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垣大陆崇武。

  武,乃天垣大陆之人自古传承,立身安命之本。而习武之原,也早被人们载入各种书本典籍里面。

  在天垣大陆流传最为久远,最为广泛,最为经典的增广贤书《天垣武志通录》,其开头便有著者如是云:

  “天垣大陆,宽广万万里。原始深林广布,山泽之间,多生恶兽凶禽,有谓异兽,妖兽,有谓蛮兽,有谓邪兽。天生奇力巨能,嗜血好斗,荼毒先民,戕害一方。先民陷于水火,几近绝灭,故向上苍泣血求生。是时,圣贤出,开民智,传火种,授以耕畜之术,教之武技,以斩杀诸獠,使之保命安身……”

  自上古至今,人类文明已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春秋,经历了多少个轮回。

  现在天垣大陆的环境终于被人类改变。

  虽说恶兽凶禽,依然袭绕人们,在四方肆虐。

  可是,由于人们习武,早已避开了被它们屠杀,免于被灭绝的命运。

  现在的人族,正渐渐地繁荣昌盛,屹立一方,开始慢慢地主导这一界。只不过弱肉强食的法则,从没改变,甚至深入到人类社会文明的骨子里。

  在这个世界,人们若不想被环境淘汰。就必须要成为强者。而要成为强者,就必须练武。然而,练武除了需要机缘,还要有资源。

  因为武学秘籍不是随处可得,武学天赋也不是人皆有之,习武资源更不是充裕无缺。

  于是乎,这个世界也呈现了人类社会阶级。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在这儿极其明显,练武者与非练武着区别,类似于张腾之前世界里的富人与穷人的区别。而且其贵贱之分,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腾之前的世界,富人剥削穷人,这里是武者剥削非武者或者低级武者。

  不过,对于贵贱贫富强弱什么的,如今的张腾根本就丝毫不关心。至于习武练功什么的,他更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更没任何了解的兴趣。

  如今的他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乃弱者中的弱渣,简直是连被强者剥削的资格都没有。

  对他而言,每天最重要的事情是吃什么,怎么才不被饿死,冷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两年多的时间,张腾基本弄清楚自己所在的地理位置。即天垣大陆,西蛮边缘云夏国楽州辽西郡新安县绥宁镇。

  绥宁镇,共有三庄十八村。即林家庄,王家庄,叶家庄三大庄,宁安村,民安村,桐村,李村,方村,穆村,兴丰村等等十八村。一共三千余户,人口一万八千有余。

  这两年来,张腾并没走出过绥宁镇以外的地方。

  他既不想,也不能。

  绥宁镇属于云夏国西边最为偏远的一个镇,四面群山环绕,丛林密布,道路崎岖复杂,野兽出没,危机四伏。以他这么个弱小的孩童,出去就算没被野兽吃掉,也会迷失方向,最终活活饿死。

  更何况,他也没有出去外面的必要。

  这不是他原本的世界,外面也没有他的亲人朋友。即便出去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张腾也曾想过出去外面,但是遭遇了一次重挫之后,就彻底断了这念想。

  那是他刚到这个世界的第六个月,已经勉强能够与人交流的他,试探性地去一家外地商户讨换食盐。他这么做,一方面是希望通过交易改善一下生活,另一方面是希望借此了解一下外面世界。

  可是,他未想到对方非但强夺了他艰难扑捉的小猎物,还诬赖他是偷儿小贼,对他辱骂也就罢了,甚至还对其动手殴打。最终张腾只能忍气吞声,抱头鼠窜,再次逃进了山林里依靠草根泉水,艰难地熬过了几天。

  正所谓吃一蜇,长一智。

  自此张腾不再打算接触绥宁镇外面的人,而且他每天都为果腹而疲于奔命,对外面世界的兴趣逐渐地被消磨殆尽。

  弱肉强食的道理,如今的他早已体悟,他非常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无论在哪里都差不多。老实呆在绥宁镇,至少比较熟识环境,相对容易获取食物,不至于很快饿死。

  时值九月深秋,绥宁镇来了一批流民。

  听说是云夏国内乱,烽烟四起,楽州大部分郡县同遭兵灾旱灾,百姓只能往最为偏远的地方逃亡。一路上的灾民们,真正是饿殍载道,哀鸿遍野。而这一段时日,恰好有一批流民进入绥宁镇。

  张腾亲眼目睹了那些流民的惨状,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嶙峋,卖儿鬻女,四处乞讨。

  这一天,在山里抓了野味,煮着野菜,勉强饱食一顿的张腾,刚到绥宁镇林家庄的一户淳朴老农那里用药草换了点盐油。

  学乖的张腾,现在已摸出了路数,知道自己应该和怎样的人交易,交易些什么。

  一般而言,大多数人不会因为几株药草,而欺辱一个小孩子。毕竟,大人们还是要面子的。而且这些药草也不算稀罕玩意儿,花点时间总能采到的。而大人们,往往忙于农事,没那么多功夫去采药。在这里已经混了一段时日的张腾,总算找到门路去换点自己需要的东西。

  在路上,张腾远远就看见一个面黄肌瘦的独脚中年男人,正拄着拐杖和一名五六岁左右的孩子一起在路边叩头行乞。

  那个五六岁的孩子头发蓬乱,瘦得皮包骨头,嘴唇早已渴得干裂,声音细小,有气无力。跟着大人喊了没几声,便扑倒地上,小小的身子再也没有直起来。

  男人见状抱起奄奄一息的孩子大哭,呼喊着路过的行人施舍点粥水救命。

  张腾身上挂了三个竹筒,两个分别装盐油,还有一个竹筒装着兑了清水的野果浆。见到此景,他便急忙跑过去救人。

  “水,喝的东西。”他把竹筒解下递给男人,对他说道。

  男人拔开塞子,往小孩子嘴里灌了点果水。那孩子喝了点野果浆,倒也慢慢地醒转,却又嚅嚅地对男人说好喝,想回去把果浆分点给弟弟。

  男人应承了,却因行动不便,没法抱她回去而为难。

  张腾想着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自己虽是八九岁多的身躯,但力气还不小。就决定背起那孩子,陪他们回去落脚之处。

  起初那男人在前面带路,倒也没什么异常。不过,走着走着张腾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他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行人越来越少,而且这个区域是一片野林,林中早晨晚上常有野狼野狗之类出没,不太安全。

  张腾眯着眼,往男人身上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男人肮脏蓬松的外套下,腰间有些鼓鼓的。行走间,微微浮现一点奇怪的凸起。

  他正思忖着,猜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非常细小,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哥哥,爹爹坏人。”

  张腾微微一颤,他立马想到了什么,只感觉一股森然的寒意袭向后脊椎骨,顿时使他汗毛倒竖。

  于是,他的速度便不觉间稍微缓慢下来,开始有意无意地拉远两人的距离。

  又走了一会儿,两人距离更远了,男人有些奇怪,停下脚步转身对张腾道:“恩公怎么越走越慢,是不是背着小女累着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快到了,还请恩公再走快点儿。”

  “哦,好的。”张腾停下脚步,远远地向男人应道。

  他回头微微一笑,做出轻松自若的神情,压低声音地问背后的小女孩,“小妹妹你好重哦,这几天吃肉长胖了吗?”

  “嗯,吃了。”小女孩顺口就答道,又有些不高兴地问,“我胖了吗?”

  听她说吃了,张腾微微一颤,又小声地问道:“嗯,有点胖哦。对了,你爹爹怎么坏了?”

  小女孩闻言,小脸发白,身子微微打颤,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

  她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不停地说道:“爹爹坏人……爹爹就是坏人……坏人……娘亲说的……他给我娘亲吃肉,我娘亲不吃那肉……被爹爹打了……爹爹把娘亲扛走了……再没有回来……”

  听到这里,张腾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他压低声音继续道:“小妹妹,你去你爹那吧,哥哥要走了。”

  正在这时,那边的男人又催促了:“恩公,快过来,走快点。”

  “哥哥,我不要去爹爹那里,我害怕……我害怕爹爹……爹爹每天看我的样子都好可怕……带我走吧,我要找娘亲……呜呜……”小女孩听了,忽然抓紧张腾的衣服,泪水在眼眶打转,鼻子一抽一抽,小声哭泣着。

  张腾听了,眉头不禁皱了一下,但他脸上很快露出决然之色。

  深吸了一口气,张腾把背上的小女孩往上面托了托,随后猛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原路狂奔。

  他故意大声道:“大哥,你先等我一下,我把一件重要的东西落下了。现在回去拿过来,你就在那儿等着好了!”

  “哎?哎!恩公,你落下什么东西了?恩公!恩公你去哪里啊?恩公!”男人见状突然大叫起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探入腰间,拄着拐杖一跳一跳地追向张腾。

  “衣服!我衣服忘记拿了,你不用过来!等在那!”张腾大喊,越觉毛骨悚然,他口里说着,脚下丝毫不停,反而越来越快。

  “恩公!别跑啊,有什么急事给我说说,等等我啊!”男人看见张腾这亡命狂奔的劲头,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却见他背着自己女儿跑,没有一点儿回头的意思,男人当即醒悟。

  他不由得又惊又怒:“好你个小兔崽子!当真狡猾。今日你休想逃了去!”

  男人立马撕破了面皮,一边从衣服下拔出一柄锋利的牛耳尖刀,一边骂咧咧地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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