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王宁似乎不再需要奇迹,她催着张秋仁还是趁早把村后的那片沙地承包到手,她需要脚踏实地得过日子。村后路北的这片沙地,隔着沭河还属河东区的管辖,在远年是该村的姑娘嫁到沭河西岸的那个村,娘家日子过得颇丰,将最初的几亩的沙地送给女儿家,以便捡个柴草做饭,几十年后便成了不下百亩的河滩地。

  靠近村的主路,管理很方便,有人嫌二百元一亩太贵,张秋仁算了一笔账,如果因多花了二十元钱就不划算,那一百八也无怪乎就多赚钱,二十元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消耗。

  张秋仁决定承包这片沙地,但得找中间人,于是他找了本村的张如付。因张如付和这片地主有老亲关系,张秋仁向他打了招呼。

  阿菊望着和阿泉在外滩的那张合影,夜很深了便给阿泉写情书,她在为自己的梦做铺垫。

  蕊含露欲滴玲意,

  泉边昨夜春风起。

  落珠无意凤起巢,

  锦书未投私下塞。

  凤玲起舞双飞翼,

  谁有灵犀与谁通。

  阿泉收到阿菊的书信,也在为爱努力着,将写好的回信折叠好便入梦乡。

  私人诊所不允许开了,阿泉又回到乡卫生院,每天又和阿莲、小雪她们打交道。日趋成熟的爱在他们内心深处成长着,一些细微的行动都会引起彼此的关注,小雪没差一步就要说出来我们同居吧。还是阿莲行动敏捷,借阿泉的钥匙到他单身宿舍午休,待阿泉回宿舍去取东西,当阿泉推门进了那个小院时,阿泉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他看见阿莲在洗澡,他急忙将门闩上,他们……

  爱归于谁,要看谁占了先机。自此阿泉在守他的责任,将给阿菊写好的信收了起来。小雪不知发生的一切,仍然献着她的殷勤,但是阿泉开始警惕了,他和阿莲暧昧着。

  既然落下了种,就要守自己田,终于在这个秋天,就是是在那个他们初涉爱河的卫生院宿舍里他们举行了结婚仪式。

  张如付终于为张秋仁跑成了那片沙地的承包优先权,张秋仁让小饭馆送几个菜到张如付家,自己又带了箱酒为此庆祝。酒间地主邢无德说张秋思还想包这片地,他要有你这么痛快,这地就给他了。那人太惺惺,贵贱不卖给他。听说要卖给你,他死活要我让给他,起初还嫌贵,这也不讲价了,再贵也不给他。就这样张秋仁和邢无德构成了土地流转租赁关系,找了个会计写了书面合同,一式两份,形成合法流转。

  在交钱的前一天,王宁顺利生下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张秋仁为儿子取名童昕,卖地的邢无德赞誉说张秋仁又添人口又添地,好兆头。

  张秋仁在地里种栗树,张一牛的父亲张秋思说这地根本就不值二百块钱,张秋仁说:“你觉得值就值,你觉得不值它就不值。”

  栗园的春,让你徜徉于温暖的怀抱,资金、体力的投入都在这栗园里。张秋仁和王宁锲而不舍,不抱怨,不提苦,其乐融融。三岁的童瑶,活泼可爱,在栗树下的沙地上自娱自乐,春耕秋收夏锄草,忙让他们学会了生活。

  孩子给他们增加了生活的乐趣,童瑶端了一小盆水放在门口,一手抓了双她穿过的拖鞋,一手拿了只鞋刷,边走边说也不知我弟弟爱穿不?王宁和秋仁都笑了,孩子是天真的,她弟弟还抱在怀呢!

  张秋仁坐在地头,看着茁壮的树苗,绿油油的间作花生,他感到自豪,曾经的荒滩,他和王宁没有白白地付出,他看到的是希望,虽然过日子王宁有些算计,他慢慢地在改变自己,在改变自己的同时他也在改变着王宁。农闲时他仍做着柳编生意,女儿、儿子长得活泼可爱。

  秋收的一个下午,张秋仁收拾着满院堆放的花生,徐贵庸坐在他门前说有点地多好,茹月还要回娘家包点地种花生。就这一句,又使张秋仁怜香惜玉了,他是多么想送点花生给茹月,好象这日子不是和王宁过的。但他已经不再奢望从徐贵庸那里得到茹月的消息,因为他们把爱看小了,徐贵庸走后,何知秋仁看王宁都是茹月了,他相信茹月会幸福的,他默默地为她祝福,为她祈祷。

  在灯下,张秋仁翻阅着那本毕业留言册,王宁过来说别看了,谁写的你都不知道。那一夜张秋仁终于告诉了王宁那个留言未留名的女孩就是茹月。秋仁并告诉王宁他会好好爱她,但必须给他思想空间。出乎意料,王宁说:“谁没个初恋,你要好好保存它。”秋仁说:“我不但要好好保存她,她给了我一个奋斗的历程,我要为她努力。”王宁说:“你这没良心的,我为你生儿育女,洗衣、做饭,你要为她努力,你怎么想的?”秋仁见王宁生气了,语重心长地说:“亲爱的,别误会,我是说要为她这十二个字而努力,你知道么,她一直在激励着我。”王宁说:“难道我没她好?”秋仁说:“老婆,不要这样无知好不好,你要真爱我,就让我有独立思考的空间。我要是偷偷地想,即压抑了我,又亏了你。”王宁娇滴滴地说:“那你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张秋仁说:“你想远了,我们只不过是抓住了青春的记忆。我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那不是个人生奋斗的目标么?人生只要有了方向,才有动力向前,我将带你领略我们精彩的人生。”王宁幸福地依偎在秋仁身边,两个孩子熟睡得正香,这时王宁吻了秋仁一下说:“亲爱的,我们睡吧。”秋仁握着王宁的手说:“你先睡,我再看会书。”王宁说:“明天还要起花生,我想让你休息好。”张秋仁看着漂亮的妻子点了点头,夜很短,幸福很长。

  张秋仁和王宁做着自己的梦,数算着梦实现的那一天,算计着这片杨树林到期的收入,小两口总是带着希望进入梦乡。

  有一天,有人彻底将他们的梦打破,三四月交替的春是由嫩黄变嫩绿的春,张秋仁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大门敲得紧,王宁说谁叫门叫的这么急,准有事,敞开门,族家大叔告诉张秋仁后面路边的杨树,被人拦腰砍了,他急忙问大叔砍的什么样,大叔说还剩几棵了。晴天霹雳,艳阳照在高头,那可是近二百棵三年龄的半成材树,十五年,能有不菲的收入,那可是几年的心血,张秋仁真的无法接受,心跳得似乎要蹦出来,四肢酸软,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去看那惨不忍睹的一幕。一行行拦腰被砍断的杨树,横七竖八地有倒下的,有半倒的,还有坚强地等着主人的忠实者,嫩绿的叶子还在微笑着,它们不会知道瞬间将是它们的归期,还有那滋滋不停地向外流淌的血一般的生命之水染红了被剥了皮的嫩肉。能让你想到这不仅是一场财产蓄意破坏,那简直就是一场战争。心疼、气愤又无奈,张秋仁一句话也没说,王宁气得破骂一顿,这是谁家丧尽天良。

  张秋仁是个非常克制的人,他能使自己冷静下来考虑问题。

  还是前年在乡统筹一人二百一十元修乡公路征收中,张秋仁的父亲是小组长,负责本组代征收任务,配一会计记账,开单征收当时的三提五统。

  三提五统很快就结束了,特困户、钉字户留下了尾子,乡政府一次次催收。

  某天,政府又来人收尾子,在张一牛的三叔张不正家遇到此事:张不正一口咬定钱已交给村里,工作人员让他说明钱交给谁了,让谁来证明一下。满以为这一侥幸能逃过三提五统征收,他走进了张秋仁的老家。

  张不正:“二叔,找你有点事。”

  秋仁父:“啥事?”

  张不正:“你到村委给我作个证,就说三提五统我交了。”

  秋仁父:“交给谁了?”

  张不正:“交给村里了。”

  秋仁父:“交给村里谁了?”秋仁父亲有点烦了。

  张不正:“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钱给你了。”

  秋仁父:“你给我也不行,有会计,要开单据的。”

  张不正:“你就说钱我给大队会计了。”

  张秋仁父亲气更大了:“你放你娘的屁,你让我和你一起去骗村委。”

  不识趣的张不正拍起秋仁父亲的桌子:“钱我就给你了!”

  张秋仁的父亲更恼火:“你放你娘的狗屁,你什么时间交给我钱的,在什么地方?”随后给张不正一个耳光。争吵中,张秋仁从门外进来,见状,一手抄起木棍上前就给张不正腿上一棍。张不正撒腿就跑,一瘸拐地走远了,口里还不干净地骂着。

  别管是钱交了没交,吃了亏也不说,单说话已既出,不好更改。事后乡里又几次追收三提五统尾子,张不正仍持他那不正态度。工作人员说先放他一下,最后处理他。这一放松,他以为这尾子能妥过去,更是猖狂,硬是说钱交给张秋仁父亲了,逢人便说我钱交了。

  终于有一天,事情要了结,乡、村两级领导找到张不正,他还是说钱交给秋仁父亲了,领导向他表态:“钱你交给谁,让谁来给你作证。”

  他仍然侥幸地来到张秋仁老家。

  张不正:“二叔,乡里叫你到村委一下。”

  秋仁父:“乡里叫我上村委也用不着你来喊我。”

  张不正:“别管怎么说那钱我就是给你了。”

  秋仁父:“你这个不要脸的狗日的”,他非常地气愤:“你什么时间给我的钱?”

  张不正:“当时在书记那里我贷的款,当天晚上十二点,我敲的门,你开门收的钱,你点完钱放在桌子上的。”有谁知道,他张不正贷款是为了娶媳妇,是有这么回事,在支书那里贷的款。

  张秋仁父亲气得抬手又要打张不正,他往外跑时又撞上张秋仁和他一起放货的伙计,那伙伴上前抱住了张不正,张秋仁在门外四处找家伙,张不正拼命地挣扎,唯一的一把破扫帚被张秋仁抄起,这时张不正被秋仁父踹了几脚,张不正用力地挣扎,他刚挣脱又被张秋仁用扫帚扑了个正着,瞬时满脸象开了花,在他逃跑中张秋仁将扫帚扔向他的背。

  这个账硬是赖到底,村委传张秋仁父亲,秋仁父说:“当时都有会计开了单据,口说是无凭的。”领导说你先回避,秋仁父出了办公室门不远,就听到张不正被工作组打得哇哇直叫。

  事后的张不正再也没找过秋仁父亲。

  事至今日,张秋仁再也想不出得罪过谁,这可是在村后的大道上,往来的人络绎不绝,他觉得很丢面子,因他没做过啥亏心事,他思索着难道这也是命运,这时在他视线里闪过一个人。张一牛,张不正的侄子,张秋思的儿子,从小和张秋仁志好,张一牛来回已有三次,他在干什么,这不又过来了。

  警察在看现场,这时大叔又喊张秋仁说沙滩后的栗园也被砍了,派出所人员说到后面看看。张秋仁已经麻木了,说砍就砍吧,上帝会惩罚的。一工作人员回头看了看张秋仁。

  那可是一片丰产林,他心疼、气愤、无奈。

  警察一问一记录,杨树一百四十四棵,树龄四年,栗树八十七棵,丰产期。警察边记录边说损失太大了。登记完事发地点、时间,问张秋仁你得罪过什么人?这时,张一牛又从东边过来。这次放下摩托待听了,秋仁本想说的话又止住。警察说你不说我们走了,无奈,秋仁指了指张一牛,说:“我没得罪过什么人,就和他三叔打过架。”话说到这里,张一牛插话了:“我三叔绝对没干,我敢做证,昨天下午喝多了,到现在还在睡觉。”这已是半晌的日头,还在睡觉,是一夜没睡吧,秋仁心想。工作人员继续问还有谁值得你怀疑,秋仁说再者就是和我地顶头的那个,曾和我挣过地边。

  夜里,张秋仁再也睡不着觉。望着疲惫的妻子王宁,他真的心疼,他们曾经的努力将是零的收获,曾经的投入一去不复,望着熟睡的两个孩子,他非常得无奈,他多么想改变现在的生活状况。

  难道这就是命运?想着王宁哭红的眼睛,想着两个活泼的孩子,想着有一天梦还要实现,不由让他燃起心中那把欲火,我要坚强地生存,抗争来自各方面的生活压力。他告诉王宁不要过于伤心,一切外在的富足都抵不起你有一颗坚强、仁慈、善良的心,我们要学会生活在艰难中微笑。

  微笑让人平淡了苦难,他们放下了繁杂的情绪,相信命运的安排。

  张秋仁的母亲是个坚强的母亲,生活给予她太多的苦难,她是从洪流漩涡中走出的母亲,她安慰着儿子、儿媳,她既相信现实,又相信迷信,村里一老妇告诉她不要占卜,不要骂,你心里想是谁,就用七户人家的白面做成谁的模样的小面人,用狗油去炸,炸过后你每天做饭,烧开的水浇上它三遍,老天要是显灵,能烫的他全身起泡,严重的能烫死他。

  就这样,秋仁的母亲一日三餐就烫她做的小面人,奇怪,第一次烫就有一个小面人头被烫歪了。

  经过派出所工作人员的排察、了解分析,张不正的嫌疑最大。村主任将电话打过去,告诉张不正你砍了张秋仁的树,张不正只是否认,没作任何解释,法律是需要确凿的证据的,单凭张秋仁的印象分析和众村民的一致猜测是不能将张不正以法制裁的。

  案子一天不结,张秋仁心里一天不够明朗,虽说他坚强地微笑了,那毕竟是以往的付出。他内心矛盾着,有时压抑,不了解的人指指点点。

  这段时间好象没多少单子,前几天朋友介绍临沂一建筑工地需要一水电老师傅,张秋仁告诉王宁想出去散心,王宁看着瘦弱的张秋仁更是心疼这个终身所依托的人:“散就散吧,别忘了出去多长个心眼。”

  散心,不是重操旧业,一切业务似乎很陌生,其实做起来却是得心应手,马经理将他喊到办公室问张秋仁要多少钱,以当时的市场行情,老师付不过三、四十元钱,张秋仁开口便要了日工资五十,马经理说只要能吃透图纸,把活干好,五十就五十,马经理的合伙人钱守锦当场掏出二百元钱给张秋仁说:“先给你点生活费。”

  收完麦子的天,虽说没到伏天,太阳也是热的烤人,张不正忙到邻居家,让二婶看看他身上起的一个个小水泡,这事让二婶给传了出来,村里人都说老天显灵被秋仁的母亲给烫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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