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和谎言的性质是一样的。”

老佛爷调整了坐姿。一般要说到正事时，他才会换成这种姿势。秦向焱缓慢抬起眼皮，想要在老佛爷的脸上看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可是没有。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事情的真相，而是让真相变成一个谎言，只有这样你和M先生才能得救。”

“如果我说，我不感兴趣呢？”

秦向焱的表情十分可怕，那是一种没有任何情绪反应的表情。老佛爷只用了几秒钟快速在脑海里分析了秦向焱的意思，而后迅速找出对策，道：“你不会不感兴趣的，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那都是别人杜撰出来的，我没有父亲，我的父亲早在我出生之后就死了。”

秦向焱小时候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的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在天生看着我们。

他曾经对此深信不疑，也没有憎恨过父亲。除了母亲跳楼自杀之后，他幼小的心灵曾因为某种缺失而产生过恨意。这种恨是虚无的，父亲这个形象在他记忆中一直是模糊不清的。他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有着怎样的脾气，他只是一个他在有消极情绪时的出气筒而已。

“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

老佛爷默默起了身，走到秦向焱身旁，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道：“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可现在不是让你慢慢接受的时候。我们先不管他究竟为何消失，单凭后来他所为你付出的一切，也足以证明他想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现在，不管他，还是你，你们两个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到底是谁在整你们，但在那之前，你必须拿出应有的态度，去开一个记者招待会，面对镜头否认你们的关系，否则我也没有办法了。”

“我要见他。”

秦向焱站了起来，不等老佛爷说下一句，径直走了出去。他一直沿着出口的方向走，进电梯，出电梯，走出红星大门。他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总有个声音在支撑他完成这一连贯动作。

……

上了车之后，他给那个人打了电话。他的通讯录里对M先生的备注就是“那个人”。说来也讽刺，或许一开始就注定了M先生对他而言会是个特别的存在。

M先生没有接电话。秦向焱一遍接一遍打着，一直打到顾淼的电话打进来为止。

他无力地接了电话，却没有出声。“你在哪里？”顾淼的声音充满担忧，她这几天一直忙于风潮年会的事情，尽管辞职了，可莉莉安说今年的年会她必须参加，因为她是功臣。

是不是功臣顾淼不知道，但她明白莉莉安的用心。当然，这里面也包含了她自己的一点私心。让秦向焱参加风潮年会，借此为他扭转形象，她是这么想的。

……

“在外面。”

秦向焱的回答很简短。他趴在方向盘上，胸口忽然急剧疼痛，呼吸也变得急速起来。他明白，这是发病的前兆。

“待在原地，我去找你吧。”

顾淼在说话间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其实秦向焱能去的不外乎两个地方：维安公寓或者红星。

“你知道吗？”

秦向焱忽然问到。老佛爷知道，那么顾淼呢？他忽然害怕只有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

“不知道。”

顾淼说谎了。她不想再给秦向焱增加伤害了，就让她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吧。

“我想见他，你替我联系他吧。”

“好。”

顾淼挂了电话，转而给M先生去了电话。其实她知道，M先生既然不接秦向焱电话，那么当然也不会接她电话的。她这么做，不过是想给秦向焱一个心安。

……

江景别墅。

这个别墅群建于五年前，据说是开发商眼光独到，投了大量资金进来。动工一年，就建成了H市最美的别墅群。这里地段极贵，别说是一栋别墅了，就是一个小小的车位，也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

嗯。能住进来的都是身份地位非同小可的人。虽说住别墅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异常的低调。

M先生是这里的一员。

五年前，别墅建成后，他们举家搬进了这里。后来，儿子结婚了，搬了出去，但也住在不远处。周末时候小两口会回来陪他们二老吃饭。在外人看来，这是个无比幸福的家庭。

就连妻子也以为，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所以，在那件事被爆出来后，除了他自己外，其他人都沉默了。

没有争吵，没有质问，有的，只是不知如何说起的沉默。一向贤惠的妻子已经在客厅里坐了一天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不论儿子和儿媳怎么劝说，就是不为所动。

M先生坐在她对面，一直低着头，才一天时间而已，他就急速苍老了。手机被他关了静音。那些无良媒体不知怎么找到了他手机号，不间断地打进来。不光如此，上级领导也给他来了电话，说要找他好好谈一谈。

这一天终于来了。

说不清真正的感觉，有烦躁，也有释然。秘密总有被识破的一天的，等了二十几年，它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