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涵既已决定赴死,那在行动之前,她就一定要去杀了金九龄,能把他留到现在,只不过是因为他是最好对付的一个召唤神兵。

  金九龄是一个奢侈惯了的人,一个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不是第一流的酒他喝不进嘴;不是第一流的女人,他看不上眼;不是第一流的车,他绝不去坐。

  这样一个人,要找起来实在并不难。

  青涵找到他的时候,很不幸的发现,陆小凤竟然也在,他们两个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喝着最贵的酒,笑的也是一脸贵气。

  青涵走过去的时候,陆小凤的笑容立即止住了,屁股似乎也坐不住了。

  青涵冷冷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他的。”

  陆小凤惊疑不定的看着她,金九龄也有些微惊讶。

  青涵毫不客气的坐下来,吩咐小二上了新杯子,一口气喝了六七杯酒,面不改色,一张白嫩嫩的脸比院子里开的芍药还要美丽。

  欧阳情当然算是第一流的女人,她进入酒楼开始,就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被这样一个美女笑意盈盈的瞧着,任何男人都会雀跃的,就算是金九龄这种混迹花丛的老手,也忍不揍心动的。

  因此,青涵敬他一杯酒,他就笑着喝一杯酒,两个人眉来眼去,完全把陆小凤当成了布景。

  陆小凤无奈的看看陈青涵,又颇为怜悯的瞧瞧金九龄。

  被陈青涵盯上的人,几乎都离死期不远了。因为,这天下,已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的剑,一个能一剑杀死木道人,又让西门吹雪赞叹的人,她的剑可想而知,已无敌于天下。

  如果陈青涵每个要杀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人,那么陆小凤不得不苦笑了,因为这些人他几乎都认识,而且关系都不错。

  陆小凤已快要开始怀疑,上一次的循环中,是陈青涵杀死了他,而不是他杀死了陈青涵。

  一顿饭吃了足足半个时辰,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该调的情也已经调的恰到好处。

  当青涵被金九龄扶着上车的时候,陆小凤竟忽然拉着她到了墙角,悄悄问道:“你要杀了金九龄?”

  青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的点点头,道:“你想阻止我?”

  陆小凤苦笑道:“我只是不知道你杀的人是否都该杀?”

  青涵冷哼一声道:“等你记起来的时候,你会感谢我在此时此刻杀了金九龄。”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着陆小凤,道:“你是否已经认识薛冰?”

  陆小凤惊讶的眨眨眼,摸着鼻子道:“认识。”

  青涵笑道:“不只是认识而已吧,她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她拍掉陆小凤的爪子,走了两步,又走回来,轻轻笑道:“收收心吧,陆小凤,有时间多去看看她。”

  陆小凤的脸在那种意有所指的目光中,悄然红了起来,他一甩衣袖,故作潇洒道:“该相遇的时候自然会相遇的。”

  青涵的笑容立即收了起来,冷冰冰的说道:“我更喜欢薛冰,希望你记起一切的时候,选择的是她。”她说完就长步而去。

  金九龄竟然还等在芍药丛旁,一张保养得宜的脸,配着很有精神修剪完美的喧子,很是有点成熟男人的魅力,尤其是看到他那一双晶亮的眼睛时,你总是想和他多说说话的无限之宅魂召唤。

  青涵笑着和他上了豪华马车,她的手一直放在金九龄的滚烫的手里。

  马车一直朝南门走,街道上的人并不多,行走的人们在烈日下都是一副懒洋洋的状态。

  青涵忽然抽出手来,笑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上车吗?”

  金九龄道:“你一定很想气死陆小凤。”

  青涵无奈的说道:“你们男人都有一个毛病。”

  金九龄道:“什么毛病?”

  青涵讽笑道:“你越喜欢他,他就逃的越快,你越不喜欢他,他却挠心挠肺的想得到你,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有点犯贱。”

  金九龄摇头笑道:“像你这样的美人,陆小凤讨好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

  青涵冷笑不语。

  马车这时候停在一座装饰精雅的客栈面前,金九龄笑着邀请道:“姑娘要不要同去喝一杯茶。”

  青涵摇摇头道:“你能送我出城吗?”

  金九龄笑了笑,道:“有何不可。”

  马车又继续上路,很快出了南门,来到荒郊。

  在一片苍翠的竹林旁,青涵喊停了车,笑着对金九龄道:“这里的景色不错,竹林翠绿可爱,阳光也晒不下来,你要不要一起下去走走。”

  金九龄笑道:“陆小凤既然没有跟来,你做这些不是显得很多余?”

  青涵板着脸冷冷道:“难道我就一定只能喜欢陆小凤,不能喜欢你金九龄吗?”

  金九龄摇头笑了笑,当一个很美的女孩子跟你撒娇任性的时候,一个正常男人总是无法阻挡的,他只得下了车。

  两个人并排沿着竹林的阴凉山路,默默的散步。

  翠绿的竹叶在山风吹得沙沙作响,天幕瓦蓝,一朵白云顺着微风在天空慢慢的游荡。

  这实在是一个出游的好日子,在这种美景中杀人,实在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青涵却还是忽然停了下来,笑道:“其实我是来杀你的。”

  金九龄一怔,但他立即倒退了两步,才故作轻松道:“姑娘和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青涵笑道:“我和很多人都没有什么仇怨,但我还是只能杀了他们,你也一样。”

  话止,笑容潮水般退去,全身散发出逼人的杀气,冰冷的双眼中有着锋利而可怕的眼神,她的人已和剑气溶为一体,充沛在天地间。

  山风虽然很强劲,但整个天地似乎都已凝结,天地万物像是已静止不动了,就连时间都似已停顿。

  金九龄在这种逼人的剑气中,竟然有点喘不过气来,汗滴一滴滴泌了出来,这是他一生中遇到过最为强劲的对手,他完全没有想到,江湖中竟然出了这样一个厉害的女剑客。

  但是,在这种压力的逼迫之下,金九龄竟然忽地冲天而起,虽然他的身形变化如游龙般轻松,但他的每一个变化都逃不过青涵手中的剑。

  她只是缓缓的举起了剑,就已封锁了他所有进攻,在他还没来及出手以前,青涵却忽然动了,形如鬼魅般的速度,森林的剑气已悚然逼来。

  金九龄手中的剑刚拔.出来,喉咙中便传来一阵刺痛,他瞪大眼睛想要呼喊,可是喉咙嘶嘶作响,只剩下血液飞溅,根本连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他的身子就沉重的从空中摔到尘土上,已不能再动弹。

  至死,他的双眼都是瞪着他,盛满震惊、不甘、怨恨,连为何会被杀都没弄清楚,连所有招式都没有用出来一招,他当然会死不瞑目。

  青涵却已完全不在意这种死灰色的瞪视,她轻轻的吹了吹剑,收剑入鞘,在山风中隐入林中,离开了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

  她刚走出竹林,就遇见了陆小凤,他随意的坐在一颗大青石上,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起来悠闲得不得了。

  青涵正眼都没瞧他,冷冷的越过了他身边。

  陆小凤却跳起来拦住她,咬着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问道:“你现在要去杀谁?”

  青涵冷笑道:“你想帮我?”

  陆小凤道:“我刚刚没有阻止你。”

  青涵冷冷道:“你阻止得了么?”

  陆小凤苦笑道:“我确实阻止不了,但是在挥剑的一刹那,在竹林里却躲着一个老妇人,她正打算暗算你。”

  青涵皱眉道:“所以你帮我杀死了她,现在来邀功的。”

  陆小凤摇摇头道:“我只是阻止了她出手,但你那一剑使出来后,她就安静的离开了,看起来不会再对你出手。”

  青涵冷冷道:“那是因为,如果她再跟着我,我一定会杀了她。”

  陆小凤沉默了一会,看天看地,左顾右盼半天才说道:“花满楼……”

  青涵却更快的打断了他,冷冷道:“我已全部知道,你没必要跟我说,我完成任务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并请求神删除你们关于我的记忆,我和你们不会再有什么瓜葛。”

  陆小凤苦笑道:“任何人碰到他这种情况,都是没有办法的,你难道就从不为他考虑考虑,多等等他。”

  青涵冷笑,叹口气道:“这已经是第二次,第一次我虽然赌气,但我还爱着他,但这一次,我却已经不敢爱下去了。虽然,在感情上,我也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但无论如何,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陆小凤苦笑道:“他连上辈子的记忆都没有,就因为你的一个名字,苦苦追寻你一年,你就不会去想想,他对你用情有多深吗?陈青涵,花满楼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他并没有真正经历过任何女人,你是他第一也是唯一个动心的女人,你已经毁掉了他苦心经营的平静。”

  青涵冷哼一声,低头看着脚尖,半响不说话。

  山风在树藤间呢喃,仿佛也在叹息。

  已不知过了多久,青涵终于抬起头,脸上竟然有着晶莹的泪滴,她冷笑道:“是不是我这样哭给你看,你才能知道我有多痛苦。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吗?我已经心如死灰,我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也许,完成了任务我甚至也不愿意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中去,陆小凤,我觉得,活下去或者死亡都已变得不重要,我现在只想机械的要去完成任务。”

  她每说一个字,就掉一滴泪,这种绝望的哭泣,颤抖的话语,就连山野也在为之悲伤,何况是人,陆小凤已不忍再看她。

  青涵却还没有停下来,她继续用那种颤抖,冰冷的声音割碎每一个听到她话语的人。

  “陆小凤,你知道一次又一次死亡时的恐惧吗?你能想象生命慢慢流失的冰冷感觉吗?你能想象你的未来永远是一片黑暗,永远被人操纵吗?甚至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没有!”

  “我已经很累了,不想挣扎,不想去想任何事,我选择成为一个提线木偶,这是我最后对自己的救赎。”青涵终于停下了眼泪,声线干涩,哑声道:“所以,你们想干什么,或者我到底对不起你们什么,都不用在我面前再提,就当做,你们从来没有遇见我这个人。”

  她说完就一瞬消失在林中,走的迅疾无声。

  陆小凤却没有再追上去,花满楼是痛苦的,陈青涵岂非比所有人的痛苦加起来还要更痛苦,她甚至已经痛到麻木了,已经选择放弃一切,包括她自己的生命。

  陆小凤叹息一声,喃喃道:“这些话,叫我如何对花满楼说得出口。”

  “你已不必说,我已经全都听的很清楚。”

  小路的尽头传来一个艰涩的声音,是花满楼的,他竟然也早已来了这里。

  陆小凤惊讶了望着他,可惜他曾经认识的那个永远温润如玉的朋友,如今却已只剩下满目凄苦,形影萧条,陆小凤就算有再多的话也已经再也说不出来。

  花满楼静静的看着山间的翠叶,宽大柔软的衣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变得如此瘦削,如此憔悴,仿佛能被山风吹走。

  那张永远温润的俊脸已在他做出的选择中,折磨得形销骨立,任何曾经认识他的人看到他这个样子,都会震惊。

  到底是多大的痛苦,才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让一个温润的人也变得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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