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庆见这傻人天真质朴,不过满身都是腱子肉,四棱子的胳膊,充满了暴力的美感。再往上看是一张铜锣大脸,豹头环眼,阔口咧腮,略微的有那么点儿短胡子茬,看着就是一位不是好惹的主儿。不过你要留神细看的话,你就会发现,这位这脸上啊,除了渍泥就是污垢,看起来有日子没洗了,而且在他的双眸之中透露着天真质朴。

  徐庆一看,这不是村儿里头有名的傻小子唐牛吗?

  徐庆知道这唐牛是前几年从外乡来的。年纪应该不过二十,但这人天生有点心智不全,你要说他傻吧?还没傻彻底。你要说他聪明?那更谈不上。这么说吧,别人要有十个心眼儿,他也就有四五个,一直四处流浪。至于他父母是哪的?家乡何处?这就不得而知了。这唐牛来到徐家庄以后,就是走到哪就住到哪,走到哪就吃到哪。谁家要缺劳力了,把他喊去供一顿饱饭,能帮你干一天活儿。要实在没得吃的了,像什么抢切糕啊,夺馅儿饼这样的事儿,他也干,仗着有把子力气,一般人还真不敢惹他。另外就是山里的人都比较淳朴,谁家有口多余的吃的呀,也可能给他点儿。就这么的,这唐牛住到徐家庄,就不走了,就安身在庄外的土地庙。今儿这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跟这王老好儿叫上劲了

  徐庆这正琢磨呢,就听那边唐牛就嚷嚷开了 “我今儿就要吃鱼怎么了?你让吃我得吃,不让吃我也得吃,你赶紧给我捞几条上来,要不然你也就别上来了,我把你丢在水里喂王八。”

  那边王老好就叫上了:“哎呦我的祖宗啊。我就是个看鱼塘的。今儿个早上人家东家发话啦,说要是再给你吃鱼,我这个饭碗也得砸喽,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我求求你呀。这水里头凉,你让我先上去,上去咱们再说,行不行?”

  “不行,我就要吃鱼”

  这徐庆一听就明白了,感情是这个傻子饿了要吃鱼,王老好不给。

  于是他就吆喝了一声: “哎,唐牛。你这是干嘛呢?”

  “哎呦,徐三哥。”

  这唐牛啊和徐庆关系不错,因为徐庆没少照顾他。你看这人呢,傻归傻,但知道感恩,所以一看徐庆来了,他就说了:“我饿了,他不让我抓鱼!”

  徐庆就说了:“唐牛,人都说了,这鱼不是他的,他也是帮人看着的,今儿人东家下话了,他给了你鱼他可就没饭吃了,咱不能恩将仇报是不是?再说,这么冷的天儿,你把人推水里去了,万一冻出个好歹,可咋办呢?咱是要吃鱼,又不是要害命,是不是?”

  唐牛说:那我饿了咋办啊?

  徐庆就说了:这么着,你先把人救上来,然后呢你跟我走,我买几条,咱哥俩到我家吃去,你看成不成?

  唐牛一听有鱼吃,又觉得徐庆说的在理,那有什么不答应了:“那成”然后对着水里就喊:“老小子,你上来吧。我三哥说请我吃鱼,我就不把你喂王八了”。

  徐庆一看唐牛答应了,就找了个杆子,把这个王老好搭上来了。给王老好气得,一边哆嗦着,一边用手点指,“我说唐牛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等着,以后,我一条鱼我也不给你了。”

  唐牛眼珠一瞪“再说?再说我还揍你。”

  徐庆赶紧一推王老好,那意思,你跟个浑人叫什么劲呐?王老好也就不吭声了。徐庆买了鱼,傻小子唐牛跟着徐庆乐呵呵的就奔徐家走去。

  再说徐庆回家以后,就把姜氏拉到了一边,把事情的经过一说。姜氏是个善良人,一听,就对唐牛说:“好啊,傻兄弟,今儿个嫂子我给你做,管你吃个够。”

  就这么的,姜氏挺着大肚子,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大锅鱼,傻小子也真是饿坏了,甩开腮帮子掂起来大槽牙这顿造。一锅鱼差不多让他自己给忙活了,还吃了两碗干饭,吃饱喝足了傻小子是倒头就睡。

  徐庆这两口子看着他既心疼又心软。徐庆私下里就跟姜氏合计:“你看这唐牛浑浑噩噩的,也没个亲人,这大冷天的,就在那土地庙里头住着,万一有个病啊灾的,那这条命就完了。你看咱能不能把他收下,多个人也就多双筷子。这小伙子傻是傻点,可是憨厚淳朴,也不能吃白饭。你看怎么样?”姜氏其实心里也有这个意思,但是她是个妇道人家,没法说这事,今个徐庆一开口,姜氏也就同意了。

  就这么着,唐牛就在他们家住下了。徐庆这两口子呀,是真把这唐牛当成自己的兄弟一般。唐牛傻归傻,心里也有数,一看自己有了归宿,心里头也特别高兴。真把徐庆当成亲哥哥一般。干活的时候特别卖力气,加上人也勤快,徐庆让干啥他就干啥。还真就别说,这一家三口,过的还真就不错。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个来月。转过年儿来,这天儿啊,就越来越冷。这天清晨,姜氏就感觉着腹中是绞痛难忍。“哎呦,不好。孩子要出生了。”

  徐庆一听赶紧去请稳婆,稳婆来了以后,就告诉唐牛赶紧烧热水,又让徐庆把屋子给烧得暖暖和和,然后就把这哥俩给撵外屋去了。

  您可能要问了,为什么把徐庆给撵出去啊?夫妻不该同甘共苦么,何况人家是为你生儿育女呢?这里面有个道理。因为在中国古代礼教森严,夫妻只有在闺房之中才能行人伦之礼,在外人面前都是要讲究男女有别的,就算是已经成亲也要注意避讳。而且古代封建迷信思想严重,认为男人进产房就会有血光之灾,是大凶,会倒霉三年。包括现在有好多婆婆也是阻止儿子去陪儿媳妇生产的。

  其实这些都是封建迷信而已,生孩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就是“过鬼门”。古代因为条件有限,经常出现难产,产后大出血,许多孕妇性命不保,就会被视为不吉利的事情,是血光之灾。男子是整个家庭的支柱,肯定为了吉利,也是要回避的。

  再说这徐庆听着这个姜氏在这屋子里头,长一声短一声,哭嚎不止。把他给急的,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咱们就这么说吧,打太阳刚升起来开始,一直到太阳落了西,这孩子也没生出来。

  就听着这个姜氏呼喊声是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弱。。

  这徐庆几次想冲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到了门口,又怕冲撞了喜神,没敢进去。就这么着,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就听见这个稳婆大喊一声:

  “哎哟,我的妈呀!”

  就这一嗓子,徐庆是再也顾不得了,推门就闯了进去。进去一看,姜氏已然昏倒在了床上。这床上地下,到处是血。稳婆也瘫在地上,抖衣而颤。徐庆这时候,声都变了,他打着颤音就问:“婆婆,这,这是怎么的了?”婆子往地上一指:“徐,徐爷,你看看。大奶奶这是生了个啥呀?”

  徐庆这才看着,地上有个孩子,脐带还没剪断呢。刚一出来,婆子由于受到惊吓。一个没抱住,给扔到地上了。

  只见生出的这个孩子,是又瘦又小,全身是青紫青紫的,身上的皮肤疤疤癞癞的,双目紧闭。再往脸上看,吊眼角,鞘嘴边儿,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这两道眼眉,那是雪白雪白的,这哪是个人呢?活脱脱就是个妖怪呀!更加让人担心的是,这孩子自打出生,一直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徐庆虽说也吓了够呛,可这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赶紧把孩子抱起来,伸手一试,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婆婆,你看,你看这孩子他....‘’

  “看什么看呐,我早就看过了。这就是个死胎,生下来就没活了。赶紧拿出去埋了吧。”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这个脐带给剪断了。

  就这么个功夫,这姜氏就醒过来了,一听说孩子死了,那还得了?所谓母子连心啊,挣扎就喊: “当家的,孩子那?赶紧抱给我看看!”

  徐庆怕姜氏受刺激,不想给她看,就说:“夫人,夫人那,孩子,孩子,他,他不在了。”

  夫人一听是五雷轰顶,泪如雨下呀!哭着就喊:“你赶紧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徐庆一听,只好把孩子就递过去了,姜氏一把将这孩子搂在怀里,就哭开喽:“我的苦命的儿啊,十月怀胎各中辛苦,你们谁能体会啊?眼看着咱娘俩这就要见面了,你怎么就走了,我们娘俩的缘分就这么薄吗?儿啊!儿啊!为娘对不起你呀!你说你刚到这个世间,还没睁开眼看看你的父母,还没吃到一口奶。怎么就能走了呢!”

  那哭的是昏天暗地,地裂山崩啊,院里唐牛不知道什么情况啊,扯着脖子就喊:“哥,哥,这是咋地了?”

  这时候,谁有心搭理他啊?徐庆也哭,姜氏也哭,唐牛呢,在外面光打转不敢进。为什么呢?因为徐庆提前都叮嘱过了,给这个唐牛急的抡着拳头在外面咣咣捶大树:“这是怎么地了呢?也没个回话,可急死个人了!”稳婆一看,这不行啊,月里的身子,最怕这个。抹着眼泪赶紧就拽了一把徐庆,和他说:“三爷,你赶紧把这孩子抱出去扔了吧,这么哭下去,三奶奶的身子她可受不了啊,别孩子没保住大人再出啥意外。”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徐庆一听,可不是嘛,这孩子已经死了,这屋里还有个大的呢,我不能活人不顾顾死人哪。好歹自己是个男人,这时候他就得担当起来。想到这,徐庆一狠心,硬是把这死孩子从姜氏怀里给抱抢过来。再看这个姜氏,“哏儿喽”一声,就晕过去了。

  徐庆这功夫连头都没回,托付婆子帮忙照管这个姜氏,自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外屋。跟这个唐牛就说:“兄弟啊,孩子倒是生了,只可惜没活了。你把他抱出去,埋了吧。”

  一听这话,这唐牛咧开大嘴,他也哭上了。

  “啊?孩子,孩子死了?真的假的呀。”

  你别看他傻,但心里不糊涂啊,甚至可以说自从知道自己嫂子要生孩子,除了徐庆最高兴的就是唐牛了,别的不说,就这傻小子,就连蝈蝈笼子都扎好几个了,徐庆有时候就逗他,说这大冬天的哪有蝈蝈,再说等孩子能陪你玩蝈蝈那得多少年呢?傻小子就说:我先给他预备着,早晚不能玩么?

  徐庆这时候急的都火上房了,屋里姜氏那还昏着呢,就把脸一沉:“哎,行了。你别哭了。你一哭你嫂子听了,那更难过。你赶紧拿把铁锹奔后山的乱坟岗子,找个背风朝阳的地方,把这孩子给埋了吧。速去速回。”

  一看哥哥急了,唐牛也不哭了,擦吧擦吧眼泪,转身就奔后屋了,找了块芦席头子把这孩子卷吧卷吧。拎着铁锹,奔后山就来了。这后山是一块乱坟岗,附近几个村儿,甚至更远地方的死人都往这埋。这时候又赶上半夜,四下里乌云低垂,北风呼啸,乱坟岗中,荒草没顶,灌木丛生。偶尔还有那么两点磷火飘过,再加上头上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这也就是唐牛,换个人非吓出毛病来不可。

  这唐牛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哭,他嘴里还念叨:“咱爷俩没缘分呢,你说你怎么就死了,我还合计着等你长大了,带你到山上去打鸟,滚山。跟你爹打铁,我连蝈蝈笼都给你扎好了,可你怎么就能死了呐。”

  是走一阵,哭一阵,哭一阵走一阵,走了大约两三里路吧。这唐牛啊,就来到了一个小土包附近。唐牛站那四下一踅摸,觉得这地不错,地面也宽阔,不远处还有棵大树,那树冠跟个大伞似的,把这地给罩住了,唐牛就说了:“孩儿啊,不行咱就在这吧,我看这地儿也不错,你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要是有缘啊你就再来找我。”要不说是个傻子呢,这孩子要能来找他,那不就成精了?

  唐牛嘴里念叨着,就动手挖开了。

  他这一锹刚下去,就觉得这肩膀上“啪”一下,被人轻轻一拍。给唐牛吓得“妈呀”一声,一窜老远。“谁?!!”别说唐牛,换谁都害怕啊,就这环境,就这地界,他还刚说完让人孩子来找他。话说回来,也就是唐牛,换个胆小的,估计也就交代这了。

  “无量天尊,住手!先别埋。您能不能先把这孩子给我看看?”

  唐牛定睛一看,说话的是个老道。可把唐牛给气坏了,张嘴就骂:“呀!牛鼻子,你要干什么!人吓人吓死人你知道不知道?你要孩子干嘛?你要是敢动他,我今天就和你对命 ”

  说这位哪来的呢?其实,这老道一直就在那大树上睡着呢,这老道一路夜行,错过了宿头,本打算就在这大树上将就一宿。正迷糊着呢,就听见唐牛在这一边哭,一边嘀嘀咕咕,老道听了半天,也听明白了,看见这唐牛要埋孩子,这老道一着急,直接就蹦下来了。唐牛由于精神太过专注就没注意。

  再说这老道,一看唐牛误会了,赶紧就解释:“壮士。且慢动怒。老道略通医术,我看这孩子他没事。就是一口气,憋住了,没有缓过来。如若能施救及时,还能活过来。要是再拖延一会,那可就不好说了。”

  唐牛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这老道,心里面犹豫不决。这老道就又说了:“这位壮士,你看这孩子已经死了,我拿他能做什么用啊?你何不就信我一次,万一救活了,不是皆大欢喜吗?就算是没救活,你再埋也不迟啊。”唐牛低头就合计:这老道说的有道理啊,反正我大侄也是死了,他要真能救得了,那我哥得多高兴啊,得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就这么着,唐牛点了点头,就把这孩子给老道递了过去。

  这老道把孩子接在怀里,仔细看了看,然后抬起手,对着这孩子的后背啪啪啪就是三巴掌,唐牛当时就急了:“哎!你干什么?”他这话音还没落呢,就听见“哇”的一声,这孩子~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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