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三个多时辰，天色已完全昏暗下来；当北风呼啸着吹过，雪花在空中飞舞；星空下的山岭一片寂静，偶尔会有星星点点亮光，那或是猛兽的双眼，也或许是幽幽的鬼火。

饶是三人见多识广且修为高深，但在这样的黑夜里前行，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更何况檀宇清就这么僵了一整日，也需要找个地方稍微活动下筋骨。于是在姚洛雨的带领下，三人转过一座山坳，在这杳无人迹的群山之中，总算找到一处位于半山腰的羌人村落。

姚洛雨放下檀宇清立于一旁，让姐姐与湘月先在一旁等候，自己前去村寨沟通。时逢乱世，聚族而居的村落族群也依托山势，在村外用青石与山中粗木筑成外墙及箭楼；村中男子平日里务农，一到有外敌侵扰，拿起武器之后便又是一支强悍的队伍。

这是一个余姓村落，族人也是刘裕灭姚氏后秦之时从关中举族逃难到此处并安定下来的。姚洛雨姐弟与这家家主还有一番交情，彼此也算是熟识。

姚洛雨于是在寨门口向巡逻的守卫喊话，报上自己的姓名，果然没过多时，寨门打开，一名年轻的羌族男子带着几名同伴，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人是此地族长之子余季成，当听得是姚氏姐弟前来，赶紧便出寨迎接。他与姚洛雨是旧识，也曾一同结伴出行，交情自是非同寻常，两人上来一个熊抱，又热情互致问候。

当见到洛雨身后的姚洛雪，余季成更是大为高兴，立刻上前来招呼：“洛雪姐姐，没想到你也过来，真是太好了。这两位是？”

“这是慕容家的湘月姑娘，旁边那是她的巫卫。”见到同族的故友，姚洛雪也开起了玩笑，“季成，好几年不见了，差点都认不出来了。不知可有婚娶？”

“还没有，一直在等洛雪姐姐点头呢。”余季成也是笑着，又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我年纪大了，怕是配不上你了。”姚洛雪笑着继续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季成，你就让我和湘月姑娘在门口吹冷风呢？”

“洛雪姐姐，这是我不对。快赶紧进来，好酒好肉都准备着了，今晚可是要不醉不归。”余季成说完便在前方引路，姚洛雨又去背上檀宇清，三人便紧随着余家众人一同往村寨中走去。

三人在一处带院落的两层小楼安顿下来，这依山而建小楼是青石所砌，位于整个村落的最西侧。

余季成正准备暂时离开，去准备好晚宴再来通报。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小心地把姚洛雨拉到一旁，询问那名不能动弹又带着面具的男子的来历。

姚洛雨心中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告知余季成实情：“他是恩公檀道济之子檀宇清。他现在昏迷不醒，我和姐姐正协助慕容家的巫女一同救助他，估计很快便能完全康复了。”

余家当年也是洛阳城破之后出逃，若不是因为檀道济的仁义，那时的东都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多少无辜百姓之家会遭到灭顶之灾。由于受到感念这番恩惠，去年檀公被害的消息传到汉中，余家全族还为他戴孝十日。

“洛雨，你怎么不早来找我。需要找巫医来看看吗？我的叔叔可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巫师。”檀宇清在南疆那光辉一战早已让他名满天下，余季成后来也听闻了此事，只是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在经历毁器之术后定然已是亡故了。

“不用，湘月自己就是顶级的巫师。对了，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出于谨慎，姚洛雨还是再三地嘱咐。

“我知道。我先去准备一下晚宴，你们先稍作休整，等下我派人来通知你们。”余季成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没过多时，果然有人过来请客人赴宴。临走之前，湘月用三支法杖将檀宇清围了起来。这是一个小型的巫术法阵，若是有人进出大厅，自己便能即刻察觉出来。

三人离去之时，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羌人武士将这阁楼团团围住保护起来，才让湘月心中稍微宽心。

当来到族长所在主屋前的广场，中央的篝火已经点燃起来，四邻得知有客远来，纷纷自发来到这广场之上，又欢呼唱跳起来。湘月这半年来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当见到这一番热闹场景，心情也欢畅了许多。

余季成与父亲余隆一起来到门口迎接，按照羌族的习俗把三名贵客迎进了门中。族长是一名瘦小的老者，曾历经百战而武艺超群，与姚氏姐弟的父亲也是生死之交。

五人在一张方桌前坐下，桌上已经摆满了美酒、牛羊肉和各种山珍。三人也并不客气，一面大块吃肉喝酒，一面与主人五湖四海地攀谈起来。

几人多聊一些江湖中事，余隆父子两人一直也没有提及檀宇清，也没有试图打听三人的来历。不过多时，当闻知三人准备沿陈仓道北上，取道关中前往西海，余季成便提及了最近这一带的情势。

自从鲜卑拓跋家赶走了匈奴人，完全控制关中之后，尽管边境小规模冲突不断，但局势却好了许多。在双方控制的陈仓道上，只要有官方的批文，往来客商可以往返于关中与蜀地进行贸易。

只是最近这陈仓道却突然封闭了。姚洛雪三人闻知大惑不解，赶紧追回起其中的情由。

“南方这边倒是还可以出关，但是北魏官方却声称栈道年久失修需要维护，便把栈道直接关闭了。”余季成解释道，“但我们从北边得到消息，却是有大人物来到了关中。”

“噢，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姚洛雪问道。

“据说拓跋皇族的长公主到了关中，她与宇文家郡主一起来到了汉中山区北麓，目前应当是在故道镇。”

“什么？她们两人怎么会来这里？”当叫出这两人的名号，一下子便把慕容湘月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于是忍不住出言询问。

“这就不清楚了，据说北天师寇谦之也来了。他们原本想要低调行事，但毕竟是长公主，因此他们刚到，故道镇的栈道出口就封闭了。”

“湘月，你认识她们吗？”姚洛雪问道。

“是的，她们分别是拓跋家圣女芷兮和宇文家圣女云裳，我也是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们两人了。”

当提到圣女的事情，余季成又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据说前几日南方边境军营里也过来几名修行人，其中一人便是鲜卑段部的圣女段曦。”

“什么？”姚氏姐弟同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当他们再看一眼身旁的湘月，似乎明白了什么，鲜卑四大部的圣女这下子是要到齐了。

慕容湘月此刻紧皱着眉头，她心中隐隐觉着这其中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父亲策划这次西海之行，应当是十分隐秘；若是北方拓跋家也是志在西海，那么这次行动定然就不那么简单，影响力必然大过于半年前的南疆之行。

“余兄弟，你可知与段曦一同前来的还有些什么人？”湘月于是继续追问，希望能够掌握更多的细节。

见到慕容湘月虚心向自己请教，余季成也非常兴奋，把所知全盘托出：“湘月姑娘，这个我知道。与他一同前来的有涂山观的三个道士，以‘渔道人’韦恪为首；还有来自墨家青龙堂的两师兄妹，是首席弟子臧质，另一人是来自荆州关家的关月霖。”

“关月霖？”当听到这个名字，湘月马上便反应过来，这不正是檀宇清在幻境中心心念念着的那枚鱼丹的原主人吗？

湘月脸上突然有一些异样，但这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很快便一闪而过，迅速回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