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欲说还休 第一章(1 / 2)

饮水自知 哲湖 4125 字 202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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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小城虽地处江北,可一直属于江南天气,每年冬天不急不燥地下上三四次小雪,往往地上还没铺白,天就放晴了,可怜地上薄雪自然会消融得像不曾来过。

就如现在,雪不大,有雪粒,有小片的雪花,还杂着细细的雨丝。妈妈给新买的羽绒服面料不错,防点小雨不会有问题。我没打伞,兴冲冲地直奔公园旁的自助烧烤店。

又是我来的最早,每次都这样,明知自己总会提前,还是忍不住。

我照例点了三杯饮料,让服务员点燃了桌面中的炭火,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等着。

这是靠湖的窗口。这样冷的天,湖面上依然有泛舟的游客,仔细看看,好像是些中学生,似乎都听得见他们的叫嚣,年轻真好!

饮料到时,张清就在我旁边坐下了。她更漂亮了,白皙水润的脸,眉眼如画,睫毛密密地整齐地上翘。她还是习惯梳一个马尾,所有头发都束上,用黑皮筋扎几圈,鬓角特别干净,只有光洁的额头两边几丝碎发轻松垂下,眉梢眼角又多了分秀气。

“没看过美女吗?”她脱下橙色的短装呢子,紧身黑色毛衣显得脸更是粉白粉白的。脸上的笑容不变,标志性的右嘴角的梨涡随笑容深浅或隐或现。

“没看过,所以认真看看!”我回了一句。

她拿起饮料就喝“又是橙汁,你能不能有个惊喜?”

我又看看湖上的少年们,忍不住笑了。顺着我的视线,张清张望了一下,也笑了。

“还记的高二过年前我们的聚会吧?”怎么会不记得?她们这些老师的好宝宝们,约好了在公园划船,班长还请来了王老师、周老师,王老师带着两岁的宝宝,周老师挺着个大肚子,大家把公园里能玩的都玩了个遍,连带着旋转木马都没放过,一群十六七的高中生坐在旋转木马上不下来,还纷纷对老板表表示,我们都是陪小孩坐的,被我们十几人陪着的宝宝坐在班长身前,班长用胖胖的胳膊搂着,宝宝笑得口水横飞。

最后划船,两个老师坐在湖边亭子里休息,顺便帮我们看着大大小小的包包,四五艘船在湖面上横冲直撞,笑语喧哗,最沸腾的时刻出现在上岸时,乐极生悲的班长一脚踏空,若不是覃丽娅及时拽了一把,估计就要冬泳了,饶是这样,也打湿了右膝盖以下,班长大叫,叫的却是:“我的小皮靴呀!我磨了我妈一个月才到手的呀!”惊魂稍定的大伙冷场了一会,不住狂笑。班长气愤地看着一群没有同情心的人继续诉苦“我是为了穿给你们看,今天第一次穿!”王老师抱着看热闹看得不知要盯向谁的宝宝过来,让班长赶快回家换衣服,别大冬天冻成冰棍了。

散之前,张清走在大肚子的周老师身边,扶着她,我伴着张清。周老师问“现在妈妈还在家吧?”我知道是在问我,点点头。妈妈在我初三那年寒假回来之后就没再去广州,她找了份会计的工作在家陪我。后来我才知道,那年家长会后,周老师给我妈我爸打了不知多少个电话。妈妈说周老师年轻,不知生活艰难,可她认死理,说生了孩子就得负责,把十几岁的女孩一个人丢在家就是不负责。又对妈妈说没有妈妈在身边陪着,孩子的笑容都是清汤寡水,笑得像个老人。妈妈在回来之前就辞掉了广州的工作。我不知道周老师曾为了我做过这些,我一直只知道我是她一个不算喜欢也不太讨厌的学生。周老师告诉我,她问过王老师,王老师把我的事都跟她说过,不是王老师不守诺言,只是她们都还年轻,要商量着怎么解决在她们看来是那样棘手的问题。

转眼已过去了几年,似乎在湖上还有我们的吵闹声,还听得见班长肆无忌惮的大叫!

我和张清点了菜,开始烧烤。

覃丽娅总是最后一个到。她天生慢吞吞的性子,弄不懂为什么成绩那么好。

覃丽娅来的时候,给她点的热橙汁都已冷了,她穿了和我差不多的一件大红羽绒服,披散着头发,眯着眼四处张望。我们挥手跟她打招呼她也看不见,张清笑着站起来:“你把眼镜戴上不行么?”覃丽娅匆匆坐到我们对面,取下围巾揉成一团扔在身边,脱下羽绒服也扔在了一边,从包里拿出眼镜架上拿起筷子就享受着我们俩十几分钟的劳动。

“你们学校怎么放那么迟?”离家最近,回来最晚的每年都是我。我们仨一年碰头的机会也不多了。覃丽娅轻轻松松的考上省城的重点大学,学的居然是物理。听说全系女生只有十二人,被称为某大十二钗。覃丽娅拿自己取笑:“那也叫钗?张清要是去了摆在那好歹是一金钗玉钗,我嘛,木钗勉强算一个,我们系那几个,短的短,粗的粗,还有比我脸上痘痘多的,比万好还黑的,都算在里面了,十二钗?十二叉差不多。”

慢悠悠地品了几口不知道熟了没的烤肉,覃丽娅又开始嘀咕:“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们班上那个最木讷又最黑的傻姑,居然都有了三个追求者,我一个还没,我比她漂亮多了。”张清笑着回了句“那是因为你太慢,等你想通了这个男生是在追你的时候,人家已经因为你迟迟没反应改追他人了。”

张清高中时很奇怪地没有选文科,而是读理科,大学更是与她的爱好毫无关联,那么爱唱歌跳舞的女孩选了最不浪漫的医学院,学儿科。张清一直偏好文科,高中读理科就颇显吃力,只是张清爸妈坚信理科走遍天下,家里又世代行医,一向惯着女儿的他们在这一点上毫不退步,帮着张清填写了志愿,她当时估的分数也不高,一家人在家里海选,选中了外省一不太著名的医学院的本科,张清爸爸甚至亲临学校考察,坚定地把这所学校作为第一志愿,好在分数下来,勉强够了。

那年暑假,张清就像局外人一样看着爸妈甚至爷爷奶奶忙碌焦急,她最多就丢出一句:“理科就不是我选的,还能考成怎样?”到了开学的日子,她负责把自己在父母护送下丢到那个她打心眼里排斥的学校。

奇怪的是,一学期后见面时,她对自己的学校学业便开始津津乐道。覃丽娅感叹,有些人天生能适应,能文能理,还能把处方当成五线谱,把手术服当成舞蹈服,这样不沾边的事也能找出乐趣。

“万好,你要毕业了,找工作没?”我是专科,比她们早一年毕业。工作的事,爸爸已经开始想办法了,可我还有些茫然。

中考时我的分数不怎么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本想上个中专什么的,可好点的中专分数线和重点高中相差无几,差点的妈妈又不愿我去,考虑了职高,说是学艺术,比如音乐钢琴什么的,但我不愿弹钢琴了,不愿一辈子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密不可分,妈妈只得让我读了普高。三年之后参加高考,恰逢又一次扩招,这才勉强够了本市一普通大学师范类专科的分数。我没想过要当老师,可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几年本科都不再包分配了,何况我们这样的专科。妈妈听说师范生找工作相对容易点,可也架不住我这毫无竞争力的母校和文凭。妈妈难得得主动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让爸爸找人也好,送钱也好,毕业前得让我找到单位签个合同。

同寝室何琴准备到浙江,合同已经签了,是个临海的小城市,待遇不错,重要的是介绍的人说那儿空气极好,在外走上一天,鞋面上不会有一点灰尘,哪像我们这,出门天都是灰灰的,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我们这又不是工业城市。

我陪她去签的合同,其实我也想去,可妈妈早就申明,就呆在这个城市,小是小点,也不发达,可城东到城西公交一块钱足够,也花不到两小时,身处平原,不用担心地震泥石流之类的,生活节奏缓慢,不会有太大压力,女孩儿,安逸最好。妈妈不愿意我跟着爸爸去经商,她说那个圈里好人都变奸诈了,我爸爸就是最好的例子,怕我只认识那个圈子的人,到时候找不到好男生。最重要的是当老师多好,一年两个长假,校门一关,接触的都是小孩子,多清净,多好!

我早就成了一个唯命是从的乖女儿,争来了不弹钢琴的自由,便一点儿怨言都没有地等着爸爸帮我找工作。

张清的手机响了,她接通,声音如水般温柔。我和覃丽娅相视一笑。

等挂了电话,覃丽娅慢条斯理地问:“你昨天才回来的吧?两天不见而已,你那成康就把电话追来了?”张清的声音更温柔了:“不是成康,是方鸣海。”在我们不解的眼光中,张清优雅又执着的烤着她最爱的贝鱼。

我们没见过成康,可我们都认识如今在青岛大展拳脚的方鸣海。

张清与方鸣海六年的故事绝对算是传奇。我们也一路见证了张清是一个怎样的主流中的异类。

张清和覃丽娅同上重点高中,两人还一直是同班。当时我们寒暑假常到张清家里去玩,平时会把搜集来的贴画什么的利用上学前一会儿时间交流,然后一路骑着自行车一路神侃,到了她们学校,我再继续前行。所以开头的故事我虽未亲历,却也是对所有细节了如指掌。更何况覃丽娅慢归慢,汇报这些细节还是会在第一时间,她甚至在高三时花了宝贵时间用了十五页信纸把这个故事寄给了远在山东的郑媛(郑媛全家搬去山东,我们此后还未见过面,只有通信看看照片)。当时我们都以为故事画上了句号,谁料方鸣海的执着和淡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张清刚进高一便又被动地成了学校风云人物,她是那种你第一眼就觉得好看,看久了仍是耐看的女孩,况且为人大方,能歌善舞,成绩又好,老师同学很难不喜欢她。初三那年元旦,她收到了众多男生送的明信片,不少是别班的,还有一个给她送了一套十二张。只是她还尚未在高中校园里有所作为时,方鸣海就注意到了她。

覃丽娅说那是进入高中不过一个月的时候。张清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肚子痛,那天晚自习之前,她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覃丽娅在身边陪着她,进来一高高瘦瘦的男生,有些眼熟,可并不认识,男孩无视覃丽娅的存在,弯下腰,凑近张清:“你怎么了,不舒服。”

张清也不认识男孩,出于礼貌,应了声。男孩转身离开,五分钟之后,男孩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和一块蛋糕进来,放在覃丽娅面前,对着张清说喝了这个会舒服些之后再次离开。覃丽娅称自己一直就没怎么反应过来他是来做什么的。

几天后的晚自习后,覃丽娅的自行车链条掉了,正准备抓住两男生帮忙修修,却有人主动在身边停下,那高瘦的男生折腾了几下弄好了车,很自然的陪着覃丽娅张清一起回家,覃丽娅说她迷惑不解时,看到马路另一边骑车的两个男生正对她俩身边的这位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做出了“V”的手势。身边这位,眼都没斜一下,全心和并排的张清小声说着什么。覃丽娅悲惨地做了一路的跟班,她很难理解这男生似乎总是看向张清,他的自行车怎么就没撞向花坛?

周一校学生会大检查,覃丽娅发现那个男生正在指挥着什么呢,发现新大陆一般喊张清看,张清瞟了一眼,淡淡的说:“是他呀,方鸣海,学生会主席!”覃丽娅晕了,难怪眼熟。方鸣海读高三,成绩拔尖,能力出众。重要的是他身为理科学生,居然传说他能将《资治通鉴》《史记》中的不少篇章倒背如流,不能不让人侧目。张清说她也问过,倒背就不会了,正着背倒是轻而易举。覃丽娅倒吸了一口冷气,再看到方鸣海时,她总是忍不住仰视。

方鸣海也没做什么,他只是常常陪张清回家,会把自己高一时用过的很好的资料给张清,有时候帮她补补她可怜的化学。张清也没说什么,她坦然地接受所有的友好和关爱。

那年高考后,学校传说方鸣海只考上了二本,他没去,从此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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