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武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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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见夏至如此护着清明,好像她也要生吞活剥了清明一样,便皱眉摆手:“罢了罢了,从前你们都极为妥当。念夏至今次是初犯,从今后且诚心记在心上,不再犯也就罢了。

“清明罚奉一月,且去厨下支应一月,以观后效吧。”

二婢恭敬领诺,桂圆见公主恼得气息不顺,就先把惹人不快的清明先打发走了。

桂圆便笑着说起外面的事:“殿下,您不知道,您那一天二十八个鸡蛋的典故,传得天南海北的人都知道了。”

望月诧然道:“这有什么可传的?”

桂圆笑道:“看公主说的,人闲着,可就传些有意思的闲话儿。您这一折戏,比酒楼里说书人说得还精彩呢。”

望月懒懒叹气道:“本宫尚未过府时,公府里魑魅魍魉尽有,闹得堂堂一个公府也乌烟瘴气。好端端的,把前来帮衬婚仪的安国公一家也卷进来。

“现在外头人胡口乱沁,道是本宫有意把安国公身上泼浑水,说他要谋夺侄子的爵禄身家——还竟诬本宫与皇父进了谗言,才使安国公一家皆下重罪。

“若本宫果真与皇父进了私言,倒也不白担了这名声。可恨不知哪个贼虏害我,叫世人以为本宫可凭喜好断揽军政要事,百般诋毁于人。

“且可笑,安国公一家不知怎么恨着本宫呢。”

她抬眼看一眼李绸,对他叹息道:“这场祸事,我作为你武通县公府主母,本该替安国公及李氏宗家美言一二。

“可我亦向宫中探询过,安国公确凿利令智昏。

“直说往北境输送之私销衣甲棉服等,就有一万件棉服、五千石粮食、药材一百车,是径由郑郡李氏商道轮转的,且还有不少经由北地辗转往西、北,落入炎顺胡虏手中……

“想这数年鏖战,秦、中二州所迁调的西出北上之兵卒,十去而能归不过二三,北地州郡十室九空的村县亦不知多少——为母的就有倚庐之思,为妻的也难免捣衣之怨,若还有小儿女的,其情不啻惨痛矣。

“想姜、李这般倒行逆施,着实令人发指。本来武通县公一脉同要论罪,皇父念郎君实在西陲以死效命,且与安国公并郑郡李氏宗族割断,因此才祸不及我家。

“听宫中妃嫔传言,以科举入仕的吏部侍郎薛封竟请奏皇父,议要不拘男女妇孺尽斩李氏九族之人,不但有寒门官吏附和,连并州王氏族长王辅大人,也传闻有意附议薛封请奏呢。”

望时近侍望月身边者,亦有出自公府之旧仆,听着嘉善公主此言,纷纷骇然相觑。

自来有爵之士族出了罪官,不过免官甚或出族,再来一句“永不叙用”罢了,少有似今次这般,以至于祸及妻女子弟的。

可见此番姜氏、李氏算是触了众怒了,那原来与安国公府有些牵连,不由心中暗暗侥幸,幸亏我并不在安国公府隶册中——而有亲友受安国公祸殃,一时竟也顾不得了。

当然,望月所言王辅将附和鼓吹之事,也确实是有传闻的。

做着千牛卫左将军的王五郎,本就因承揽此番姜氏、李氏通敌谋叛大案,已使并州王处于风口浪尖。

若王族长王辅还敢公然发声要姜氏、李氏灭族,就是要将王氏阖族放在火上烤了。

望月说着不觉叹息。

这一席话,虽是有意说给公府中李氏仆役听,免得他们还对安国公及李氏宗族还抱幻想,甚或以为她对李氏当救而不救,对她有了不当揣测。

说着这些话,此时她心中不免也沉甸甸的——天下风雷变幻,细想起来,其实真叫人心惊肉跳的。

看到还侍立李绸身侧的武婢夏至,望月又拿着李绸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掰扯他的指头玩。

只觉他的手略嫌冰凉,且手指微微发颤,若有所思地瞅了李绸一眼,对夏至道:“天气阴冷下来了,你去取公爷袍服来。”夏至应诺而去。

望月与李绸相坐无言,不一会儿,内侍来报,说公府田庄上的三位管事来了。

望月只好打跌精神,意将家产大事先料理了,李绸自然还叫他在一旁坐着,听不听的叫他看着办。

这几个管事,望月月初本先召见过,此时还能站在她面前的几位,是优胜劣汰,从沙砾子淘出来的金子。

此时她召见她们,是要细查家产中的林田庄院,及产下隶属的人员财货等。

才只说要瞧账簿子,侄儿阿琳上了文课下来了,便顺势叫他在一旁随意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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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望月与庄头如何过招,只说被当众下脸、好一顿教训的清明如何言行。

清明被嘉善公主打发到厨房,强忍着羞愤痛恨支应一下午,到底没忘了她要办的“正事”,就已在晚上的饮食上动了手脚。

干半天刚要从厨房出来,见了喜气盈盈不知做什么回来的谷雨。

清明、谷雨二婢,从前并不一道当值,相见还能温言善语——然谷雨喜与嘉善公主亲近,且与她身边内侍、宫婢皆交好,清明私下里偶有讥刺之语,二人便心照不宣地交恶了。

二婢迎面撞见了,一时谁也不理会谁,谷雨更从鼻缝里冷哼一声,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厨房。

公爷跟前,今日是夏至与清明侍奉,谷雨亦在厨下学些手艺。不想就遇上清明受挫被贬在此。

谷雨是面上明朗活泼,不代表她也是个心里憨的。

因她自幼与清明几人长在一处,其实知道清明的个性……

四年前,她与其他三个武婢,甫来到公子身边侍奉,清明那时总是浓描淡抹,身上弹着怪异的香气,整天在公子面前搔首弄姿的。

只不过,清明如此作态没几天,公子便得了军职往西疆赴任去了。

向少叱喝下人的公主,今日对清明发作了一回,她对清明更加警惕防备起来。

若有所思地进了厨下,谷雨就笑眯眯地跟厨役说话,暗暗打听清明适才在厨下都做了什么,便听到有人笑道:“招娣姑姑来了——”

就有招娣与人笑言之声:“我来瞧瞧。公主见完外庄管事,许就要傍晚了,公主与公爷只要吃得简单些。那汤可熬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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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谷雨惦记的清明傍晚下值之后,与夏至、大雪在她们的宿房中,凄然伤感地哭了许久,眼睛肿得像核桃。

她待不哭时又虚虚地盯着一处,恍恍地发呆,对身侧坐着的大雪夏至理也不理。

等她发呆发够了,不知想到什么,忽而俏面一寒,眼中一利,对大雪和夏至道:“你们等着瞧,有天我突然就不见了,定是沈望月作的孽。”

夏至与大雪闻言相视,大惊失色道:“你怎么……”敢直呼公主名讳?

可见武婢就是武婢,到底不善言辞,夏至与大雪面面相觑,嗫嚅了半天,脸色不停变幻着,心中也许想了许多事,要张嘴时却不知想表达什么。

作奴婢的在私语时,对身份高贵的女主人出言不逊,也确实叫人不知怎么说。

大雪干脆不言别事,只问语出惊人的清明:“你为何如此说?”

清明皱着脸呵呵冷笑道:“我与你们交个底,便须防着谷雨那丫头,她见了高枝就攀,她现在——就是沈望月的狗,不知何咬我三个一口呢。今日她撕了我的脸,往后就要找你们的晦气。”

大雪惯常谷雨一处当值,自然知道谷雨的性情,不至于就因谄媚公主就来踩踏她们。

她听清明之言大皱其眉,显然是不赞同她的话。

夏至却若有所悟,看着清明,她眼里蓦然就冒着幽微的亮光,显然恍悟了什么紧要关节。

大雪虽不赞同清明极端言语,却没有立时离开清明与夏至的宿房,狐疑地问清明:“你莫非发现什么端倪?咱们一块长大……哎,以你的为人,平白无故不会是这个声气。”

清明听大雪之言却又哭起来,握住夏至和大雪的手,激动说道:“我当你们同谷雨一样,只想着当人的哈巴狗儿呢,不想还是信我的。”

说了这句话,清明将心中疑虑道出:“第一个,公爷与安国公有隙,可与她并无嫌隙,她大闹公府将安国公夫人的丑行,闹得世人皆知,安国公府的人再不敢踏足县公府,这府中已是她一手遮天,公府如此,她就可为所欲为了。

“不要多问,且听我细细说来,说完了再说有理没理。

“只说那琳公子要学文学武,武师自有她带来的卫士,文师父却总嫌不足。沈望月身边的周氏,就总撺掇着要什么章家给琳公子请个业师夫子。

“你们却不知道,小内侍们说话时我恰听见。说如果章郎君不曾去北疆打仗去,就该将这章郎君请过来给琳公子讲课。说什么章郎君比皇家书院的夫子还厉害。

“还说沈望月自来跟章公子亲热,两个人天南海北什么都说得来,若章公子还在京内,就不必天天跟个闷子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玩玩闹闹,都不知道有多快活。

“还道,公爷看着不像有寿数的,与其这样,还不如他早早死了,要沈望月再另择良婿……”

大雪便拧眉不赞同:“若是玉姑姑她们说的,倒也算了,可这小内侍们胡沁的,你就拿来作证据也太轻狂了——”

清明心中暗恼大雪多事,面上却不动声色,而继续道:

“第二,蒋太医吩咐的,我自不好胡乱猜疑,可沈望月整日让人将公子拽胳膊提腿的,翻过来调过去,将人耍猴似的拨弄来拨弄去,却说是对公子有益,可你们不觉着,她拿公子作耍是有意折辱公子。

“公子遭此横祸已是痛不欲生,且被妻子日日如此折辱,早晚折磨的公子不想活。她为的什么,且不必问我,你们难道真不明白?”

说实话,关于这一点,不独清明思量,大雪、谷雨、夏至也皆思量个中就理——习武之人血气较常人蓬勃,就因日常练腿打拳,比常人活动量大。

嘉善公主要人帮公爷活动腿脚,显然是要使常不活动的腿动血脉不至僵滞,无论公爷将来是否还能行走,此法皆对其身有所裨益,清明这样牵强歪曲,可不能真正说服大雪、夏至二人。

然这二人竟只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没有出言打断理直气壮的清明。

“第三,她说公子犯病少了,可公子日渐消瘦,你们也看得到。这样瘦弱,若被一场风寒夺了命,恐怕她也有说辞,只说公子元气衰竭,抵抗不住……”

不说夏至,就是最讷于言的大雪,都有说辞可以反驳她这歪理,可她们到底都没说话。

公爷从前日日躺卧,直如死尸一般挺着,自然喂进的饭不少要化成呆肉。

哪像现在,不但三餐起坐正常,有时还自己操控轮椅自己进出上下——

大雪、夏至二人似乎只能任她清明口若悬河,每每她二人要说话,就被她这滔滔言辞压得不能说话。

大雪和夏至二人,带着满腹疑虑及满脑头绪离开。

清明见她们远去,冷笑一声,拿出一张草纸,拿炭条画了朵五瓣花,便匆匆出宿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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