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俏问。

黎衍坚定地说：“要是我有了女儿，我一定要来还愿！”

出来玩的这些天，他们的朋友圈就没断过，北戴河风景真的挺不错，连着黎衍每天都发很多照片。

在民宿里，周俏回着自己朋友圈下的评论，突然叫起来：“阿衍阿衍，你快看朋友圈，三金真的去潜水了！”

黎衍打开朋友圈，看到张有鑫新发的一条九宫格照片。

他和柯玉在东南亚一个海岛旅游。

张有鑫穿着一身黑色连体潜水服坐在轮椅上，对着镜头比剪刀手，笑得特别开心。

有几张照片还是水下拍摄，摄影师应该是柯玉，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器材，拍得清晰又景色瑰丽。

水中的张有鑫背着氧气瓶，戴着泳镜，嘴咬呼吸器，头发在蓝色的海水中飘舞着，身边是与他寸步不离的潜水教练。

他没穿脚蹼，脚上穿着高帮潜水鞋，从照片中几乎看不出他是个截瘫人士，只能看出两条腿比较细。

他在水中游得怡然自得，周围环绕着色彩斑斓的小鱼，还能看到美丽的珊瑚群。

有一张照片是柯玉和张有鑫在沙滩上的合影，柯玉也是一身帅气潜水服，身材瘦削修长，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站在张有鑫轮椅边，微微弯腰揽着他的肩。

张三金小朋友笑得那叫一个甜，黎衍给他留言。

【有只刺猬】：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三金了，你膨胀了，我们绝交吧！

张有鑫秒回。

【三金是个乖孩子】：衍哥别这样，我吃你狗粮这么多年，你就吃一顿我的又怎么了呢？

黎衍笑个不停，周俏也看到了，赶紧留言。

【我爱刺猬】：三金你别理黎衍，狗粮我吃，你随便撒，撒多少我吃多少！

【三金是个乖孩子】：还是周俏人美心善，知道心疼三金哥哥。

【有只刺猬】：滚你丫蛋！

【三金是个乖孩子】：骨碌骨碌骨碌……

【KK】：拜托你们成熟一点吧！

——

很多年后，七岁的黎远致小朋友放暑假，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快快乐乐地跟着爸爸妈妈去北京旅游，三岁的妹妹黎远意坐着童车一块儿去。

开学后柚子即将升上小学二年级，已经是个有文化的人。

家里的照片墙上贴着几张父母在北京拍的合影，他上幼儿园时曾问过黎衍：“爸爸，为什么你和妈妈去北京玩，不带上我呀？”

黎衍说：“因为那个时候你还没来咱们家呢。”

——并没有太欢迎你好吗！是你自己不请自来的！

这一趟去北京，依旧租车自驾，两个孩子乖乖坐在后排儿童座椅上，黎衍坐副驾，一路和开车的周俏聊天。

“你带柚子去爬长城吧，上回来都没去玩，葡萄交给我，我在酒店等你们。”

黎衍说，“酒店里有儿童室内游乐场，上午我带葡萄去玩，下午陪她午睡，晚饭前你俩应该就能回来了。”

“你一个人搞得定她吗？”

周俏说，“你让葡萄一个人进游乐场啊？

她太小了，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

黎衍想了想：“那我也没法陪她跑来跑去啊，我又追不上她，就坐边上看着她吧，放心，保证不玩手机。”

周俏倒不担心黎衍管葡萄时会玩手机，对于这个宝贝女儿，他比谁都上心，纯粹就是觉得葡萄太小了，一个人在游乐场跑会不安全。

柚子插嘴：“为什么爸爸和妹妹不去长城啊？”

黎衍回头看他：“长城上都是很陡的楼梯，爸爸的腿不好走，而且妹妹太小了，妈妈一个人带不了你们两个。

去的时候你要听妈妈话，别淘气，你是小男子汉了，要保护妈妈。”

柚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我会保护妈妈的！”

游玩过市里的几个著名景点，这天早上，一家四口吃过早餐，周俏开车带柚子去慕田峪长城游玩，黎衍如约在酒店里带女儿。

他把葡萄抱到自己膝盖上让她坐稳，转着轮椅去酒店里的儿童游乐场，游乐场很大，又因为是暑假，早餐后玩耍的孩子特别多。

黎衍填写房间信息时，转头看了眼女儿，小葡萄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望着场内，小手揪着他的T恤下摆。

女儿的性格和儿子不太一样，葡萄要文静乖巧许多，胆子也偏小，出门很黏人。

平时她去游乐场都有妈妈和哥哥陪着，柚子又是护妹狂魔一个，没人能欺负到葡萄。

“想去玩吗？”

黎衍问女儿。

“想。”

葡萄嗲嗲地说，“爸爸陪我。”

“爸爸就坐在那儿看着你，好吗？”

黎衍指指游乐场护栏外一排座椅，已经坐着几位家长，“葡萄，你知道的，爸爸是用机器腿走路，这里面小朋友太多了，爸爸要是进去很容易摔跤的。”

葡萄开学才上幼儿园小班，有点不开心：“妈妈都陪我的。”

黎衍耐心地说：“乖宝，今天妈妈不在，你自己去玩。

实在不想玩，爸爸就带你回房间，陪你讲故事画画，好不好？”

葡萄思考了一下，还是无法抵挡游乐场的诱惑，黎衍帮她脱掉鞋子，看着小姑娘迈动小脚丫进到场馆里。

他转动轮椅去护栏外停下，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女儿的身影。

可是游乐场里有滑梯、海洋球池、全封闭爬架和小房子，黎衍不能总是看到女儿，无时无刻不在搜寻那个穿着黄色小T恤、灰色裤子的小女孩，神情有些担忧。

边上坐着一个年轻爸爸，打量黎衍一会儿后，问：“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黎衍知道他问的是自己的身体情况，回答说：“我腿不好，能走路，但容易摔跤。”

年轻爸爸指着从小房子钻出来的葡萄问：“那个扎两个小辫的是你女儿吗？”

“对。”

看到葡萄，黎衍就笑起来，“才三岁多，只能让她一个人进去玩，她胆子有点小。”

“长得真漂亮，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结果得了个皮小子。

这样，我喊我儿子照看她一下吧，我儿子七岁了，挺会照顾人的。”

年轻爸爸对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喊：“冬冬！你过来！”

冬冬听话地跑过来。

“看到那个穿黄衣服的小妹妹了吗？”

年轻爸爸说，“她一个人在里头玩不安全，你去陪陪她保护她，可以吗？”

“可以！”

冬冬跑走了，黎衍看到他跑到葡萄身边，说了几句话后，葡萄就牵住了他的手。

“你女儿不怕生啊。”

年轻爸爸说。

黎衍笑：“我家有两个，她有个哥哥和你儿子一样大，今天我老婆带儿子去爬长城了，我女儿对这么大的男孩子可能比较信任。”

“有儿有女，幸福啊兄弟。”

年轻爸爸一脸羡慕，“我和我老婆说好了不要二宝，唉……这辈子没有女儿命啊。”

有了冬冬的陪伴，葡萄的胆子大了许多，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冬冬满场跑。

当她跑过黎衍面前时，黎衍叫住她：“葡萄！过来。”

葡萄乖乖过来了，黎衍站起身，隔着护栏弯腰帮女儿擦汗，喂她喝水：“瞧你玩得一头汗，好玩吗？”

“好玩！”

葡萄眼睛又黑又亮，笑得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喝完水，她远远看到冬冬，水壶往爸爸手里一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冬冬哥哥等等我！”

黎衍手里拿着一个水壶，心里很失落：“……”

年轻爸爸在旁边哈哈大笑：“以后总有这一天的，等你宝贝女儿出嫁时，你得哭死。”

——啊！葡萄会嫁人吗？

哪个臭小子能娶到我的宝贝女儿啊！

黎衍想到这一幕，心都揪起来，觉得自己真的会哭晕在婚礼上。

葡萄足足玩了两个小时，黎衍叫都叫不动她，还是年轻爸爸命令冬冬把妹妹带出来。

黎衍给葡萄穿鞋时，小姑娘看冬冬哥哥还在里头玩，“哇——”一声就哭起来，“我还要玩！我还想玩！我不要回家！”

最后，黎衍强行把女儿抱上膝盖，带她回房。

上午玩得累，黎衍叫了酒店的送餐服务，父女两个在房间里吃午饭。

葡萄会自己吃饭，但吃到后来总会不耐烦，黎衍没办法，只能一勺一勺喂她吃，边喂边说：“你哥哥刚上幼儿园时吃饭可好了，你可怎么办？

到时候吃不饱还得饿肚子。”

葡萄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对于幼儿园还没概念。

黎衍光用想的就知道，女儿入园后一定会哭闹，想想就很可怜啊，这么小的小宝贝，才满三周岁没多久，居然就要去上学了。

吃过饭，黎衍帮女儿擦干净小脸和小手，拉上窗帘，两人上床午睡。

他脱掉假肢换上篮球裤，葡萄贴在他身边，要爸爸讲故事。

“你想听什么故事呀？”

黎衍温柔地问。

“小猪佩奇。”

葡萄学了几声猪叫，嗲嗲的童音听得黎衍想笑。

他清清嗓子：“我是佩奇，这是我的弟弟乔治。”

葡萄纠正：“是哥哥乔治。”

“哦？”

黎衍改口，“这是我的哥哥乔治。”

葡萄咯咯咯地笑了。

“这是我的爸爸，这是我的妈妈。”

“小猪佩奇！”

葡萄总结，还不忘说，“爸爸，你还没学猪叫呢！”

“……”黎衍没办法，只能用鼻音哼哼几声，葡萄表示很满意。

黎衍开始讲故事，小姑娘听着听着，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没多久就陷入甜甜梦乡。

她的小短腿贴着黎衍的大腿残肢，和柚子小时候一样，小葡萄也对爸爸的腿感到好奇，有时候看到残肢，会去摸摸，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和大家不一样。

柚子已经懂事许多，知道爸爸是因为出事故而失去双腿，也知道这是一件伤心事，不能老问。

听到葡萄问起后，柚子会帮黎衍回答：“爸爸有腿，爸爸用的是机器腿！机器腿也可以走路的！”

小孩子有自己理解事物的一套逻辑，也有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的本领。

至少，柚子从来没有因为黎衍的身体情况而感到自卑，他原本就是个活泼外向的小男孩，在班级里还很骄傲地告诉大家：我的爸爸坐轮椅，走路要靠机器腿，但他就是最厉害最厉害的爸爸！

黎衍和周俏相信，等葡萄再长大一些，她也会明白的。

旅途的最后一站，依旧是秦皇岛北戴河，黎衍说，他要去心愿塔还愿，感谢老天送给他和周俏两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在心愿塔里，黎衍买到四张卡片，让柚子和葡萄也一人写一张。

柚子会写不少字了，还比一般小朋友写得漂亮，因为他一直跟着三金叔叔学硬笔书法！

周俏问柚子想写什么，柚子说：“我要写我爱爸爸妈妈，爱妹妹，爱爷爷奶奶，爱伯伯婶婶，爱皓皓哥哥，爱舅舅……”

黎衍喊他：“打住打住，你是不是还要写爱三金叔叔柯玉阿姨？

这是许愿，不是表白，懂吗？

许愿就是你现在最想实现什么梦想。”

柚子开动小脑筋想了半天，郑重其事地写：我希望开学后能和程梦婷同桌。

黎衍：“？？”

他揉揉儿子的小脑瓜：“程梦婷是你们班那个每次考试都考第一的小姑娘吗？”

周俏说：“对，小姑娘还会跳舞、弹钢琴，长得特别漂亮，大眼睛水汪汪的。”

黎衍：“……”

柚子感到难为情，害羞地问：“不能写吗？”

黎衍说：“能写，这真是一个伟大的梦想。”

葡萄不会写字，就在心愿卡上画画，黎衍问她画的是什么，她说：“我画的是爸爸！”

黎衍看着那个勉强能看出鼻子眼睛嘴的“人”，脑门上顶着稻草，火柴棍身子底下还有几个奇怪的圈圈，他问：“这是什么呀？”

“是爸爸的车车！”

葡萄指指黎衍坐着的轮椅，大声回答。

周俏安慰黎衍：“女儿就画你一个哦，说明她最爱你了。”

黎衍茫然地眨眨眼睛，心想，行吧。

回民宿的路上，四人并肩而行。

黎衍没有自己转轮椅，左手拉着周俏，右手牵着柚子，周俏的另一只手又拉着葡萄，和儿子两人一起拖着黎衍的轮椅往前走。

一边走，周俏一边开嗓：“我牵着你的手，预备——唱！”

两个小朋友立刻跟着唱起来，连葡萄都唱得很溜，这是他们家的保留曲目。

“我牵着你的手，就像牵着一条狗！

就这样陪你走，不希望路会有尽头！”

听着儿子女儿稚气跑调的歌声，黎衍哈哈大笑。

狗就狗吧，他愿意一辈子都做他们牵着的这条狗。”

番外五、蜜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