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居月诸! 第十二章 来如风雨 去似微尘

小说:日居月诸! 作者:吃梦的石头 更新时间:2024-08-08 17:04:13 源网站:顶点小说
  魔界之内,森罗万象。

  即便久未见日,魔界疆域不比外界的鸟语花香、绿树绕提,可也非是世人口中的阴森可怖、魂飘神荡之景。

  五百六十年前,眼看魔族意气风发踏碎人界妖界,战火北至天山横断,预料以外的妖族却将魔尊雄图殆尽。

  传说中,这位让万妖心甘情愿屈尊的妖族,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催动自身玉碎,将本该存在云龙国东海对面的魔界,收入封印甚至扭转了空间。

  因她,魔界开启了没有日光的时日。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这些四季变化,因为她,魔界也再没有遇见。

  了无见日的魔界,为了生存,倒是出乎意料的发生了自上而下的转变。

  最先感应外界巨变而做出调整的为魔界地脉,地脉在魔尊行宫地下盘踞延展,发出淡紫色光亮,光芒穿越厚土冒出地面照亮黑暗。

  而后行宫中不知从何窜出银色光辉扶摇直上,在空中变幻为月,为疆域内万物提供能源。

  银月约每六个时辰出现,在空中摇曳六时辰后便会散作星子回落疆土。

  正因地脉为魔界生息耗费经历做出改变,魔界境内才能延续生命,为此所有魔族对魔尊更加尊崇,对魔界的信念与归属感继而又为地脉提供了能量。

  或许,魔界会感激当初让他们陷入僵局落败于此的妖,如果不是她制造绝境,魔族也很难得与自己所处的环境紧密相连。

  因受恩于魔界地脉的银月光辉,魔界代为管理者苍独狱认为魔界此时进入了漫长月面,便将此段时间在魔界历史中成为银月纪。

  不过哪怕是代魔尊管理魔界的御相,苍独狱也不清楚为何魔界地脉有此能力。

  他仍然记得,因为她,魔界当时山河裂变地动山摇,紧接着暗夜侵袭。

  眼见日光不在的一周,就让曾经山峰翠绿江水滔滔的景色消融。

  也是这样的剧变,让苍独狱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妖族也会有这么可怕的能力。

  闯入魔界的麒麟牵动了驻守魔界的魔兵,还不等苍独狱出手,这横冲直撞,沾有妖族气息的麒麟,便被对妖族恨之入骨的魔兵围剿。

  离开操纵者的麒麟因失去力量来源,加上受到魔界地脉拦阻,本还是斗志昂扬的麒麟在重重压迫袭击下轰然碎裂,坍塌在魔尊行宫所在的九玄城外。

  此刻魔界内,行宫银月上行,银色月光倾流。

  方才威风凛凛的麒麟还未见到此景,就已归为尘土。

  苍独狱收起自己的凤嘴刀,踩过麒麟,对及时制止的魔兵给予了嘉许。

  “御相怎么回来了。”一声慵懒的问候自前方传来,一抹气宇不凡风度翩翩的紫檀身影出现。

  那人双眼微睁,一脸惺忪好似刚睡醒。

  这位有些懒散的来者轻摇半月银扇,垂帘的双眼扫过地上的麒麟,随后将折扇收好。

  魔兵依据魔息便知来者何人,不由分说,纷纷对其跪拜。

  而苍独狱对他的到来还是十分意外,刚要脱口尊称来者,便被对方制止。

  他先让匍匐的魔兵退下,接着自顾自地转身朝九玄城内走去。

  苍独狱紧随其后,还未开口就听前方传来话语:“好奇为何魔刀未至,孤竟然能在此时能附庸云坤行动?”

  前者睁开了双眼,耀眼的金目让宠盈月色的周围都显得暗淡,这位便是曾经痴心妄想用魔刀与玲珑石实现自己野心的云坤。

  然而此时的云坤体内,作为人族的云坤,他的意志早已在五百多年前死亡。

  但现在占据云坤肉身为其所用的,是魔刀的意志。

  “属下牖中窥日,恳请魔尊不吝赐教。”苍独狱停下了脚步,单膝下跪双手抱拳,诚心相问。

  魔尊再次打开银扇,银制的扇面清光摇曳,为他此刻的金目折射寒光。

  他没有回答苍独狱的问题,而是对其下达了一个新的指令。

  苍独狱百般不解,此刻的魔尊看起来仍然虚弱,为何不优先让他们将魔刀寻回而是……

  “对了,这些年,辛苦了。”苍独狱正要离开便听见了魔尊低沉的感谢。

  他摇了摇头,再次冲未看自己的魔尊抱拳道:“魔尊不惜延缓自身恢复,优先考虑魔界子民存活;仅凭这点,属下也为愿魔尊肝脑涂地。”

  随着苍独狱魔息消散,他才继续向前行进,这副身体果然是太久不用了,总让自己觉得十分难用。

  也许还是不能使用人族的躯体,魔族中,由妖族入魔的总归要更强于人族。

  想到这儿,曾经的荣光记忆翻涌:第一次附庸的妖族堪称完美,却让因暮雪重创;第二次附庸的云坤好用却因是人族,加上魔界被暮雪封印自己能力流逝无法与地脉相连,又因自己大意反被那名唤作麟霜的妖族杀之。

  啧,真是失败。

  还有玲珑石……那个讨厌的,阻碍了自己能力的破石头。

  魔尊想到这时怒火中烧,然而这副躯体却难以承受,导致他忍不住开始咳喘。

  他不得不钦佩暮雪遗留的谋算,可冰雪聪明又有能力斩杀自己二次的暮雪,终究是死去了。

  真傻。

  魔尊想到了第一次与暮雪的结局,当时她如雪的金发上溅染了自己的血,明明满眼噙着泪水,还嘴角带笑。

  当时的他,明明已于占据身躯的妖族意志合二为一。

  可是,本该冷血残暴的自己竟莫名地流下了,自己从未有过的,那些晶莹剔透被他们唤作眼泪的物件。

  最后一刻,弥留在那具身躯时,身为魔尊的自己才走马观花,读到了此妖的记忆。

  他有些讶异,这个妖族竟会将这些过往深埋封锁。

  哪怕是自己与他相融,妖族也能将这些隐藏保留。;万万没想到,这个妖族的记忆,却成为了自己最致命一击,功亏一篑。

  但反观,作为魔刀的他附庸了那么多次,也是第一回遇到了能与自己完美契合的妖族。

  甚至……他在与此妖协作之际,感觉到了自己能力达到前所未有的强。

  若非暮雪,三界早臣服自己……

  不过人族也好妖族也好,眼观他们的汗青史册,为他们付出那么多的暮雪,如今连个姓名也无。

  还不如自己现在所用躯体的云坤,好歹还能留一个骂名。

  暮雪啊暮雪,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而你想摧毁的魔刀,只要魔界地脉不损,魔尊永存,魔界永在。

  是时候瞧瞧,当初利用云坤存留的预言能产生多大影响了。

  魔尊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这君王如日,向来只能有一个。

  他仰头望向自行宫上行迁移的银月,又低头看了看这副躯体,盘算着最后的用途。

  遮蔽明月的云雾随着风动消散殆尽,明镜皎洁跃入上空,逐渐映照山林。

  幽幽月光尽情挥洒出清冷的光辉,山间气温回落,树影也随着时间缓慢挪动。

  现在才是初夏夏夜,元玉山便是虫鸣不绝于耳。

  今夜月色迷人清辉满山,却有一妖,掠过林间不染清幽光华,鸟飞无遗迹。

  “来者何人?!”

  赤燕正抱着怀中的人族不知要送到哪里,正巧碰上了元玉山山内巡视的弟子。

  他喜出望外,不等他开口,随即就听对面喊:“双眼发光,好像是妖族,快去禀告掌门!”

  紧接着,对方不顾赤燕怀中有人,便招法相迎。

  对方掌法浑厚却不臃肿,若是平时赤燕倒还轻松躲过,可顾及怀中麟霜先辈所托之事,他也只能左顾右挡,快速躲避对方攻击。

  “我说你们元玉山的人都这么没有礼貌吗?”赤燕见对方丝毫没在意自己怀中人有些恼火,随即停止躲避,直接出掌赤手空拳接下了对方迎面砸来的白刃。

  “与妖族何须多言?”对方见赤燕轻松应对随即一个转身翻腾,寒光如雨霹雳向赤燕冲击。

  赤燕顾及怀中人,决心不出胸前双刃,仅仅翻掌应对。

  掌心气劲狂扫刀光,直接逼退对方,就在赤燕准备开口呵斥时,忽感左方拂尘袭来,千丝如刀,赤燕侧身闪避仅毫厘之间自己的发丝就要被削到。

  “玄琰?”

  玄尹匆忙赶来,出招凑近对方时,才映着月光发觉对方与自己过招时,怀中所护之人乃是自己的爱徒。

  “为何玄琰会与你在一起?你是谁?”赤燕一听才知怀中之人唤作玄琰。

  赤燕见眼见来人气度不凡,想必是方才那人口中的掌门。

  看他认出玄琰时停止对自己进攻,赤燕未作回答,立刻把搂在怀里的玄琰朝他一扔,转身闪避其余元玉山人族攻击,火速逃离此地。

  玄尹稳稳接住玄琰,连忙察看玄琰伤势,借着月光看到玄琰身上血迹斑驳面色青白,玄尹心如刀绞。

  所幸,玄琰虽有一处致命伤,但好在幽兰雪庇佑,玄琰及时止血。

  玄尹吩咐东陵加强巡视与界线检查后,匆忙抱起玄琰往兰庭阁飞奔。

  真好,你活着回来了。

  玄尹将玄琰放置在自己的卧榻上,喂她服下药剂,将玄琰手上伤痕清理上药包扎好后,方才唤来玄琰的师妹让她帮忙为玄琰处理其他创伤。

  他退至兰庭阁庭院,右手紧握拂尘在槐树下徘徊。

  为何玄琰会和妖族一同回来,而且那妖族进入竟然未触发动静,看样子实属元玉山看轻了妖族。

  莫非妖族也前往芦山岛,与玄琰和师兄妹们共同抵御了魔界入世吗?

  玄尹想到玄琰伤痕累累,眼中不禁浮现出心疼,见此景,魔界定是入世,芦山岛覆灭。

  而自己的师兄妹们估计……他合了一下双眼,他们本就隐退可以不再问世,但依然选择了关注魔界动向并及时告知,面对魔界奋不顾身。

  人族,一直被妖族诟病讽刺弱小,然而在面对更强大恐怖的魔族面前,这些弱小又没有刀枪不入功法的人族,向来率先站出来阻挡前方刀山剑树。

  讽刺,确实是讽刺。

  玄尹长叹,指甲掐入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

  方才送玄琰回来的妖族并非风尘仆仆,玄尹估计此妖只是前往芦山岛为妖族查探战况,恰逢遇上玄琰。

  妖族总算做了这么一件好事。

  玄尹待玄琰师妹离开兰庭阁,方才进入屋内查看玄琰,此时的玄琰安静沉睡。

  玄尹见玄琰的师妹不按常理,而是给玄琰换上了一身星蓝襦裙,这要是平常,玄琰定会睁眼与师妹打闹一番没有好言。

  他多希望玄琰是茕冥剑在手,英姿飒爽地向自己走来,虽有疲惫仍然清风伴语:“师父,我回来了。”

  但,回来就好。

  不知是出于师徒之间的关心,还是有超乎师徒之间的情绪,玄尹坐在玄琰身边,彻夜未离。

  将麟霜先辈交代之事做好的赤燕正追月而行,眼见自己即将飞过元玉山境界,却见眼前下方突来群雀,让自己不得不侧身盘旋,减缓速度避让。

  “啾啾啾啾。”

  “叽叽叽叽。”

  侧身的赤燕被群雀环绕,本该是安静的空中顿时比山林间还喧闹。

  他左右回顾,听着这些雀鸟你一言我一语争相发言,好不容易才听明白:“进山还能被发现,要你何用?滚回去告诉兰泽,别对玲珑石有心思。否则,休怪我不顾情面。”

  “行了行了,我听明白了,你们能不能……”还不等赤燕说完,他只觉这堆环绕自己的雀鸟瞬间争先恐后地越过自己,向元玉山山内飞去。

  看着同类争相飞行的背影,赤燕不由感慨:不愧是自己所崇拜的麟霜先辈,让这里羽翼未满的小妖也是十分尊敬。

  他由此也确认,在妖族销声匿迹多年的麟霜是隐居在了元玉山,并且早已知晓玲珑石产生变化。

  所以,是麟霜先辈将玲珑石带至元玉山助其成形吗?可为何她又要将玲珑石送回云昱身边?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魔刀封印于元玉山,赤燕不难理解麟霜先辈会蛰伏留守在此,可她对待玲珑石的问题上,让他有些奇怪。

  赤燕心里有些疑惑,莫非玲珑石的归属来源,还有其他依据传闻?

  他自与兰泽同修便了解到玲珑石原属蛟族,但因妖界并不迷信玲珑石能为,以至绝大部分妖族对此毫不在意。

  将玲珑石放在心上的唯恐蛟族,而兰泽更是珍重玲珑石——赤燕又想到了白天兰泽对幽州的拱手相赠,哪怕兰泽与他言这就是个玩笑话,可赤燕仍然觉得兰泽心里对妖族讨伐来的幽州并不在意。

  也许在意,但份量也不及玲珑石。

  赤燕对麟霜先辈心意无从揣摩,在自己看来,和兰泽一起总归比和那个人族好。

  这些人族,贪婪自私自利,把玲珑石据为己有肆意滥用,还给它冠上什么王权象征的噱头。

  想到这些,赤燕加快了速度,他要用最快速度赶回兰泽身边,将所见所闻全部详述。

  说不定见到兰泽,他便可了解到为何麟霜先辈会与兰泽有意见。

  步辇上,我与云昱相继无语,他先将我送回清辉殿见隐士们将我带入后才离开。

  我抬头看着隔着云峰白的月色,哪怕夜空的云雾消散,月光在这面纱的阻隔下也会朦胧暗淡。

  回屋后,隐士们的簇拥着将我头上的发簪取下,固定好的头发不一会儿就如流水飞落,带着轻微的蜷曲靠在我背上。

  我眼疾手快地拿起梳子,再次谢绝了她们的好意,边梳头边站起来,围着一个个隐士好言好语地请求:“真的不劳你们费心费力,看着我已经很辛苦了,让我自己洗漱睡觉吧,拜托你们了!”

  “殿下,若王上再知晓我们在起居上听从了您的差遣……”一位隐士话语未毕,忽然觉察到有人进入,立刻与大家一同转身,在来者未踏入门槛时便行参拜。

  看这阵势都不用想,只能是云昱到来。

  果不其然,云昱身影晃入,本还热闹的屋子很快被他遣散到只剩下我和他。

  他瞥了我一眼,临照月色,平淡开口,告知了我一个好消息:“玄琰活着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眼前一亮,突然绝对今日月光真美,嘴里忍不住不停地念叨:太好了,太好了。

  “玄琰,她情况如何?受伤重吗?”我双手来回相握,走到云昱跟前,有些着急地问到。

  云昱与我相汇,沉默一会儿方才回答我:“玄尹说幽兰雪缓解了玄琰伤势,伤势不及性命,但体力损耗过多,还在昏迷。”

  “芦山岛……”

  “吾自会安排,你无需担忧。你能踏实地跟在我身边就好。”

  最后一句,云昱没有用自己作为王的自称,而是用了“我”字。

  但我并未多想,而是继续问及魔刀情况。

  可云昱似乎心不在焉,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我了毫不相干的问题:“兰泽想交予你的物品是什么?”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有些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关注的事情那么奇怪。

  云昱有些不满地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与日同光的眼里夹杂了些许不耐烦:“方才你抗拒兰泽迸发的力量,与你白天面临燎炏危机时所产生的红流气息一致。玲珑石,你这十一年来,到底在学什么?到如今怎么连你自身能为,你也不清楚。”

  面对云昱的分析与质疑,我哑口无言

  虽然我确实不知自己怎么会这样,这要做何解释?

  这些能力有就有呗,云昱至于这么介意吗?

  还不等我开口,云昱第二个问题接踵而来:“晚宴上,你匆忙掩饰的麟霜,是谁?”

  听他提到麟霜的名字,我心里有些慌乱,但依然处事不惊,率先答复他这个疑惑:“没谁,山里无聊,给熟悉的兔子啊鸟啊蛇啊起个名字说说话而已。”

  这个云昱是野猪吗?

  坐那么远,我与兰泽说话声音也不算大,就我不小心说出的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

  云昱听后,先是默默地倒上一杯水,随后轻蔑一笑,将这杯几乎要溢出水的茶杯径直递给我:“那你起的名字倒是碰巧,让兰泽觉得倍感熟悉。玲珑石,正如你所说,现在局势危急,有些事情还是开诚布公为好。让自己身边人都觉得你身上有太多秘密,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看着他右手稳稳拿着茶杯,无风的情况下,便是一面掌心明镜,我的倒影清晰可见。

  “我自认为我没有什么秘密。刚才你说关于我自身出现的力量,确实我不知,这是事实。你若认为我有所隐瞒,那也没办法,毕竟我们都只会相信我们愿意相信的言辞。”我心下一沉,快速接过他手中茶杯,滴水未洒,仰头将茶水饮下。

  “字写的很差,与人辩论的本事倒是挺好。这件事上吾信你,毕竟你连归元调息都做得那么差。玄尹与吾提到了他初见你时感知到的异常,元玉山中不止你一位修炼成人样的妖族,玄尹都留意到这件事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要让你的师兄分心?”

  我见云昱神色从容,倒不像是在对我有所欺骗,可谁知道,他是不是给我下套?

  遇沉沉不语之士,且莫输心。

  想到云昱一开始对自己也是言辞有违,阴晴不定,何况麟霜与自己有约在前……

  玄尹师兄当真已知晓,麟霜的存在吗?

  我把茶杯放下,坐在了云昱面前,向他伸手:“既然玄尹师兄有所疑惑,那你让我看看他说了什么。”

  云昱抿了一口水,不以为然:“烧了。”

  “烧了?”

  “看你这么问,倒是坐实了山中有其余妖族。玲珑石,本王今日再教你一个道理:‘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云昱凤眼眼角略微带笑,好像在嘲讽我不打自招,一时间我倍感懊恼。

  “你套路我。”

  “只是你涉世未深而已。不过若非你心思单纯,兰泽怎会对于你毫无防备?说回麟霜,她是何身份。”

  云昱拿过我的茶杯,又为我满上,这个场景让我不由想到玄琰。

  以往只要是玄琰过来,她总会帮坐下与自己倒上茶水称呼一声:师叔。

  而自己,总是因为看玄琰与自己年龄相近,要与她乱辈分地喊她师姐。

  夜渐深,晚风再起,风拂过我身侧,吹皱眼前的茶水,引起倒影的烛火摇晃。

  我望向这杯茶水,怔怔开口:“云昱,你对我所言皆为真,毫不保留没有隐瞒吗?”

  云昱也不知为何,自己突然对她说的这番话感到刺耳,他眼神有些黯然,下意识地将头略侧不再正视玲珑石:“晚宴上可没见你对兰泽有此隔阂,或许你们真为同源,仅仅是见过一面,再见时倒对比本王友善多了。”

  “我这个玲珑石世代辅佐尽心尽力,仅仅是轮到你的时候,时机成熟我化作了现在这番样子,可是你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却因为预言要杀我,甚至我提醒之后也没有认出我。你都这样了,我还要一如既往地,无私奉献、不计前嫌、心胸宽比东海?”

  云昱见对方妙语连珠地数落自己,直让他感到头疼。

  早知道她这么能言善辩,云昱应该不这么坦诚,应一如既往地将有些话放在心里。

  “麟霜不是你们能应对的妖,但我能以自己性命担保,她与魔界无关,甚至与幽州那些妖族也毫无关联。”

  我沉默一阵,还是决定将他们的顾虑打消,云昱所言有理,此时不是互相猜疑分心的时候。

  “嗯。你与她认识多久了。”

  “师父逝世后,他们将我安排在后山没多久便认识了麟霜。她很强。”

  “吾认为你对他人能为判定,不能作为标准。吾的论点是,你口中的麟霜之所以隐居元玉山未同幽州妖族一起生活,是为了借用你毁灭魔刀。”云昱说这话时,将转过头来,再次看向我。

  他见我有些不解,随即解释他的推论:“你说她很强,假设麟霜这么多年都在元玉山,她既然与魔界毫无关联为何不自己将魔刀摧毁?冥冥之中,还未有自我意识的你却选择降临元玉山幻化,麟霜当时便目睹了一切但她选择暗中窥探,于是便有了玄尹和吾提及的:当时玄尹说你不可留时感到背后的肃杀锋芒。元玉山术法心法修身养性,若你加以修行运用,自是对你自身能为有益。不过看起来,你就算是有麟霜指教加上元玉山数一数二的人教导,你也没多大长进。”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直到我听闻云昱话锋一转的附加讥讽,我正要开口反击,却见他示意我闭嘴:“玲珑石的作用除开元玉山历代掌门就连吾也不知晓,麟霜定是历经了五百六十年前三界之乱,还存活至今的妖族。她明白魔刀的弱点,也知晓玲珑石在三界之乱中消耗了全部灵力,所以她会一直在元玉山等待。”

  云昱有些停顿,他眼神有些复杂,随后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冷言道:“兰泽说要与你一同对抗魔刀,麟霜应也是此意,只不过她比兰泽抢先一步——但也说不好,你看起来信赖麟霜吾不便多言,至于兰泽,吾不信他是真心想对抗魔刀以及对付魔界。”

  我思考他说的这些推论,回忆与麟霜相处的时日,所有的记忆如纷飞落叶飘过脑海。

  我抓取几片详细阅览,最后坚定地看向云昱为其反驳:“正如你所言我对麟霜信赖,这种信赖来源于麟霜对我的心意。她断然会让我挡在她面前,相反,我认为麟霜会挡在我面前甚至挡在人族与妖族面前。”

  云昱听着她语气冷静而坚决,不由回头与她对视,月色正浓,亦比不上她眼中分毫。

  见她对麟霜表态斩钉截铁,云昱正想着她倒真是天生为妖,所以与妖族格外亲近时,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玄璃一直说是在自己到来后,方才想起自己是玲珑石,麟霜一直对她隐瞒她身份是何目的?

  如果让玄璃更早知晓自己是玲珑石,岂不是更加快一些吗?麟霜的算盘怎么打的?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秘密?

  云昱不着痕迹地观察眼前的玲珑石,又想:麟霜有意识到玲珑石与魔刀似乎有不可捉摸的联系吗?

  顾虑到玲珑石与魔刀的关系,云昱不得不重新整理思路,一开始认为玲珑石会移至元玉山发生蜕变,是因为玲珑石与魔刀相克;若玲珑石与魔刀关系并非相克那样简单……那会是什么?又是为何?

  当年的云坤究竟使用玲珑石到了什么阶段,以至于玲珑石本与魔刀相克最后与魔刀最多相互制衡?

  我见云昱良久未言只觉他对妖族偏见颇深,或许兰泽所言不假自己与妖族同源,所以天生对妖族会更加信赖亲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我现在依然担心芦山岛沦陷后魔界会展开怎样进攻,东南沿海富饶,幽州相距甚远。

  兰泽,会赶过去吗?

  可恨,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我却还没有回到大家所说的可以克制魔刀的状态?

  到底是哪里,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麟霜知晓你是玲珑石的时候讶异吗?”

  我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有,一点也不……”

  当时的她,一点也不惊讶,反倒有一些高兴……麟霜那天还问我有没有想起什么,当时的自己以为她意指修为。

  不对,我联想后来的事件,才惊觉麟霜压根不是问我修为能力。

  麟霜所求的,是她绿色双眼中所见故人,是她对自己急忙呼喊的暮雪。

  可我,可我不是暮雪啊。

  我是玲珑石,虽暂时不知自己具体从而来。

  兰泽说自己与他同族,所以自己是……

  眼中忽而闪过白天所见残阳血境,所见的那位样貌与自己妖,头上亦有一对犄角。

  她,如果她真的是暮雪,自己便想通了。

  麟霜这么多年因我容貌与暮雪相似所以误会我是暮雪的……转世?

  转世,存在吗?

  但麟霜与自己说过,世间都是尘归尘土归土,花开花谢最后回归自然是为了延续新的生命。

  她曾言:“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或者魔族,世间万物在衰亡以后都会归元,等到我死后也是一样。大家都一样,来如风雨,去似微尘;不同的是有些人有些事会记载在你看的这些书卷,而绝大部分的人事终究是烟消云散。”

  当时的自己拿着笔抄写着那些费解的诗文,有些纳闷:“所以不存在他们说的长生还有转世轮回吗?‘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好像人族很多类似这样的诗文,他们挺相信的。”

  “不存在长生,没有转世轮回。尘归尘,只有沧海桑田寻常事;所谓的前生缘来生结,不过是一种愿景,始终是自己的执念遗憾。”

  麟霜这么回答自己时,自己还留意到了她不比平时的态度,反而越说越小声,甚至最后声音还有些发颤。

  遗憾,执念。

  麟霜那日情绪爆发,是因为她的执念,她的执念是她最后喊出的名字,暮雪。

  暮雪,与我容貌相似的妖族。

  麟霜是认为,我是她的转世吗?然而这世间根本没有转世,她比谁都清楚。

  为什么?

  “麟霜她……我大概明白了,麟霜恐怕是将我错认成了,她曾经的故人。”

  我漠然起身,反常地将云昱请出清辉殿。

  他只是看着我,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反驳,而是对我说若有什么情况随时喊他,他会立刻过来。

  夜深沉,可自己辗转反侧总是难以入睡。

  现在的自己竟然会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梦到暮雪。

  不明白为何,自己对暮雪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

  没有转世轮回的自己,对一位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妖族,有什么好介怀呢?

  介怀自己被麟霜找到相伴的缘由,是因为自己与她相似,所以成了替代品吗?

  想不到我堂堂玲珑石,也会有莫名不快的一日,原来发现自己在意的妖族心想非自己是这样的情绪。

  但很快,这种情绪被以后我要加倍对麟霜好,让她见到我就像见到暮雪一样开心所替代。

  夜色愈发浓烈,薄云渐笼空中月。

  谁也不知何时风起,即将将薄云吹散还是汇聚更多云霾。

  月坠天山,东方鱼肚白率先自天山山脉展露,

  兰泽正躺在天山内部一处隐泉休息,忽闻一阵燕语,让他睫毛微颤。

  “果真如此。”赤燕所言证实了兰泽想法,玄璃随口提及的麟霜早与她相识,并且一直在人界元玉山。

  兰泽推测,麟霜是因守护魔刀以及等待时机成熟,接着利用玲珑石从而顺利将魔刀摧毁。

  麟霜的传说兰泽有所耳闻,可与赤燕所听到广为流传的版本不太一样,他听到的反倒不是那么正面。

  兰泽族内倒对麟霜这个妖族没有很大的热情,相反,祖辈十分不满麟霜将玲珑石遗落人界。

  “你怎么如此冷淡,麟霜啊这可是!粗算下来,麟霜先辈也过千年了,存活千年的妖族看起来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你是没见到啊,哎呀反正我是头一遭遇到麟霜先辈这么庞大的虎族。”赤燕喋喋不休,可见兰泽无所反馈,倒也失去大半趣味。

  他扑哧着羽翼落在泉边,化作了人貌。他原以为兰泽会有些惊讶,不说与自己一样激动,好歹也不是眼前这样淡定吧。

  “今晚你不在,玄璃自己说漏嘴,我当时便知麟霜这么多年定在元玉山。”兰泽依然闭着双眼,泰然自若地悬浮在隐泉内。

  赤燕倒不如兰泽沉稳,他捋过自己的马尾,不免担忧:“我感觉此番魔界卷土重来,力量更强。麟霜先辈带着元玉山一弟子从芦山岛方向回去,依麟霜先辈的能为,也没有制止魔界开启唉。”

  “一口一个先辈这么念着,人家当你是她晚辈了么?”兰泽为赤燕这股子热情感到好笑,不禁打趣到。

  可能是兰泽族内对麟霜不大待见,导致兰泽认为妖族广为流传的麟霜英雄事迹特别夸张。

  毕竟是从未登天山山顶的妖族,就算是强,又能强到哪儿去?

  兰泽内心所真心拜服的妖族,也只有那第一位临天的同族——虽然严格来说,她并不能算是与自己真正同根同源。

  他曾造访过,已经寥寥无几的她所属部族,为的也是满足年少时对传说中的英雄崇拜。

  然而就连她的部族对她的描述也屈指可数,甚至有妖对自己坦言:他们真是可笑,最后竟同归于尽。

  “殿下也是来奚落我们吗?如今的鱼龙族已自食恶果,再也不会为了追求力量不择手段了。眼下也不再有族群与我族相好,恐怕再过百年,这世间便了无我族了。”

  当时年迈的一位老者双目已瞎,身体都是灰白斑驳,见自己到来并无恶意才慢慢从石洞里游出。

  他当时不明白,鱼龙族怎的沦落至此。

  纵使鱼龙族为了跻身至妖族尊崇地,不慎陷入歧途,后来不也还是他们当中出现了妖界当时第一位临天的妖吗?

  “鱼龙族不足以功过相抵吗?”兰泽还清晰记得,自己问出这句话后,母妃勃然大怒。

  若非自己姨母阻拦,母妃差点打了自己。

  母妃的怒不可遏,历历在目:“永远不够!谁让你去找他们的?那些卑劣部族不配与我们相提并论。呵,鱼龙,真以为十代上面参杂了蛟族血液,就认为自己是龙了?不自量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要是还在对那个妖族有念想,我也不用与你浪费时间助你能有登天之力。”

  兰泽忽而睁开了双眼,月白色的眼眸中在此幽暗处竟散发淡淡的银色清辉,宛如琉璃盏通透。

  赤燕见兰泽猛然起身,即便是从泉水中起来,兰泽身上也是滴水未沾,本还显现在他脖颈的青白色鳞片也消失不见。

  “怎么突然来精神了?”赤燕不禁反问情绪波动的兰泽。

  “我出去一趟。云龙国如真送盟约来,你看,没问题就签吧。”

  兰泽话音刚落,只见他顿时身体散发银白色的薄雾云烟,幽光一闪,赤燕眼前的兰泽马上显露真身——飒飒霜飘鸳瓦,冰玉风彩胜琼枝,银虬翩如青山月,素澜雪溅成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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