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开篇第一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话说京城传来圣旨宣八贤王赵德芳回京任职,接受封赏。这就意味着十年里肆意边塞的生活即将结束,也意味着距离少年时代“修身而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的抱负又近了一步。赵德芳多智善骑射,曾经跟随狄青大破西夏,夜袭昆仑关,平侬智高之乱,深得宋真宗赵恒的喜欢,但是性格少放荡不羁,又与狄青往来较为密切被皇权无端猜忌,最终遭到排斥,终被政治边缘化。宋神宗赵顼继位后,赵德芳被册封为秦王,任检校太尉,虽然地位高于正职,如同其他朝代的太师、太傅、太保之类,但是属于荣誉职衔的散官,没有具体的职权,实质上被皇权架空。赵德芳不甘于去封地就藩从此被困于封地,于是索性主动请辞,放弃封地,云游四海,安心当一个闲云野鹤般的王爷,不再过问朝廷中的是是非非。

  又是华灯初上,酒微醺,夜未央。赵德芳等人在雁门关逗留了两天,似乎并不急着赶路道京师,夜晚稍有兴致地到边关镇上的酒楼归云阁小酌。月亮像一张弓,弯弯地挂在天空,照映在赵德芳冷峻清瘦的脸庞。他靠在躺椅上泯一口黄酒,闭目小憩,醇厚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从喉咙开始倒回鼻腔,乍一开始的辛辣慢慢地化成热流,又从咽喉延展,到胸腔,到腹部,再散去,仿佛品味人生百味的五味杂陈,感觉时光是这样的惬意悠扬,一下子就深陷在温煦的月光里,一副慵懒散客的模样,看着街巷中行色匆匆的赶路人,听夜里蛐蛐和蟋蟀悦耳的鸣叫声。

  忽然,一个大约40多岁,有着火一样蓬勃的头发,衣着陈旧却整洁蓝色布衣的盲人,一路步履蹒跚地杵着盲杖,行至到归云阁酒楼的门口,讨要一口水喝。店小二见状,没有直接拒绝,打算在擦完这几张桌子后,就去舀水一碗,当做善事。

  不料,蓝布衣盲人竟有些着急起来,对店小二道语气催促道:“口渴之人要喝水,就如店里面口馋的客人要大口吃鸡、大口喝酒一样,要速速拿来!”

  店小二听闻后,一股怒火不由得从两肋一下窜了上来了,嘴角怒骂道:“你这屌厮,给你水喝不收你铜钱,是恩赐于你。你却把自个儿身份跟店里的金主们比,也不掂量掂量,真是痴人梦话!”说着,便呸呸两声,露出鄙夷的神情。

  盲人更加怒不可遏,伺机反噬地回怂道:“你这竖子,自己把自己放着低下,竟还带着沾沾自喜的神情。”

  眼见两人就要争吵起来,为了不影响酒楼生意,掌柜对店小二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再与盲人纠缠以免滋事,并指使他立马去舀水一碗,速速把盲人打发掉。毕竟,店家敞开门做生意,没有必要与一个连市井之流都不如的弱势群体盲人计较。

  在店小二不情愿地将水递给蓝布衣盲人,准备驱赶他走的时候,赵德芳吩咐店家不着急,让店家取了一个红色的灯笼递给盲人手里,灯笼的钱财算在自己的酒帐上。

  掌柜不解,挠着脑袋。但是见有客人愿意支付灯笼的钱,便不再顾虑让店小二照着吩咐做了,把灯笼交给了眼前的蓝布衣盲人。

  月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在赵德芳纤长的睫毛下勾勒出一笔阴影,发丝随着夜风微拂前额,赵德芳对盲人缓缓地说道:“天晚了,路上黑,你打个灯笼,方便回家吧!“

  蓝布衣盲人听后,立马火冒三丈,眉毛不由自主的拧在一起,怒道:“你明明知道我是瞎子,还给我打个灯笼照路,这不是变相嘲笑我吗?”

  紫涵也附耳低语道:“老爷,他一个双目失明的盲人,对没有白天与黑夜一丝概念,看不到柳绿桃红的万千世界,挑一盏灯笼上路,岂不令人迷惘和可笑?”

  对此,赵德芳却挑眉一笑,对着蓝布衣盲人,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在路上行走,许多过往人也急着赶路,你打着灯笼,别人就可以看到你,以至于不会把你撞到了。”

  蓝布衣盲人一听,有道理,从店小二手中接过灯笼,恭敬地鞠躬道:“虽然看不到先生的尊荣,但是听先生的一席话,便知道先生一定是非富则贵的通达之人,思维不同寻常,说话醍醐灌顶。”

  说着,蓝布衣盲人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千纸鹤来,伸手投向赵德芳所坐下的方向,语气缓缓道:“我本是一介布衣,身无长物,只有一纸千纸鹤为伴。鹤寓意祥瑞,是吉祥之鸟。为感谢先生的指点,特将此物送于先生。”在说话之余,他闻声辨别方向,便上前伸出左手将千纸鹤呈递给赵德芳面前。

  此举显然唐突和有些荒谬,顿时让店里的掌柜和店小二捧腹大笑,也让站在一旁的紫涵和青羽觉得纳闷不已,脸色一黯,露出少许诧异神情。

  正在埋头对账单算账的掌柜不禁抬起头来,对盲人冷嘲热讽道:“瞧你这副穷酸相,把没钱两个字,刻在心里,写在脸上,还表露在言语中。”

  在一边打扫桌子的店小二也放下手中的活儿,随声应和道:“你眼瞎,是不知道,人家穿着扮相一看就是贵客,你利索点就提着灯笼直接走人得了,何必讨个没趣,自扫颜面!”

  对他人的言论,蓝布衣盲人并没有理会,他的眼睛空洞,如同其他盲人一样,没有任何光亮,但是却并非虚的感觉。

  就在众人或议论,或缄默的时候,赵德芳微微笑了,笑容如同清泉的波纹,从嘴角的小旋涡里溢了出来,漾及满脸。他热情地从蓝布衣盲人的手中,接过褶皱的绿色千纸鹤,认真地说道:“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们与盲人之间同样也有窗户,只是看不清晰罢了--但是,这并不影响大家作为朋友沟通交流,谢谢你的礼物。”

  蓝布衣盲人眉头轻皱,陷入了短暂沉思,淡淡留下一句:“我的世界太过安静,静得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很久没有开窗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说罢,他良久轻叹一声,便径直提起红灯笼,依旧步履蹒跚地向店外的小巷走去。

  在月色衬托的隐约之中,盲人的步履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时隐时现,像轻云笼月,浮动飘忽;又似回风旋雪,捉摸不定。只是那红红的灯笼,像一团火焰在行走,又似一个穿红嫁衣的姑娘在巷头徘徊。

  这一边,性情比较刚烈的青羽,已经按捺不住满腹的疑问,他与紫涵互相看了一眼,终究先沉不住气,眨了眨眼睛,向八贤王赵德芳问道:“老爷,这个人甚是奇怪,您为何要收下他的东西呢?”

  “喔?你觉得他哪一点奇怪?”赵德芳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甩了甩袖子,好奇地反问道。

  青羽的心“咯噔”一跳,他虽然知道八贤王在明知故问,却依旧一本认真地回答道:“如果是盲人,读书和穿衣两件事都是麻烦事,他说起话来文绉绉的,说明是一个读书人,他穿着梳理整洁说明这事对他来说并不麻烦!”

  赵德芳轻轻嘘了一口气,带着微微笑意地道:“世人用眼看俗尘,盲人用心读世界,心胸更为亮堂。如果他比你还急躁,一定事出有因。”

  “什么因?”青羽眉头一皱,不禁问道。

  对此,紫涵已经开悟,拍了拍青羽的肩膀,轻轻耳语地笑道:“答案已经在老爷的手上。”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赵德芳手上的千纸鹤。

  赵德芳的面色逐渐凝重,用手指来回触摸着千纸鹤的双翅膀,若有所思地说道:“有的人装疯,是为了迷惑敌人保全性命;有的人装傻,是由于人生难得糊涂活的简单;有的人装瞎,是因为不喜欢社交与人强颜欢笑。”

  “那么,这只千纸鹤,寓意说明了什么呢?”青羽和紫涵异口同声地问道。

  赵德芳一手端起酒杯细品,一手将千纸鹤捧在掌心端详,看着如雪耀眼的白色,陷入了沉思中。忽然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抿了一口酒水,瞬间抬起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党项!西夏夹在辽宋中间,岂能独善其身?”

  “从何知晓寓意是西夏?”紫涵和青羽不解地问道。

  “鹤除了象征吉祥如意外,还代表鸟象征自由。党项人是羌族的后代,在青藏高原繁衍生息,享受着神圣的雪山,辽阔的草原,是地道的游牧民族,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没有文字,没有历法,伴随草木枯荣过着风一般的日子,他们追逐自由,崇拜白色,敬畏天地之间的神秘力量。”赵德芳解释道,“更何况,他是用左手将千纸鹤递交给我,俗话说‘左西右东’,这也暗示了寓意西夏。”

  “老爷的意思是说,这个所谓的盲人是探子不良人,传递给我们的信息是,涿州战役的幕后推手是西夏?”青羽一声唏嘘,显得有些吃惊。

  “可是这个盲人究竟是谁呢?”紫涵低声思语,脑海来回翻滚了一遍,一下子想到了怀疑对象,感慨道:“莫非是面涅将军狄青的部下?”

  “不错,我们只是来碰碰运气,看来运气不错。”赵德芳点头同意道,“自从与辽国幽州战役大败之后,狄青将军深谋远虑,利用军中人脉和威信,精心挑选了十二名死使潜伏在各地,作为收集情报信息之用。他们或出没于走夫贩卒之间,或高居庙堂之位,不被外人知晓真实身份。”

  “可是据说十二名死使之中,由于叛徒出卖,已经有数人以身殉国,被辽国萧太后处决。”青羽眼神里闪烁着忧伤,黯然地说道,“涿州战役,军部原本计划周详,三千兵力潜入京畿南大门,意图偷袭辽国粮草辎重,一举攻下涿州这‘幽燕沃壤’之地,为夺回燕云十六州打开缺口。不料中途被辽军反包围,兵力损失惨重,三千出征壮士只有不到二百人浴血归来,令人痛心疾首,也丧失了收复失地的大好良机。”

  “不仅如此,涿州也是宋太祖赵匡胤的祖籍之地,是我大宋江山的血脉原点。涿州这一战败阵下来,最重要的影响是严重挫伤了军心士气,让王权有所忌惮,更加重文教,轻武事,使大宋强干弱枝的不利局面终成定局。”赵德芳低下头,脸色刷地变了,难得不再细品,忽然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让青羽和紫涵顿时不敢再吱声,一切沉默下来。

  “呵,人生若飞花,盛衰各有时。既然今天撞上好运气了,就不要扫兴,知道了背后推手是谁,就打起精神来陪他玩下去。”赵德芳随即眉开眼笑道,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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