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炸开了锅。

  前有窦清月站在桂明桥上的那番示爱言语,后有一跃之下宋子真的舍身相救,据传两人得救后衣衫不整,肌肤相贴,短短半日,坊间不知衍生出多少走向离谱的话本子。

  有窦家小姐对表兄爱而不得的凄美故事,也有宋子真默默守护只待心上人回头的痴心柔肠,更有三人彼此纠缠爱恨两难的狗血桥段。

  旁的不必说,只单说窦清月人醒后得知救她之人并非裴宣而是爹娘看中的宋家后生,满盘算计落了空,一口血呕出来,竟有魂归之兆。

  “月儿!月儿!你莫要想不开啊!”

  窦夫人再是坚强不过的女人,此时也禁不住眼眶泛红,再看女儿生机欲绝的颓势,深恨不能成全她的念想,将裴宣绑过来送入洞房。

  她关心则乱,窦大将军也跟着红了眼。

  “月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

  窦清月躺在床榻闭了眼睛,眼尾渗出一滴泪。

  她本就是西京有名的病秧子,此次豁出性命和名节逼迫裴宣娶她,岂料中途出了宋子真来搅局。

  算计不成,只觉不能做裴宣的妻子,活着也无望。

  窦家夫妇束手无策,出了门长吁短叹。

  心病还须心药医,体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而桂明湖水沁凉,这一遭死里逃生,还不算定数。

  心死与心活只系在那一人身上。

  依着大昭的礼法,出了这档子事宋家的后生是非娶清月不可,两人搂搂抱抱肌肤相亲是无数双眼睛都看见的,女儿的清誉都被毁了,不成亲很难收场。

  但……

  窦大将军不想逼死女儿,拖到现在也没说宋家那边已经派人送来提亲贺礼。

  “夫君,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大将军抬起头来:“大夫还请直言,我家月儿,她……”

  老大夫听懂他未尽之意,怅然道:“能不能活,只看心愿是否能达成。”

  若跳湖相救的人换成裴宣,能做她一日的妻子,即便死,窦清月也无憾。

  可救人的是旁的不相干的男子,窦清月赔了夫人又折兵,败了身子,损了名节,如今更是与外男绑在一块儿。

  她宁愿死了。

  这话与窦大将军设想的差不离,送走老大夫,他站在屋檐下沉思,半晌,吩咐道:“去别苑请宣儿过来。”

  下人领命。

  窦夫人迟疑道:“夫君是要……”

  “咱们就这一个女儿,她想要的,我又如何不成全?”。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素水别苑,喝完第三盏茶,裴宣从被算计的后怕里缓过来。

  崔缇从下人嘴里听说了窦清月不要命的一跳,这会正恼着:“偏你好心仁善,这下晓得其中厉害了罢!”

  “晓得了,晓得了。”裴宣抹了把汗:“真是人不可貌相,如非亲眼所见,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她一女扮男装的文弱书生,学的是治国方略,做的是翰林清贵,哪有机会领教自家表妹的狠辣阴毒?得亏了宋子真情切,豁出命去下水救人,这若晚一步教这呆头鹅跳下去,少不得要二女共侍一‘夫’了!

  崔缇有心给她一个教训尝尝:“这下你看明白了吗?”

  裴宣枯坐在那,猛地站起身:“不好,我得躲躲。”

  看她东瞅西顾寻找可藏身的地方,崔缇又想笑又无奈:“你躲什么?我又不打你。”

  “娘子饶我,舅舅可不饶我。他平素最溺爱表妹,我是不盼着表妹有个好歹,可她今日说的那番话,实在是逼得我没有退路,我——”

  “郎君!”

  别苑的管家站在门外回禀:“大将军请您入府一趟!”

  “……”

  还真被她说中了?

  崔缇手指绞着帕子,和裴宣大眼瞪小眼。

  “郎君,您快去看看罢,外面来了好多人!”

  窦大将军请自家外甥过府一叙,竟出动二三十位征战沙场的勇士,这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舅老爷怎么能这样呢?都是自家亲戚,岂不伤感情?郎君,咱们要不要和夫人说一声?”

  他嘴上说的‘夫人’正是窦子猩的嫡姐,裴相的发妻,裴宣的亲娘。

  一家子骨肉,哪有这么请人的?

  不过急成这样,可见表小姐身子骨不好了。

  也是,平素就娇滴滴

  病恹恹的人,还敢跳湖,真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窦家的人堵在家门口,裴宣反而没了先前的慌乱,既然逃不掉,就只能去面对,她整敛衣衫:“不用惊动阿娘,我去去就回,舅舅平日待我不错,想必这次是真的急了。”

  “行光!?”

  裴宣握着发妻的手:“若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你就打发人去相府,找阿娘捞我。”

  “我和你一起去!”

  崔缇死拽着她的衣角不让走,裴宣无奈:“我只是去看看,舅舅再霸道,也不能将我扣押在那,何况我是阿娘仅有的孩子,万一表妹……真到了那时候,他也得顾忌阿娘,不敢做让阿娘伤心的事。我去了能全身而退,你去我不放心。”

  前尘幻影里她分明看见是表妹害了缇缇,这躲还来不及,哪有送上门的道理?

  她敢送上门是为全了与舅舅舅母的亲戚之情,再带上崔缇,恐有看顾不当之时。

  “听话,好好在家等我回来。”

  崔缇眼睛含泪,不错眼地望着她。

  裴宣不敢多看:“白棠!照顾好少夫人!”

  “是!”

  白棠拍拍不大的胸脯,义不容辞。

  窦家派来的人已经站在庭院,见到裴宣本人纷纷躬身行礼,不敢有半分不敬。

  为首之人态度谦卑:“大将军也是没法,还请郎君莫要往心里去。”

  “无妨。外甥哪有生舅舅气的道理?”

  她掸掸袖子,率先迈开步。

  庭院到别苑大门不远的路,崔缇的心都被揪起。

  窦清月那人每每所为实在出乎意料,连性命都能置之度外,她担心裴宣这一去生出什么不测。

  提心吊胆的。

  哪知还没见这人跨出这道门,一阵凉风吹来,迷了她的眼。

  等她睁开眼再看,却见裴宣脚下一趔趄,人重重地往前栽去,磕破了头,鲜血直流。

  这一幕发生极快,所有人怔在原地仿佛元神出窍。

  “行光!”

  这一声喊得撕心裂肺。

  血从额头淌下,腥甜,裴宣意识昏沉,想要张口安慰她的娘子,刹那之间只觉一道无形的印记从她眉心破开,

  万般前尘纷涌而来。

  是一只雪白的兔子,从她记忆里飞快跑过。

  白兔蹲在地上蜷缩着,眨眼化作人形,湿润微红的眼睛,赤。条条美如画的身子,细白的脚踝扫过低矮的枝叶,她温吞着望过来,满眼无辜。

  “奇怪,是谁在看我?”

  她摇摇头,尚且不知赤。身。露。体的羞窘,散漫地在草地走了一圈。

  微风荡起她柔软修长的发,她耳垂看着软软的,笑容也和天河的水一样干净。

  这是一只堪堪修得人形的兔精。

  漫漫岁月,少女逐渐长大,有了阅历,懂了羞臊,喜穿一身雪白的衣裳,衣摆没过脚踝,黑白红三色在她身上显得格外蛊。惑。

  山间的精怪一言不合打起来,一只狼妖暗算了她……

  “行光?行光!!”

  别苑门前乱成一团糟,下人们和窦家的护卫惶惶然喊着“郎君”,宋子真策马疾来见到的便是这等乱象。

  他来本是恳求裴宣出面救一救快要不行的窦小姐,谁成想——

  他急慌慌下马:“快去请大夫!”

  遥远的九重天,天上的仙人们又在姻缘树下随性手谈。

  “青瑶仙子肉身将陨,归期将至,文曲星突破印记知晓前尘,哎呀,有趣。”月老看热闹不嫌事大。

  红鸾星落下一子:“印记破开的时机刚刚好,否则这裴宣一去,那只兔精就要牵肠挂肚了。”

  “现在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说到青瑶仙子,她贸然入轮回,破坏文曲星历劫,这要是回来,百年刑罚少不了。”

  “正好与合欢散仙、琴真上仙作伴。”

  先头宁合欢与秦菁两人斗法,一个违反天规替转世兔精开了灵眼,一个妄动仙法害人,这两人在下界冰寒之地打了一架,回到上界被关入沉水洞静思己过。

  文曲星辛辛苦苦历红尘劫,搅入其中的还不少,算上青瑶仙子,这都三个了。

  “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这好事,磨得也忒久了。

  窦家。

  报信的护卫匆匆跃下马背,大步迈开:“大将军,大将军不好了!”

  窦子猩站在庭院等

  外甥进门,没想没等来裴宣人,等来一句“不好了”。

  他心情烦闷,烦闷之情挂在脸上,护卫急忙道:“我等去请郎君入府,谁想还没出门,郎君不慎栽倒,磕破了头,现下昏迷不醒!”

  “什么?!”

  窦大将军一顿自责,不住地在原地打转,末了,他下定决心:“不准告诉小姐,先瞒着,你随我去看看宣儿。”

  “是!”

  只是这瞒住,到最后还是被窦清月晓得了。

  得知裴宣磕破头,她又吐出一口血。

  年少呕血,总归不是吉兆。

  窦夫人一头忧心外甥,一头更在意女儿:“月儿,月儿,咱们还是莫要去添乱了。”

  “不,不……”她虚弱道:“阿娘,我要去见她,不然,不然我死也不甘心……”

  “月儿!”

  “娘,我求求你了。”

  当娘的哪经得起这番哀求?

  窦家一家子乘坐马车来到素水别苑。

  裴夫人忧心忡忡,见了他们一行人很是恼怒,怒火冲着亲弟弟而去:“你还来什么?你是气我一次不够,还要来气第二次?宣儿再怎么也是你亲外甥,你这做舅舅的心好狠啊!她现在伤了,你竟拖家带口地在我眼皮子底下晃,给我滚,滚!”

  她动了真火,骂得窦子猩一张老脸挂不住。

  “阿姐……”

  他掀袍跪地,二话不说磕了三个响头:“是我之过,累得宣儿有此一劫,我知错了,此行来不止是我夫妻二人放心不下,还有月儿,她执意要见她表兄……”

  说到窦清月,裴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固然心疼侄女一副命不久矣的衰弱相,可裴宣好端端出门却磕得头破血流,还不是她这好侄女害得!

  没她痴心不绝,女儿哪会遭此大难?

  “阿姐……”

  “姑母……”

  窦清月朝她跪下来。

  一个病秧子,看着楚楚可怜,窦夫人忍了又忍,终是拂袖:“不准打扰宣儿,其他的,随你们好了!”

  她没这功夫计较,倘要计较,一切还得等裴宣醒了才行。

  窦清月感激涕零,远远看着裴夫人离去的身影:“多谢姑母。”

  主院,裴宣安置在最大的那间房。

  窦家夫妇愧疚难当没脸进去,只让婢子搀扶着女儿进房。

  内室燃着好闻的香片,清雅怡人,窦清月甫一进去便瞧见大床上面无血色的‘表兄’,她心一疼,旁若无人地走近,手就要抚摸裴宣的脸。

  “走开!不要碰她!”

  她被人推了一把,险些扭伤腰。

  待侧头看去,只见崔缇拄着竹杖,双目凶狠地瞪着几步外的圆木凳,那神情,仿佛她再有旁的动作就要扑过来咬人。

  是要把任何觊觎裴宣的活物生吞活剥了的狠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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