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他身边的侍从看到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安哥回头冲我一笑,交代了几句,策马而来。
我望着他被北风吹乱的额发,和策马而来的模样,与当年在暑热的北漠,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一副稚嫩模样重叠。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我,难道你喜欢吹北风?”他翻身下马,走过来,站在风口,挡住北风。
“是啊,能和你一起吹北风,一点都喜欢。”我接到。
他挑眉笑了笑,替我拉紧外袍:“你当然欢喜,我替你挡着风,你哪里吹得到。”
我一时接不上话,要是以前我能一句接一句的怼回去。
“祁孝廉说,你中了毒,而且这世间没有解药。”他语气渐弱。
“听他胡说,我以前眼睛瞎过,被水溺过,还不是好好地。我有神医护体,你还用担心我?”我一本正经胡诌道。
“你那神医不知能不能将断手接上,要知道,我一个弯弓射大雕的辽人,从此搭不上弓,拉不了弦,也是窘迫。”他拉过我的手笑道:“若是有双手替我拉弓,我只要搭箭,便好了。”
我知道他想解我的心结。我低头片刻,抽出手来。
安哥收回手笑道:“妆家前有柳知宜,后又有逃了婚的苏家。我不会逼你离开故土,只是希望你作不会伤害自己的决定。”
我何尝不知道,如今金陵就是一池缭乱浑水,妆家就如同难以呼吸的锦鲤,没有任何水草依附。
可是于我而言,有苏络青的地方,即便是浑水里,也当作一汪清泉畅游。
我不知该说什么,这时忽然间安哥望向我身后。
我跟着回头,看见萧绰一身明艳的骑装,站在不远处的山丘陵上。
安哥拉着我上了马,骑马过去。
“撤退之事安排好了?”见我们过来,萧绰问道。
我下了马,胆战心惊的行礼:“见过太后千岁。”
“安排妥当,未时出发。”安哥下马躬身禀报。
萧绰扬着媚笑,走到我身后打量一番:“她呢?不跟我们回都城?”
“我会派人送她回金陵。”安哥答道,面无一丝表情。
“你舍得?”
“母亲若无其他事,儿臣先下去了。”安哥没有回答,行礼,拉着我牵马离开。
“也好,我想同妆姑娘单独聊聊。”萧绰忽然拉住我,抬头对安哥笑道。
安哥眉头微皱,正欲开口,我赶紧点头跪下:“是,恭心聆听。”
“起来吧,地上凉。”萧绰拉起我,拍了拍我外袍上的草屑。安哥见此才牵马离开。
我战战兢兢的站在她身边,时不时看着她腰间的弯刀吞口水。
要知道我可是见识过这个喜怒无常的太后,动辄剁手的多变性子。
“你怕我?”她轻声说道,我不敢搭话。
“呵呵,挺好,你也怕本宫,这天下恐怕除了死人,没有人不怕本宫了。”她笑道:“当年,本宫如你这般年纪时,也是被男人环绕,只觉自己是伸手便能拿到想要的东西,譬如爱情。”
她忽然说起这些话,让我一惊,这该不会是要以情劝我?
她看向我腰间的匕首,指了指:“你知道,这是谁留给安哥吗?”
“回禀太后,他很看重,可是从不曾说起来历。”我如实答道。
萧绰抚了抚鬓发:“本宫十五岁与李德让定亲,以为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后来一纸诏书,将本宫册封进宫服侍皇上。呵呵,那时本宫以为人算不如天算,后来才领悟人定胜天的道理。”
“民女惶恐。”我赶紧跪下来,只希望她能别说了。这种皇家琐事,我实在不方便知晓。
“他们不就是见本宫一个女儿身都跑来欺负,可本宫偏要以这女儿身定国。呵呵,先皇那时病弱,又极其信任本宫,慢慢的朝廷大事皆由萧妃决断。他们便不能再堂而皇之的欺负我萧绰。就改而诬陷郑儿不是先皇血脉!”她背过身,看着苍茫荒草笑道:“其实本宫很感谢你,若不是你,郑儿早就被那些老臣安排的沙匪给……”
我垂下头,慌张道:“民女不敢,担不起太后谢字。”
我数着地上的草根,其实也不怪人家诬陷,萧绰和韩德让这么明目张胆的恩爱,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
“本宫虽然不爱先皇,但是敬重他为人,不会做有违辽国体大事。倒是你,我很担心。毕竟郑儿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他如今少了一只手,会成为多大的阻碍,你能预见吧。你在大宋,难免会让他受到牵制。”
“民女回金陵后,继续安排人偷偷来辽国经营,慢慢将妆家生意转移到辽境,由郑皇子掌管,算是民女能补偿到的。”我匍匐在地:“现在叫民女放下金陵一切,民女不敢负了郑皇子多年心血。”
“你很聪明。两国都互禁商贩,但是宋的陶瓷和丝绸为辽人喜爱。本宫可以允诺凡妆家的商队入境,边境守卫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过我希望你带来的不只是陶瓷和丝绸。”
“娘娘,郑皇子有什么消息需要,自然会打听,这么多年来,民女只会做生意。”我眼观鼻淡淡道。
她轻笑了几声,转身拉起我时,瞥了眼我腰间的玉佩,定定望了我许久:“这枚绝世凤玉,没想到会落到你手里。”
“娘娘见过?”我疑惑道。
她理了理发,咬牙切齿的指了指天边高耸的山形道:“当年太宗攻幽州时,有幸见过,这块玉的上一个主人。”
我想了想,见她情绪不对,不敢应话。
“只是在守城的士兵身后远远瞥了眼,倾世之容,腰间也是挂着这块凤玉。”她幽幽道,慢慢顺着丘陵往下走。
我回忆起野史里的一段太宗攻幽州的记载:急功好利,二次北伐攻辽企图收复燕云十六州皆失败。太平兴国四年太宗赵光义移师幽州,试图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在高粱河展开激战,宋军大败,耶律休哥射伤宋皇,赵光义仅带琅琊郡夫人乘驴车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