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少婚礼的第八天。黄鹂院的第二个无事之夜。

  桂娘终于美美的睡了一夜。清晨的阳光和煦的叫醒了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床上安静熟睡的诺砂,她觉得恍如隔世。轻轻的点了一下诺砂的小鼻头,这才轻快地出门,准备烧水,备早茶。

  走进院子,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云朵棉花糖一样的飘在天空,甜甜的。好像昨晚少翁的白头发。一边觉得甜蜜,一边又觉得自己傻兮兮的。一低头,正好看到少翁从书房里出来。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昨晚并没有睡好。

  桂娘靠过去,抬头看着少翁,颇为担心的问,“你一夜没睡吗?”

  看到桂娘,少翁亦是心情很好。为朱二少操劳了一晚上的憔悴都好了很多。他盯着桂娘水汪汪的大眼睛,撒娇道,“对啊。一夜没睡。又困又累。”

  桂娘撅起了小嘴,比少翁还委屈的说,“好可怜啊。一会我给你做好吃的吧。”

  可是,少翁却皱着眉头,托起桂娘的手。“那不行。你的手不能沾水。这样,我呢,给你准备好,你负责看着煮好就行了。”少翁的贴心,喜得桂娘连连点头。

  但是这一大早的就被喂了狗粮,饱的两个主人家很是郁闷。一个站在书房门口,不动声色的看,脸似冰霜,眼生利针。一个站在窗前,心有所动,言语犀利。

  “大清早的,你两在这里演给老天看啊?”诺砂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反正就是很不爽这两人。

  桂娘回头给了她一个大白眼。然后拉着少翁往门口的小药厨走去。“我们去干活吧。吃完饭,我来照顾他两,你休息会。”

  少翁也不在乎,反正拉着桂娘的手,就感觉心里特别舒服。回头给了朱墨然一个得意的表情。

  走到门口,桂娘顺势打开了门,想让清风来个清晨的问候。“小姐,你该换衣服了。天气还是有点凉,自己把外披搭上。”

  少翁也不忘吩咐朱二少。“少年郎,出来就别进去了。院子里面晒晒太阳。”说完,和桂娘一起拉开了院门。

  然而,阳光下并没有什么清风,而是一群穿着铠甲的士兵。和朱将军府的朱红色将士不同,这些士兵身披金银两色的软甲,头戴金翅翎羽的面具盔。而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位身材挺拔的女子,一身紫色的劲装,长发高束,英姿飒爽。右手叉腰,左手撑在腰间那把金色的宝剑上。宝剑样式极其华丽,剑鞘上配以雏鸡的图案,镶嵌着宝石和珍珠。

  听到开门声,本是背对着门口站立的女子转过了身。看到容貌的时候,桂娘不禁惊呼出声,“小姨娘?!”

  少翁亦是惊异,把桂娘护到了身后,问,“赵若婕,你这是干嘛?”

  朱墨然和诺砂也走了出来。诺砂听话的披着外披,还贴心的给朱墨然也带了一件。接过披上,朱墨然快步走到了门口,诺砂紧随其后。

  看到朱墨然,一众将士纷纷行礼。礼节快而有节奏,并未作出语言上的问候。就连若婕亦是如此。

  简短的礼毕,朱墨然冷冷的说,“金甲卫都来了。我黄鹂院可是做错了什么?让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赵若婕看着院里的四个人,抬了抬下巴。修长的弧线仿若一把悬在空中的刀刃狠厉的指向他们。她冷冷的说,“我是奉南王的命令而来的。”赵若婕一直说话很好听,声音不大却清晰悦耳。可是这几句不甚明确含义的话,飘荡在黄鹂院里,却是相当刺耳。

  朱墨然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门口。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些人。金甲卫是朱鹤昶从京城带来的亲卫军。作为十岁就进南王府学艺的雏子生,和这些人几乎是朝夕相处。虽然只有五年,但是也是可以互道兄弟的朋友。此刻却好像用面具都隔绝了。没有一点感情的站在自己面前。

  特别是相处十年,告诉崔娘要给个名分的赵若婕。没有面具,也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表情后。

  可是,朱墨然却毫无退后的意思。他冷笑着,问,“南王的命令?你已经是黄鹂院的人。什么时候又开始听命于南王了?”

  赵若婕盯着朱墨然,往台阶上又站了一步。笑着说,“夫君,不对,是朱二少。你我的婚约是南王授意的没错。但是嫁过来只是南王的计策。我的任务不是嫁给你结连理。而是查明两年前南境布防图失窃的真相。”

  听到这话,诺砂站在原地,小腿都在打颤。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场婚礼也是一场戏?

  朱墨然反倒是没那么生气。而是有些失望的说,“果然南王对我们将军府一直有猜忌。当年进南王府学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安排?”

  “大师兄,这句话是我该说的才对。你离开了七年,难道不是背叛吗?”赵若婕同样有些失望的说。“你说要给我一个名分。当初你走的时候,算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师兄了。”

  这两人越说越起劲。少翁听的头疼,不由得开口打断。“我说二位。你们这是打哑谜吗?到底出了什么事?昨天都还好好的。小婕,你是什么时候回的南王府啊?为何此刻要以这幅模样出现?”

  “我没义务和你解释。”说完,赵若婕已经走进了院子。

  “你!”少翁气得想上去扇她两耳光。这么不清不楚的就被金甲卫围攻,简直是欺人太甚。但是被桂娘拉住了。

  赵若婕就这么走到了诺砂的面前,她贴着诺砂的脸,轻言细语的说,“姐姐,是不是觉得很突然?当初如果你对我坏一点,我可能就不会觉得你可疑了。现在想起你对我那么好。我还以为世间都没什么妻妾之争。”

  赵若婕说得委婉动听,亲切有爱。笑意里面却透着一股让诺砂头皮发疼的责问。这一句姐姐让她觉得心里发凉。仿佛一颗果仁卡住了咽喉,哽住了很多话。明明昨晚她们还一起欺负朱墨然来着。现在却很明确的两厢对立,互为阵营。

  憋了半天,诺砂才调整出一条坚强的防线。她也冷冷的看着赵若婕,说,“我以为你是夫君这个阵营的。现在看来,我昨晚说的,你是一点都没信。”

  赵若婕摆了摆手,坐到了连廊下。“姐姐,你还是别叫夫君了吧。你家夫君明显也不是你的阵营的。各为其主罢了。对吧,朱墨然。你为了将军府也是足够有心了。两年前,你可是南王钦定调查私道案的。你明知道姚娘是中间人,却未曾上报。你知道南王有多生气吗?你可是南王最信任的人,却没想到是第一个背叛他的人。现在南王已经把整个将军府都包围了。府兵也换成了金甲卫。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说完,赵若婕对着金甲卫做了一个行动的手势。四名金甲卫便把四人围到赵若婕的身边,其他人进入黄鹂院开始搜查。翻得乒乓作响,听得出来连床板都给卸了下来。

  朱墨然皱着眉头,厉声对赵若婕说,“这里毕竟也是你住过的地方。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赵若婕翘起二郎腿,优雅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柔美又狠辣的说,“夫君,这里还有我的东西呢。我都没心疼,你就心疼了。还是心疼崔娘的东西啊?”

  “我也不稀罕。”诺砂嘴犟的说。却不由自主的摩挲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这是十三年以来穿的最好的一段时间。锦衣绸缎不算什么稀罕,毕竟十三年前也穿过。可是能穿得暖,吃得饱都是少有,更何况是体面。只怕这个局面,会多出来点什么。

  正想着,主屋就有人跳了出来,高喊,“小婕,找到了。”

  赵若婕一听,猛地站起身。对四个金甲卫说,“带他们一起进去。”于是,朱墨然四人被推着走进了主屋。

  刚刚还整洁温馨的主屋,现在被翻得乱七八糟。柜子,抽屉,甚至是床板都被卸了下来。地上都是随意丢弃的物品,碎掉的杯壶,被砸的瓶子,踩踏蹂躏在一起的衣物,直接被划到棉花四碎的凉被和枕头。诺砂和桂娘进来的时候,差点被地上歪倒的凳子绊倒。还好被朱墨然和少翁扶正。

  桂娘直接靠到了少翁的怀里,瑟瑟发抖起来。诺砂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只是扶着朱墨然的手,却肉眼可见的有些颤抖。看起来似乎被这些场景吓到了,但是能从那强装的镇定中看到一种不可抑制的痉挛。朱墨然不由自主的把她揽入怀中。诺砂有些不适应的抬头看着他,朱墨然却只是看着前方,表情平静,眼神却包含着气愤。

  迷迷糊糊间,诺砂以为看到了大哥。那一次,也是这样。大哥把自己揽在怀里面,不让自己看到火光冲天,看到惨死的家人,看到付之一炬的周府。可她都看到了,一如今日这般迅速的凌乱起来。还要再来一遍吗?都怪她,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看到几人进来,那个高喊找到了的金甲卫朝着几人招手。“小婕,这里。”说话时,那人手里还在挥舞着一把包裹着布料的匕首。匕首有些特别,刃口不甚平整。干涸的暗红色印记明晃晃的告诉大家,这是一把曾经伤过人的凶器。接着,那人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墨蓝色绸缎的匕鞘,轻轻一送,两相合二为一。虽然匕首的把手略有血迹侵染,却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套的。

  然后,那人又走到衣柜旁,指着柜顶,说,“这里还发现了痕迹。可以佐证之前的猜测,丫鬟是进了柜子才被打晕的。痕迹和衣柜里面都没有血迹,说明崔娘是在丫鬟晕倒后才被弄伤的。所以,这场受伤的闹剧的确是崔娘自导自演的。”

  “你们胡说。”桂娘辩解道。可是毫无作用。诺砂已经唇齿发白。被公开处刑,已经让她不知所措。唯有朱墨然的体温能给予一定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屋外又有人喊道,“小婕,找到新的东西了。”

  听到新的喊声,大家连忙跑到屋外。朱墨然和少翁亦是扶着诺砂和桂娘一起。出到水井边,看到一人从少翁的药厨拿出一个黑色的包袱。一打开里面是一套夜行黑衣,一条染血的云顶澜和一张羊皮纸,上面正是将军府的简易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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