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机甲]星海虹光 第4章 九月

　　九月从检测舱中下来，晃了晃脑袋，让到刚才为止还高度紧绷的精神缓和下来。

　　这一周以来，他的身体各机能与精神方面的检测数据都没有任何变化，相信今天也是如此。数据的稳定原本是好事，这证明他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不过，也标志着他应该回归社会了。

　　深深吐了口气，九月一边拨弄着有些长了的刘海，一边慢吞吞挪出检测室。

　　他并不是抗拒回到社会，只是，有些害怕。

　　睡了一觉，醒来却到了四百年后，九月感觉自己就像是幻想主人公，突然就穿越到了未来。熟悉的人都已不在，世界更是在飞速发展中变幻万千，即使经过了一年复健训练，对这个时代不再是一无所知，他的心里也仍然还残留着明显的不适应感。

　　如果养父还在，自己应该就不会这么不安了吧，九月想。

　　那个当初将失去了父母的自己带回家，用心养育了14年，虽然忙于研究却从未疏于照顾自己的男人，已经在两百多年前回归了尘土。九月恢复思考能力之后便马上被告知了这一消息，他非常难过，自己竟然完全没能报答养父的养育之恩，甚至连拿到第一份正是薪水就送养父一份礼物的约定也没能遵守。非但如此，还让养父为了救活自己而耗尽了后半生。

　　负责照顾他的人告诉他，如果不是拥有泽科里博士这样一位伟大的研究家作为养父，以他当年的受伤程度和当时的医疗方法，是根本不可能救活的。

　　九月也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一个依靠养父的力量才能出现的奇迹。

　　出事那年他19岁，在珮优伊特星的第二号人造卫星U-12上进行暑期打工。U-12的双子星U-14那个时候正在建设中，公转轨迹的设定和生态环境都还未稳定，出于安全考虑，工程全都由机械人偶进行，周围的星域也限制了飞梭的靠近。

　　虽然当时泽科里博士在星团医疗研究领域的地位没有如今这样崇高，但也已是成绩斐然的知名学者，因此家境可说相当不错，九月甚至在18岁的时候收到了一台个人小型飞梭作为生日礼物。在U-12结束工作的那一天，他就是自己驾驶着那台绿色的小型飞梭准备回到比玖伊特的家中与养父团聚。

　　星域的限制让九月不得不更改路线，他对珮优伊特星周围并不熟悉，在归家心切的情感影响下，他没有耐心地在光脑给出的备选路线中仔细挑选，而是随便选了一条所需时间最短的路径，便启动了自动驾驶。

　　轻率的决定招来了几乎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九月选择的路线穿过了一颗轨道发生了些许偏移的矮行星，这本来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动驾驶系统会避开障碍物，临时对路线进行微调。倒霉的是，那颗矮行星在九月经过的时候，迎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陨石雨。

　　当接到飞梭自动求助讯号的救援队赶到时，飞梭已经彻底损坏，残骸散落了一地，紧急弹出的保护囊也被烧开了一个大口，躺在里面的九月早已没有了意识和呼吸。

　　被救援队用医疗舱带回的九月面目全非，他全身重度灼伤，内脏也被辐射，所有人都觉得回天乏术。然而泽科里博士却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他将养子浸泡在昂贵的修复液中一个月，之后把人冰冻了起来，利用当时他正致力研究、还处于实验阶段的「时光追溯」技术尝试为九月重塑身体。

　　由于技术的不成熟，九月的恢复十分缓慢。泽科里博士一直到去世前都为了唤醒九月而努力，可惜他无法亲眼看到疼爱的养子睁开双眼。「时光追溯」疗法在博士去世前五十年已经获得星团认可，使用该疗法成功的病例也逐年增多，偏偏作为第一个病例的九月却一直一直沉睡着。他受的伤太重，身体的数据显示恢复进展相当的缓慢。博士在去世前留下了遗嘱，他一生未婚，遗产自然全归养子九月，而他留下的大量科研成果和数据，则留在了比玖伊特的科学院，并成立了专门的医疗小组专门维持之后九月的治疗。

　　直到E.1024年，这个一度在科学院中相当有名气，又渐渐被大部分人所遗忘的睡王子才终于睁开了那双如天空般清澈蔚蓝的眼眸。

　　依照星团法，接受冰冻疗法进入睡眠——俗称假死状态——的患者，睡眠期的时间理论上是停滞的，因此不被计入年龄计算中。所以沉睡了四百年的九月在律法上仍然是青葱的19岁，他的时间从他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才开始重新运转。

　　苏醒后的九月仿佛刚出生的婴儿，对于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以及整个现状都无法很好地理解与把握。完全恢复受伤前19岁的思考能力是在一个月后，之后便是艰难的复健过程。医疗水平发展到今时，复健并不是太难的事，九月的身体各部位机能在冰冻医疗舱中保持得非常好，他只需要重新习惯克服经过修复后难以避免的些许不协调感。

　　让负责九月的医疗小组感到意外的是，九月苏醒后第一次进行的身体检测显示，他的各项数据都比受伤前高出了不少。连九月自己都吃惊不小，他原本是BA级，身体能力B级，精神能力A级，这个数据在未成年男性中已经算是很优秀的了，毕竟他不是军校生，只接受过最基础的义务军事训练。但是现在，检测报告居然显示他的身体数据达到了双A，精神能力的数值似乎也比曾经只堪堪超过A级及格线时高了许多。因为S级是普通人达不到的水准，九月从来没关注过A级以上的数值，所以也就没有意识到，他的这个精神能力数值，已经接近了S级的及格线。

　　这个结果让医疗小组非常激动，他们觉得似乎发现了「时光追溯」疗法的另一个惊人效果，而这是在以往的病例中没有出现过的。「时光追溯」疗法是根据皮肤、骨骼、器官、脏器自身的记忆，仿佛追回曾经的时光般，使之缓慢恢复到受伤、病变前的状态，无需移植人工器官，也无需改造修补的一项技术。它只能让人体恢复曾经的状态，理论上是不具有提高身体与精神能力的效果的。

　　星团公认的第一个「时光追溯」疗法的病例，在四百年后又变成了该疗法最特殊的病例。

　　进入“假死状态”超过10年以上的患者，由于脱离社会时间太长，星团规定必须接受专门的课程学习。课程以社会变化发展以及现代法律常识为基础，在苏醒者身体数据恢复正常，确认能够接受知识之后，才会根据个人的实际情况安排具体内容。在九月所了解的四百年前，这种帮助苏醒者顺利回归融入社会的讲习会是由大型社区定时安排的，不过现在，已经进化成了通过网络单独授课的形式。

　　四百年的空白很大，但是作为历史以及社会发展进程需要学习的要点却并不多，相比学习几千年的历史需要的4～5年基础教育时间，四百年的近代史课程不过也只有一个月的课时而已。困难的反而是适应，适应与四百年前不同的常识和习惯，适应这段时间里不断出现的新科技。

　　幸好世界虽然变化很大，但还不到翻天覆地的地步，九月花了三个多月，总算摆脱了自己是古人的错觉与违和感。

　　除了课程，还有医疗小组为九月制定的复健计划。虽然这个复健计划在实施了两个月后就渐渐变更为了一种特训。

　　为什么「时光追溯」疗法在沉睡了四百年的九月身上会出现类似于淬炼身体强度的效果，医疗小组花了一年的时间也还没能找到答案，这个研究必然要持续下去。不过这些与九月无关，他只需要专心接受课程和培训，以期尽快将提高了不少的能力真正变成自己的东西，换句话说，他需要学会熟练运用自己的身体和精神能力。

　　在最初的适应阶段，九月的身体数据不断发生变化，尤其在他熟练掌握能力之后，数据的提升更为快速。医疗小组感受到他的能力还有不少发展空间，便开始一边研究一边配合他的变化过程调整培训。一直到最近，九月的所有数值才渐渐趋向稳定。

　　简直就好像是响应他们的期望似的，在最希望稳定下来的时候稳定了。大概不论是九月本人还是医疗小组，都因为这个太过绝佳的时机而松了口气吧？

　　这样想着，九月走进了几乎每天都要到访的K129科研办公室。他的小组主任如同过去的每一天那样坐在悬浮椅里等着他，一头52号橄榄色的头发在室内灯光下微微泛起一圈光晕。那似乎是现在正时兴的发色，明明两个月前还是25%的154号梅红，九月觉得对于流行潮流这种东西自己再怎么学习也跟不上节奏。

　　“九月，我今天收到了让你回归社会的正式批文和通知。”主任转过来微笑着看向他，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虚拟光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