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去后陈娇娇就生了病。

  之前荷花池那一次她就感了风寒,这次可能是在等他来的时候又冻着了,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头昏昏沉沉的发冷,她只得瑟缩在床上的角落里。

  外头愈发寒了,大雪将冬日顶到登峰。

  她还没来得及闭上眼再休息会,门就被啪啪敲响。

  隔着破窗户她看到了窗外人,“沉香姐姐有事吗?”

  她懒得下床,抬高声音问道。

  沉香却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哐当一声将手中装满衣服的盆扔在地上,鼻孔朝天,“公主叫你洗干净。这些衣裳很贵的,要手洗。”

  “不过是些罗布,就是用踩也坏不了。”

  陈娇娇斜了一眼,神情倦倦,躺下不再搭理她。

  “你!”

  沉香气急,一跺脚还是不敢多说什么,“你要是洗不完陛下怪罪下来,就等着瞧吧。”

  说完她一把摔上门就走了。

  等她离开,陈娇娇才睁开眼,看着地上的盆。

  就算她不拿陛下压她,她也得洗干净。

  用什么洗呢?井水吗?

  她嘲讽的轻笑了声,这已经是她陈娇娇该考虑的事情了。

  等到外头风雪小了些,她才从床上爬起来。

  站起来的一瞬她跌跌撞撞的扶住身边的桌子,勉强稳住自己。

  发热了,她叹了口气在雪地上拖着沉重的木盆,往远处走。

  好不容易拖到井水边,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打水。

  挣扎了片刻还是从荷花池打了水,随便的搓了两下。

  水冰冷刺骨,手指关节冻的通红僵硬,已经毫无知觉。

  陈娇娇没有多余的力气哭,只想赶紧洗好,赶紧回去。

  洗的差不多送去的时候,沉香挑起来看了看,一脚踹翻在地,“这,这,还有这,都没洗干净。重洗!”

  陈娇娇强压着火气,笑出来走回房间里。

  冷的叫人五脏六腑都冻结了似的,肺腑中呼出的气息也是寒的。

  她拧干了一件衣裳摔在地上,围了个圈将蜡烛扔到上面。

  很快冷硬的衣服就点燃了,她又照葫芦画瓢的扔了一件进去。

  火势大了些,空气温暖了起来,陈娇娇心满意足的蹲在一边暖手。

  果然罗布就是易燃。

  她烤了会火,发热让人很不舒服,站起来头眼前发黑。

  陈娇娇扶着桌脚挪到床上,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

  *

  自从温宁公主出事后,十五的巡逻任务就繁重了起来,基本日日都是他亲自到处看。

  十五哀叹了声,裹紧衣裳迎着风雪往前走,不知道是幻觉还是.......

  他好像闻到风中带来烧焦的味道,而且就在前面。

  他一抬头,远处浓烟滚滚,照亮了天际。

  这个方向,他暗道不好,赶忙叫人去救火,自己跑去陛下殿里。

  “陛下,昭仁公主那走了水!”

  祁宴没有抬头,提笔舔墨写完那一笔才开口,“叫人扑灭。”

  “臣已经命人去了,您要去看看吗?”

  “她人呢?”

  十五愣了下,“昭仁公主应该在殿里,但估计不会有事的,”说了两句他才意识到陛下问的不是这个,“臣不知道温宁公主在哪。”

  祁宴皱了下眉,看出去搁下笔,“去看看吧。”

  越往那去,人声越嘈杂,祁宴心头突然一跳,这样小的范围的起火不会是合仙殿。

  没让他多走几步,就看到了走水的地方。

  小小的屋子,火光乍现。升腾的黑烟争先恐后的往上拥,隔着距离都能呛的人咳嗽。

  他再一次问,声音却干涩僵硬,“她人呢?”

  十五却慌了神,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位的住所。

  他不敢怠慢,甚至来不及回答,迅速往里头冲。

  如若她有事,他觉得陛下不会放过在场的任何人。

  祁宴站在外头,看着,等着,面无表情。

  手上的扳指碎裂掉在雪地里,随着他的血滴,在雪地里绽放,来往匆忙的人没有注意。

  许是火势大,隔着距离仍然灼的他浑身气血翻涌,烧心挠肺般。

  眼眶被熏的疼,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看到了十五怀里抱着的人。

  两人跌倒在雪地上,她脏兮兮的分辨不出来是个人,像是刚被从煤堆里捡出来。

  “传太医。”

  他平静的开口转身,至少他自己觉得很平静。

  不想要她了,有点麻烦。

  ***

  永明宫内,何舒明匆忙进来,刚刚得知出事他才从府上赶过来。

  一进去他就看到围绕着床跪了一地太医。

  抬起头,陛下坐在高出,身型隐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

  他喘了两口气对上一侧站着的十五,询问的打探了下。

  十五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面色看上去也不太好。

  何舒明无奈的挠了挠头,等到太医收回手,上前询问,“怎么样了?”

  “公主是吸入太多毒烟,导致昏迷。”

  “那........”

  “什么时候会醒?”

  声音从上首传出,阴沉克制。

  “或许是这两日,又或许.........”

  又或许醒不过来了。

  何舒明心里咯噔一下,谈不上好不好,希望与不希望。

  “什么时候会醒?”

  祁宴再一次开口,这次他站了起来。从架子上抽出剑,拿在手里把玩似的。

  他走下来何舒明才看清他的表情,声音无波无澜听上前清淡,眼眸却冷的不像是活人。

  太医颤抖的扑通一下跪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老臣也不能确定,要看公主体质。”

  “不太好呢?”

  “那.........那臣真的无法保证。”

  “那朕留你何用。”

  刀剑划过,白光乍现,何舒明还来不及求情,太医的脑袋就滚到一边,咕噜咕噜的停下。

  他如嗜血的邪祟,失了控制被放出来。

  捻过脸上溅到的热血,祁宴剑尖指地,轻敲了下,“你呢,怎么说?”

  被点到名字的太医,一边磕头一边大哭,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他手起刀落,转向另一个,闲散的像是在聊今日的天气,“你?”

  哭喊求饶声一片,何舒明心里只有两个字,疯了,眼前人彻底疯了。

  “陛下,您,.........”

  他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劝阻还是看着他杀光殿里的所有太医。

  祁宴没搭理他,抬了抬下巴,“到你了。”

  “陛下!温宁公主还在这,您看在她的面子上先放过他们吧,公主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何舒明上前,两步头上落下汗珠,侧身挡在太医面前,再不开口他能一个个杀光。

  祁宴啧了声,抬眼。

  那一瞬何舒明甚至怀疑他会杀了他,可他捻了捻手指丢下剑,站直身子,“三日,她醒不了,你就得死。祈祷吧,跟她说,让她可怜可怜你。”

  “是,是是!”

  何舒明看着他离开,转头望向床上躺着的人。

  隔着一层缦帘看不太清,虚无缥缈的让人觉得遥远。

  他在心里叹气,可怜的又何止是那个太医呢。

  *

  “你求她了吗?”

  “求.........求了。”

  “哦,是吗。”

  地上的人瑟瑟发抖,床边坐着的人一手揉捻着床上人的小手,一边随意的用刀柄抵了抵眉心,“那就没办法了,怪她吧。谁让娇娇不心疼你呢。”

  站在一边的十五和何舒明脸色都不大好看,再折腾下去永明宫真成炼狱了,血腥气挥散不去。

  地上的血迹刚干透又有了,只有她身边有一盏烛火,照亮一小片地方。

  这里杀戮的气息让他们两都不敢呆下去了。

  “下去吧。”

  半晌祁宴开口,太医如蒙大赦,也不敢谢恩,跪着往外爬去。

  年轻的帝王不信神,不信命运了大半生,终是相信积德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了。

  他伸手摸上床上人的脸庞,呢喃自语似的,“朕想让你死在朕手里。你要是醒不了,那朕就先杀了你吧。”

  “醒来,朕有个礼物送给你。你会喜欢。”

  “娇娇。”

  声音混入窗边的寒风中,化开,连他自己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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