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张秋仁连借带贷和张秋利合伙备齐第一车货,那是一个初秋的傍晚,货车没驶出家门就出事了。货超高被高架电信电缆将车拦住。险些将人家屋山拉倒,两块砖瓦掉到刚上床的张伦的床前。

  小雨淋淋沥沥地下着,车子往后倒了倒。

  张伦忙穿上衣服,走出家门,女主人怒气很重,说了几句不太寻理的话,男主人还好说话:“事已至此,别说些没用的,好在没砸着人。”不管怎么说,是把人家房子给拉坏了,张秋仁忙上前致歉:“明天,你找人修房子,花多少钱我听着。”男主人答应着,张秋仁忙回家告诉父母明天看张伦家缺什么料给备齐,为了赶时间,只要出了临沂地界可逃御林基金,没等秋仁动车,女主人又出来了,死活不让张秋仁走,说你们走了谁管,象是张秋仁不信守承诺,张秋仁好说歹说才把这事说好,暂时给披上塑料布,雨一直下着,让谁都着急。

  在路上,刚到下一个村,他们开始留意线缆高度,张秋仁爬到车顶,车子打弯时,险些将张秋仁闪下车,他急忙抓住头上的裸线,等他缓过神才感到后怕,幸好抓的是零线。

  总算出了临沂地界,张秋仁松了口气。

  雨不停地下着。车轮涮涮地打着水,和远处驶来的汽笛声萦绕在张秋仁耳畔,即便有这些声音,张秋仁也能感觉到这夜的静,要是在村落。

  张秋仁似睡非睡,迷迷糊糊,被咔嚓咔嚓的声音惊醒,司机急忙刹车,货超高把维修公路涵洞的临时管架拉倒。

  刚刹住车,就过来两个穿雨衣的人,拿着手电筒说:“装这么高干什么?”

  司机和蔼地说:“没看到这架子高度。”

  雨衣:“你们打算怎么办?”

  司机:“你说怎么办?”

  司机在车棚内和雨衣交谈着,张秋仁一言不发,没多会儿,雨衣恼了,要司机付五千元钱放行。司机说我就到淮阴,我们没那么多钱,要么等明天再说。

  雨衣说要么报警,司机说报警就报警,僵持了一会儿,司机趴在方向盘上装睡,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那两个雨衣躲在帐篷里叽咕叽咕一会儿,出来对司机说要么你们给两千算完,张秋仁欲试讲价,司机示意别理他们。司机仍然趴在方向盘上没理雨衣,无奈,雨衣又回到帐篷。

  半个小时,雨衣又出来问司机你能出多少钱,我身上只有七十多块钱,明天公司来人再说,司机说。

  雨越来越大,一会儿,一个雨衣敲了敲车窗下班,司机小声说到时候了,摇下下玻璃,雨衣说看你们也不容易,七十就七十吧,你们也快赶路。司机将七十元钱交给了雨衣,发动了机器又继续赶路,司机对张秋仁说:“那两个家伙是看工地的,就说被车子拉倒了,跑了,七十元钱不也白赚?”秋仁点了点头。

  车高路滑,司机不敢超速,张秋仁感到车子是在爬似的。

  第二天,张伦上班去了,张伦的妻子耐不住性子,张秋仁的母亲也有点高调,似乎她儿子要发财了,能做大生意了,拉开了架子,张伦妻也是咄咄逼人,这不行,那不行,脸都拉得好长,张秋仁的母亲告诉张伦妻:“我就这么大能耐了,有啥不满的等俺儿回来再说。”

  在奔上海的路上,雨一直下着,间或大小,运气还不错,一路都躲过交警,快出太仓,雨势渐弱,到了上海几乎就不再下雨,但那已是第二个夜晚十一点钟。

  货卸了有三分之二库已满满的,张秋仁把门锁好,深更半夜,余下的几千只篮子放哪里,小路对过有三、四间小广场,只好暂时放在那里,用塑料布包好,他们进饭馆已是凌晨三点。

  一觉醒来,秋利坐在秋仁床前:“我没喊你,房东一早就打电话说我们的货放在那里,街道上不允许。”

  张秋仁坐起来:“那怎么办?”

  稍许,张秋仁说咱先吃点早餐再说。

  说什么街道上要罚款,让张秋仁马上搬走,秋利说给街道上送点礼,秋仁说送礼也不能送给街道办,还是把礼送给房东。他们买了牛奶,水果敲响了房东的门。

  房东皱了皱眉头,张秋仁说您看我们初来乍到,上海这地方也没个熟人,您老行个方便,我们先解决放在外面的这堆货。

  他们出了房东门,边走边说关键是周边居民,做好房东的工作,街道办也就没事了。

  市场是繁杂的,车流人流中,不断有张秋仁的影子,叫卖着自己的篮子,客人要三十、五十只,他就用自行车驮运,客人在不合时宜时要货,张秋仁冒险和交警对抗,挨罚那是经常的事。

  张秋仁思量着,不能再挨罚了,省下钱吃顿饭也好,为此,干脆天不明就到了市场,有时也出现货到客户勒索价格,挨斩那也是常有的事,不过那都是小意思,一块肆毛钱生产的篮子,三块五出售,就算偶尔被斩一毛钱也不妨碍他在篮子市场里立足,张秋仁对市场前景充满了信心,在他和秋利的努力下,堆放在外面的那几千只篮子销售一空。

  库内的篮子,大多没上颜色,有点时间他们便染货,腾下的那空地成了他们染货、晒货的场所,以免麻烦,他们再次打点东家。

  麻烦自然是惹了,张秋仁把整个小广场染成了七色版图,居民很烦感,特别是下点小雨,那地面简直就是一幅水彩画,居民用鞋底将水彩带回家,又是擦地板,双是刷鞋子,果真又被告到街道办。

  罚款单是撕下来了。一千元,意味着几百只篮子没了利润,张秋仁很是心疼,他没理办事员,回到库内,不再出来。围观的人说三道四,指点张秋仁这个外地人的无耻。工作人员推开张秋仁的库房门说要么交环卫局处理,张秋仁明白一旦交了环卫局那损失何止一千,他急忙将门关上,随手递过二百元钱给街道工作人员说:“大哥,行个方便,先吃顿饭,我与东家合计一下再自动去交罚款。”工作人员将二百元钱装进兜里,出了门说去找东家。

  东家在为张秋仁解脱,说:“外地人做点生意,实属不易。让人生存还是有道理的。让小山东染完货将地面清刷一遍,给居民带来的麻烦我去解释。至于罚款你们得从轻。”工作人员改写了罚款单,东家一看三百,急忙找张秋仁,边走边嘀咕。三百加二百,张秋仁就是省了钱,他继续着自己的生意。

  当张秋仁计划着下一车货再生产的那间隙,市场改变了他的主意,不知这篮子从哪里来的,漫天地下都是,价格一落千丈,幸亏自己的篮子所剩无几,混熟的客户圈子都找他订货。为临沂的老乡卖点货,从三块五掉到二块五,产地老家原料,人工都在涨,已经没有多少利润,满有希望地将资金投向这个自由市场,货满为患,价格是唯一的竞争对手,二块五似乎都坚持不住了,张秋仁手里没货了,帮老乡接了两车货没赚一分钱。

  虽说张秋仁有时不满王宁的为人之道,可王宁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女子,自秋仁去了上海,她就拼命地编筐,生活很简单,一盘辣椒,一碗白开水,两页煎饼就是一顿饭,张秋仁一走就是三四个月,眼看春节在即,心里惦记那个出外淘金的主子。

  张秋仁带回了个账本往抽屉里一放,和王宁诉说着分别后的思念之情,童瑶也盼来了心爱的书包,一家三口团聚使得彼此感到幸福无比。

  亲昵过后的平淡,让王宁想起张秋仁做的生意,问秋仁能赚多少钱,秋仁说还没算账。

  账是别算了,张秋利说没钱赚了。

  张秋仁一个人徘徊在沭河岸边,思量着怎样和王宁对话。

  小两口围在被窝,女儿睡得酣,张秋仁耍起小聪明问王宁:“你希望我们平平安安,还是……”话没说完被王宁打断:“是不是生意赔了?”

  张秋仁顺水推舟,如果赔了?

  “赔就赔了。”王宁的大度出乎张秋仁意料。

  王宁显得很平静,张秋仁似乎要重新认识自己的妻子。

  王宁把自己编筐换来的钱帮张秋仁还了借贷,王宁说家里没钱了,秋仁说知道了,便出了家门。

  张秋仁心里矛盾,做了这么大的生意到谁家借钱过年都被人质疑,还是不欠人情的好,张秋仁到信贷员家去贷三百元钱说是过年,信贷员掏出三百元钱说别贷了,我借三百元钱给你过年。

  张秋仁就算过了个年。

  桃子终于没拗过张秋利,这个春节在张秋利家过,过完节和张秋利又回娘家去了。

  正月初四,计生委就找到张秋仁的父母,在他家一屋一个老人隔离询问,你们家孩子是哪里来的。桃子家早办好户口,要调查,去江苏吧,计生办工作人员走了,张秋仁母亲说这是哪个坏种丧尽天良,想使这份钱。

  梅子又怀孕了,肆无忌惮地挺着大肚子,在村里出入,众人都劝她还是避着点好,她说反正现在又不拆屋,又不连户。梅子有数,她屋里除了有人啥也没有。虽是这样说,可听说计生委的来了,她还是惊慌失措地找地方躲着。有一天,她终于没逃出计生委的掌心。决定给她做人流的时候,计生委犯了难,体检时,查出她有心脏病,计生委让其老公签字,其老公说后果谁负责任?让村主任签字,村主任说你们先签个责任书,我再签。

  梅子被计生委送回来了,这下她可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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