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房间静默的落针可闻。

  厉琛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终是开口道:“我哥哥叫厉谦,只比我大一岁,他从小就比我讨喜,会哄长辈开心,而我性格沉闷,不喜欢说话,相较之下,爸妈自然就更偏爱他。”

  “从小,无论他有什么要求,只要他提,爸妈必然会满足,无论他想要什么,哪怕是我的东西,只需要他一句话,他们就会让我无条件让出来。”

  “七岁那年,我的参赛作品获了奖,奖品是一架模型机,那是我期盼,并努力了很久才得到的,我真的很珍惜。”

  “可没想到,他看上了,那天下午,他来找我要,我不给,他就抢,他比我高,比我壮,我哪里抢得过他?他抢了东西就往外跑,我一路追着他,也不知怎么,竟追到了公路上,他出了车祸……”

  讲到这儿,厉琛一只拳头暗暗握紧,车祸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他至今仍然记得那血淋淋的画面,这是他参军后,即使在战场上拼死搏杀也无法忘记的。

  就像是硬生生刻在脑海中一样,怎么都撕扯不去。

  女孩见他这般,抬手放到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都过去了。”

  “过不去。”厉琛开口,转头对上她的眼睛,夜色中,那双眼睛早已腥红一片。

  他继续道:“那天,他就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周围围满了人,我害怕、恐惧,可我知道,我不能放任他不管,我冲进人群,拼命想捂住他的伤口,让血不再外流,我冲着人群大声哭喊,求他们打120,求他们救他……”

  “可一切还是晚了,他死了,我的衣服早已被血迹染红,孤身一人站在离手术室不远的角落,亲耳听到医生说,送来的太晚了……”

  “那天,母亲倒在父亲怀里崩溃大哭,哭累了就过来打我,她说,都是因为我,是我害死了哥哥,说我是杀人凶手。”

  女孩沉默了,看向厉琛的眼中满是心疼。

  他们都有相似的经历,都是家中不受宠的存在。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没事了,都结束了……”

  厉琛抬眸看着她,那双腥红的眼睛里含了少许泪珠,在只有一点光亮的房间里,尤为明显。

  他应该是在强忍着泪珠不让它掉下来吧?

  她心中越发心疼,抬手在他眼尾轻轻划了一下,“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厉琛只看着她,未曾言语一句,可眼中复杂的情绪早已诉说了他心中的委屈。

  他此时突然明白,为什么在看到这个小丫头的时候,会萌生了替她找一个家的想法。

  大概是在她的身上,看到童年的自己了吧?

  他虽未像她一样,从小就过着颠沛流离,被人来回倒卖的生活,可却是饱受着父母的折磨长大的。

  被最亲的人伤害,无异于往心口上捅刀子,更何况,他不仅饱受身体折磨,连精神也在被消耗。

  若不是这个家里还有爷爷会护着他,他大概……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眼泪不受控从眼角滑落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女孩,所以,他哪里是在救赎她,他是在救赎童年的自己。

  感受到手指上湿热,女孩抬手替他轻轻擦去泪水,“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都要向前看。”

  她说着,轻拍了拍自己的右肩,“我的肩膀借你靠一会。”

  厉琛这次倒是干脆,也或许是真的有些累了,竟直接靠到了她的肩膀上。

  鼻尖传来他身上独特的青草香,女孩的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她知道了他的过去,可除了心疼,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凝神看着正前方的白色墙壁,正想的出神,就听厉琛呢喃:“小丫头,你今晚说了很多话,我很开心,以后多说点,好不好?”

  女孩偏头看他,想起了他说,他小时候性子沉闷,不喜欢说话,讨不到长辈欢心……

  好像从他们认识开始,他已经不止一次提及,想让她多说一点话,活泼开朗些,所以,他这般,只是不想她和他一样,不得长辈欢心?

  可是,她哪里有长辈呢?又何须去讨他们的欢心?

  心里虽然如此想,女孩还是开口应了下来,“好。”

  “丫头,有一句话我还没说,你想听吗?”

  “想。”

  “其实,我也是小刺猬。”

  女孩眸光一滞,半晌后终于反应过来,以他的性子,哪里是会甘愿受欺负的?

  只怕幼时被不公平对待,他便就极力反抗,所以才不被父母喜欢的吧?

  是啊!乖巧的小孩父母尚不喜欢,更何况是不乖的小孩呢?

  想到自己在江家度过的那几年,她眸光渐渐暗了下来,那时的她,总是在极力迎合讨好着他们,有想要的东西,也不从敢开口。

  她活得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们生气,他们会越发不喜欢她。

  可她的迎合讨好、小心翼翼,最终又换来了什么?

  是被家人无情放弃,是父母口中的那句:阿珩毕竟是男孩子……

  比起江老爷子毫不犹疑选择了江珩之,她更痛恨自己的父母。

  她命悬一线的时候,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他们身上,可他们却亲手捏碎了她的希望,他们用“阿珩毕竟是男孩子”这样的话来搪塞她,也用这样的话挽留了他们最后一点可怜的颜面。

  他们没有见死不救,他们只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们一定不会放任不管。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她身上绑着一袋石头,被推入大海的时候,他们掩面痛哭,却未曾开口替她求过半句情,也没有竭尽全力、想方设法的去救她。

  他们只是哭,只是站在岸边冷漠的观望。

  好似她的死与活,并不重要,他们真真正正抛弃了她……

  越是想下去,她心口便越发堵得慌,眼泪盈在眼眶里,就快要溢出来,她担心厉琛看到,连忙开口,“我想出去拿个东西。”

  厉琛闭着眸子,用带着酒气的声音道:“拿东西?”

  “嗯。”女孩不敢说话,她怕开口的声音里带着呜咽声,厉琛会听出来。

  许是真的有些疲倦,厉琛并未过多在意,他闭着眸子,头从她肩膀上挪开,靠在床沿上,“去吧……”

  “好。”女孩连忙站起身,还不忘拿起早已掉到地上的毛毯,将自己包裹圆实,才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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