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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尽,夜漏仍延绵。

  淮河河面上灯火仍辉煌,光影在水波中交错,纤纤荡漾。

  一阵风声疾响般划过淮河北岸,转瞬去远,自然便是赵铭希离去的声音。他离去,一路无阻,也无人拦路,前方通往四方镇的路途,本有简御一骑环伺,但此刻早已空空无人。

  土堡这头,冷寒玉冷不丁抬起头四处张望,目及之处,眼前夜色绵绵如黑墨,并无异处。

  士兵们见他如此,也俱都默契地屏息不言。

  四野里一时异常阒然,冷寒玉提枪走出两步,面前的士兵立即让开一条道,任他双目四下扫视,一阵过后,他又左右看了两眼,回首间正与水如筠目光一齐对视,只见水如筠也是这般看着自己,二人相顾凝眉。

  冷寒玉问道:“你有没有听到那声音?”

  水如筠点头,亦同样疑惑道:“怎么会有那种声音传出来?好像一个人在飞!”

  赵琦琦立在土堡上,身上的白衫不断翻飞,因风而招展,听见水如筠师兄弟所言,此时自二人身后接话道:“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这语出惊人,使得水如筠及冷寒玉都朝她投去一瞥。

  赵琦琦面向二人语气一顿,面色拉下,首肯道:“但的确是只有一个人飞驰!”

  水如筠看了她一眼,领会她的话道:“一人施展轻功,余下那一人显然被迫而行,而之所以被我们听到,是因为飞驰的那人破风之力虽然快,却不强。”说着,与身旁二人互望,道:“飞遁有些受阻碍,证明此人内气不稳,身负严重内伤。”

  赵琦琦忽从土堡上跳下来,道:“可能船上有人被挟持了,你们守在此地不便擅离职守,由我去追吧!”

  方行出两步,水如筠冷喝:“不要追!”

  赵琦琦顿住脚步,就听冷寒玉叹息一声:“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方才简御等人见无法阻拦我方修筑工事,无奈回营。如今两军对垒,任何事都时有发生,还是小心为妙!方才姑娘为我等力防夺命先生的筑曲,兴许他们记恨姑娘,故意以此一招企图诱敌,未免发生意外,姑娘还是留在此地比较妥当。”

  赵琦琦只得留下来,虽觉冷寒玉所言在理,但也不乏担忧。

  冷寒玉看在眼里,道:“若果真是敌人去而复返,潜伏上船挟持了什么人,船上该有人通报才是,但是……”他想起船舰始终平静毫无波澜,心中迟疑不定,道:“至于究竟有无人被挟持,待我师兄上船看一看便知!”目光投向水如筠,水如筠立刻转身朝登船处而去。

  夜烟飘芜,夜空恒星点点,大地仍被月光镀上一层银光,银光苒苒,似在宣告着今夜的无边无尽。

  简御等人的确回营了,不过多数骑兵歇脚于石桥镇,惟燕千崇一人回四方镇报信,而夺命先生余期逗留石桥镇歇息一阵,再次抱筑预备起身折回四方镇时,却在半途遇到一人,遇见这人后,他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于茫茫黑夜中,在此后的朱室争夺战中,再也不见他的踪迹。

  这于柳枫是幸还是不幸?

  直至多年后柳枫沦落江湖,那一段日子,他负剑走天涯四方,作画而行,抱琴而歌,悲兮悲兮,有人为他唱壮士襟抱在何方?家在哪里?

  幸是冥冥中注定,偶然一次,竟被柳枫发觉余期在一街头抱筑卖唱,令人惊讶的是,那时候的余期,早已自己刺瞎了双眼,惟乞讨为生。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起码在这个夜晚,尚无人留意。

  今夜不似昨夜,并无雨势霏霏,先前下过丁点儿雨水,但此刻显然无影无踪了。

  天绍志已等到四更天了,他本以为天绍茵早该出镇与自己会合,岂料拖延如此之久?他有些按耐不住了,一旁的钟妙引则比他更心急,多次提议两人一同闯镇探个究竟。

  但树林毒瘴深深,使人多生顾忌,天绍志倒不是胆小怕死之徒,他迟迟不做决定,却是意图哄骗钟妙引离去再作计较。

  钟妙引不愿意,二人便一番争执,俱不相让。

  就在这个时候,燕千崇从远处折回了,二人立刻上前将其拦住。

  燕千崇因从淮河战场赶回,负伤在身,一不留神,坐骑一声长嘶,前蹄奋起,被迫收住势头。

  燕千崇双手拉着马缰,略一扫视天绍志的神情,已明白了七八分,这件事从头至尾他非常清楚,岂有对二人拦马缘由不知之理?当下一笑,道:“怎么?千云还没有出来与你们会合?”悠然坐于马上,也不下马。

  天绍志冷冷道:“应承好的事,变卦也算是君子?”

  燕千崇闻言也思量起了这番话,心中一惊,也觉蹊跷,暗道:“该不是主上变卦?”虽是如此想着,但却面向天绍志笑道:“也许是临时出了什么事情,耽误了!劳老弟你多等些时候了!”双腿及时一夹马腹,欲御马而去。

  钟妙引喝道:“上了一次当的人,还会上第二次当么?”说罢,人已离地而起,雷霆般疾纵上前,长剑出鞘,一剑斩向燕千崇双臂。

  燕千崇双臂及时一缩,马缰急勒,长嘶顿响,钟妙引剑势疾跟而来,削向他的面额,迫的燕千崇头颈后仰。

  然一招之力使出不中,钟妙引身子凌空,已无法变势,她便借力使力,跳上受惊的马背,马背有限,被燕千崇占去大半,她索性双脚移向马首一角。

  为防燕千崇伸手攻击自己下盘,钟妙引也不便久立,双足在马首上一点,人与剑齐平,与马保持平行状,碧绿色长裙在马上迎风飞舞,犹如绣幔中一个人影蹿出来招展一般,只是这绣幔里突然剑芒暴吐,直刺向前,其势如电。

  燕千崇自然是不敢大意,上身连往后仰,头颈跟着一阵左偏右斜,被钟妙引连斩了六剑。

  由于钟妙引双脚用力,更引得那马长嘶不绝,受惊般朝远处奔去,钟妙引只得拽住一撮马鬃。

  一手拽马鬃,另一手握剑疾刺燕千崇不放,也难得她如此困难的姿势仍能掌控剑势,始终抢攻,使得燕千崇处于被动,无法施展招数,多次以后,才找出机会拔出腰身兵器迎击。

  随马飞奔,夜风尽在耳畔狂泻,钟妙引一击不中,身子立弹而起,再踩马首故技重施,燕千崇整个身子被迫朝后移,最后竟险些稳不住身子摔下马。

  如此马背腾出一块出来,钟妙引一跳,也坐了下来,两人面对面拆招,燕千崇负伤未愈又在淮河添有新伤,也无甚优势,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天绍志吃了一惊,先前钟妙引出招拦击燕千崇,他不好以多欺寡,只有等待时机,他料钟妙引不是对手,难以久战,不久便要败下阵来。未及料到钟妙引胆量如此之大,眼见那马载着燕千崇与钟妙引狂奔远去,着急之下,身形一纵,亦朝前疾奔。

  可马儿一旦受惊,全不由人控制,奔跑的速度更是一绝,一时半会儿,追赶哪里能及?他唯有拼了命般紧追不舍。

  黑夜森然,四方镇外围浅山叠叠,四处坑洼不齐。

  马奔上一条小道,也不知通往何处,黑夜下,轻风飒飒,道旁古树拔地擎天,凌空倨尊,树影摇曳,明亮的月光穿透树影照射,将道上照的斑斑驳驳,倒教那马驼了二人数十丈远。

  对打一阵,由于那马奔驰过快,使得二人坐稳都显得困难,便再也无力对抗,倒一齐寻找马缰预备勒马止其狂奔势头。

  手忙脚乱,焦急惊慌间,也不知道旁暗影处弹来何物,竟砰的从旁飞弹而出,似是算准了力道速度,不偏不倚打中那马的要穴,立时让那马前腿跪地,趔趄着扑倒在地。

  燕千崇坐在后面,眼见不对,他借轻功灵巧地弹开身子飘然落地,倒也无碍,只是适才好一番打斗,教他伤势发作,有些虚弱无力。反而是钟妙引背向着马首,看不见势头,照直摔了个四面朝天,疼得呲牙咧嘴地痛呼。

  燕千崇双手轻轻在左右衣袖上来回弹了两弹,毕了,目望钟妙引一眼,见其蹲伏在地痛呼,不免于心不忍,嗔责道:“方才告诉你,千云的事,待我回镇问个明白然后答复你,已经叫你不要胡闹了,你看――吃了苦头吧!”作势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无奈。

  待他转面,天绍志也从后赶了上来,燕千崇看在眼里,盯着钟妙引道:“好了,不是我不管你呀,你的小情郎追上来了,也就没我的事了,我要告辞了!”说完,转身抬步,扬长而去。

  天绍志急匆匆将钟妙引扶起,抬首间,燕千崇已远去了。

  钟妙引不肯罢休,欲上前将其拦下,被天绍志止住,二人扭头,却惊觉那马动也不能动地卧躺着。

  马仍有喘息传出,时而发出嘶鸣。

  天绍志觉得十分奇怪,引着钟妙引四下查看了一番,抬头看向道旁树木,木叶声声,什么也没有望到。

  二人又回到了四方镇那片树林外等待,茂密树林里此刻烟雾弥漫,一片毒瘴,与先前并无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钟妙引欲走去那株老樟树下休憩,岂料眼前一幕令她大吃一惊。

  毕竟等待一天一夜了,难以长久撑持,天绍志便建议她稍作休息,有事发生自己知会于她。早先下了些雨,天绍志与钟妙引各撑了一柄伞,后来天绍志将自己的伞扔在草丛里,而钟妙引就将伞搁在树下。

  钟妙引走过去,却见自己的伞被一根金线系住端头,正从树上垂吊下来悠然地晃动着,地面上也有一柄伞,显然便是天绍志那柄,两柄伞交汇处躺着一个人,这人披头散发,些许长发已染上银霜,一身黑色道袍,并未束冠。

  此时正双腿微曲,抵足向天仰卧着,神态极为悠闲,钟妙引欲上前探个究竟,不意脚下触到一物,忙低首看去,却原来是一个大葫芦连番滚落。

  揣拾在手,凑近葫芦塞跟前闻了一闻,浓重的酒气扑鼻,未食酒,已如饮下醇醪一般,顿时脱口而出,由衷赞道:“好酒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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