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微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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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就就跟琳公子絮叨——即使是血脉至亲,也须常在一处说说笑笑,情份才能越来越深浓。

还说午间她已不在,阿琳亦不陪伴姑父吃饭,叫他一人孤寂落寞地吃完喝完,不是做侄儿该有的孝道。

今日公主又去探宫,琳公子这一次倒乖觉,不但午饭同李绸一道吃的,午休过后,又特意抱着书本来,给李绸念了一几刻钟书听。

听着朗朗的儿童诵书声,李绸感到时气之至,是因渐觉肢体生寒,简直不由自主。

现在还不到生地热熏笼的时节,嘉善只叫人给他多穿两层衣裳。

然而这天气窗扃半开,秋气由窗中直入室中,李绸犹觉丝丝缕缕的寒气,就在他血液筋脉中缓缓游走着。

眼前这个似乎无忧无虑的小郎,若只以幼童的标准计较,他这样的学业进度,足以证明他是天资聪颖的孩子。

天赋如此的同时,自然,沈琳无疑也是幸运的。

有一个消沉怠志、只以闲务娱情的父亲,还一个颠三倒四、满肚肠男盗女娼的生母,使得沈琳小小孩童已隐见暴虐冷酷,且他还是有心机的敏锐孩子。

可以想见,若长久教养于其亲生父母膝下,不过三四年光景内,这孩子便要长成似华哲连与九皇子那一类人——睚眦必报,心性毒辣。

以沈琳这等尴尬的身世处境,长成后何能见容于上位者呢?

显而易见,皇帝不喜皇三子平原县公,甚至一直致力于淡化其嫡子身份。

对三皇子在境遇上亦殊无善待优抚,亦不似对皇四子、皇五子等,委任其担任充要职差,以此磨砺其议政处事的能力。

当今圣德帝尚在潜邸时,亦为先帝眼中钉,却也因朝间诤臣良臣力主拥戴,而能以亲王名份参知朝廷机要,预涉国家大事——因为储君即要学习为君之道,若不然,一旦皇父崩殂,何能履登大宝,成为主宰天下大势之人?

只说三皇子沄年近三十,却未曾有一日习帝王之道,也怪不了朝野贤人都不将他看在眼内。

沈琳为平原县公子嗣,难免就更为人所轻怠了。

李绸有时候看沈琳这小儿,其实仿佛也是在看自己。

他和沈琳一样命途多舛,不觉间就要走过万丈深渊前面,偏就遇上个愿意怜贫惜弱的女流嘉善。

不知不觉,李绸对沈琳这小公子感觉也很微妙。

正如沈琳对他未尝不是微妙。

月初时,沈琳突然某日间询问周嬷嬷,为何姑父整日坐在轮椅间,既不处理内外事务,也不与姑姑言谈笑语,他甚至连话也不说一句。

周嬷嬷内心亦觉这李公爷非良配,然而公主既善待他这残废驸马,哪能容得从人们对其不敬,肆意评说?

周氏怕琳公子如此想法,会见恶于嘉善公主,就掩去不足外道的一些情节,将他姑父的事,掰开揉碎了给他解释完情由。沈琳听她讲完,还是颇为不解地问——姑父当时已至此,为何姑母还与姑父婚配。

当日沈琳上小脸上神情,颇有为姑母不平之意。

只有他姑姑呵斥说教后,他才不敢再说此类言论。

然这渐渐长大的小儿,渐会矫揉自饰、伪装表情后,他心中近来作何感想,就只他自家知道了。

看他现下专心致志给“姑父”念书的模样,正是她姑姑愿意看到的样子——也许,他行动上能如此,若私心对“姑父”便只有外现的一半真心与热忱,嘉善看到也该心有所慰了。

李绸见看看近侍的小宦官和两个武婢,不免又琢磨起宜安堂近来的怪异气氛——也许只他将这氛围称之为怪异,不见其他人皆是若无其事的平常态度吗?

李绸以为怪者,第一件,便是嘉善与亲信间“相互意会”的眉眼官司更多了。

第二件,几个武婢谷雨、大雪、夏至、清明,显然各有难与外人言的心事,只是不知她们到底都藏有什么心腹之事。

而近身侍候他与喜善的这些亲信,自然也变得神神秘秘。

只说寝房中那饮水的杯盏,洗浴用的巾帕,皆被小内侍们特意悄悄换下新的来,每日一换不说,还特意做成与从前一样的。

大雪这婢子为他信任,偶尔逮着空子会跟他沟通公府内外的一二消息——然而嘉善主仆,似酝酿着更为复杂重大之事,可不单只为了一个清明。

清明此女,李绸亦觉无足道哉。

若非当年西疆战事骤急,李绸本有心亲自调jiao武婢们人情世故,教他们大家内府的眉眼高低,将来成婚后可作得力臂膀,替他监视内宅、于内外之间传递消息等。

可叹他往边疆走了一遭,一切都颠覆错乱如此,□□奴婢之事也即顾不上了。

若要他来管理人事、优胜劣汰,清明这种心比天高、贪妄背主的佞人自然要剔除,而谷雨这种过分活泼的,其实也要不得。

李绸冷眼瞧着,夏至、大雪二婢近来踪迹神秘,似被嘉善委了什么重任,独独谷雨每日闲暇有时,还在做着寻常的近侍奴婢。

后半晌,眼见着西风瑟瑟,天色早早昏暗下来。

周嬷嬷避着风从外面回到宜安堂,在廊上拍着落在身上的灰土絮子,见小罗子也在室中,正跟侍候公爷的几人说话。

周嬷嬷便对小罗子道:“公主向来爱惜公爷身体,这早晚公主未归,你们且侍候公爷吃了。罗儿,桂圆去迎公主,这时还不见回,这些日街上总要捉人杀人,我心里也七上八下呢。今日天气也是晦气。”

小罗子跟周氏对视一眼:“奴婢且带府中卫士去迎一迎?”周氏拍拍他的肩膀连连点头。

说着话小罗子引人就出府去了。

周氏即守着李绸、沈琳二人一道用晚膳,看着李公爷被人伺候着吃吃喝喝,周嬷嬷心里也沉甸甸的。

众人皆言,近来姜、李二族大案,多有事发后潜形隐踪以图逃遁者,坊市隐有乱象——这时辰,嘉善公主尚还未归还公府,亦不知是否真有什么变故。

说不得,看似无动于衷的李绸,心中也一阵阵发紧。

沈琳已不用人喂食,一个小儿自个儿吃得十分爽快。

李绸用食还是要讲究着,大雪先喂她吃易消化的热食,这个过程进展得很是缓慢,待吃完这些,厨下热汤正好端上来。

今日李绸身边并非清明当值,然她一直在厨下支应。

想沈望月尚未归来,便大着胆子亲将饮食送来宜安堂。

周氏虽呵斥她退下,然她随意对言几句,只要没人动粗扯她出去,她就能留于此间,亲眼睹见旧主李公爷将她“调理”过的东西喝下去。

被周氏拦在外门这一会儿,等到进得门来时,见谷雨已服侍李公爷吃喝不少,清明不由在心中狂笑——天助我也。

随意纠缠了一会儿,目的已然达成,清明装作垂头丧气地离开宜安堂,少不得趁沈望月尚未归府,要赶快收拾行装溜之大吉了。

若再不走开,待慢性毒也发作了,她恐怕欲走也不能走了。

清时回她宿房时,遇药房仆役正给李公爷煎晚间服用的汤药,怕李公爷不能死透了,清明又将药罐里做了手脚,而后才志得意满欲离去。

然她到某处隐蔽所在吹响信号时,应了要来接应之人全无信号。

清明正暗自惊张,忽一时听宜安堂有仆役惊惶乱奔,一时说公爷似乎是中毒不好,一时又说宜安堂有外贼撞入,此时与正居护院乱战起来,云云。

清明立时暗喜,原本还怕走不脱,所谓浑水摸鱼、趁火打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所谓接应者等不到也罢了。

今番他给主人立下大功,不论如何都要前途无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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