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欲说还休 第六章(1 / 2)

饮水自知 哲湖 4542 字 202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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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前,她们俩陆续离开,她们都是理科生,学业远比我繁重琐碎,况开学在即,覃丽娅又是学生会成员,便提早返校。张清本可多呆两天,成康需提前,两人便做了一道。

我在家耗过十五,十六的下午五点我才出发,反正坐公交去学校也不过半小时而已。去学校时经过公园,湖面上飘着各式的花灯,看着红红绿绿极为喜庆。十五晚上我没出门,窝在家看晚会。妈妈看完花灯回来不住感慨“真好看,好热闹,人好多!”不知是看了人高兴,还是看了灯高兴。

我的学校偏于城南,这是一所老校。老的不仅是它的年龄,更是它的外貌。

我提着包包绕过湖面,朝着我的寝室前行。张清看过照片后特羡慕我们的寝室。不过也仅仅是羡慕它的外形而已。

我们的宿舍楼大约已过花甲之年,陡然望去,它远比自己的年龄沧桑。这栋四层楼房是红砖本色,这本色也仅仅冬天能够看到,它朝着湖面的一面其他季节爬满了爬山虎。湖风吹过,满墙绿叶像竖起的绿色湖面,漾着清波。每个窗口处的爬山虎被不断地修剪,还好并没形成瀑布垂于窗外。现在墙上是爬山虎的茎,黑黑的密密的蜿蜒在红砖之上,远看仿似精巧的墙面花纹。屋顶是青色的瓦,我们恰在四楼,每当夏日里迎来暴雨之时,就能享受清脆的雨滴声,心情不错时感慨生活总有诗意,心情糟糕时埋怨没有片刻宁静。宿舍楼和湖面隔着一条大约两米宽的石头路,顺着湖岸,也是崎岖婉转,靠着宿舍还种有两排梧桐,都已高过楼顶,树下春夏有长不高的杂草,秋冬有绝不扫去的落叶,这片泥土早失了它的本色,踩上去,软的像海绵。其中只有一株泡桐,恰好将枝叶伸在了我们寝室窗前。

张清羡慕这样诗画般的环境,她说他们学校建校不超过十年,一切都是新的,包括树,她就没找到超过二楼的树木。草坪整整齐齐,道路宽而笔直,校门大气磅礴,教室宽敞明亮,寝室和手术室一样干净无任何杂物。张清感慨,亏得只是一三流本科,若是重点,估计每个学生也得穿上统一校服,剪上一致发型,以显医学之严谨。

殊不知,我也时常羡慕着她。我们这宿舍,中看,却不一定实用。

我和值班阿姨打个招呼,楼梯一贯阴暗,爬到四楼,走道里开了两盏灯,虽已晴了很久,却没有丝毫阳光的暖意,走道两边的寝室都显混乱,先到的人打扫整理,后来的又得整理一次。我的寝室朝南,面向着湖水。刚走到门口,就和匆匆向外的何琴撞了个满怀,她笑说:“你才来呀,都要上晚自习了!”

室友都在做自习的准备,我把包扔在靠窗的下铺,直接拿出两本,便也做完了自习准备工作。

寝室里比外面冷得多了,我准备关上窗,王玥玥阻止了:“别关,一股潮味,昨天吹了一天都不行。”窗下又有人在照相。我们这寝室,是全校师生和外来游览者最佳的选景地,想拍照,这真是最好的背景,我的照片多是在这个楼下照的。可这样的寝室,没给研究生住,没给本科生住,偏偏只给我们这不冷不热学科的专科生住,决不可能是对我们情有独钟。

别的科系寝室有时候会轮换,独我们系,自有记载以来便一直居住于此,顶多换换楼层,我一二年级时住在二楼,三年级搬上四楼,班上还有四个女生在一楼住了三年了。

教室里比寝室光亮暖和多了。人也多,班主任踏着铃声赶来,交代了一些事情,离开;辅导员托着花名册进来,点了人头,离开;系学生会成员憋着乡音颇重的普通话,再次点名,离开;由于是开学第一天,系领导几人结伴,巡视一番,离开——

我边看着凌力的《暮鼓晨钟》,边看着教室前门不断的进进出出。

在大学校园里固定教室和座位上晚自习,每晚点上一到三次名,并非我校特色,只是我系专科班特色而已。看着别人或图书馆里自在,或干脆花前月下逍遥时,只能暗叹,谁让你不争气,是这学校里最垫底的一群人呢?

晚上休息之前书还没看完,熄灯铃便响了。我钻进被窝,打开手电,继续看。学校晚上十点半熄灯,决不允许点蜡烛,应急灯也不行,值班老师会透过门窗发现里面的光,所以大家人手一小手电,用被窝吧人、书、光裹得严严实实的,看到第二天天亮也没人知道。

何琴还在叽里呱啦的讲着假期见闻,她心情不错。王玥玥想留到学校附中,他爸爸和系主任听说是情同手足,打小的朋友,应该问题不大。王玥玥当然没说起过,可寝室里和系秘书拜了姐妹的邱美心是那种没她不知道的、没她打听不出来的、没她能留在肚子里超过二十四小时不说的。于是王玥玥的梦想成了她自以为的秘密。

这学期课不多,大多数人忙于找工作,签合同,即使有课时也总是有人请假,到不齐。我们寝室几个相对悠闲。何琴上学期就签了合同;王玥玥全托于系主任,敬候佳音;我由着爸去折腾,置身事外;邱美心不知怎么想的,反正她很少在寝室,往往神龙见首不见尾。

学校每周六都有舞会,据说是最能促成校内情侣。我们寝室几个也异类。何琴有个青梅竹马的男友在浙江读大三,她毕业去了浙江等上一年,就可以和男友一块了;王玥玥被系主任管得紧,每周六日都去他家吃饭,就算是舞会也得有他的同意或陪伴才能参加;我周六准时回家,绝不逗留,舞会一次也未去过;邱美心则是个中高手,据说舞场上她的裙下之臣排着长队,可人家现在已不屑于去学校这样简陋无聊的舞场。

两个星期过去,我们睡懒觉,上课,吃饭,自习,过着和之前两年半没什么两样的生活。

天气渐渐暖和,宿舍的外墙上爬山虎长出了绿绿的小小的叶片,很是可爱。一段时间来,王玥玥似乎有点闷,也许是工作的事还没着落有些烦心。我并没有多问。我不是一个朋友多的人,算得上的朋友只有那三个,平日里对别人的私事也不愿操心。

那天晚自习轮到我在寝室里负责楼层的值班,一个人呆着,又停了电,我光明正大的点上蜡烛,看着我又从图书馆翻来的。大约七点半,王玥玥匆匆进来,看不清她的脸色,但感觉有些不对。

我还没问,她就开始在昏暗的烛光了收拾东西,背对着我,她小声说:“帮我跟班主任请个假,我有事回家几天。”我哦了一声,想想觉得有些不妥,礼貌地问了句:“有什么事,不要紧吧?”她摇头,说没什么。可我依稀觉得她的声音也不对。

王玥玥连夜回了家,可她家离学校也有好几小时的车程,何琴回来后得知,对我有些不满:“这么晚什么事非回去不可?你也不问清楚拦一拦,也不怕危险。”说得我也有些担心起来。

那晚只有我们俩在寝室,我们照例打开邱美心的被窝,把她的大包塞在被窝里,把被窝拉着盖上枕头,弄出个人形轮廓,再放下帐子,万一系里来查寝,打着电筒也看不太清,马虎对付得过去,这个方法我们已经用了快一年了。至于王玥玥,她反正要请假,我们也不必麻烦了。说实在的,晚上透过月光,明知邱美心帐子里是我们做的假人,可看着那个模糊的影子,心里还是有些发慌的。

同寝室的四人我和何琴走得稍近一点,她也就冲我啰嗦了几句,在一点点担忧中我们应付了查寝。

第二天给王玥玥家里打了个电话,是她接的,我们也算放了心。

回家过了个双休,到学校却听邱美心道出了一个大新闻。

王玥玥匆匆离校是因为受到了系主任的骚扰。

这让我们难以置信。系主任四十多岁,人看着还算年轻,他教古代文学,专攻隋唐部分。这个主任他似乎也是在我们进校前刚当上,据说一直是一个非常小意的人。他课教得不错,对学生也还平易不苛刻,系里大多数学生对他印象都不错。

我在很多课上都是靠打发时间,比如文学概论,老师上课从来都是抬头望天或者低头看地,对他面前的这一群不知是视而不见,还是实在不屑于看到;写作老师涵养好,课上学生聊天睡觉看甚至中途离开课堂都不能使他有丝毫不悦,眼皮都不会跳一下;现代汉语老师爱吹,从他大学生风靡全校到研究生时无人望其项背再到如今郁郁不得志,他似乎是白眼看天下的典型;口语老师是系主任的老婆,看不出是四十岁的人,虽不化妆,却也是颇为耐看,为人诚恳,只是课上的实在太糟,基本不能脱离教材。

我们去听过本科生的课,只能自卑的想着我们只能拥有这样的师资力量。系主任的课在此种情况下便成了一枝独秀。再加上他拉得一手好提琴,每年的迎新会和联欢会都是系里的保留节目,又很会跳舞,我们寝室里如何琴之类的一直视他为偶像。

邱美心神秘讲述王玥玥父亲前来大闹之事时,何琴郁闷无语,似是无法接受,可她又不得不听着邱美心的报道,因为她也确实见到了王玥玥父亲与系主任的争吵。

据邱美心描述,王玥玥已不止一次受到骚扰,但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反抗,这次好像地区教委教师编制卡的比较紧,她以确定是无缘留在附中,系主任却仍以此为饵,偏又被我们的口语老师,即他夫人撞了个正着,据说是握着王玥玥的手声泪俱下倾诉着生活的无趣,夫人的不体贴及对王玥玥的仰慕,夫人回家时开门声没被二人听到,才有了这样的风波。

邱美心如同亲临现场,绘声绘色,甚至补充上她之前在舞厅所见种种,以先知的口吻总结:“早就看出他们不对了,早知道没那么简单的。”

何琴愣了会,说了句:“也许是误会的。”这下我也不站在她那边了,邱美心也许夸张了,可误会,怎么会?

王玥玥回校是在两个星期之后,这件事究竟怎么解决了好像没人知道,系主任还是系主任,王玥玥照样上课,倒是引了一些人来教室门口看看那个王玥玥是谁,我就听到我们班一男生很暧昧的告诉几个外系男生“那个最白净的,有点丰满的就是啦。”

倒是何琴不自在了一段时间,偶像的坍塌对单纯的她而言,很难受。

几年后,我曾在街上碰到过口语老师,没有丝毫变化,仍是不化妆,仍是一头毫不修饰的长发盘在脑后,仍是温和而老实。不过据说那件事之后半年,他们就离婚了。

春天来得很快,似乎在眨眼间,湖面上就满是亭亭的荷叶,梧桐叶遮住了我们大部分阳光,可我们仍可在树叶的缝隙中捕捉到阳光的味道。

寝室里四人也有了些变化。王玥玥变得沉默些了,周六宁愿辛辛苦苦回家或者独自呆在寝室,基本除了上课吃饭,就不出门了。何琴度过那段难受期之后将她的同情心全给了王玥玥,经常在聊天时拉上她,或者拽着她去逛街。邱美心现任男朋友是一个小老板,曾在我们寝室下惊鸿一现,邱美心基本上是不着家了。我也稍稍定了下心,爸说虽然签不了合同,可他已在酒席上和一位负责教育的部门领导谈好让我进哪个学校了,只是这两年市里都没解决过教师编制了,所以只能当代课老师。我也无所谓。

寝室窗口的泡桐开花了,花朵密而多,远看去是淡淡的粉白粉紫的云团,地上洒落的花往往没有任何枯黄,只是随风飘落,我喜欢捡起来夹在书中,等它干成标本,失了水灵的本色,可那种清香也可以保留很久的。

初三时我和郑媛最喜欢做这个,我们曾经在张清住的中医院里摘遍了所有的花。做成书签最好看的要数香水月季和虞美人。月季把花瓣摘下,丢去花蕊,只需夹在书中大概一周,就已脱去水分,颜色几乎没变化,特别是大红的,那种颜色在书中有了旧上海的妩媚;虞美人花瓣本来就薄如纸,可以整朵夹住,三天就可以了,只是把花枝上立体的变成平面而已。

那时我们的书往往都变了形,靠书脊处总是凸起,张清和覃丽娅没这种爱好,却乐于在我们制作成功之后直接掠走最美的标本,夹在自己书中欣赏。做这个成功率也不算高,我制作的紫藤萝花差不多都霉了,有一次甚至把我的书霉烂了好几页,即使是月季,也常常会霉变,只有虞美人是百分之百成功。

泡桐树高,新鲜的花摘不到,落到地上的过不了多久就枯了,要不就沾了泥土,以前我没做成过,可这两年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看着泡桐花开,看着泡桐花落,便把高中丢了三年的雅好又勾起了。

我喜欢泡桐的香味,每次将衣服晾在窗口时我都努力向泡桐树靠近,为的是收进衣服时你能感觉到隐隐的芬芳。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学校要求我们将衣服晾在走廊里,说是晾在窗外影响校容,故而我们的衣服总是一股潮味,它们在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了连自己的本色都带了种萎靡不振的萧索,穿上它们也难得有好心情。我常把衣服晒出去,有人来找再收回来。

我早上就拾了一小袋泡桐,一朵朵擦干净,夹在一个新的笔记本里。等干好了再给她们寄一些去。前两年我给武汉的覃丽娅,外省的张清,还有山东的郑媛都寄过,郑媛给我寄回好几朵不知名的干花,从初中到现在的干花书签,我已收藏了好几大本了。

中午吃过饭,我和何琴懒洋洋地沿着湖岸慢走,想着下午没课,可以饱饱地睡上一觉。

刚走到泡桐树边,一阵风吹过,又有好多朵咧嘴偷笑的花飘下,有几朵正落在树下的石桌石凳上,坐在那儿的一长发女孩抖落下自己发间的一朵泡桐,又站起身准备将桌面上的几朵用书扫下,我忍不住喊了声:“别扫!花儿我来捡!”

女孩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把花放在了洗净的搪瓷碗里。笑意溢上了双眼“你要这个干嘛?”何琴见怪不怪,告诉她我来做干花书签的,还跟她说做出来还真不错,这倒是,何琴的书里也夹着大量经我手制成的干花,我们寝室几个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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