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贰 娇女慧辞辩清白,贵客大旨谈昭明(1 / 1)

醉花阴·流年 几度斜晖 1973 字 2022-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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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洛延锋领了那些侍卫过来,洛清兮已上前一步,轿首道:“你又有甚么证据讲姊姊犯了过错?姊姊不愿同你这等人一道,也是常理之中的。”季浅与她差了半个头,洛清兮这么一站,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季浅却不抬头看她,只当作充耳不闻,反对洛延锋道:“太子殿下,这些人不劳您盘问了,便交与臣女罢。”

洛延锋应了一声好,季浅于是缓缓走过去,因她没戴帷帽,容色又是明艳夺目,那些人不由地低下头去,低低地唤了一声“六小姐”,便不言语了。季浅笑道:“你们不必拘谨的,你们若好生回答,那我还是季家小姐。可若你们不好好儿回答……明个儿我便同你们一样啦,甚至你们也要瞧不上我了。”那些人忙道:“不敢!小的定如实作答!”季浅微微一笑,道:“那可多谢啦,只是还请你们莫要受了他人指使呀。”洛清兮闻言已是定不住了,便要指着她道:“你说甚么话!宫中侍卫可不是那么容易受人教唆的!”不待季浅答话,圣上已告诫似的看了一眼洛清兮。洛清兮一个寒颤,这才不言语了,只忿忿地看着季浅。

季浅只作不见,续道:“那末,今个儿你们值查时,可有甚么奇怪物事?”那些人下意识地摇头,其中一个随后又点了点头,道:“昨个儿倒是有一个的,小的不曾看清那人,只晓得是个蒙着面的人,因那人武功高强,小的巡查时竟被那人点了穴道,那人与小的讲明日莫要巡查这块地儿,还说已拿捏了小的全家性命,小的自不敢拿家里人冒险,所以今个儿不曾来过此地……”季浅偏过头,状似在沉思,萧琛看不清她神情,只能看见白玉般的半边脸颊。季浅想了一想,道:“多谢您啦,那人可还有说甚么?”那人想一想,道:“没有了,倒是与了小的一锭银子,小的不敢用,这便拿来给小姐看。”说着便从身上掏摸出一锭银子来,小心翼翼地递与季浅。季浅接过,细看,一锭雪白雪白的银子,看来是极宝贵的,大约能抵这侍卫一年俸禄。这时却无意中瞧见洛清婉脸色雪白,手也紧紧地攥着帕子。季浅心下明了几分,却不说话,复看向那锭银子,却忽然瞧见边角处一抹胭脂红,看来是女子用的蔻丹,不禁轻轻“噫”了一声,便问那人道:“你们值房有女眷么?”那人道:“没有。”季浅又道:“那你昨个儿可有将这锭银子与过甚么人?”那人想了想,道:“不曾,昨个儿小的只去过值房,再来便是此地了。”季浅遂笑道:“嗯,不错儿,那便讲得通了,圣上且看——”说着将银子递过去,道:“这蔻丹是胭脂红色的,臣女与家中人皆不用的,那末,这便不是臣女的啦。所以臣女可不曾收买这些人。”

圣上虽有不信之意,但见她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指甲修剪得干净,小巧的指甲盖儿上是淡淡的粉色,显是不曾涂过蔻丹。圣上这些年在后宫妃子指甲上没少见过蔻丹,晓得这蔻丹一时半会儿是除不掉的。于是道:“那便是错怪季六小姐了,清婉,想来你是看错了。”洛清婉咬着下唇,洛清兮却抢先一步道:“姊姊才不会看错哩!皇伯父,那黑色的布袋子呢?”洛清婉眸中划过一抹惊惧之色,便听得有人问道:“洛二小姐怎晓得是个黑色的布袋?据洛大小姐讲的,您当时应该不在这里。”说话的却是崔辑。洛清兮愣一下,道:“自是姊姊讲的。”崔辑又道:“那可不对,洛大小姐方才分明讲过,她这话谁也没告诉……”这话彼此心照不宣,众人好整以暇地看着洛清兮。洛清兮面色一白,向洛清婉道:“姊姊,您倒是帮帮清兮呀。”洛清婉被她说得一阵慌乱,却一眼瞥见一个细长物事,当下惊道:“蛇儿!有蛇!”

众人闻言一阵慌乱,有人厉声喝道:“不许乱动!”于是乖乖待在了原处儿,气也不敢出。便见一条拇指来粗的蛇游出来,看来有三尺长短。但见那蛇黑质而白章,正吐着红信子,看来甚是可怖。季浅不曾见过蛇,下意识退开几步,不想那蛇先在洛清婉脚边转了一周,竟径直向自己冲来。季浅呼吸微微一滞,便听得一人大喝:“季姑娘退开!”便有人拦住她腰身带到怀里。那蛇没咬着季浅,似是有些恼了,竟直起身子摆动着,随即又要冲过来。季浅被那人紧紧搂在怀里,看不见那蛇,只闻见一股淡淡清香,似是竹林中长存的味道。她只觉这人甚是有力,显是个男子,不禁面上一红,便要伸手轻轻推开他。那人一怔,低声讲了一句:“季姑娘,失礼了!”说着便将她放开。季浅抬眸,却是洛延锋,不禁好生吃惊。随即便见一众侍卫拔剑出鞘,已将那蛇截成两段,不禁舒一口气,轻声道:“多谢太子殿下了。”洛延锋只觉耳边一热,道:“不……不打紧,季姑娘没事罢?”

这时只见崔辑缓步上前,大惊道:“这竟是永州银环蛇么?萧四,季二……那《捕蛇者说》里怎么讲来着?”萧琛与季湫闻言,亦是惊讶。季湫面上有不信之色,道:“柳柳州写的‘永州之野产异蛇’,便是这物事么?这蛇竟这般毒么?”崔辑正色道:“这蛇毒若是早些得治,那是救得回的,但若稍晚了一步,那便难了。我有个叔父,早年谪居永州,便是被这蛇给……”崔辑没说下去,眸中有黯然之色。圣上听讲了,便道:“在座的可有去过永州的?”无人答应。

一片肃静中,太医略显兴奋的声音却响起来了:“禀告殿下,五公主醒过来了,如今只要服用寻常解毒质便可大好。”圣上大喜,忙要过去看,但见平安公主虽是醒了,却奄奄思睡,见了父亲,便泪眼汪汪地喊了一句“爹爹”,便要他抱。圣上抱过女儿,轻声抚慰。平安公主忽然似想起甚么,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爹爹,莫要错怪季家六姊姊,都是堂姊弄的。”圣上一挑眉,淡淡扫过洛清婉与洛清兮,问道:“怎么讲?”平安公主道:“我早上来了,想去看看小河边上有没有娘亲讲的圆圆的荷叶盘儿,不想过去了,便听见堂姊与季家五小姐道:‘我也是万不得已,是清兮出的主意,你且配合一下罢。’我还以为堂姊在顽甚么好顽的,便要过去吓唬她们。堂姊见了我却不开心,教我莫要声张,后来清兮堂姊走过来,没瞧见我,便讲甚么‘今个儿可算摆了季家六小姐一道’,我于是问堂姊是不是要欺负季六姊姊,她们……她们讲小孩儿莫要乱说,但是我晓得她们要害六姊姊,谁想这时便有蛇儿出来了……爹爹,季六姊姊没有犯错,是不是?”洛清婉听了,面上一白,再也站不住了,一旁的侍女赶忙扶住她。

圣上不由地好生吃惊,连连追问:“平安,这话可当真?”平安公主道:“爹爹,您与娘亲不是都讲小孩儿不要说胡话吗?平安讲的定是实话呀。”圣上晓得才五岁的小女孩儿是不大会说出这般谎话的,便向洛清婉与洛清兮道:“怎么回事?”洛清婉一下儿跪了下去,连声道:“皇伯父!这……这都是清兮出的主意,清婉原只是想让季六小姐吃些苦头,不想五公主来了,竟……竟是……”圣上听得五公主讲话,心下已明了几分,但究竟是自己胞弟女儿,只道:“莫要多说,来人先将二位小姐并季五小姐押去大理寺,好生看管。”又遣散了旁人,看向季浅,道:“你这孩子也是,怎生不争辩?今个儿若是放了她俩,可不就麻烦了?”季浅莞尔道:“夫子讲过:‘人不敬我,是我无才;我不敬人,是我无德’,洛小姐的身份摆在那里,被人晓得了,传出去未免不好。”圣上点头道:“你倒是心细,季卿养了个好女儿。”季端义忙行礼道:“圣上谬赞了。”圣上看了一眼季浅,又看了一眼洛延锋,便道:“季卿,你过来,朕有几句想与你讲讲。”季端义于是让季浅好生往别处去,自留下来。

季浅自回了那一处凉亭,心里头更是不快。此时已是近午时了,日头高了一些,她复想起方才被洛延锋揽在怀里,心下不免怔然而动。“季姑娘在想甚么?”季浅听得是萧琛声音,心下原就郁郁,这会子淡淡道:“萧学士虽是个正人君子,但于我清誉总归不好。萧学士素来晓得这个道理,为甚么不离开?”萧琛双眉一挑,语气中不觉带上几分恼意:“季姑娘亦知回避。”季浅只作不知,嫣然笑道:“学士谬赞。”萧琛见她淡淡回敬过来,哪有半点之前在他身畔的亲近模样?不禁一恼,道:“季姑娘不会当真欢喜太子殿下罢?”季浅见他这般讲,心里愈发低落了,眼眶一红,却不作声,只别过头去。萧琛见她泪珠莹然,不由地一惊,忙好言抚慰道:“季……季姑娘……您且莫要怪罪,萧某……萧某不过一时冲动……”季浅赌气似的别过头,恍若未闻。

萧琛想了一想,笑道:“季姑娘,你再这般赌气,被人晓得了更不好。”季浅奇道:“为甚么?”萧琛笑道:“你想啊,你与我赌气,人家看来倒像是少年夫妻闹了别扭一般,多少于我二人不利。”季浅登时觉着有理,面颊晕红,撅了撅嘴,道:“都是你不好……罢了,方才你要与我讲甚么?”萧琛好容易哄她高兴了,这会子也不敢逾矩,只道:“见你不高兴,取悦你罢了。”季浅稍稍适意了几分,便笑道:“嗯,你方才问我欢不欢喜太子殿下,我心下却是疑怪,萧学士何以这般关心我与太子殿下的关系?”萧琛正色道:“嗯,季姑娘,方才太子殿下可抱了你的,若被人瞧见,未免不好的,所以才讲啊,若是真心悦盛才,我便一措撺,指不定便成啦。”季浅不禁笑出了声儿,随即立时止住,正色道:“那末,你可有欢喜的人?我俩既是知己,好让我也作一回媒人。”萧琛叹一口气,只看着她,正欲说话,却又打住。须臾又道:“季姑娘,这一回洛大小姐出了这种事情,圣上方才已与我讲,我的亲事可不能这么随意决定了,要退了这门亲事,另择良人……”季浅秀眉一扬,道:“萧学士此言差矣!你若当真欢喜洛大小姐,圣上不会不依的。”她语调不自觉冷了几分,萧琛听出来,不禁暗喜,却仍只摇摇头,道:“季姑娘可想错了,我可不欢喜洛大小姐,否则这婚事不会拖这般久的。”季浅想了一想,道:“萧学士岁数,嗯,也不小啦,按娘亲的话讲,是该安定下来了。听你今番这般讲,我还不知道甚么姑娘配得上你了。”萧琛听她故作老成地说话,眸中神色狡黠明媚,不禁微笑,道:“季姑娘谬赞。”季浅忽然叹一口气,道:“本不该拘泥于儿女之事的,还是与萧学士谈学问来得好。”她倏而变了话题,萧琛倒有些意犹未尽,道:“不妨事的……”季浅却道:“嗯,还是讲《昭明文选》好啦。不知您对其中‘古诗十九首’的选编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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