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招商的任务一来,不光领导们连轴转,办公室的科员们也忙得不可开交。已经连续加了几天班的林志为正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打,招商推介会的方案今天必须提交。这已经是第二稿了,他现在只盼着领导别修改太多,这样兴许还能早点下班。但这个愿望很快被赵乐恒打破了。他拿着一摞文件老远就开始招呼:“小林,小林——你手头的事情急不急?”

  “怎么了?”

  赵乐恒把手里的东西往林志为的桌子上一堆:“大后天要搞百日攻坚的招商专项会,也不知道以前是谁瞎弄的,新注册的企业数据老是对不上,梅书记又特别较真,常务着急要,今天必须对出来,他让咱俩分分,你少点我多点。”

  林志为指了指电脑屏幕说:“这个方案也得今天赶出来。”

  “那没办法,就这么几个人,我那也是一堆的事,只能都辛苦一下了。”

  不知道如何拒绝的林志为只好答应了下来:“那行,我写完这个就给你对。不管多晚发你邮箱吧。”

  赵乐恒随手一掐,留下一半文件,拍拍林志为的肩膀,径直走了。

  林志为看看文件又看看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时间不等人,他没空多想了。就这样马不停蹄地忙到了天黑,终于把方案按要求提交了上去。他和同样在加班的袁浩一起去吃了碗馄饨,算是这一天里唯一的休整了。

  连续高强度作业,袁浩都累出了黑眼圈。敲了一天的键盘,他现在拿勺子都觉得沉:“每年这几天都要搞招商,一搞起码半个月,天天加班。政府那边只能比县委的事情更多。”

  在县委大院门口的小饭馆里,林志为狼吞虎咽,一来中午就没顾上吃饭,这会儿确实饿了,二来他一会儿还得回办公室,赵乐恒扔给他的一摞文件还没整理完呢。

  袁浩听说他还要回去,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至于吧,都几点了还装大骡子?”

  “活干不完,今天晚上就要交。”林志为说得好像一个没完成作业的学生。

  袁浩思量片刻,问道:“谁安排你的?”

  “常务。”

  “那得回去。常务亲自给你派活了,你熬个通宵也值。”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林志为,他停了一下,抬起头说:“也不是,小赵说的。”

  袁浩早感觉到不对劲,他气呼呼地对林志为说:“赵乐恒的话能信吗?那肯定都是他自己的差事啊,你是不是忙傻了?”

  “万一是真的呢?多干也能多学点,反正平时他什么也不教,干活倒是个机会。”林志为想了想,又埋头吃了起来。

  袁浩见他一副呆子模样,又急又气:“明天常务要是知道这些事情是你干的,我不姓袁。别让那个油子觉得你好欺负,明白吗?”

  林志为端起碗喝光了最后一口汤,袁浩的话他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但这些差事他已经应下了,那无论如何都得完成。他没再继续和袁浩争辩,扯了张纸擦擦嘴,冲着柜台的方向喊道:“老板,结账——”

  第二天的县委常委扩大会开始之前,艾鲜枝特意绕到梅晓歌的办公室外,抓紧开会前的几分钟,向他反馈了昨天和曹立新几次过招的经历。“以前一点都不知道九原县也在申请这个资金。曹立新太贼了,跑得比我们要快,一点消息都不漏。”

  梅晓歌回想着之前二人见面的情景说:“上次我去他那聊起来,他还说没准备好,明年再说,当面还信誓旦旦。这个人有手段,特别善于搞这些事情,你这边还得盯紧点。”

  艾鲜枝不服输的劲也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她指着手机说:“一天三个电话。过两天实在不行,我就住到省厅的招待所去。”

  其实梅晓歌对曹立新的了解并非始于今时今日:“在学校的时候,曹立新就有经营关系的本事,有时候明明是你的朋友,介绍给他认识,就吃一顿饭,过两天你再看,他俩比和你还要好太多了。”

  艾鲜枝哼了一声说:“当面撬墙脚还有得防,就怕背后给你下绊子。”

  “他干什么事了?”

  “在市政府开会,要不是他,各县的招商指标也不会这么高。等会儿散了会,我把那份资料给你看看。”

  艾鲜枝传达完了市委、市政府招商会议的精神,下面的干部没有一个人脸色好看,不过梅晓歌没理会这些,现在不是叫苦叫疼的时候,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关键所在。总结发言的时候,他着重提出了几点注意事项:首先,仔细研究市里的文件,尤其是新政策、新补充,务必搞懂吃透;其次,招商工作要两头兼顾,向上得学会争取对自身有利的政策,向下想办法留住企业,不能让企业吃完政策红利扭头就走。

  最后,梅晓歌还具体点了名:“光明县的招商成败,一个法兰一个奶牛。前两天鹿泉乡还接洽了一个西班牙的客商是吧?这个要盯住。出口的增长率要保得住。原平乡的奶牛基地和交易市场我也去过了,李保平,你那条路得想办法赶紧修好。”

  “是。”一直低头记录的李保平赶紧答应着,心里却暗自得意。书记点名要修路,那资金想必有着落了。

  梅晓歌接着说:“招商大事,既要着急也不能着急,要挑项目,必须实事求是。最近沿海的一些‘两高’企业都在往内地转‘两高’项目,不要轻易乱表态,做不到就不要忽悠……”

  下面的干部埋头记录,梅晓歌却注意到刚刚出去接电话的艾鲜枝回到座位上脸色不好。联想到开会前两人聊的那些事儿,他未再多言,再次强调了一遍招商工作的重要性,便结束了会议。

  果不其然,出了会议室艾鲜枝直接追到梅晓歌身边说:“刚才接的是省厅的电话。也不知道找了什么人,还是用了什么手法,据说曹立新请到了郭厅到九原县检查工作,也许会很快。”

  梅晓歌也被曹立新的动作惊了一下:“一支笔那个郭?”

  艾鲜枝点点头,她的急切溢于言表:“就是他。我马上得去省里,不死磕不行了。”

  李保平仿若得了尚方宝剑一般来到财政局,却怎么也没料到叶昌禾给他来了个盆干碗净。李保平都傻了,不可思议地质问叶昌禾:“没了?一夜之间,六千万元啊,你不能这么蒙我吧?”

  叶昌禾一边泡茶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你自己去打开我的电脑,一笔笔的记录全在上头。有一分钱对不上,你去纪委举报我。”

  眼见叶昌禾不是打太极,李保平真的急了:“不是我自己要这个钱啊,老叶,常委扩大会议什么时候能扩大到我这儿?梅书记亲口说的必须把路修好,谁也不能拖。要不你给徐泳涛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叶昌禾把茶杯一放,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县委要干的一百件事情,每个都要命,保险柜里要有钱我扣得住吗,平哥?借款到账当天,县医院的工资就还了一半,这还不算招商局的钱、农业农村局的钱、环保整改补贴、拆迁赔偿的钱……”

  李保平一扬手打断了叶昌禾:“别说了,别人都是亲儿子,就我是后的?县委书记和县长说的话是不是都不好使了?”

  叶昌禾一点不着急,他喝了口茶,看着李保平说:“市委书记来也得有米才能下锅。我这只有九十万元,要不要?”

  李保平被将住了,他本来的计划是打着修路的旗号从县里多分一杯羹,运作得宜的话想办法给自己偷偷“加个鸡腿”,现在倒好,拢共扔过来一个蚊子腿,还必须专款专用,把领导特意安排的事情办漂亮。这一丝肉将将没把李保平给噎死,可是他没有一点办法。

  在回原平乡那条颠簸的路上,李保平打了一路电话:“能修多少修多少,一寸也行。你不开这个头,后面的钱还怎么要?以前的欠账,大笔的暂时给不了,小钱这不是有了吗?怎么会没人来?你告诉他们,这次给钱!”

  艾鲜枝也在车上打了一路的电话,把事情的紧迫性跟段迎九掰扯了半天,终于在傍晚时分把侯国栋约到了茶室里。趁着侯国栋还没到的空当,段迎九和艾鲜枝解释说:“他确实不是客气。前阵子我们单位组织体检,查出来‘三高’,晚上他就不敢吃饭了,你别看他那么瘦,还在减肥呢。”

  艾鲜枝多少还在为没约上晚饭而感到遗憾:“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三高’?你也知道,要是不喝点酒,没那个气氛,有些话还真的是不好讲。”

  段迎九送过来一个理解的眼神,笑着说:“这次先喝茶。你点的是生普吧?”

  “是,他不是减肥嘛。”

  “先生后熟,慢慢来。”

  艾鲜枝焦急地朝门口张望了一眼:“我现在恨不得来一杯速溶咖啡。没时间了呀!”

  此时,幽静的茶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侯国栋快步走了进来。一看他身上的白衬衣,便知道这是下了班从单位直接过来的。一进门,他便玩笑着埋怨起段迎九:“老段你们人事处都是这么不讲理啊,发微信也不问加不加班,位置时间一扔,不来也不行。”

  艾鲜枝赶紧起身迎接,接过侯国栋的公文包,寒暄让座。段迎九则一边笑着分茶一边说:“你这饭也不吃,酒也不喝,再不出来转转,太辛苦了。”

  侯国栋落座后故意叹了口气:“命苦呀,没有办法。什么时候等你高升了,把我调过去给兄弟你搞搞服务,好歹加班费会给一点吧。”

  听了这话,段迎九顺势一指艾鲜枝:“让他们给。县里付点加班费,不算违规吧?”

  “侯处长这样的优秀人才,我们早就扫榻欢迎,就想把您聘回县里当个高级顾问啦。”艾鲜枝明白这是段迎九在给她递话,赶紧满脸堆笑地跟着说道。

  “我可不敢去,听说你们连退休医生的工资都发不了,到时候给一堆白条,我找谁去报销?”侯国栋的话说得不客气,不过能开这种玩笑,恰恰说明他已经初步放下了防备,稍稍拉近了距离。所以,一旁的艾鲜枝反倒有些放松了。

  侯国栋接着说道:“下午我们领导还在说,连开工资都得去邻县借钱,拨给你们钱,会不会全都挪用掉了。真的,艾县长你不要笑,领导肯定要考虑这个问题。”

  艾鲜枝掂量着侯国栋的弦外之音,故意叹了口气说:“我们光明县就是因为谨小慎微,才能干出这种借钱的老实事情,还让人拿着到处嚷嚷。”

  侯国栋双手一摊:“现在就是这样啊,全部都是透明的,你们做个什么都有人看。就这么一笔钱,全省好几十个县都盯着,像高考一样,我们敢不公平吗?”

  “最不敢作弊的就是我们了。”说这话的时候,艾鲜枝连腰板都挺直了,但紧接着她的语气又软了下去,“顶多就是想提前划划范围,押押题。”

  侯国栋看看一直笑而不语的段迎九说:“这些话我和别人都不讲的,也就是你在这里,段处长发话,我必须得掏心掏肺,否则真的,瓜田李下,我出都不出来。”

  段迎九依旧没说话,笑眯眯地递上了一杯茶。侯国栋接过茶先闻后品,然后终于向艾鲜枝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曹立新邀请的调研组明天就去九原。这比艾鲜枝预料的时间来得更早。

  “郭厅带队?”段迎九特意追问了一句。

  “他正好明天有空,赶得也巧。”茶水下肚,侯国栋的语气温和了不少。

  “听说郭厅爱人的外婆是九原县的,真的吗?”段迎九继续探问着。

  侯国栋却绕起了弯子:“各个县都是不同的茶嘛。铁观音喝过了,这次就不泡了。反正我知道的是东边那几个县肯定是不会去了。好久不喝的茉莉,难免要再尝尝,是吧。”

  艾鲜枝赶紧给侯国栋添上茶,顺着这话说道:“领导也没去过光明县呀,咱们的茶也挺特别的。侯处,我们和九原县都在一条路上,能不能费心安排一下,顺道拐个弯,进去坐坐?”

  侯国栋慢慢端起茶杯,先摇摇头,然后抿一口茶说:“不好说,现在还不知道要不要和市委的同志见面。我也顶多只能提提建议,试试看,好吧?”

  既留了活口,也没完全答应,侯国栋给自己和艾鲜枝都留下了无限的可能。

  此时光明县的县委大院,梅晓歌把徐泳涛和分管农业医疗后的副县长兰茂林都叫到了办公室,一起仔细研读分析了小周顺回来的九原县专项资金申请报告。

  一番讨论之后,梅晓歌拿起手边已经装订好的光明县专项资金申请报告初稿说:“我的意见还是不变,实事求是,不要学九原县。今天吹过的牛,明天肯定是要买单的。茂林县长觉得呢?”

  兰茂林也赞同这个意见:“九原县的报告对有利条件和资金需求都夸得太大,有些脱离实际,额度也是顶格申请。我理解他们这么做是担心影响资金规模,但是收益的分析总要经得起检验,省厅领导会看不出来吗?”

  徐泳涛点点头,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梅晓歌指着光明县的报告说:“我们的报告里,有利条件已经充分阐述了,不夸张是对的,毕竟原平乡的假数据很难堪,光明县已经成了靶子,你也不知道哪个枪口还在瞄着。但是,这个装订太差了,材料设计不要怕钱。你们和范太平说一下,不能什么都是县政府办自己做,找个专业的设计公司,有时候装帧和内容一样重要。”

  “明白。”兰茂林一边答应一边拿起电话着手安排。

  梅晓歌又吩咐徐泳涛:“老徐你给李保平打个电话,路的事情一定要盯住。艾县长如果能把领导请回来,好坏就这一锤子了,敲不响,也不能砸了锅。”

  一条路串着两个县,都为了检查组紧锣密鼓地忙碌着。

  九原县这边虽然早有准备,但临到最后,曹立新依旧事无巨细地亲自检查。检查组视察的必经路段,他连路边的一块指示牌都不放过。用他的话说:“这段路就不是来走的,是看的。”光干净整洁还不够,他还安排了县里的三个房产开发商包干到户,连夜布置了路边的绿化带。

  这还不够,县政府招待所为检查组预备的午休房间,曹立新亲自去当试睡员。床铺的软硬、毛巾的质量、洗发水的品牌,他都一一检查了,连电视机开机后的频道都大有讲究:“省厅领导爱看球赛,打开就要是高清体育频道,遥控器的电池换一下,现在按下去还是不太灵。”

  最后,他坐在正对电视的沙发上,问办公室的吴主任道:“明天是怎么安排的?中午在这休息多久?”

  “一个半小时。”吴主任答道。

  “九十分钟啊,看来不能打加时了。”曹立新停了一下,指挥着正在调式电视的工人说,“调到新闻频道,看看明天的天气预报。”

  另一边,通往原平乡的烂路上亦是灯火通明、机械林立,一众工人正往那道大沟里一车车地填土。此时,高乡长赶到了现场,把一袋子现金交给了工头。拿着了现钱,工头的态度自然客气了很多。

  高乡长下车看了看工程进度,打着包票对工头说:“以后都是现结账。兄弟们多辛苦,今天晚上必须填完。”

  第二天,一场蒙蒙细雨不期而至。

  这天,曹立新带着县里的一众干部直接在高速路口迎接,确保检查组的行程不出现一丁点变化。细雨中,他连伞也没打,远远看见省城牌照的公车,便赶紧迎了过去。

  公车缓缓停下,侯国栋先下车,然后向后面的郭厅长介绍道:“郭厅长,九原县的曹立新县长。”

  曹立新捧着郭厅长的手热情地摇了摇,然后马上从吴主任手里接过雨伞,举到郭厅长头顶上方:“欢迎郭厅长莅临指导。我们李书记去了广州招商,正在往回赶的路上,一再嘱咐我要把您留住,等他回来敬您一杯。”

  郭厅长微微一笑:“太客气啦。告诉他不要赶路,转一转,我们就走啦。”

  曹立新故意一摆手:“李书记把他父母结婚时存的老酒都从地窖里起出来了,您要是不喝,我们连味儿也闻不着!”

  一行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曹立新马上接着说:“天气不好,郭厅长先上车,咱们现在去现场看一看。”

  几辆公车鱼贯而行,很快到达了九原县那安坡村。按照曹立新的部署,一路上指示牌、绿化带都焕然一新,精致美丽的村庄笼罩在微雨薄雾之间,显得别有风味。

  不仅如此,曹立新还专门把郭厅长爱人的姨妈一家接到了那安坡村。老太太年岁已高,因为耳背,说话声音特别大。她拉着郭厅长的手,絮絮叨叨回忆了一会儿郭厅长爱人的童年往事,又指着身边一个憨憨的汉子说:“她表哥也来了!他在县委大院干活,给县长们做饭。她表嫂也在城里做饭,今天没来,她是在……”

  “武装部。”曹立新赶紧在一旁接话说,“两口子都是一把好手,打卤面是一绝。我现在要是敢说不用他们,书记和政委立刻就能和我翻脸。”

  如此细心周到的安排,换作谁能不满意呢?郭厅长愈发高兴起来,笑过之后对曹立新说:“你不知道,这表哥表嫂结婚早,我爱人从小在九原县,一直在吃他俩做的饭。立新县长,中午就不吃工作餐了,我也尝尝打卤面。”

  曹立新马上转向吴主任道:“给领导多搞几种卤,加海带,加木耳,这不算海鲜超标吧?”

  轻松融洽的笑声在村委会的房间内久久不散。

  相比九原县的从容,光明县已经等得心急如焚。艾鲜枝算着时间给侯国栋发了微信:“侯处长,您已到九原县了吗?一路平安,祝顺利!”发送前,她反复查看了对方最在乎的“侯”字,确认无误才发了出去。可微信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在原平乡通往奶牛基地的路边,李保平和高乡长正在对昨夜施工完毕的路段做最后的检查。此时,雨还没有下到这里,天气显得格外闷热。李保平看看阴沉的天空,指着刚刚填好的沟壑,问高乡长:“水泥路和砂石路中间的接缝弄得有点潦草啊,后面的路面处理得也太简单,那些人也不知道几点才来,万一下起雨,路面不会塌陷吧?”

  “提前已经洇过水了,我问过,没问题。”高乡长诚实地回答道。

  李保平的心没完全放下来,高乡长将将三十岁,从小在城里长大,农村的路他能走过多少?可如今已然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刻,没有退路了。他叹了口气,对高乡长说:“走吧,到奶牛基地再看看。”

  几个人迅速上车,匆忙朝奶牛基地奔去。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刚刚离开之后,一辆装着法兰铁屑的小卡车经过了这里。车子轧上了土层下的石头,轻轻一颠,几块带着尖角的铁屑从车斗的蒙布里掉了出来,就那么散落在了路面的尘土里。

  雨终究是下起来了,看上去淅淅沥沥的不算大,可是足够摧毁一条刚刚轧好的土路。

  李保平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冒出了上火的水疱,稍一动嘴就扎心的疼。但这些他都顾不上了,面对亲自来奶牛基地踩点的梅晓歌,他已是百口莫辩:“晚上刚刚熬夜重新铺好的路,早晨还好好的,昨天我给气象局打了电话,他们说今天不会下雨,我还专门问了……”

  梅晓歌站在一片泥泞中,看着基地大门上的牌子:和这段路面一样,仓促之间粗制滥造的牌子也被雨水打回了原形,还没干透的涂料已经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了。梅晓歌制止了李保平毫无意义的解释,指着牌子说:“旧牌子呢?拿出来换上。”

  身后跟着的人赶紧行动,李保平有些胆怯地说道:“旧的怕是拿不出手,都快朽了。”

  “那也比廉价的形式主义强吧?”梅晓歌用提高声音表明了自己坚决的态度。他快步朝基地里面走去,李保平等人自然不敢怠慢,紧紧跟了过去。

  此时的县政府大楼里,艾鲜枝同样焦急万分。一方面,她给侯国栋发了几条微信,询问他们的行程进度,并再三表示光明县这边已经全部准备就绪,但侯国栋只回了句“知道了”,便再无其他回音;另一方面,原计划和梅晓歌一起去高速路口拦住检查组,可梅晓歌一头扎进奶牛基地,左右不见回来。

  终于,范太平打通了电话,带回了消息:“原平乡好像有些麻烦,还在处理,我让泳涛主任抓紧催了。”艾鲜枝看看手表,当机立断决定不等了。她让人给梅晓歌留了话,带着范太平一起出发了。

  两县交界的地方,巨大路牌上写着“九原欢迎您”。可是,这么热情的标语却让艾鲜枝的表情更加凝重了。曹立新的手段她已经领教过几次了,想从他碗里抢肉吃,难度可想而知。她一个人过去,能行吗?

  恰在这时,一直在打电话的范太平忽然指着车窗外说:“县长,梅书记来了!”

  从村委会到田间示范基地的路上,曹立新一边走一边向郭厅长详细介绍基地的各项情况以及未来的发展规划。作为一段专门用来看的路,这里已经做到了无懈可击,郭厅长对眼前的一切也极为满意,当着众人夸赞道:“窥一斑而知全豹,你就看一个村子、一块农田、一段路,就知道这里主官的风格。我们厅长有个血型论,是吧,小侯?曹县长肯定是个细致人,是不是a型血?”

  站在旁边的侯国栋听了这话,笑着说:“万一猜错了,曹县长也不好讲了。”

  但曹立新却一脸认真地回答:“十二天以前,市委号召领导干部积极献血,第一个就是我。我要不是a型血,市医院的检验科就要出大问题了!”

  伴着一阵轻松的笑声,郭厅长回头望了望道旁的绿树和远方的青山,很有指向性地说:“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其他农业项目的扶持资金,也应该考虑投到这样的县里面。”

  虽然尽量克制,但曹立新的脸上还是显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到这一步,检查组的行程完美契合了他预先的安排,没有出一点纰漏。趁着郭厅长上卫生间的空当,曹立新又和侯国栋聊了几句。从他的语气中曹立新能感觉到,九原县基本稳了。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郭厅长简单吃完午饭后便立刻启程回去了,没有用到曹立新亲自试睡的宾馆房间。上车前,曹立新握着郭厅长的手,殷切地挽留道:“粗茶淡饭,本来就没有招待好,怎么都要进城喝杯水再走吧?”

  “已经很好了。”郭厅长也紧紧握着曹立新的手,“这已经是最近出差中最对胃口的饭菜了。”

  “再有十八分钟,亚洲杯男足预选赛直播,起码看个上半场啊。”曹立新看了一眼手表说。

  “还得去趟市里,厅长临时给安排的任务……”郭厅长说着往旁边走了两步,曹立新马上会意地跟上去,其他人也很自然地各自寒暄告别着,给他们二人留出了一个小小的私语空间。只见郭厅长微微低下头,曹立新赶紧把耳朵贴过去,郭厅长小声地说:“我爱人的舅舅去世,听说县里专门成立了治丧委员会,您还亲自到场吊唁,太费心了。我爱人让我务必转达一下她的谢意。”

  曹立新未回一语,使劲摆了摆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此时,侯国栋已经等在了车门口。市里通知的事确实是临时安排的,这个他没想到,光明县那边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艾鲜枝之前发来的微信,迟疑了一下,什么都没回,便又把手机装了起来。

  回程的车上,侯国栋和郭厅长都在低头看手机,不同的是,郭厅长看的是视频直播的足球比赛,而侯国栋则在不停地翻看微信。光明县的微信回还是不回,该怎么回,他在心里来回掂量。

  忽然车子一晃,刹住了。侯国栋忙问司机怎么回事,司机显然也吓了一跳,没说话只往外面指了指。侯国栋透过车窗看出去,只见梅晓歌和艾鲜枝像路边等车的乘客,半个身子探到了路上,使劲挥舞着双手。看见车子停稳,艾鲜枝立刻来到车门口,隔着车窗便殷勤地打起了招呼:“侯处,侯处!”

  见此情景,侯国栋转过身对后排的郭厅长介绍道:“光明县的主官,人事处小段的同学,我和您提过。”

  郭厅长轻轻“噢”了一声,示意司机打开车门。这回守在另一边的梅晓歌一马当先地上了车,也是上了车他才发现自己满身泥泞,狼狈得像个落汤鸡。他下意识地把满是泥污的双脚往后缩了缩,赔着略显夸张的笑脸说:“本来是不敢打扰郭厅长的,正好真的是顺路,就想请各位领导看看能不能抽空拐个弯,去我们的奶牛基地看一眼,二十分钟足够了。”

  “就在前面那个路口,不到五公里了。”站在车门口的艾鲜枝紧着接了一句,说完还不忘看了侯国栋一眼。

  侯国栋看了看手表,适时地跟着说:“时间倒是刚刚够。”

  “既然够,要不就去转转?”郭厅长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好奇,顺畅的九原之行显然让他心情不错,对这个相邻的县也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和期待。

  然而现实情况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天壤之别。别的都不说,车子还没开到奶牛基地,突然爆胎了,包括郭厅长在内的一众检查组成员,只能在雨后的泥水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步行。

  李保平找了辆农用三轮车来,艾鲜枝跟在侯国栋身后小声劝道:“领导还是上小车吧,我们走着就行了。”

  侯国栋微微皱着眉,郭厅长坚持在前面走,他们后面跟着的怎么能上车呢?别说他了,检查组有两个女同志,裤腿都快挽到膝盖了,也没好意思上车。侯国栋虽是农业口上出来的干部,可这么难走的村道他也很多年没遇到了,此刻忍不住对艾鲜枝抱怨:“路上这么多的铁屑,你们也不清理?车胎都能搞破?”

  “可能是颠出来的,真的是不好意思。现在的天气预报也不准,早知道半夜有雨,这条路昨天还不如不修,搞得全都是泥巴。您小心看脚底下。”

  梅晓歌跟在郭厅长的身边,也在聊这条难走的路:“限制我们的问题其实只有两个,除了路,还有牛多棚小的瓶颈,想发展就得搬家。那边是养殖基地二期的规划用地,只要有资金,规模和效益马上就能翻番。”

  梅晓歌说着朝远处的一片空地指了一下,但郭厅长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继续径直前行了。尽管梅晓歌把干爽一些的路面都让了出来,但郭厅长脚上的皮鞋也已经惨不忍睹。

  好不容易到达了位于原平乡的奶牛基地,因为有村民放羊从基地门口经过,众人不得不停下来给羊让路,然后避让着泥泞中的羊粪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奶牛基地是一座半露天式的大棚,里面各种设备一应俱全,打扫得也还算整洁,只不过因为下雨的缘故,奶牛们看上去都不大精神。李保平站在最前面向检查组详细介绍了基地的情况:“这个基地的前身是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先后获得过市级畜禽标准化示范场、市级标准化奶牛养殖示范场和省级标准化奶牛养殖示范场称号,由托管散户的粗放管理模式,逐步发展成现在的高标准规模化牧场……”

  “你这个信息化和智能化的转型,怎么个转法?”郭厅长打断了李保平的发言忽然发问。

  李保平稳了稳神回答道:“牧场转型是全面的,实现了奶牛发情自动监测和精准饲喂,还有奶量自动上传这些。”

  “自动清粪系统呢?我看你们的报告里写着,怎么没看见?”郭厅长继续追问。

  李保平有点儿慌了,没想到领导会看得这么细,他回了一句“我找找”,然后便转过身去,明着是找设备,其实是在人群里寻找基地的技术员。密密匝匝的人群里,身穿白大褂的技术员被挤在了最外面。李保平想叫他过来,又怕领导发现自己对基地情况不熟悉。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梅晓歌已经把话接了过去:“牛舍都是自动清理的,干湿分离,谁给领导演示一下?”

  技术员立刻就位启动机器,伴随着一阵铁链拉动的声音,梅晓歌在郭厅长身边继续讲解:“智能化的指标主要是看牛奶单日产量的提升,现在可以实现每天每头30公斤,比以前多产得多。以前不行,最早的时候只有13公斤。”

  “采集和运输呢?”郭厅长的提问还在继续。

  “189头牛,两个小时就可以自动完成。另外刚才有个信息要和领导汇报一下,做个补充,总体占地39亩是目前的数据,如果能够得到相应支持,我们打算引进400头怀孕的进口奶牛,到时候牛舍也会做相应比例的扩建。”

  数据翔实,信息完整,梅晓歌的陈述让郭厅长从刚刚的坏情绪里渐渐走了出来:“梅书记对数字很敏感啊。”

  梅晓歌微微一笑:“学的数学专业,上学的时候一错就扣分,主要是罚站罚怕了。”

  郭厅长也跟着笑了起来,但很快又跟了一句敲打的话:“吃一堑长一智,假数据的错肯定不能再犯了嘛。修订以后的、既往的历史数据有吗?”

  话音未落,一直候在一旁的高乡长马上和另外两名乡干部把早已准备好的材料挨个分发给检查组的各位。徐泳涛接过一个档案袋打开,把里面的材料递到郭厅长手里。

  一直没插话的艾鲜枝此时心里惦记着一件事,她绕到侯国栋身边想看看档案袋上标注的名字,可等她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材料已经递到了侯国栋手上,档案袋上明晃晃地写着“候国栋处长”——枪口撞得准准的。没办法,艾鲜枝赶紧岔开话题小声对侯国栋说:“中午简单准备了这里的特色,牛肉夹饼,侯处一定要尝尝。”果不其然,这个邀请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反倒是郭厅长看了材料后,对奶牛基地颇有些刮目相看:“发展的势头还可以啊,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你们这些数据都确认过吗?”

  “挨过的打总要记着点疼,我和艾县长肯定是胆小的。这上面所有的数据都核实过,包括牛只的死转淘离售和新生购入,减少、增加这两项,我都是自己掰着指头数过的。”梅晓歌回答得极为诚恳而坚定。

  见郭厅长的评价不错,艾鲜枝再次跟情绪不悦的侯国栋套近乎:“省领导的格局真的是不一样。车坏了其实可以换小车的,领导就是坚持和大家一起走路,雨靴拿来了,侯处你看,要不要让郭厅长换一下?”

  侯国栋看了一眼拿着雨靴的乡干部,未置可否,只说句没头没尾的话:“发展还是得靠路啊,这一点九原县确实比你们要好。”

  艾鲜枝被噎得说不出话,一肚子火压下去又起来,却又不能流露出分毫。所幸,趁着众人往外走的空当,她也见缝插针地让检查组的领导都换上了雨靴。

  按计划,奶牛基地只是开场,奶牛交易市场才是重头戏。此时,侯国栋匆匆接了个电话,走上前对郭厅长说:“中午要和林岳市长一起吃个工作餐,柳秘书长的意思是想早点开始,咱们现在就得动身了。”

  这个变动打了梅晓歌一个措手不及,他有些急切地说:“交易市场就在那边,五分钟都用不了,要不顺路看一眼,反正车胎补好了,也在前面。”

  “这是让你们林市长等我了?”郭厅长笑着婉拒。

  梅晓歌也跟着笑起来,但言语间还在努力争取:“要不是乡里倾力打造的东西,也不敢厚着脸皮壮着胆让您过目。”

  “申请资金就靠它,好不容易把您留下来,亮点不介绍,说不过去呀!”艾鲜枝也赶忙跟着玩笑了一句,郭厅长朝他们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可惜人不要强天公也不作美,突然一阵闷雷,雨势骤然增大。乡里准备的雨伞不够一人一把,于是又是一阵狼狈的推让。伞还没撑利落,忽然轰的一声巨响,把一位女干部吓得惊叫一声。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旁边农户的猪圈禁不住雨水冲刷,倒了半边墙。猪大概也受了惊,在里面哼哼叫唤。

  原生态的农村景象突破了检查组众人的心理防线,郭厅长看了眼时间,高声问道:“车在哪里,谁带一下?”

  检查组的车缓缓启动,逐渐远去,众人面前留下一堆光明县的土特产,这些本想给检查组带上,因为走得急,没有都装上,几个硬纸盒被雨水一浇,软塌塌地陷在地里。梅晓歌的状态跟这些盒子差不多,他什么都没说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车里。

  艾鲜枝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她冲着李保平毫不客气地数落着:“路不行,车不行,天气不行,人也不行,连雨伞都带不够,什么都不争气!我要是省厅的,这笔钱也不会给你!”

  李保平觉得脸有点儿疼,也不知道是雨点打的,还是被艾鲜枝骂的。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梅晓歌和艾鲜枝并没有马上打道回府。艾鲜枝又联系段迎九,死乞白赖地让他给侯国栋说说情,想争取一个补救的机会——希望郭厅长和林市长吃完饭回省城之前,在市委听他们把交易市场的情况口头汇报一下。

  这个提议连段迎九都犹豫着不敢答应,可禁不住艾鲜枝的软磨硬泡还是同意给侯国栋打个电话。梅晓歌和艾鲜枝一路追到市委大院,钉桩子似的等了不知道多久,但直到亲眼看到省城牌照的公车开出市委大院,他们也没能再见着检查组的影子。

  回程的车上谁都没有说话,梅晓歌第一次觉得这段路竟然如此漫长。

  书记和县长在省农业厅检查组面前丢脸的消息很快在县委大院传开了,不必看领导的脸色,一股紧张的气氛自然而然地扩散开来。这个时候的工作重点就一个字——忙。一定要让自己忙得站不住脚,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开领导们的坏情绪。

  赵乐恒深谙这个道理,从昨天到现在,他穿梭在办公室和档案室之间,整理各种资料——这项工作只要你想做就永远也干不完。不过,赵乐恒的忙也不全是装出来的——他抱着一大摞档案盒刚走出办公室,手机就响了,手忙脚乱地掏出来一看,来电的是明路,可还没腾出手来接,那边范太平又在喊他。

  电话再急也没有眼前的人急,赵乐恒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应声一边快步来到范太平跟前。

  “下午三点,县长要加一个招商调度会,招商办要发言,在常务会议室,你去发个通知。另外,晚上有个招商的接待,请马常委参加一下。”范太平的语速比平时要快,赵乐恒因为惦记着振动的手机,脑子转得却比平时慢了。他下意识地说了句“好的”,心里便只惦记着电话了。好在范太平也忙得很,交代完事情便匆匆离开了。赵乐恒赶紧接起电话,不住地道歉说:“常务,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您说,嗯,嗯嗯,嗯……”

  赵乐恒一边听着明路的安排,一边在心里掂量着眼前几项任务的轻重。在挂断明路的电话后,他转头对林志为说:“小林,赶紧发个会议通知,下午三点半在常务会议室,艾县长要开一个招商的调度会。”

  林志为认真地答应了一声。他是个不会一心二用的人,点名交代他的事情可以做到分毫不差,其他人之间的事能不能听到那就全凭造化了,所以他完全没有觉察赵乐恒转述任务的时候,把三点的会说成了三点半。

  今日事今日毕,当天发错的会议通知,艾鲜枝当场就发火了。

  “这就是内部开个小会,这要是省里再来检查,你晚半小时跑过去,人家早就走啦!处分都摆到桌上我都不会知道!一个会议通知都能错,糟糕透了!”

  撞到艾鲜枝的枪口上是个什么结果,县委大院的科员们没一个不知道的,连艾鲜枝的联络员小周都吓得肝颤,端着艾鲜枝的水杯站在会议室门口,张望着领导的脸色,却愣是不敢进去。

  赵乐恒就更不必说了,可一贯抓尖儿奉承的他哪会平白担这个责任。挨完批评他立刻冲回办公室,径直走到林志为面前,当着众人的面故意高声说道:“我让你通知的是三点,三点,三点!你怎么搞的,那半个小时谁给吃了?!”

  林志为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赵乐恒的气势让他一下不知如何辩白。他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景,刚想开口,却又被赵乐恒咋咋呼呼的质问拦住了:“不确定你就问呀,这种事情怎么能记错?我一天多少事,我都不怕你问,到底几点你不能确认一下吗?这是临时开个会,要是别的大事呢?出了问题谁负责?你还是我?”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林志为想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口。这里是办公室,不是菜市场,赵乐恒可以撒泼甩锅,他林志为绝不可以。当众说出来的话,屋里一定有人听到,无须辩解,清者自清。想到这些,林志为抬起头,虽一言不发,但双眼却深深地望着赵乐恒。

  赵乐恒没想到新来的生瓜蛋子竟然这么刚,对视了几秒,他倒先败下阵来。“捅完娄子你倒是不用管,所有的骂都让我挨着,教也教不会!”甩下一句骂骂咧咧的话,赵乐恒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林志为缓缓坐下,想起了袁浩之前的忠告。

  本来就是个着急上火的会,还莫名其妙晚了半小时,艾鲜枝的脸一黑到底。听完各乡镇、各部门的汇报后,她直截了当地总结道:“今天也没有什么圈子要兜,县里就是要‘见钱眼开’,各个单位一定要多往省里跑,沟通很重要。我和书记去了省里一样点头哈腰,见了‘90后’的小年轻一样要赔着笑。这是岗位的需要。回来不还是当你的领导?求人不丢人,求不到才丢人。你们要勇于敲门啊。发改部门要仔细梳理,哪些钱是要还的,哪些是不用还的,不用还的赶紧去排队挂号,都病得要死了,有免费的药你还不拿吗?还有就是招商引资,这件事情一万个重要。我就跟大家讲,我们现在的工作作风触目惊心。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干过及格线都做不到吗?以前我当副县长的时候总在骂人,当了宣传部部长不骂了,后来当常务又要骂,当了副书记又会好一些,现在当了县长,你们不要逼我天天开骂。一句话,招商的步子要加快,市里要排名,县里也要排名,掉到市里倒数前三,我去市电视台做检查,县里也一样,倒数的乡镇长就到县电视台做检查——现场直播。”

  李保平伏在桌上忙着记录不敢抬头,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艾鲜枝严厉的目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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