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菊红的生日过得很开心也很悲哀。场面挺大，笑眯眯地捧着可乐挨个敬。有人问王方时，她说在上海养胎，说完后心里责备自己这是在作孽！幸亏王方父母走的早，几个亲戚也不细问。

亲朋好友走了后，杨菊红的脸上也没了笑容。看到王健就眯起眼睛，目光悲哀而敏锐。

周日晚上，大家像往常一样一起吃饭。杨菊红坐在上方，六神无主，饭菜落了不少在桌上。王健很特别，一身正装容光焕发，主动敬酒说笑。夜深了，孩子们都进房间玩去了。王健瞟了瞟每一个人，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语调说：“大哥，今后，妈就交给您们了！”

“老二，今晚你喝了酒我不怪你！我们一家有今天是全靠你，但一码归一码。孝顺妈，谁也躲不了！”黄莲双手怀抱，瞟着王健。王有志放下筷子，一脸赞成。

“我这一辈子活的很可悲，虚荣心太强。小时候，是因为不想当农民才好好读书；工作后为了做城里人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牺牲所有。其实一直以来很自卑，给自己上了桎梏盖了棺材盖。实话告诉你们：刘亚的厂之所以倒毙，是我干的！方方这么久不在，是我杀的！我也知道自己有罪，也从不怨谁。”王健说完了，一桌子的人鸦雀无声一动不动。

良久，黄莲才吱了一声：“怪不得我好久没看到……”

杨菊红佝偻着身子，无力回天地看着众人。王超英的声音有气无力：“二哥……”

“后天就去自首。来，大家一起喝一杯，以后，就难有这样的机会了！”王健擦去泪水，鼻涕又流了下来，眼睛一下子红了。“这辈子有这样的好大哥好大嫂，是我的幸运！对不起，给你们丢脸了！“

“老二，要不躲一下？”王有志抓住王健的胳膊，眼睛似要夺眶而出。

“大哥，我不想再逃了！放心，我会安安心心地活着，就当是修行吧！在监狱里说不定还过得开心一点。”王健一一碰杯，仰头一口喝完。

“坐牢还能开心吗？你有那么多的朋友和路子，想想其它办法。”黄莲说。

“大嫂，没必要了！”王健又给哥哥倒酒。“我永远记得小时候你偷蜂蜜的那一天！”

“那一天？！”王有志想笑，想哭，回忆从前：“那天下着细细的小雨，路有点滑。我用衣服把头包起来去偷舅舅家的蜂蜜，蜂蜜是偷到了，手肿得吓人，几天都不能干活。舅娘到我们家来又笑又骂，还说要是喜欢吃就拿。其实那年头舅舅家也穷，蜂蜜都是拿到城里卖了给两表哥攒学费的。去他们家吃蜂蜜笑死人：烧一大锅开水，放一点点蜂蜜点个色，一点甜味都没有。舅娘还一个劲叫我们多喝，唉！”

“这事我都晓得，你舅娘心直口快又小气，有那句说那句，其实人还是好人。”杨菊红说，笑了一下又苦着脸。

辛辛苦苦把儿女养大，都希望自家人落个好。年轻人激昂的思想却不一定会洁身自爱。不能回头时，最最简单的道理就是真理。

太阳依然是一张笑吟吟的脸，阳光如丝的轻柔。几只小鸟飞到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然后又呼啦地飞向天空。一架飞机在天空飞过，不紧不慢。浩瀚的天空有些白蓝，云朵看起来就离得很远很远。

再走几十步就就是进青羊区公安局。门口，王健下了车，看着几个最亲的人，嘴唇不停地抖动，沙哑着声音说：“我要进去了，不要送！”

王有志泪水涟漪:“老二，等几天好吗？哥舍不得你！”

“大哥，谢谢您，时候到了。”王健用力地握着哥的手摇着，又转过身看着老泪纵横的母亲，拉着她温暖的手摇一摇：“妈，保重身体！”又看着王超英说：“幺妹，二哥让你失望了。以后，多帮我看几眼妈。”又转过头看着黄莲：“大嫂，妈的身体不好，腰痛脚也痛，以后就辛苦您照顾了！”黄莲泪流满面地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妈跟你一起进去吧！”杨菊红抢着说。

“不了！这一次，我要勇敢一些。”王健忍住在喉咙的酸水。

“二哥！”王超英突然紧紧地抱住王健，不让他走。

好久，王健挣脱她的怀抱，对妹妹说：“二哥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