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姜氏(2 / 2)

点击一下,更多精彩

皇帝干脆命人在柳荫铺下席簟,父女二人挽着手席地而坐,干脆在席上吃用些东西,也全了游园的兴致。

长腿舒展,就着啾啾悦耳的鸟鸣,看着阳光下粼粼的金波。皇帝瞑目看着眼前的可人儿,心里熨贴得快成汤水了,便抚着她的头发问道:“可得了新诗了?”

望月便笑道:“肚子里正有几句?”皇帝便柔声道:“且吟来一听。”

望月在脑中稍微整理,便轻轻吟诵出来:

“阴阴夏木隐晴芳,盘盘闲径展席凉。

高蝉识花露羡人,幽草知袍艳沾裳。

亸亸烟柳漫青黄,粼粼碧波生微浪。

谁意红衰落翠减后,亭亭粉菡献清香。

赌茶猜子欠猜量,玉钗金珠坠兰裳。

卷得闲红向金樽,一笑悠悠夏日长。

当时就有舍人记下此诗,皇帝兴致愈高,就柳荫下席簟上题诗名为“仲夏丙寅日遇芳园”。

望月颇觉此名含糊不清,念头很不明朗,然她难得见一回圣驾,为这无关紧要的事根本不必说出来得罪人,干脆就啥也不说了。

见皇帝意兴颇足、情绪亦好,她想着有时机便该提一提阿琳之事。

忽此时,就听皇帝崇德殿副监周老福,凑近前笑向望月道:“殿下可见,陛下一见殿下就烦恼尽去。往前陛下国事缠身,是不忍见公主而难相近长久,因此倒不如不见,也免得匆促不快。

“殿下日后若得了诗啊歌儿,可千万给陛下捎过来,见了殿下的手迹心志,就安慰了陛下的思女之心……”

说完了这些话,不及望月答复他,周老福稍转身又跟皇帝认怂:“奴婢多管闲事,陛下怎么打罚都无惧,只是奴婢也心疼陛下啊,镇日操劳得听个曲儿都不得空,可是苦恼。奴婢也管不了要打要罚了。”

望月玩笑着为周老福求情,就凑近皇帝说道:“要说这些个玩笑言词,哪个人都能进上父皇许多,儿倒有心与皇父交流心得,只是这些也太无聊了,却不敢以此有辱父皇耳目。”

皇帝便随意笑说道:“寻常的也罢了,若有什么精致的灵感,月儿度词谱曲,拿教坊司的人演练好了,朕只受用了这些就好。可休要一成婚就真把父皇扔在一边。”

望月当然是倚娇作痴,亲亲热热地答应了这提议。

而后相机与皇帝提及阿琳之事,皇帝不以为忤,张嘴就应了下来。

中午,皇帝并未来在昭明宫用餐。听皇后说,镇北大将军王弼要从北境班师回朝,而西线和西北线上正打得如火如荼,恐怕还一些时日。

望月正经跟皇后享用一顿午膳,在昭明宫午后小憩息罢了才归,回去时果然就将沄三兄家的阿琳捎带回家了。

回到家如何周全了小客人阿琳,尽力给他安排衣食住行并使唤的人等,展眼就到了晚膳食时分。

晚膳后,叫阿琳过来读了会儿闲书,又陪他玩了一阵,把他哄得彻底脸上没烦恼了,才叫小内侍陪他去睡。

因觉得周氏许多观念不对,兼有溺爱纵容阿琳的嫌疑,望月并不叫周氏近身侍候。

直到躺到床上,望月才有隙思量她跟皇帝的关系。

望月确实得承认,她并没耗费太多心力,还能宫里宫外过得如鱼得水,与皇帝摆明态度的宠爱恩赏不无相关。

可是伴君如伴虎,皇帝今天喜爱你好聪明,明日可能忌惮你太伶俐——联想到作为皇帝外甥的前未婚夫赵仁,她隐隐觉得,把皇帝当靠山其实也太没安全感了。

只说她成婚后这半月间,她每每入宫请见皇帝都不理她——这在以前是再没有的事。

近来,到处都有人传说嘉善公主失宠于驾前了,她近日颇听了些刺耳扎心的话。

望月想着,如果她将来为避祸而诈死遁走,皇帝无聊到什么程度,才会想起要打杀她身边侍候的这些人。

小安子他们只能算小喽啰,皇帝固然想不起他们,可赵仁这种人一旦记恨谁,你还能指望他有什么节操?

如果离开,她是天高海阔,许有无穷无尽的自在。她从玉卿宫带来的近侍,还有冯皇后,就必定不能善终了。

想着这些望月也是揪心。因此,她从未真想定心要离开陈朝的统治核心。

若想着干预向后的立储大事,她也不是没手段没能力。

可若以为有点手段能为,加上皇帝的宠爱就能永久立于不败之地,那就太傻了。

世上最难把握的,就是变幻莫测的人心,而人心的背向往往注定了结局。

权势的潮流不在她与皇后,无论在背后怎么算计,都觉着也许要白忙活一场。

因此,望月从不在皇帝面前过分褒贬哪一位皇兄皇弟。

这一点想不通顺的事一直萦绕心头,直到在榻间躺了许久,也依然无解。

望月拉住李绸的手,想从肌肤相近中获得一点慰藉——李绸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基本是由她摆布的。

侍夜的人离得稍远,望月幽幽地叹着气,小声跟他嘀咕:“夫君,你说人生在世,为何就没白得的事?生作人万般艰辛,倒不如当一根杂草。”

李绸没有反应。

牢骚发过又是新的一天。自这天起,望月立志打磨筋骨,暗暗将体魄强健起来——虽说现在不能跑路,毕竟最坏的打算还是要有一个。

将本日诸事铺排下去之后,望月忽听小罗子悄悄来报,说近日公府大管家李平,竟然与刑问尚书姜中言走得很近——二人只见了两次面,然李平除了筹策府中之事,根本少因私务出门。

他去见姜中言多少就显得怪异。

这二人见面时就神神秘秘,也闹不清他们在忙活什么。

又有玉容跟望月密报,说李绸身边的武婢大雪,跟大管家李平私下见过三次,还短短地说了一会儿话。

虽说他们同为公府下役,偶然遇见说些话也是常态。

然而武婢大雪跟大管家李平,皆是闷头呆脑、沉默寡言的人。武婢负责近身侍候李绸,大管家李平则总揽府务,其实在真正的运作中,这二人根本不必有更深的交集。

望月近日正在暗察府中奸细,由不得她不对府中可疑人物经心,便叫玉容、小罗子等继续留心。

这人也是经不住念叨。

前一日,小罗子刚道管家李平与姜中言过从可疑,翌日姜中言的女儿就上门拜访了。

姜中言之女姜贞娘,说来与她这嘉善公主颇有渊源。

当雀儿被佞人残忍杀害,而后被凶手抛尸荒院枯井内,若非姜贞娘与小奴婢碧儿撞破后上告。

即便向后寻到雀儿尸湿身,恐怕没有证据也只有叫凶手逍遥法外。

算起来,姜贞娘对玉卿宫与嘉善公主有恩。

因此,望月因此就不能不见她。

把姜贞娘请进来后,这姜贞娘颇有点局促羞赧之态,按部就班见礼之后,这姜贞娘像做了亏心事,简直不敢正眼看着望月,眼光闪闪烁烁,说话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一直落不到正题。

望月见姜贞娘之前,其实正在教侄儿阿琳习字——阿琳见被不素之客搅扰,见姑姑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在书房里也坐不住,干脆离了书房趴在窗舷外头,又委屈又愤怒地眼巴巴地看着她,叫望月心里过意不去。

无法,望月只得屏退左右,这才与姜贞娘道:“贞娘与本宫实有前恩,若不然本宫那可怜的婢子就白白死了。贞娘若有疑难且暂说来,若能援手自然义不容辞。”

姜贞娘连忙站起身,口中连说不敢,不敢让堂堂金枝玉叶承她的一点小恩情。

憋到这个时候,姜贞娘是家中幺女,从未做过这等挟恩图报之事,而且图报的对象还是皇圣嘉公主,此刻站在这里已觉猥琐难堪极了。

然而家人危在旦夕,她却不能辜负父母的托负,只好狠下心一股脑说道:“殿下容禀,家中确有一件难事,不得不求到殿下驾前来……家父本为姜氏远族,蒙圣上加恩以科举入官,而后才归入姜家嫡脉,向日虽与本家稍致便利,然而决不敢出卖祖宗、背叛家国。

“辅国公姜氏倒卖物资一事,家父只以为是寻常商事,并不知是运到前线资敌去的……

“家父有言,若得家人全身而退,夺官返乡倒也罢了——只要脱离漩涡即是万幸。”

望月每往来宫中,与冯皇后互通有无,也知辅国公姜氏一脉恐怕倒大霉,姜中言既托身嫡枝,受其祸殃再所难免。

然而若说这刑部尚书姜中言清白无辜,恐怕也不能草率地断言,便面上凝重地对姜贞娘道:“若果如贞娘所言,令尊未入泥潭,本宫设法周旋一二,也是为皇父保留能臣,为社稷挽回栋梁——然而‘妇人不可干政',乃是父皇金口主言,如此真叫本宫难为。”

姜贞娘好容易鼓起勇气,得了嘉善公主这一席话,灰心失望也是难免,然而毕竟她早有预设会失败,还好没有绝望到失态失言。

姜贞娘反而自责有之,倒让望月对这小姑娘破有好感,便安慰姜贞娘道:“贞娘如此,倒叫本宫无地自容,直要令尊果然不涉十恶之罪,本宫定为你说项,也算是天道轮回有报有还。”

最终得了嘉善公主这一句话,姜贞娘才真的喜出望外了。

望月却是心中暗暗警醒,刚说大家里有人与姜氏串联,而姜氏之女就登门拜访,且求得是这样棘手的事——实在不可不慎重以待。

虽然这样答应姜贞娘,然如何探查姜中言是否清白,若清白后又如何替他们设法,便是她自己在腹中计较了。

首先得弄明白大雪、李平二人,究竟对县公府来说是忠还是奸。

点击一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