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着大雨,我在长廊上看到我的夫君抱着新娶的爱妃,情意正浓,他深情款款:「朕从未有一刻,爱过那个女人。从前不过同她虚与委蛇,利用她和她爹扶朕上位罢了。」

  一句话,让我如坠冰窖,那天夜里,我动了胎气,挣扎三日,终究生下一个死胎。

  1

  沐盈被抓回来时,正是一天里日头最毒的时候。

  这是大旱的年岁,一十六郡因干旱颗粒无收。沐盈伏在地上,天气太热,逃出宫时换的侍卫服紧紧贴在身上,被汗浸湿了,显出消瘦柔软的腰线来,可她分毫不敢动弹。 令她警惕的人正站在她身边,炽热的风扫起练武场上的薄沙,亦卷起他雪白的练武服。天子之尊,每一寸衣裾都细细绣了金龙香草,映得他一张面孔越发端秀明丽。

  「噔」一声,箭矢穿透靶子,狠狠扎进了树干里,沐盈瑟缩一下,听到头顶的慕容屿轻笑了一声。

  「知道怕了?」他走近她,柔声道,「那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走时,怎么不怕?」 沐盈微微抬起头来,烈烈的阳光下,他不耐烦地眯着眼,桃花形状的眼底写满了不悦。这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扬的唇角令他多了难以言说的风流情态,仿佛精雕细琢的玉像,寸寸皆为神赐。

  「陛下……」

  他越是和颜悦色,沐盈越是警惕,她将额头深深印在地上,近乎哀求道,「您放过我吧。」 下颌被慕容屿用弯弓挑了起来,沐盈身不由己地同他对视。良久,他俯下身,用指腹擦去她眉心尘埃,一颗鲜红朱砂露了出来,慕容屿将沐盈打横抱起,微笑道:「你是我亲手点上朱砂的,死也该死在我身边。」

  沐盈初到慕容屿身边时只有八岁,见到她,慕容屿哭笑不得地问自家母妃:「到底要她跟着我,还是我照顾她啊?」

  那时还不是皇后的齐妃嫣然一笑,摸了摸沐盈扎着的团子头说:「傻儿子,这可是沐将军独女,你呀,可得看好了。」

  这个头衔引起他的兴趣,慕容屿懒洋洋走过来,蹲在她面前问:「知道我是谁吗?」

  「三皇子……」沐盈话还没说完,眉心微微一热,她抬手去摸,却被慕容屿握住了手,「且住,刚点的朱砂,可别摸花了。」

  「你怎么给她点了个婢子砂!」齐妃被吓了一跳。 慕容屿却无所谓道:「我喜欢的东西,当然要做个记号,免得被人抢了。」 说着,他抱起沐盈,高高兴兴地转起圈来,风中有花瓣飘过,映得少年如画的眉目越发的漂亮。

  沐盈吓得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听到他说:「我喜欢你,你就不准走,知道吗?」

  「知道了,我不走。」 她转得头晕,鹦鹉学舌般答道,慕容屿终于满意地将她放下。

  她松了口气,却不明白,自己到底许下了什么样的诺言。

  2

  慕容屿对沐盈好,真真放在心尖上,师兄不屑,说:「这小皇子心机颇深,你不要同他深交。 」

  那时她已经十四岁,知慕少艾,十九岁的三皇子啊,有一张如珠似玉的脸,只一眼就能印到心底里。

  脸倏然就红了,师兄在一边叹气,「女大不中留,盈盈你可知,他配不上你?」 那时节,漠北的胡人虎视眈眈,沐将军镇守边疆,有他在,胡人便不敢越雷池一步。皇帝倚重他,大军敬服他,沐盈是他独女,被皇帝亲自接到宫中娇宠长大,可慕容屿呢? 宠妃之子,遭太子嫉恨,待老皇帝一死,等待他的只会是颠沛流离的一生。

  「那我就让他配得上。」

  她咬咬唇,话里带着一股霸道的天真,「师兄,你帮我好不好?」 汉武帝用一句金屋藏娇,换得长公主支持,方才登上帝位,可慕容屿呢,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说:「我喜欢你,你就不准走。」 她便傻傻替他做了一切。

  谁又能知道,她会为了一个诺言付出了这么多呢? 沐盈睁开眼,面前的慕容屿正和她鼻尖对着鼻尖。她刚要动,慕容屿拿笔在她脸上添了一笔,方才不悦道:「让你陪朕批奏折,你竟然睡着了,朕的脸那么难看?」 多自恋才能问出这样的话?沐盈习惯了他私下的无赖蛮横,自己揽镜自照,果然脸上被他画满小螃蟹。

  见她发现,慕容屿哈哈大笑,亲手拧了个帕子替她擦脸。

  「下次再睡着,可不会这么轻易饶了你。」他说着,手下却极尽温柔。

  沐盈不语,半晌垂眸道:「不如罚我去边疆。」 手顿住,慕容屿沉默片刻,将帕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别做梦了!」他像是气急似的冷笑一声,「要去边疆,你打量朕不敢杀他?」 这个他是谁,他们两人心知肚明,滴漏发出声声轻响,如三更战鼓。

  慕容屿忽然扯住她的手,将她拉进内室摁在床上。 「你忘不了他?」他说着,解下腰带将她双手反绑,「可你这辈子都是朕的人了。」

  「我不是你的人。」沐盈平静道,「世人眼里,我早已是个死人。」

  这句话将他的理智彻底焚尽,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愤怒席卷满心。慕容屿墨色的眸子里燃着一把暗火,沐盈一直在挣扎,她张口狠狠咬住他的手指,慕容屿抬起手,却又舍不得打,只能抽着冷气道:「嘶——你真是属狗的,快松开,被人看到朕也保不住你。」

  千金之躯,一点小伤也会被记录存档,细细查询。

  沐盈终于松开嘴,那修长的手指却已经见了血。

  「你不能换个不显眼的地方咬吗?」慕容屿无奈道,「规矩白学了?」 他们之间的规矩,打人不打脸。沐盈小时,被养得骄傲跋扈,慕容屿被她打过一次脸,皇帝看到后罚两人一道跪了一夜,从那之后慕容屿就同她约法三章,打可以,不能被人看出来。 以为早已忘了的事仍历历在目,沐盈笼起衣襟,神色复杂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我不明白。」她低声说,「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好,又这么坏?」 她说得含糊,慕容屿刚想追问,忽然神色一变,外面响起叩门声,他随手点了沐盈穴道,将她塞到了床下—— 下一刻,群婢簇拥着皇后走了进来,她长得淑良端丽,当得起母仪天下的头衔。

  慕容屿迎过去,微笑道:「窈娘,你怎么来了?」

  徐窈笑道:「我煮了甜汤送来给你。」

  说着,她的视线从凌乱的床铺上一扫而过。慕容屿怕她瞧出什么,挽起她的手道:「那一定要好好品品,咱们出去细讲。」 他们走了之后,屋里寂然一片。 良久,慕容屿身边的大太监陈寿匆匆赶来,将沐盈迎了出来。她在床下趴了太久,浑身都是僵的。陈寿见她沉默不语,犹豫一下还是说:「盈夫人,您别怪陛下。」

  「我不怪他。」她正扶着墙往外走,闻言笑了笑,这笑苍白而单薄,像是春寒早开的白梅,轻轻一拂便要碎在风中,。

  我习惯了。」

  3

  「她生气了?」慕容屿问道。 陈寿垂着头道:「奴才瞧着,盈夫人倒不像是生气了。」 更像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什么都倦怠计较的样子。 可这话陈寿不能说,慕容屿倒是笑了,推开面前的宫门走了进去。

  宫里没有点灯,只有一点伶仃的月光,薄薄映在青砖地面上。借着这单薄的光,慕容屿看到,大大的床上,沐盈正缩成一团,一张脸苍白如纸。

  他伸出手,果然摸到了一掌的眼泪。 这个傻姑娘,受了伤从不开口,只会躲起来自己哭。 他怜惜地坐在她身边,刚要碰她,她却猛地睁开眼来,远山眉笼着一双明丽凤眸,恍惚间仍是当年那个骄傲的姑娘,可眼底的光看到他时便熄灭了。沐盈起身行了个礼,平静地道:「今日是初一,您该去皇后宫中歇息。」

  慕容屿不说话,她便当他不存在,自顾自躺回床上,身下的床微微下陷,慕容屿不声不响地躺在她身边,伸臂将她搂在了怀里。

  男人的怀抱里有淡淡的酒味,他削薄的唇紧紧贴在她的耳畔,如最浓酣的剧毒,却甜美到让人无力抵抗。

  「盈盈——」 这一声他将声音放得很低,尾音拖长,像是一句还没出口就已夭折的挽留。他曾经爱这样叫她,拖得极长,懒洋洋的,像是在耍赖

  哪怕他们被太子派来的人追杀,几乎到了绝境,他也只是叹了口气,仍是这样叫她。

  那时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生不能同日,死倒可以同时,也算是一桩妙事。」

  呵,沐盈想冷笑,就是这句话,哄得她眼泪汪汪,主动留下替他断后。那场伏击,她受了重伤,自腰腹起,一道伤口横亘到胸口,救了三天三夜方才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他守在身边,看她醒了,倒也真的落了泪。

  爱是有的,可太单薄,比不得雄图霸业,江山社稷。

  她阖眸,遮住一眼的恨意,身后的慕容屿抱她很近。他的小指轻轻勾住她的小指,曾经许诺时的姿势,她记得,他也记得,可心却早已变了样子。

  窗外飘来一朵云,月色黯淡下去,慕容屿终于妥协:「是我不好,下个月圣寿,他也会来,我让你见他一面如何?」 眼猛地睁开,黑暗的夜里,她拼命止住自己的冲动,努力放缓呼吸,却终究,泪盈于睫。

  4

  沐盈做了个梦。

  梦中,她穿着皇后的服饰,在宫中不安地走动。婢女从门外匆匆走进来,看到她,哭着跪倒在地:「娘娘,沐将军他,殉国了!」 父亲……不在了? 她茫然地后退,却被绊倒在地,冰凉的青砖石地板光可鉴人。她垂下头,看到上面映出的自己。 被称作大虞军神的父亲,怎么会在这样普通的战役里死去呢?

  婢女的哭泣声越来越远了,她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慕容屿正守在她的床边。 那时的她啊,真真天真到了极点,看到他便投入他怀中哭了起来。他板起脸来,认真道:「不准哭。」 她惊了一下,茫然地望着他,他却笑了:「傻瓜,别哭了,朕知道沐将军死了你难过,可你总该为腹中的孩子想想。」、

  那时,就该察觉不对了啊,毕竟,他本是那样崇拜倚重父亲,纵使她有了孩子,也不该那样喜形于色。 真相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是他公事日渐繁忙,来她宫中越来越少?还是他为了笼络徐丞相,下旨封徐窈为贵妃的时候? 她永远记得,那天下着大雨,满城宫阙尽着红装,只为了迎接徐窈的到来,只是个贵妃,派头却比她这个皇后当年还要足。

  她心里不舒服,宴席没吃就离开,却在那长长的回廊上,听到了一生难忘的话。 她的夫君,她的阿屿,怀抱着徐窈,眼神温柔深情,嘴里却吐露着最残忍不过的话。

  「窈娘,为何不信朕爱的是你呢?沐慎之已经死了,朕随时可以将她废了,封你为皇后,只是她毕竟怀着朕的孩子……」 徐窈眼波流转,那样美,是沐浴着爱的女人才有的风姿:「我怎会不信您呢,毕竟,沐将军可是您和我爹联手除去的。想来,您也从未爱过皇后吧。」

  那一瞬间,风雨声都停住,唯有他低沉优雅的声音,一遍遍响彻她的每一个噩梦。

  他说:「爱妃说的是,朕从未有一刻,爱过那个女人。从前不过同她虚与委蛇,以期沐慎之扶朕上位罢了。」

  徐窈笑了起来,她却连哭都做不到,大雨如注,像是天在替她哭泣。那天夜里,她动了胎气,挣扎三日,终究生下一个死胎。 慕容屿拥着她,一遍遍说着,他们还会有孩子,让她难过就哭出来。可她麻木地望着他,良久,却笑了。

  那笑一定很丑,透过他墨色的眸,她看到自己憔悴苍白如一道影,而他避开她的视线,如避蛇蝎,唯恐不及。

  「陛下,」她问,「你爱过我吗?」 沐盈缓缓睁开眼,身边的慕容屿仍沉沉睡着,时光未在他面容上留下多少刻印,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同少年时一模一样。

  眼前的面容,同梦中重叠,她伸出手,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停住。

  「阿屿,」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她无声开口,重复着一个他永远不曾回答的问题,「你爱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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