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苏家人会反对他进官场，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不顾族人的意志，重趟皇家的浑水。

这时管家匆匆忙忙的跑过来，附在苏络青耳边说了句什么，神色慌张的候在一旁。

苏络青边起身，边盛了一碗鸡汤给我：“今日这鸡汤熬得入味，你多喝些。”

我点了点头，低头斜眼打量着管家。

而后苏络青躬身辞别七叔伯，快步出了府。

七叔伯不太高兴，皱眉看向我：”依依，你平时多劝劝络青，好好的不要参合宫里的事，远远避开皇家才好。早些辞官回金陵。”

我翘着手指，轻嗦着鸡汤，缓了缓：“他大概觉得，一直的逃避，其实是藕断丝连；表面的抽身，实际上仍身在其中，倒不如真正的融进去，顺势而为操控局势，总比被动来的好。”

七叔伯打量了我一番，不再言语。

过了许久，婢女过来收拾餐具离开，七叔伯才叹了口气：“想来络青也都告诉你了……”

“我所知的，不过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帝王，陨于心腹之手。”我淡淡说道：“我所不知的，是苏家，究竟是为自保，还是为旧主复仇。”

七叔伯忽然拍了拍我的肩旁：“老来多健忘，唯不忘旧恩。”

“孩子，你嫁进苏家也不知是福是祸；络青这么做，也不知是对是错。若不然，你还是平平安安经营你的茶楼罢。”

七叔伯神光熠熠的眼睛黯淡下去，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神采如同他衰老的身体一样，老朽。我原先并未见过苏家人，他们要么是在父皇千机营，要么在外做细作，但是听闻过苏家各个灵动的功夫和精巧的机杼之术。

“七叔伯不必忧烦，我相信他，会离京的，只不过不是现在。”我起身躬身：“既然您都无法说动他，何不等他了解完京城的事，顺其自然离开。”

七叔伯又叹着气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

我刚回房，唤木在门旁候着我，说是准备了调理的药浴。我只好舍下出门的念头，老老实实在浴房呆了一整天。只觉得口中冒出的都是药味，他才点头让我出来。

这一出来，天色已是黄昏，等着我的，是一盅黑乎乎的补汤。

好不容易支开婢女，才出了后门准备离开，一道白色倩影候在树下。

董可可披着黑色的斗篷，朝我缓步走来，躬身：“小姐，昨晚禁军营被黄国公带人抄了，元统领被羁押黄家军营。”

“我可不认识什么黄国公，这事也必定不是我所为，你若是求情，只怕找错人。”我抱胸看着她。

她屈膝，婷婷跪下：“黄国公不闻世事十多年，却忽然拿着先帝赐予的尚方宝剑羁押四品皇家直属统领，即便是昊阳宫公主上门跪求，黄国公亦无动于衷。可见，黄国公是受人之托。而元素近几个月从未逾矩，唯有昨日宫门一事，惹恼祁相爷。”

我上前一步，走到她身前，抬手勾起她的下颚，俯视她眼里的泪意：“告诉我，你难道还爱着这种男人？你为他小产这么多次。”

“恕属下不恭，昨晚得知他在宫门外的所作所为，却颇感心悦，原来，他并非无情的，若是不在意，也不会耿耿于怀小姐之前送他小产的孩子……”她声音悠扬而无力，好似穿透魂魄的嗓音。

“我以为，你尚算聪慧的女子，不会为情所困。”

“再聪慧，依旧是女子。”她潸然泪下。

我点了点头，将她扶起来：“明早，我跟祁孝廉去趟国公府。”

她垂头拜服，兰指捻住帽沿，戴上斗篷乘着夜色离开。

我想提醒一句夜路多险，却自觉可笑，除了我这半两的身手，会打不过街头混混，妆家有哪个弱。

我转身回府时，已经是更深露重，院子里蝉鸣深深，隐隐有人影遂动。

苏络青站在后院的梨树下，不知在沉思什么，似乎听到我的脚步声，侧头过来。

“这么晚，出来也不加件衣衫。”他边说，边褪下衣衫给我披上。

我顺势靠进他怀里，鼻息间尽是梨花的清香，也不知他在这站了多久，才沾染满身的香味。

“你大概觉得我该是杀性不改吧。”

“怎么了？”

“昨日宫门口，我还掏出匕首，要杀禁军统领。如此胆大无所顾及。还和苏家的仇人同进同出，更不配做苏家的夫人。”

“……”他忽然紧紧拥住我的腰身，温声叹道：“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我信你，绝不是毫无缘由。你不想说，我便不问。”

“我做什么，你都不问？”

“只是赵光义，你万不要再与之为伍。”他语重心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