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一个月,赵恒好似将我忘却,再也没来。
我日复一日的数着日子,摸着隆起的小腹,心里平静得好像塞外的冰湖,即便起风,也没有一丝涟漪。
好在我身上的衣裙宽大,即便小腹隆起,外人也看不出来。
再有外人进来时,我正在握着石子在墙上刻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回头,只有一片黑暗。
“小姐……你受苦了。”杨掌柜的声音传来,我才恍然,是她。
她无权无势,怎么进的皇宫的慎刑司?
我拖着铁链根据记忆方位,走到栅栏旁,握着她的手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是驸马,他进宫求了许久,才能带我进来。”杨掌柜抽泣着,抬手摸上我的脸:“你的眼睛……”
“他呢?”我打断她的话,侧耳细听着周围的呼吸。
杨掌柜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血泪,哽咽道:“驸马在外面同元统领说话,小姐我给你熬了鸡汤,做了西湖醋鱼和百汁西露笋,还有花茶,早上摘得花瓣儿,可香了。“
说着,我听到地上瓷碗碰撞之声,也顺势席地而坐。
她夹起一块鱼肉送到我嘴边,我张口吞下,扯着笑:”好吃,记得十三岁那年,母亲将我交给师傅,一去北漠就是大半年,回来的一件事就是吃您做的醋鱼。“
耳边传来压抑的痛哭声,我拍拍她的手安抚。她紧握着我的手,而后搭在腕上,低声道:“还好,你虽然身体虚弱,但是胎儿胎心有力,四个月的胎儿已经稳定,可是……我怕他等不到出生就会……”
我摇头反握着她的手:“就当他……从没来过吧。”
“小姐,我是为你不值得!我看着你为他付出良多,情深意切,他却薄情负你。”她激动的握紧我的手腕,从未如此失态:“前几日,去苏家收拾你的衣物,看到薏红挺着大肚子在苏府大大方方的进出,看那大小该五个多月……”
我呼吸一窒,想起苏络青与我刚回苏府的那半个月,床侧夜夜消失的身影,颤抖的笑了笑:“是吗。她终于赢了。”
“你放心,我去北漠,去找王爷,他一定会……”
我迅速按下她的手掌,示意她不要多说。
她大概也明白隔墙有耳,不再说,只是颤抖着手,喂我喝完鸡汤。
不久,牢外的御林军喝了几声,杨掌柜被带出去了。
我攀着牢中栅栏,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鼻息间若有似无的菊香。
“你来了啊。”这句话,尾音拖了许久许久。
“嗯。”祁孝廉应声,听着就在我一步之遥的地方。
我朝着声音的方向,笑了笑。
“抱歉,我来晚了。”
“我知道的,你挨到此刻才来,肯定想过无数救我的办法了。若是你早有了法子,不会等到现在,一定早早过来看我,叫我安心。”
“对不起……”他低声道。
我看不见他面如冠玉的模样,只能听到他浑厚的嗓音,那时这把嗓子训斥我时,可威武了。
“我早在那年红楼湖水中,就该死了的。”我淡淡道:“你并不欠我任何。”
他没有说话,忽然捧过我的脸,呼吸愈近,低头在我眼睛上落下一吻:“大抵是我当年惹的风流债,让你的眼睛受了伤,即便后来重见光明,眼神却不似从前好了。所以你没有选择我,也许正是冥冥中的定数了。”
我捂着心口,绞痛难耐:“而有些天意,人力终难成。”
那天过后,每每深夜,我辗转难眠,不是脚上长新肉的痛痒,而是心口缺了一块,夜夜煎熬。
转眼已经是十二月,牢中阴冷,元肃过来送过一床被褥,却抵挡不了这凛冽的冬夜。
楚公公送来的饭食,一路儿来,早已经冰冷。
我如今眼盲,吃饭越来越慢,虽然从前就习惯了黑暗的世界,但是偶尔也会打碎碗具。过来收拾的太监总是尖细着嗓子,骂骂咧咧。
他们直道我分外安静,有时一站在墙边刻着什么,就是一整日,却谁也没有察觉,我杂乱的头发遮掩的眼睛,早已无神。
我隔着粗布衣裙,摸着隆起小腹,圆圆滚滚,孤寂的夜里才能睡得着。
这样的天气,每呼吸一口都是冰冷,赵恒更加不会过来。
偶尔换班时,郑青蓝会给我稍杯热水,我问他不怕这么照顾我,被人瞧见?他说有一次被元统领瞧见了,他并没有出声喝止。郑青蓝私下觉得,元统领是默认了让郑青蓝偶尔照顾我。
我更觉得他怕我冻死了,难脱罪责吧。
他见我在不眠不休的刻画着,顿时好奇:“你在墙上写的什么?我怎么识不得。”
“是梵语,地藏菩萨本愿经。“
“是……为你自己,抄诵吗?”他大概也猜得到我的结局,支支吾吾的问道。
我手下一停,抬手摸了摸小腹摇头道:“不是,我早年性子绝狠,背上的人命不少,早已罪业难消。”
大概是牢中清苦,我的脚开始长冻疮,又痒又疼,一块块的烂掉,比那时撬指甲盖儿受得伤,还要难耐。
十二月初八,腊八那天,郑青蓝来换班时,兴奋的讲起了苏络青班师回朝的事情。历经一月有余,终于将西夏军队的杀的落败而逃,还规划了西境防线,皇上大喜,送去军饷一车,美酒十车,歌姬十人犒劳潼关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