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华单手撑着下巴，翻动放在腿上的文件，有意无意地瞄两眼手机。

助理站在一边偷偷瞥了一眼手机屏，满足好奇心后，正视前方站好。

气氛很压抑。终于等手机没了动静，助理微微清了清嗓子，想着该怎么离开，突然自己的手机就响起来，嗡嗡地不停震动，他赶忙从兜里取出手机，正准备挂掉，却在看清来电显示后，动作停顿，为难地看向范华，“蒋小姐给我打电话了。”

范华闻言合上文件，随手扔到一边，“接吧，说我不在。”

助理点点头，再次紧张清了清嗓子，按了免提接通电话。不等他开口，蒋雯雯歇斯底里的声音就从另一头传来，“阿华呢，我给他打了一天的电话，他为什么不接？”

“蒋小姐您好，我也不清楚总裁到哪里去了，他离开的时候没带手机。”

听了助理的回答蒋雯雯稍稍冷静了一点，拿着手机不停在卫生间踱步，走了两三个来回又问：“他最近有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吗？”

“烦心事？”助理说着看了眼范华，坐了个吞咽的动作回答道：“我们和美国的合约一直谈不拢，其他的我不太清楚。”

蒋雯雯站定，眼珠不自觉转到拿着手机的方向，脸上写满狐疑，“就这样？你没有骗我什么？”

“蒋小姐为什么这么问，我为什么会骗您，总裁最近一直忙合约的事情，没有别的。”

“呵呵，你以为我会信？”蒋雯雯冷笑，“一直忙合约，他会故意不接我电话，会刻意冷落我，会跟我说分手？”

“分……”助理听着着实惊讶，不过记着范华坐在一边，他立刻住口也忍着没有去看范华此刻的表情，尽职安抚蒋雯雯，“请您不要激动，或许总裁他……他并不是那个意思，或许只是一时冲动。”

范华听着眉头不由皱起，蒋雯雯却是在电话那头跟着符合，“对！你说的对！他并不是那个意思，他并不是要真的和我分手，他只是一时不开心。”

助理斟酌这范华的态度，不敢说太多，含糊地附和了两句。

“等阿华回来你能让他给我回一通电话，或者告诉我一下，可以吗？”

助理，“好的。”

蒋雯雯连说两声谢谢，声音带着雀跃，先一步挂掉电话。

范华立刻起身，凉凉瞪着面前的助理，责斥道：“你太多管闲事了。”

助理闻言手一抖，差点没将手机扔出去，赶忙准备点头哈腰认错，范华先一步制止了他，用不喜不怒的声音说：“你可以出去了。”然后便绕过往卧室走，迈出两步突然又停下，侧着头说：“你刚才说的事弄清楚了告诉我。”

“是！”助理恭敬应下，抱着自己的东西赶紧出去。

…………………………

到下班的时间，钟安暖暂时在慕景灏的办公室办公，到点经他提醒，她立刻收拾东西，两人一同从办公室里出来。钟安暖颇不自在地跟他的一众助理打了个招呼，朝电梯方向走时路过一件空的办公室，她微微放缓脚步，看了眼慕景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所以我的办公室真的要放在五十三层？”

“当然，我从不开玩笑。”

钟安暖抿唇，“为什么？”

慕景灏转头，高大的身形将她前路挡住，低头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非要什么特别的原因？比如……”

“比如告诉别人你可以在公司里为所欲为。”

“看你不是都为我找好原因了吗？”慕景灏轻笑，转身几步到电梯面前，按了按键。电梯早就停在五十三层，立刻打开。

钟安暖见状立刻快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这真的有必要吗？我的办公室完全可以就在销售部找一间空房间就好。”

“随便找一间，那为什么不凑合之前那个隔间？”慕景灏脸色骤冷，整个人朝钟安暖逼近，手扶上冰冷的墙壁，“你提出的要求，我满足了你的要求，这样不行？”

“可两个销售部总监，一个在销售部，一个却和总经理在一个楼层，这样说不过去吧？”

“呵，说不过去？将一个销售部分成两个与你而言就说得过去了？刚被辞退又接着总经理女朋友的名头空降就说得过去了？那些你都不介意，为什么偏偏及抓着一个办公室的问题不放？钟安暖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我……”钟安暖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神闪躲。

慕景灏站直到电梯一边，“说我是要你影响小蓉也好，展现一下我在公司的权威也好，我都可以不否认，不过钟安暖，我要说明一点，我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喜欢。”

钟安暖怔怔看着慕景灏的侧脸，半天没反应过来，缓神站直身体，沉默着没有对慕景灏刚才那番话做出回应。电梯在这诡异的沉闷气氛中到达停车场。

出了电梯，慕景灏脸色依然有些难看，绷着脸走在前，钟安暖抱着怀中的一摞文件，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上了车，慕景灏以标标准准的坐姿坐在驾驶座上，目视前方毫不斜视，在钟安暖系上安全带的下一秒立即启动车子。

低头抱着文件坐在副驾驶上，钟安暖多少有些不自在，脚尖不停跟车内铺的地毯做斗争，默不作声的思忖着慕景灏刚才的那番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车子两边一闪而过的，和往常很不一样的风景。

“那个，”钟安暖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所以是要将我管的部门全都搬到五十三层吗？”

“……就你的。”

“那他们？”

“还在销售部。”

“哦。”钟安暖点点头，偷瞄了几眼慕景灏，试探着问：“可那样不太好管理吧？我在五十三，他们在四十六来回通知个什么也不太方便吧？”

从钟安暖的语气里听出服软的意思，慕景灏的神色稍稍缓和，“这你自己想办法，以后的管理是你需要考虑的。”

意思是和你无关？

钟安暖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在他视觉盲区翻了个白眼，却有点不敢反驳，沉默着转头看向窗外，终于发现外面的景物有些陌生，下意识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慕景灏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她怀中的那叠文件问道：“刚才给你的文件你有看吗？给点意见？”

“啊？哦。”钟安暖低头从怀里抽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翻开大概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说：“这个牌子的香水我知道，是很小众，市场上不算太占优势，关于几组市场调研预测的销售额，没什么问题，一个季度也就是几十万到两三百万的利润。”边说边翻页，看到一处突然惊讶道：“咦，这是准备要和他们合作吗？我记得以前好像并不太重视这一块的外贸啊？”

慕景灏对她笑笑，拿过她手上的文件，“没想到你对这些还真的蛮了解的嘛。”

本来的一句恭维，在钟安暖耳中却变了味儿，这次光明正大白了眼慕景灏，“之前不觉得我了解？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就是单纯一句不经意的夸奖，好好听着就行。然后呢，关于这个方案？”

钟安暖接着说：“其实M集团外贸已经包含了很多方面，其实完全不必要在发展新的方面，这只会有催生出一大堆繁多而且杂乱的事务，还要招收一大批这行业的人来帮忙发展。要是真的想要发展，起点应该定得更高一些，这家公司犹如鸡肋。”

“所以是由我来做。”

慕景灏悠闲握着方向盘，嘴边噙着笑，却教钟安暖看出一丝悲凉的味道，让她不由地想安慰一句，“其实虽然M集团这个市场还不是很了解，那些较为出名的企业未必会看M集团的面子，来和我们合作，用这样的小平台打好基础也是不错的。”

回应她的是沉默。

钟安暖讪讪摸摸鼻尖，“我记得这个牌子的香水有兰花香的，其实还挺好闻的。”

慕景灏挑眉，随即继续专心开车。

见他还是没太多反应，钟安暖有点挫败，坐起身松了松肩膀，看向窗外终于记起来问他，“对了，我们今天回去的路怎么这么陌生啊？之前那条到幼儿园的路在施工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了吗？”

“我叫刘妈把辰轩接走了，今天不用再去幼儿园了。”

钟安暖贴着窗户看外面，偶尔认出路过的地标建筑，不过对目的地还是一头雾水，“那这也好像不是回去的路吧？”

“嗯，我难道没和你说吗？”慕景灏将车停下等红灯，很随意的补充道：“今天不回去，去慕宅。”

“什么！”钟安暖喊道破音，不适地咳了两声，激动地抓着慕景灏问：“你是说现在？现在去慕家？”

“嗯！”

抓着慕景灏小臂的手不自觉手里，惹他瞥了一眼，看钟安暖一副愣怔不知做错的样子。

“现在，是现在去慕家？”

慕景灏轻笑，“你再问也改变不了这事实。”

“为什么要去？去的也就是你就行吧，我……我肯定不用去吧？”钟安暖盲目乐观的安慰自己，“我又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慕景灏神色一凛，“什么叫没关系？你以为这次过去是因为什么？”

“就是随口一说，难道因为你认命我当销售部总监？”

慕景灏点点头，“还有我女朋友。”

“可丽姨她万一……”

“我妈是你最不需要担心的。”

“什么意思？”

慕景灏深吸一口气，手轻拍方向盘，“家里所有人都在，我妈，小蓉，还有这一次是我爸，M集团董事长点名要见你。”

钟安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上慕景灏的手臂，愣怔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有些放空都没有听到后面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还有什么问题吗？”慕景灏笑笑，“我想我们该走了。”

“有！我能不去吗？”

慕景灏闻言转头见钟安暖丧气地瘫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由失笑，态度强硬地否决，“不行，接受销售总监的位置你就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钟安暖撇嘴不语，一个人生闷气。慕景灏却还偏偏不放过她，又调侃了一句，“这可以算上真正意义上的‘见父母’。”

钟安暖立刻一记眼刀射来。

“到了。”

这么快！！！

钟安暖心里悲愤喊了一声，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豪华的慕家大宅。铁门就打开，车子继续行驶，夕阳映衬下，两侧树荫不停探进车内，直到车库。

“好了，走吧。”慕景灏现将车子停好，先一步解开安全带下去。

关门声传入耳中，钟安暖来了点精神，不情愿地解开安全带磨蹭着下车。慕景灏没有催促钟安暖，配合着她的龟速进了进入慕宅，两人到玄关刚好遇到李丽出来。

李丽一见是两人，眼角立刻堆起细纹，亲热地上前拉住钟安暖的手，说：“真是怎么这么慢，再不进来我就要出去抓人了。”

钟安暖腼腆地笑了笑，“丽姨好。”

“妈。”

“嗯，快进来吧，晚饭马上就好。”

被热情招呼着进入客厅。

客厅里的人闻声抬头，慕辰轩抬头高兴地叫了声“安暖姐姐”，接着一路小跑到钟安暖旁边。沙发上慕景蓉收回准备拉住慕辰轩的手，选择性忽视掉钟安暖，跟慕景灏打了招呼后，低头玩手机。

李丽揽着钟安暖的肩膀笑着说：“小蓉就那样，你别在意，走多跟我聊聊C市的事。”

钟安暖点点头，拉上慕辰轩，跟着李丽进了餐厅。

“如果你要问爸的问题，他在楼上。”慕景蓉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着。

慕景灏脱掉外套递给一边的佣人，走上前坐到慕景蓉旁边，“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慕景蓉朝沙发下陷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又回复刚才的动作，“我想她应该不想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小蓉。”

“而我也不想跟她一起走。”慕景蓉关掉手机，微微皱着眉看向慕景灏，“好了换个话题，你该清楚爸对你今天的决定很不满意，刚才对我已经发了一通火了。”

“对不起……”

“不需要，我就想问你等下要怎么和他说？我不想你们一说话就是吵架。”慕景蓉眉间沟壑渐深，低头掩去眼中的担忧。

慕景灏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这你不需要担心，我会跟他说明这完全是我的决定，不会……”

“我是在担心这个吗？”慕景蓉推开慕景灏的手，激动地坐直身体，欲言又止地看着慕景灏，心中各种负面情绪酝酿，反应在眼睛里，全是难过、焦急、无奈、委屈……“哥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为什么非要维护那个卡罗琳？今天的决定反正还没有落实，你跟爸认个错，就说是一时冲动，不要再继续了好不好。”

慕景灏脸上是和慕景蓉完全相反的平静，他轻叹，“小蓉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不需要劝了。”

听他语气轻柔，却说着最坚决的话，慕景蓉心如坠冰窖，恍然跟慕景灏对视着，却不知该再如何开口，但还是依然固执睁大眼睛不肯示弱，眼角渐渐开始泛起泪光。

“慕先生，慕小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佣人的出现对于慕景蓉来说实在太是时候，没有犹豫地起身，背身后立刻不着痕迹抹掉眼角得了泪水，说了句，“我去叫爸下来。”后快速朝楼上走。

慕振国从书房出来，目光一下就锁定在钟安暖身上，却没有表示太多，经李丽介绍了后，也只是随意跟她打了招呼，让所有入座。

慕振国是主位，然后分别是李丽、钟安暖在左侧，对面是慕景灏，慕辰轩然后是慕景蓉。餐桌上慕辰轩最兴奋，虽然是坐在钟安暖对面，却依然不消停，手里抓着两支筷子，不停试图给她夹菜，可惜胳膊太短探不到。

“不久前才知道景灏交了个女朋友，不过一直没时间，对我忘了，你叫什么来着。”

慕振国说话时候，钟安暖正配合地把餐碟递到小家伙跟前。慕辰轩显然很怕这个严肃的爷爷，他一开口，就立刻收回手乖乖坐好。钟安暖也拘谨地将盘子放好，将双手隐在桌下，“伯父，我叫钟安暖。”

“哦，很好的名字。我见过你小时候呢。”

钟安暖本以为他是准备要将今天的事借口揪出来，紧张得完全做不到正常交谈，不停想着怎么回答所有可能的问题，却不想他跟自己联络感情，“啊？是……是吗？”

李丽察觉出钟安暖的紧张，捂嘴轻笑，朝慕振国调侃道：“她当时还那么小，能记得什么？她可是连小灏都忘记了呢。”

“你和我哥之前见过？”

钟安暖顺声音方向抬头，就看慕景蓉正皱眉看着自己，她耸耸肩正准备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却被慕景灏接过去，“好久之前的事了。”

李丽，“不止你哥，你们以前其实也见过。”

“哦，toobad。”慕景蓉嘲讽一句，随后低头吃菜。

因慕景蓉毫不掩饰和自己的不和，钟安暖倍觉尴尬，也更加坐立不安，低头不停摩挲双手，突然感觉手上一热，她诧异抬头。李丽无声说了，“没事。”然后安抚着拍了拍她的大腿。钟安暖朝她感激一笑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