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是宋云扬。
这几天各种事情一堆, 他的眉眼带着明显的疲惫，手里还夹着新几份文件，公司里的, 关于这件事的都有。
走到沙发旁坐下, 他看了眼宋成, 再看了眼桌面上的各种文件，之后将视线对上了陈伯。
陈伯懂了他的意思, 安静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了。
一边的特助自觉接过他手里的文件。
“爸今天晚饭没怎么吃, 现在要吃点什么吗？”
宋成说不用。
情绪到了一定地步后，连饱饿都察觉不出。
医生再次站起来, 说：“不早了, 晚睡对身体不好，宋董忙了一天，该休息了。”
宋成摆手, 再看了眼周围的人, 最后选择妥协。
他的声音像是几天时间苍老了许多, 说：“对, 该休息了，你们也去休息。”
他撑着沙发站起来, 吩咐陈伯说：“现在太晚了, 给他们安排房间先睡一晚。”
一直在暗处的佣人自觉走出来, 跟着陈伯去收拾房间。
宋云扬跟在宋成身后陪着他一起上了楼。
家里有楼梯也有电梯, 平时他们都不用电梯, 电梯多半是打扫清洁的佣人为了方便在用，现在宋成却没了爬楼梯的劲, 宋云扬帮他按开了电梯门。
上了楼, 站在房间门口, 宋成转头看了眼自己这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儿子，嘴皮翕张，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看着对方安静进了房间，带上门后宋云扬就下了楼。
他下楼的时候楼下刚好传来动静。
在外面拍戏的宋子舒回来了。
他进来后发现客厅灯亮着，但平时在客厅的人都没在，就逮住了一个佣人问家里都人都去了哪。
还是第一次看宋子舒这样爆发的模样，佣人支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听到楼上的脚步声，宋子舒转头一眼看到了正从楼上下来的宋云扬，他放下了手里的佣人，跑去质问宋云扬。
他问宋成和徐薇在哪。
宋云扬居高临下看着他，说：“爸在楼上已经睡下了，徐薇已经出去了，可能在酒店，也可能在她新家里。”
他之前至少还会喊一句“徐姨”，现在甚至已经开始直呼姓名了。
在宋子舒再说话之前，他继续淡淡道：“你回来正好，改天就可以把户口迁了。”
这句话真正戳在了宋子舒的心上。
他来不及思考其他，开口就是：“你们凭什么把我赶出去！”
这个赶出去就用得很微妙。
宋云扬看着他，表情并没有因为他陡然变得高昂的情绪有任何变化，说：“我和云回已经迁了。”
即使他是在发现宋云回已经迁出之后为了让对方的举动不那么突兀和令人难受才跟着迁出，但是就结果来说，确实是这样。
“我把手上的一套房产过户给你，过户完之后你就自己迁出去。”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这个迁户口只不过是一个表示自立的形式，宋子舒还倒赚一套房。
这样倒显得宋子舒小题大做，心里一直在想什么瞬间就可以看出。
宋云扬对此并不惊讶。
宋子舒现在正在情绪上，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从户口迁出回到最根本的宋成两人离婚得的原因。
他要一个说法。
这么多年的感情，为什么会说离就离，一点情分也不留。
要是没有离婚，那就没有迁户口这件事。
宋云扬这次直直对上他的眼睛，问：“你真不知道？”
他这句话倒是带上了些感情。
语调略有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往人心上叩。
宋子舒原本想要回回去，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但是一直装作不知道，享受着这样的好。
宋云扬说：“爸最近身体不舒服，医生说需要静养，你找个时间把东西收拾收拾，暂时去我给你的房产那去住一段时间。”
他话说得干脆，安排得也很快。
这是要赶人了。
“你……”
宋子舒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却冷不丁对上宋云扬的表情，声音顿时小了下来。
宋云扬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手指之后，是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
宋子舒突然就懂了。
这个家里最冷心的不是宋云回，也不是宋成和他，而是宋云扬。
他只在意他他认为重要的事情，之前是家里的表面和谐，他可以因此纵容照顾他，尽力满足他的需求，也可以做到像是真的一个好儿子一样尊重徐薇。
但是现在他的目标改变了，或许是为了宋云回，也可能是为了宋成，之前的努力做的事情被果断放弃，一起被放弃还有他和徐薇。
之前的无限关怀和照顾只是维护他的目标，而不是真正把他当一个弟弟看。甚至于宋云回都比他有人情味，小时候的关心和忍让至少都是出自本心。
宋子舒不自觉战栗了一下。
这个人可以做到一装就是这么多年没人看得出来，已经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可怕。
他刚才进门的时候的气势全无。
宋云扬和他错身而过，眼睛甚至没往他身上看一眼，说：“随你之后做什么，不要吵到爸。”
“走的时候也不要当着爸的面走。”
他就这么离开了。
宋子舒站在原地，甚至不敢转头看对方到底去了哪里。
之后是有佣人看他在这站了半天，好心带他去房间，打破这死一样的沉默。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宋子舒看着熟悉的房间，突然就觉得陌生了起来。
他想睡一觉，想要逃避，觉得睡一觉起来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机，但是今天已经睡了很久，精神也处在亢奋状态，没有一点睡意。
宋云扬的眼神在他脑子里闪了瞬间。
宋子舒把目光对向了放在床底下的行李箱，双手不自觉攥紧。
在城市灯光之外。
徐薇哪也没去，她原本暂时住在附近酒店，想着该怎么处理之后的事，结果有人找到了她。
是警察。
宋云扬给她说过老实离婚他就就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但是他不做不代表警察不会自己查。
没了庇护，她之前做的事情很好查。
警察原本是把她当勒索受害者在查，越查越不对劲，最后终于走到了带她去警局的一步。
她有钱请最好的律师也有钱保释自己，最坏不过在这里多待几天，之后就可以回去。
但是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事情是其他人的看法。
要是有人知道她进了警局，她花了这么多年经营的形象就会毁于一旦。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结局。
***
在天气开始变暖之后，宋云回的家终于快要装修好，还差最后一点收尾。
秦书在之前就已经忙了起来，到处飞，忙了很久，今天就会回来，回来后会休息几天，刚好可以赶上收尾后最后检查。
尽管屋子里还放着很多材料，灰尘木屑和腻子都还在里面，但是已经可以看出大概的样子了。
师傅说今明两天就可以收尾。
今天天气很好，宋云回站在阳台隔着窗玻璃看着隔壁的橙子在房间里跑酷，眼睛微眯，笑了下。
橙子也注意到了他，跑到玻璃窗前开始扒拉玻璃窗。
它没扒拉动，看上去有些着急，还很委屈。
没忍住笑了声，宋云回转身回房间，沿着楼梯下楼。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室内，落在木制的地板上，晕染出一片光亮。
玄关处也很亮。
宋云回打开门。
带着温暖气息的风吹过，院子里绿意开始慢慢冒头。
有一个人站在院子外，手里还拿着一束绑着粉色丝带的花。
白色花瓣娇嫩新鲜，散发着蓬勃生命气息。
鲜花后是一张浅笑着的脸。
花后的钟许说：“好久不见。”
宋云回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走，说：“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之前才见过。”
他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钟许把花往前递了递。
宋云回没接他的花。
“不喜欢吗？”
钟许有些遗憾，“我记得你之前挺喜欢的。”
他说，“那我下次换一种花。”
宋云回看向钟许。
对方也回望了回来。
在笑意之后，他的眼里是满满的认真。
宋云回眉毛微微皱起，心里有了个不太可能的猜测，问：“你这是来真的……？”
上次遇见时对方虽然有说过想要在一起的话，但他从没往心里放，觉得对方也不算是真有那个意思。
但是他现在不确定了。
“宋云回你是不是傻。”
钟许眉眼英挺，笑了一声，“我要不是真的想追你会跑来这里？”
他笑着，眼睛却从站在门口的人身上移开过。
又是熟悉的腔调。
从之前闹矛盾之后，他们已经很少像这样说过话，更多的是沉默和不带感情的言简意赅。
宋云回眉眼间的懒散消失，终于稍微认真了些。
迎着对方的视线，他说：“我们没可能。”
他这次说得很认真，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咬得清晰。
钟许脸上的笑凝住，但还是笑着的，说：“怎么没可能？之前你追我，这次换我追你，怎么就不可能。”
宋云回陈述事实：“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之前那种感情了，你应该是清楚的。”
钟许不承认，“感情没了可以再培养。”
看得出他这次很坚定。
宋云回最后说：
“我和秦书已经在一起了。”
今天阳光很温暖，他就站在光下，眉眼倦懒。穿着暖白色的外套，一切都看上去很温暖。
但是从他嘴里出来的话却把所有都冷冻了一样。
钟许嘴角的笑慢慢小了一些。
他没相信，以为这就一个搪塞他的幌子。
无声的像是对峙一样的气氛中，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钟许转头，看到路上走来一个高大身影，步伐很快，边走边摘下遮脸三件套。
是秦书。
钟许再回头，看到原本还立在门边的宋云回像是放松下来，稍稍后仰懒散靠在墙面上，笑了一下。
他看的也是秦书的方向。
秦书向着这边走来。
钟许在看他，他同样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
钟许抱着花，就这样看着对方从自己身边经过，自然地站在了宋云回身边。
他们看上去像是很般配。
钟许就这样看着秦书的手熟练地勾住宋云回的手指，而后十指相扣，低头问：
“这是？”
风好像停了一下，之后突然变大。
洁白花束被抛落在地面上，开得灿烂的花朵花瓣零落，叶子被风裹挟着卷走。
钟许猝不及防就出手了。
像是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他下手没有留丝毫情面。
场面一度很混乱，动静大到屋里的装修师傅也听见，在楼上阳台弯过腰来看，眼睛睁大。
“……”
最后三个人一起出现在了医院里。
安静房间内，秦书已经包扎完，上半身简单披着衣服，沉默坐在一边。
钟许光着上半身，医生还在给他处理伤口。
宋云回就坐在门口旁边的板凳上，抱臂看着房间内的景象。
医生是个老医生，头发花白，也没怎么关注到这个诡异的气氛，自顾自说着话：
“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少打架斗殴，大家都是朋友嘛，下手也要留点分寸不是。”
钟许冷着一张脸没说话，眼神凌锐看着秦书。
宋云回抬眼看他，“还想再打一次？等会儿你来和我打。”
打的两个人都练过，打起来的阵仗比普通人大了很多，就差把保安勾过来。
刚好他也练过，要是想再打，他可以陪着。
看得出来他已经带上了些情绪，钟许没说话，收回了视线。
一上午的时间就耗在了医院里。
处理两人份的伤口外加后续一堆事情，等到可以出医院的时候宋云回没让秦书动，自己戴上外套帽子去买了医用口罩。
秦书今天回来的时候的那些东西早在混乱中不知道扔到了哪里，他们来得急，也没拿什么东西，得亏来的时候医院里没人拍照，但是回去的时候就不一定。
远了拿不到，就近买俩医用口罩就好。
他买完口罩回来发现房间里还是安静一片，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可能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钟许表情比走之前更难看，他在其他人面前惯来情绪内敛，今天像是不受控制一样。
秦书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宋云回能看出他情绪应该也有起伏。
医生在一边写单子，就是手有点抖。
“……”
刚才应该是差点又打起来。
秦书的衣服已经重新穿好，宋云回让他就这样坐好，低头垂眼帮他仔细戴上口罩。
没忍得住，他伸手使劲薅了一把秦书的头发。
这人的头发硬，有点刺手。
秦书就这样让他薅。
薅了一把后再拍了拍，他说：“走吧。”
秦书站起来，但是两人这次没有拉拉手。
他手上还有绷带，宋云回没碰。
在走出门口的时候，宋云回转头想说什么，钟许还在穿衣服，看到他的视线后扬了下嘴角。
一贯的自我且油盐不进，像是什么话都进不了耳朵里。
他又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来的时候是他开的车，回去也是。
“……”
秦书坐在一边，看着他随手塞车顶口袋里的塞了半截的驾驶证。
原来宋云回是真的出门必带驾驶证。
宋云回拉下手刹打转向灯，侧眼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大概是有批评教育，秦书同样看了回去。
宋云回已经收回视线去看后视镜，笑了下，说：
“你还是跟高中那会儿一样。”
不是批评教育，而是一句出乎意料话。
深色瞳孔起了波澜，秦书看着他的脸，很多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后跟着笑了下，只说：
“是吗。”
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一开门，迎接他们的就是现实版的流泪猫猫头。
宋云回：“……”
宋云回开门的动作一僵。
他这才想起来今天上午他原本是想要回来陪橙子玩的。
橙子一张毛茸茸的脸委屈成一团，一步一步像是风打小黄花一样摇摇晃晃走过来伸爪子要抱，连伸爪子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委屈。
宋云回弯下腰来抱起小猫咪，一边抱一边哄。
猫猫头在他肩膀上蹭了又蹭，这次连叫也不叫，就黏黏糊糊蹭。
已经到了半下午，宋云回手里还抱着橙子撒不开手，秦书原本想去做饭，被他叫住了，没让。
最后两个人一起吃的外卖，为了补偿橙子，他们还多喂了它一些冻干。
橙子被冻干收服了。
秦书下班，宋云回还没，他剩下半下午关房间里把事情处理好了，换了身衣服下楼挽袖子做晚饭。
秦书手伤了，但本人说没什么影响，最后演变成了宋云回洗菜他炒菜。
宋云回手上洗着菜，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这样好像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总之饭是这么做好了。
吃了晚饭洗了碗，之后就是快乐的休息时间。
今天吃个草又恢复更新，宋云回抱着手机往沙发上一躺，开始快乐小漫画。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公司有多不当人，小漫画内容就有多生草。
看得出来今天又是公司不当人的一天。
宋云回从头看到尾，又是习惯性的六个【哈】。
发完六个【哈】，他又返回去看最后一栏小漫画。
最后一栏是吃个草随手画的，是一个开心的支着两条短腿的小咸鱼在奔跑，以为自己奔向了通向了未来的大门，结果大门是猫猫的嘴巴，大门上亮晶晶的星星是猫猫的口水。
有点怪，不确定，再看一眼。
他刚看这两眼，陈晨就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他随手点进去看了。
对方发的两张图片。
一张是奔跑的咸鱼，一张是张大嘴的猫猫。
【没什么，就是给你看看我新画的头像】
他还假惺惺说了句：
【要价19999，要是你耍朋友了刚好能给你和你对象免费用，可惜了[微笑]】
放在平时怎么看怎么讨打。
宋云回换了个姿势坐在沙发上，抬手打字。
【很好，领走，感谢】
对方发了一个【？】。
【你觉得我会信吗？】
宋云回朝路过的秦书招招手。
秦书很配合地走过来。
宋云回握住他的手拍了张照，还很好心地虚握着，没有使劲。
反倒是秦书习惯性使了点力道。
宋云回拍完就松开手放对方自由活动。
秦书眉梢微扬：“？”
宋云回给他解释了句，“拍张照片赚钱。”
这语气像是要给职业狗仔投稿一样。
宋云回没有给职业狗仔投稿，把照片发给了陈晨。
对方的反应跟之前差不多。
只是问号从一个变成了十个。
同样给对方回了一个微笑表情，宋云回把手机拿高，试图让秦书看得清，问：
“这个好玩吗？”
秦书看了眼屏幕再看了眼他。
“……”
不到两分钟，微信新头像新鲜出炉。
点兵点将，自己点到了猫猫，另一张小咸鱼就给到秦书头上。
换完头像后，两个人很有仪式感地互发了一张表情包。
秦书顺带看到了宋云回给自己的备注。
【aaa橙子批发芹总】
他微哂。
果然有的人从高中到现在，取名风格还还是从来都没变过。
宋云回不看秦书给自己的备注也知道是什么。
毕竟是之前自己亲手备注的。
秦书看了眼手机上面的【宇宙第一帅比】，之后拿过水杯喝了口水。
宋云回也扒拉过来抿了一口，之后瞬间打yue。
水是棕褐色的，他还以为是咖啡，没想到是药，还很苦。
秦书给他塞了颗糖。
刚把糖放进嘴里，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不用想就知道是陈晨。
他一边嚼着嘴里的糖一边接通电话，坐在旁边的秦书手机也响了，起身去接电话。
陈晨现在整个人好像还处在混乱状态，一句话十个字，一半都是语气助词。
他还在试图确认刚才看到的东西。
等到真正确认过后，他接连发出几声了国人常用语气词，说了句“好家伙”，之后开始谴责宋云回居然不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他。
宋云回把手机拿远了些，安静听着他的谴责，小小声打了个呵欠。
另一边的秦书接的是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
是叶敏女士打来的。
她要上班，按理来说忙到不可开交，但是她又能在忙着的时候注意到一些小事情。
比如说突然一起换了的头像。
她有些激动，又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问：
“你们这个头像在哪里搞的？妈妈我啊，也想给我的小号换个头像。”
她关注到了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关注到。
秦书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她到了关键时刻跑歪的关注点还是说她居然还有小号这个东西。
他问：“你就没其他想说的吗？”
叶敏说“有”，她说：“我觉得那猫还挺可爱。”
这是已经开始悄悄讲自己的偏好了。
对面已经开始讲自己对于一个好玩的新头像的期待，秦书听着，终于找到对方说话喘气的空气，说：
“我们在一起了。”
对方瞬间就安静了。
是宋云扬。
这几天各种事情一堆, 他的眉眼带着明显的疲惫，手里还夹着新几份文件，公司里的, 关于这件事的都有。
走到沙发旁坐下, 他看了眼宋成, 再看了眼桌面上的各种文件，之后将视线对上了陈伯。
陈伯懂了他的意思, 安静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了。
一边的特助自觉接过他手里的文件。
“爸今天晚饭没怎么吃, 现在要吃点什么吗？”
宋成说不用。
情绪到了一定地步后，连饱饿都察觉不出。
医生再次站起来, 说：“不早了, 晚睡对身体不好，宋董忙了一天，该休息了。”
宋成摆手, 再看了眼周围的人, 最后选择妥协。
他的声音像是几天时间苍老了许多, 说：“对, 该休息了，你们也去休息。”
他撑着沙发站起来, 吩咐陈伯说：“现在太晚了, 给他们安排房间先睡一晚。”
一直在暗处的佣人自觉走出来, 跟着陈伯去收拾房间。
宋云扬跟在宋成身后陪着他一起上了楼。
家里有楼梯也有电梯, 平时他们都不用电梯, 电梯多半是打扫清洁的佣人为了方便在用，现在宋成却没了爬楼梯的劲, 宋云扬帮他按开了电梯门。
上了楼, 站在房间门口, 宋成转头看了眼自己这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儿子，嘴皮翕张，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看着对方安静进了房间，带上门后宋云扬就下了楼。
他下楼的时候楼下刚好传来动静。
在外面拍戏的宋子舒回来了。
他进来后发现客厅灯亮着，但平时在客厅的人都没在，就逮住了一个佣人问家里都人都去了哪。
还是第一次看宋子舒这样爆发的模样，佣人支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听到楼上的脚步声，宋子舒转头一眼看到了正从楼上下来的宋云扬，他放下了手里的佣人，跑去质问宋云扬。
他问宋成和徐薇在哪。
宋云扬居高临下看着他，说：“爸在楼上已经睡下了，徐薇已经出去了，可能在酒店，也可能在她新家里。”
他之前至少还会喊一句“徐姨”，现在甚至已经开始直呼姓名了。
在宋子舒再说话之前，他继续淡淡道：“你回来正好，改天就可以把户口迁了。”
这句话真正戳在了宋子舒的心上。
他来不及思考其他，开口就是：“你们凭什么把我赶出去！”
这个赶出去就用得很微妙。
宋云扬看着他，表情并没有因为他陡然变得高昂的情绪有任何变化，说：“我和云回已经迁了。”
即使他是在发现宋云回已经迁出之后为了让对方的举动不那么突兀和令人难受才跟着迁出，但是就结果来说，确实是这样。
“我把手上的一套房产过户给你，过户完之后你就自己迁出去。”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这个迁户口只不过是一个表示自立的形式，宋子舒还倒赚一套房。
这样倒显得宋子舒小题大做，心里一直在想什么瞬间就可以看出。
宋云扬对此并不惊讶。
宋子舒现在正在情绪上，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从户口迁出回到最根本的宋成两人离婚得的原因。
他要一个说法。
这么多年的感情，为什么会说离就离，一点情分也不留。
要是没有离婚，那就没有迁户口这件事。
宋云扬这次直直对上他的眼睛，问：“你真不知道？”
他这句话倒是带上了些感情。
语调略有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往人心上叩。
宋子舒原本想要回回去，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但是一直装作不知道，享受着这样的好。
宋云扬说：“爸最近身体不舒服，医生说需要静养，你找个时间把东西收拾收拾，暂时去我给你的房产那去住一段时间。”
他话说得干脆，安排得也很快。
这是要赶人了。
“你……”
宋子舒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却冷不丁对上宋云扬的表情，声音顿时小了下来。
宋云扬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手指之后，是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
宋子舒突然就懂了。
这个家里最冷心的不是宋云回，也不是宋成和他，而是宋云扬。
他只在意他他认为重要的事情，之前是家里的表面和谐，他可以因此纵容照顾他，尽力满足他的需求，也可以做到像是真的一个好儿子一样尊重徐薇。
但是现在他的目标改变了，或许是为了宋云回，也可能是为了宋成，之前的努力做的事情被果断放弃，一起被放弃还有他和徐薇。
之前的无限关怀和照顾只是维护他的目标，而不是真正把他当一个弟弟看。甚至于宋云回都比他有人情味，小时候的关心和忍让至少都是出自本心。
宋子舒不自觉战栗了一下。
这个人可以做到一装就是这么多年没人看得出来，已经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可怕。
他刚才进门的时候的气势全无。
宋云扬和他错身而过，眼睛甚至没往他身上看一眼，说：“随你之后做什么，不要吵到爸。”
“走的时候也不要当着爸的面走。”
他就这么离开了。
宋子舒站在原地，甚至不敢转头看对方到底去了哪里。
之后是有佣人看他在这站了半天，好心带他去房间，打破这死一样的沉默。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宋子舒看着熟悉的房间，突然就觉得陌生了起来。
他想睡一觉，想要逃避，觉得睡一觉起来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机，但是今天已经睡了很久，精神也处在亢奋状态，没有一点睡意。
宋云扬的眼神在他脑子里闪了瞬间。
宋子舒把目光对向了放在床底下的行李箱，双手不自觉攥紧。
在城市灯光之外。
徐薇哪也没去，她原本暂时住在附近酒店，想着该怎么处理之后的事，结果有人找到了她。
是警察。
宋云扬给她说过老实离婚他就就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但是他不做不代表警察不会自己查。
没了庇护，她之前做的事情很好查。
警察原本是把她当勒索受害者在查，越查越不对劲，最后终于走到了带她去警局的一步。
她有钱请最好的律师也有钱保释自己，最坏不过在这里多待几天，之后就可以回去。
但是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事情是其他人的看法。
要是有人知道她进了警局，她花了这么多年经营的形象就会毁于一旦。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结局。
***
在天气开始变暖之后，宋云回的家终于快要装修好，还差最后一点收尾。
秦书在之前就已经忙了起来，到处飞，忙了很久，今天就会回来，回来后会休息几天，刚好可以赶上收尾后最后检查。
尽管屋子里还放着很多材料，灰尘木屑和腻子都还在里面，但是已经可以看出大概的样子了。
师傅说今明两天就可以收尾。
今天天气很好，宋云回站在阳台隔着窗玻璃看着隔壁的橙子在房间里跑酷，眼睛微眯，笑了下。
橙子也注意到了他，跑到玻璃窗前开始扒拉玻璃窗。
它没扒拉动，看上去有些着急，还很委屈。
没忍住笑了声，宋云回转身回房间，沿着楼梯下楼。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室内，落在木制的地板上，晕染出一片光亮。
玄关处也很亮。
宋云回打开门。
带着温暖气息的风吹过，院子里绿意开始慢慢冒头。
有一个人站在院子外，手里还拿着一束绑着粉色丝带的花。
白色花瓣娇嫩新鲜，散发着蓬勃生命气息。
鲜花后是一张浅笑着的脸。
花后的钟许说：“好久不见。”
宋云回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走，说：“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之前才见过。”
他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钟许把花往前递了递。
宋云回没接他的花。
“不喜欢吗？”
钟许有些遗憾，“我记得你之前挺喜欢的。”
他说，“那我下次换一种花。”
宋云回看向钟许。
对方也回望了回来。
在笑意之后，他的眼里是满满的认真。
宋云回眉毛微微皱起，心里有了个不太可能的猜测，问：“你这是来真的……？”
上次遇见时对方虽然有说过想要在一起的话，但他从没往心里放，觉得对方也不算是真有那个意思。
但是他现在不确定了。
“宋云回你是不是傻。”
钟许眉眼英挺，笑了一声，“我要不是真的想追你会跑来这里？”
他笑着，眼睛却从站在门口的人身上移开过。
又是熟悉的腔调。
从之前闹矛盾之后，他们已经很少像这样说过话，更多的是沉默和不带感情的言简意赅。
宋云回眉眼间的懒散消失，终于稍微认真了些。
迎着对方的视线，他说：“我们没可能。”
他这次说得很认真，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咬得清晰。
钟许脸上的笑凝住，但还是笑着的，说：“怎么没可能？之前你追我，这次换我追你，怎么就不可能。”
宋云回陈述事实：“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之前那种感情了，你应该是清楚的。”
钟许不承认，“感情没了可以再培养。”
看得出他这次很坚定。
宋云回最后说：
“我和秦书已经在一起了。”
今天阳光很温暖，他就站在光下，眉眼倦懒。穿着暖白色的外套，一切都看上去很温暖。
但是从他嘴里出来的话却把所有都冷冻了一样。
钟许嘴角的笑慢慢小了一些。
他没相信，以为这就一个搪塞他的幌子。
无声的像是对峙一样的气氛中，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钟许转头，看到路上走来一个高大身影，步伐很快，边走边摘下遮脸三件套。
是秦书。
钟许再回头，看到原本还立在门边的宋云回像是放松下来，稍稍后仰懒散靠在墙面上，笑了一下。
他看的也是秦书的方向。
秦书向着这边走来。
钟许在看他，他同样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
钟许抱着花，就这样看着对方从自己身边经过，自然地站在了宋云回身边。
他们看上去像是很般配。
钟许就这样看着秦书的手熟练地勾住宋云回的手指，而后十指相扣，低头问：
“这是？”
风好像停了一下，之后突然变大。
洁白花束被抛落在地面上，开得灿烂的花朵花瓣零落，叶子被风裹挟着卷走。
钟许猝不及防就出手了。
像是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他下手没有留丝毫情面。
场面一度很混乱，动静大到屋里的装修师傅也听见，在楼上阳台弯过腰来看，眼睛睁大。
“……”
最后三个人一起出现在了医院里。
安静房间内，秦书已经包扎完，上半身简单披着衣服，沉默坐在一边。
钟许光着上半身，医生还在给他处理伤口。
宋云回就坐在门口旁边的板凳上，抱臂看着房间内的景象。
医生是个老医生，头发花白，也没怎么关注到这个诡异的气氛，自顾自说着话：
“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少打架斗殴，大家都是朋友嘛，下手也要留点分寸不是。”
钟许冷着一张脸没说话，眼神凌锐看着秦书。
宋云回抬眼看他，“还想再打一次？等会儿你来和我打。”
打的两个人都练过，打起来的阵仗比普通人大了很多，就差把保安勾过来。
刚好他也练过，要是想再打，他可以陪着。
看得出来他已经带上了些情绪，钟许没说话，收回了视线。
一上午的时间就耗在了医院里。
处理两人份的伤口外加后续一堆事情，等到可以出医院的时候宋云回没让秦书动，自己戴上外套帽子去买了医用口罩。
秦书今天回来的时候的那些东西早在混乱中不知道扔到了哪里，他们来得急，也没拿什么东西，得亏来的时候医院里没人拍照，但是回去的时候就不一定。
远了拿不到，就近买俩医用口罩就好。
他买完口罩回来发现房间里还是安静一片，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可能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钟许表情比走之前更难看，他在其他人面前惯来情绪内敛，今天像是不受控制一样。
秦书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宋云回能看出他情绪应该也有起伏。
医生在一边写单子，就是手有点抖。
“……”
刚才应该是差点又打起来。
秦书的衣服已经重新穿好，宋云回让他就这样坐好，低头垂眼帮他仔细戴上口罩。
没忍得住，他伸手使劲薅了一把秦书的头发。
这人的头发硬，有点刺手。
秦书就这样让他薅。
薅了一把后再拍了拍，他说：“走吧。”
秦书站起来，但是两人这次没有拉拉手。
他手上还有绷带，宋云回没碰。
在走出门口的时候，宋云回转头想说什么，钟许还在穿衣服，看到他的视线后扬了下嘴角。
一贯的自我且油盐不进，像是什么话都进不了耳朵里。
他又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来的时候是他开的车，回去也是。
“……”
秦书坐在一边，看着他随手塞车顶口袋里的塞了半截的驾驶证。
原来宋云回是真的出门必带驾驶证。
宋云回拉下手刹打转向灯，侧眼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大概是有批评教育，秦书同样看了回去。
宋云回已经收回视线去看后视镜，笑了下，说：
“你还是跟高中那会儿一样。”
不是批评教育，而是一句出乎意料话。
深色瞳孔起了波澜，秦书看着他的脸，很多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后跟着笑了下，只说：
“是吗。”
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一开门，迎接他们的就是现实版的流泪猫猫头。
宋云回：“……”
宋云回开门的动作一僵。
他这才想起来今天上午他原本是想要回来陪橙子玩的。
橙子一张毛茸茸的脸委屈成一团，一步一步像是风打小黄花一样摇摇晃晃走过来伸爪子要抱，连伸爪子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委屈。
宋云回弯下腰来抱起小猫咪，一边抱一边哄。
猫猫头在他肩膀上蹭了又蹭，这次连叫也不叫，就黏黏糊糊蹭。
已经到了半下午，宋云回手里还抱着橙子撒不开手，秦书原本想去做饭，被他叫住了，没让。
最后两个人一起吃的外卖，为了补偿橙子，他们还多喂了它一些冻干。
橙子被冻干收服了。
秦书下班，宋云回还没，他剩下半下午关房间里把事情处理好了，换了身衣服下楼挽袖子做晚饭。
秦书手伤了，但本人说没什么影响，最后演变成了宋云回洗菜他炒菜。
宋云回手上洗着菜，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这样好像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总之饭是这么做好了。
吃了晚饭洗了碗，之后就是快乐的休息时间。
今天吃个草又恢复更新，宋云回抱着手机往沙发上一躺，开始快乐小漫画。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公司有多不当人，小漫画内容就有多生草。
看得出来今天又是公司不当人的一天。
宋云回从头看到尾，又是习惯性的六个【哈】。
发完六个【哈】，他又返回去看最后一栏小漫画。
最后一栏是吃个草随手画的，是一个开心的支着两条短腿的小咸鱼在奔跑，以为自己奔向了通向了未来的大门，结果大门是猫猫的嘴巴，大门上亮晶晶的星星是猫猫的口水。
有点怪，不确定，再看一眼。
他刚看这两眼，陈晨就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他随手点进去看了。
对方发的两张图片。
一张是奔跑的咸鱼，一张是张大嘴的猫猫。
【没什么，就是给你看看我新画的头像】
他还假惺惺说了句：
【要价19999，要是你耍朋友了刚好能给你和你对象免费用，可惜了[微笑]】
放在平时怎么看怎么讨打。
宋云回换了个姿势坐在沙发上，抬手打字。
【很好，领走，感谢】
对方发了一个【？】。
【你觉得我会信吗？】
宋云回朝路过的秦书招招手。
秦书很配合地走过来。
宋云回握住他的手拍了张照，还很好心地虚握着，没有使劲。
反倒是秦书习惯性使了点力道。
宋云回拍完就松开手放对方自由活动。
秦书眉梢微扬：“？”
宋云回给他解释了句，“拍张照片赚钱。”
这语气像是要给职业狗仔投稿一样。
宋云回没有给职业狗仔投稿，把照片发给了陈晨。
对方的反应跟之前差不多。
只是问号从一个变成了十个。
同样给对方回了一个微笑表情，宋云回把手机拿高，试图让秦书看得清，问：
“这个好玩吗？”
秦书看了眼屏幕再看了眼他。
“……”
不到两分钟，微信新头像新鲜出炉。
点兵点将，自己点到了猫猫，另一张小咸鱼就给到秦书头上。
换完头像后，两个人很有仪式感地互发了一张表情包。
秦书顺带看到了宋云回给自己的备注。
【aaa橙子批发芹总】
他微哂。
果然有的人从高中到现在，取名风格还还是从来都没变过。
宋云回不看秦书给自己的备注也知道是什么。
毕竟是之前自己亲手备注的。
秦书看了眼手机上面的【宇宙第一帅比】，之后拿过水杯喝了口水。
宋云回也扒拉过来抿了一口，之后瞬间打yue。
水是棕褐色的，他还以为是咖啡，没想到是药，还很苦。
秦书给他塞了颗糖。
刚把糖放进嘴里，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不用想就知道是陈晨。
他一边嚼着嘴里的糖一边接通电话，坐在旁边的秦书手机也响了，起身去接电话。
陈晨现在整个人好像还处在混乱状态，一句话十个字，一半都是语气助词。
他还在试图确认刚才看到的东西。
等到真正确认过后，他接连发出几声了国人常用语气词，说了句“好家伙”，之后开始谴责宋云回居然不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他。
宋云回把手机拿远了些，安静听着他的谴责，小小声打了个呵欠。
另一边的秦书接的是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
是叶敏女士打来的。
她要上班，按理来说忙到不可开交，但是她又能在忙着的时候注意到一些小事情。
比如说突然一起换了的头像。
她有些激动，又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问：
“你们这个头像在哪里搞的？妈妈我啊，也想给我的小号换个头像。”
她关注到了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关注到。
秦书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她到了关键时刻跑歪的关注点还是说她居然还有小号这个东西。
他问：“你就没其他想说的吗？”
叶敏说“有”，她说：“我觉得那猫还挺可爱。”
这是已经开始悄悄讲自己的偏好了。
对面已经开始讲自己对于一个好玩的新头像的期待，秦书听着，终于找到对方说话喘气的空气，说：
“我们在一起了。”
对方瞬间就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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