞云吐雾,他问她: “事情办得怎么样?”

  林碧玉不回答,只是翻了个身说: “我好累! ”

  周森装模作样地替她按了按肩膀,语调温柔地说: “累就交给我,为什么非要自己来呢?”

  林碧玉睁开眼问他: “你那边都办好了?”

  周森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张卡交给她: “我已经跟对方谈好了。这些钱足够支付定金,余下的,等交易结束之后再付清。”

  林碧玉忍不住瞪起眼: “他们答应了?”

  “答应了。也许是卖你一个面子吧,他们不是你的老主顾吗? ”周森不在意地说。

  林碧玉哼了一声: “你本事可真大!那群人出了名地不好说话,你居然能谈下这种条件。”

  周森笑笑,不说话,就那样坐在那儿。林碧玉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也办好了。一个月的时间很短,我们现在做什么都被监视着,如果亲自去边境交易肯定也会被跟踪,很不安全,必须换一个方法。”

  周森转过头问她: “你有什么办法? ”

  林碧玉拧眉不语,明显是没想到什么好点子。现在她身边也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都是一群吃干饭的小弟,除了看个门,什么都做不好,能把事做好的人全都被越南佬干掉了。

  周森说: “我们就在江城交易怎么样? ”

  林碧玉难以置信道: “你让他们带那么多货到江城?还没送到我们手里就被条子抓了!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冒这个险吗? ”

  周森站起来说: ‘怕什么!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漠,不容置喙, “阿玉,就照我说的做!我亲自来看这笔货,和他们谈这件事,不会出任何问题。”

  林碧玉反问: “如果出了问题怎么办? ”

  周森淡漠地收回视线,抬脚朝楼上走, “如果你一定要质疑我的能力,那我只能说,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没区别! ”

  语毕,他已经消失在二楼。林碧玉放空眼睛,看来,她已经没得选了。

  ……

  “他们要在江城交易。”

  公安局会议室,专案组的成员正在商量这次抓捕的事。

  “时间在这个月底。”吴放继续说道, “这次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容许再出现抓捕陈兵时的失误! ”

  众人都应着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吴放心里有些感慨,本以为上次就是结束,但失败了;这次如果再出差错,也不知道周森还能不能挺得下去。他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绝路,不管是把供货方骗来江城交易,还是向林碧玉承诺这次交易万无一失。

  这一次,他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会议结束,吴放去了警队更衣室。他走到角落,用钥匙打开最靠边的一个柜子,里面放着一套崭新的警察春夏常服,警服上放着一个人的警官证。他将证件打开,警徽下面是周森的照片。

  照片上的周森,容貌较如今更年轻,眉梢眼角都是正气;一副眼镜戴得端端正正,斯文极了,嘴角挂着和善而庄严的浅笑。

  可前几天吴放瞧见的那个周森,完全不是这样。那时的他一身高档西装,沉着冷静,眯着的眼睛里寒光四射,完全就是一个道上混的人。

  老是想着让他早点回来,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回来,他真的还回得来吗?

  十年了,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一夜过去,罗零一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有花有草,有个身体火热的男人,有个不停喘息的女人……

  罗零一倏地坐起来。天亮了,手机上的闹钟在不停地响着,她得起来。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头有些疼,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身上有些发冷。她也没在意,简单地洗漱过后,就换了衣服去上班。

  走出去的时候,天才蒙蒙亮。随着时间的推移,深秋越来越近,天亮得越来越晚了,罗零一起这么早,是因为她要走很长一段路才可以到地铁站。

  本来她还想着发了薪水,等房子到期就换个市区的房子,但现在她不想那么做了。住在这里,她还能安慰自己,她离周森不算太远。

  好不容易上了地铁,虽然时间还早,但车厢里已经很多人了。好在还有一个位置,她慢慢坐下,只觉得脑袋发胀,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身边的人嫌弃地离远了些,大城市的人们都很繁忙,根本没时间生病。

  这会儿罗零一才察觉到,她应该是感冒了。这很正常,昨晚在那样的地方做那种事,感冒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也不知道周森有没有事,他可千万别感冒,他肩上的担子那么重,不像她……她真是疯了才会做那些事!不过......她不后悔。

  罗零一到公司的时候,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地到了。往常罗零一都是第一个到,等大家都到的时候她都打扫完卫生了,她今天来晚了,大家都有点意外。

  “零一,你没事吧? ”同事小张看她精神还不如昨天,忍不住说, “要不你休息一天?你看起来比昨天精神更差。”

  罗零一想起昨晚的事,有些脸红,外人看上去就像她发了烧。小张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啊!吃药了吗?”

  罗零一鼻音很重地说: “中午吃完饭我去买药。别担心,没事儿。”

  她说完话就坐下了,刚好主管要开晨会,小张也没再说什么。

  虽然说了中午去买药,可这一上午却很难熬。罗零一一直头昏脑涨的,做什么事都没精神,大家也没责怪她。这里的工作气氛很和谐,如果不是有过那样的经历,她应该会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吧?罗零一这样想着,把打印完的文件给了同事,随后回到位置上,喝了口水。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班,罗零一起身想出去买药,走到门口时却发现丛容正等在那儿。

  他瞧见罗零一出来就笑了: “零一,你下班了吧?我请你吃饭。”他跃跃欲试地说。

  他已经和她记忆里那个阳光英俊的学长完全不一样了。年近三旬的男人,虽然极力装扮,但是他眼底的青黑和恹恹的神色,都在昭示着他过得并不好。

  “你好像没记住我昨天的话。”罗零一非常冷漠地说, “你真的想试试吗?四年前的事还没有让你长记性? ”

  丛容强笑道: “零一,你不用这么赶我走吧?怎么说我们也算有些情分在……你昨天那些话,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对你好,你还需要出来上班、还需要挤地铁吗? ”

  罗零一完全无法反驳他的话,冷笑道: “我出来体验生活不行吗?不管我们好不好,都跟你没关系!丛容,别忘了我为什么去坐牢,如果你再纠缠我,我不介意再进去一次! ”

  这简直就是以死威胁了,可丛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零一!”他追在她后面不肯离开, “我知道你只是吓唬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否则我当初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你也说了那是当初,现在的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真的那么有把握? ”罗零一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底是他看不懂的凛然。

  丛容真的有些怀疑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零一,你不用对我那么防备,我只是......只是好不容易看见你,我对你有愧疚,想弥补你。”

  罗零一已经快要昏倒了,懒得再应付他,直接说:“别再跟着我!你要是真想弥补我,就一辈子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完话就再次抬脚离开。天气不错,中午的太阳很大,悬挂在天边,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可罗零一只觉得头要炸开了,走了几步,视线就开始模糊。她身体摇晃了一下,有人从后面扶住了她。

  “零一,你没事吧? ”丛容看上去是真的着急了,立刻拦了辆出租车,“你是不是发烧了?我先送你去医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罗零一使劲推开他,他有些站不稳,诧异地盯着她,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时隔四年,在监狱里服刑那么久,人总是会变的。

  “我说最后一遍!”罗零一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再跟着我,我弄死你! ”

  说完话,她便转身离开。尽管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她还是强撑着走了很远,找到一间小诊所,走进去看医生。

  小诊所主要服务于附近的小区,里面的人不多。出来泼水的医生瞧见罗零一,立刻把她扶了进去。罗零一已经没心思去管身后有谁了,躺到病床上就闭了眼。

  丛容一直没走远,他实在担心罗零一的身体。尽管他劣迹斑斑,当年却是真的爱她。只是赌博害了他,如今他结了婚又离婚也是因为赌博。他恨死了自己,却无力改变,赌徒心态让他倾家荡产,却回不了头。

  “大夫,她怎么样? ”他走进去询问。

  医生正在给罗零一配药,这些小诊所一般遇见这样的情况就是直接输液。

  “高烧38度多。感冒了也不知道吃点药,你怎么照顾你媳妇儿的?”

  医生只当他是罗零一的丈夫,责备了一下就开始给罗零一输液。她躺在那儿,基本是昏迷状态。丛容还在等着卖房子,身上没多少钱,但还是替她付了药费。

  一切稳妥之后,他坐到她的病床边,看着她的脸。当年那个年轻的女孩已经成熟了许多,也更漂亮了,五官精致,又白又瘦,个子又高,难怪那样的男人会看上她。

  只是,她怎么会嫁给那种人呢?丛容注意到她手上还戴着钻戒,钻戒有些年头的样子,上面是不怎么大颗的钻石。想来那个男人也很小气,他明明那么有钱,却不舍得给零一花。

  丛容对周森百般怨恨却无可奈何。他在赌桌上认识的朋友曾跟他说,那个男人不简单,是陈氏集团的头儿,在江城更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只要他开口,丛容那笔赌债甚至可以一笔勾销。

  可是那又怎么样?那样的男人,他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丛容替罗零一盖上被子,叹了口气。这时罗零一背包里的手机刚巧响了,她根本听不见,也没法接。丛容迟疑片刻,从她背包里取出手机,看着上面陌生的号码,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 ”他问了好,等待那边的回复,可那边却没人出声。他只得又道: “喂,你好? ”

  半晌,在他要挂断电话时,那边才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显然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力。

  “你是谁? ”他问。

  丛容一怔,想起这是罗零一的电话,对方询问他是谁也正常,于是回答说: “你好,我是罗零一的朋友。她现在不方便接你的电话,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转告她。”

  那边的男人并不买账,即刻问道: “名字。”

  对方显然是在问他的名字,尽管很不情愿,丛容还是说: “我叫丛容。现在可以说你是谁,有什么事了吗? ”

  电话倏地挂断,丛容忍不住说了句“神经病” ,随后把手机放回罗零一的背包,坐在那儿守着她。

  罗零一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丛容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些吃的。瞧她醒了,他惊喜地说:“零一,感觉好点了吗?你还没吃午饭呢,快吃点东西吧,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念书的时候,罗零一每天的早饭都是皮蛋瘦肉粥,有时候食堂没有,丛容就会去校外买给她。那时候的他根本不像现在这么落魄,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也是她敬佩的学长。

  他对她那么好,情窦初开的少女根本抵挡不住,很轻易地便以心相许。只是他辜负了她,不但毁了她心目中那个积极向上的爱人,也毁了她的后半生。

  “你滚! ”罗零一坐起来,看了看挂着的液体,发现马上就要完了,于是叫护士: “护士,马上拔针! ”

  护士看了一下说: “再等等吧,剩下的都是精华啊!”

  罗零一皱眉说:“拔掉吧,我上班要迟到了。”

  丛容立刻说: “零一你别急,你睡着的时候有人打来电话,应该是你的同事,我告诉他你发烧了,正在输液。”

  罗零一立刻说: “有人给我打电话? ”她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慌乱地查看着通话记录,根本不是她同事。她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已经关机。她几乎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谁,肯定是周森。

  完了,他肯定会误会的吧?

  “谁允许你乱接我电话的? ”罗零一彻底生气了,她自己拔掉了针,也不管针孔有没有流血,指着丛容愤怒道, “我再说一遍:不要再纠缠我!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滚得远远的行不行?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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