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帝雍熙天子游玩太液池,临幸萧后梳妆楼,到晚上驻跸幽州隆福宫。不想中了北国的诡计,次日天明六国人马杀回来,层层围困住幽州城——您还等着我们献降书、递顺表哪?这一回是我们逼着您啦!不但要降书,我们还得跟您要土地、城池哪!

  啊?皇上真傻了,“朕果然中计也!”肠子都悔青了,我太贪玩儿啦,我没事我非得逛什么梳妆楼哇?后悔也晚了。老元帅三军总司命曹彬在旁边呢,皇上就跟抓着救命草似的,“哎呀,曹卿,您看咱们是不是趁着辽国大军立足未稳,咱们赶紧起驾啊……往南哇?”“嗳,万岁,您可别慌张,现在辽国大军最多不过三十万,咱们可有四十万大军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幽州城城高水深,坚如磐石,您何惧之有啊?您甭担心,昨夜晚间,老臣和高千岁、呼延千岁几家名臣大将早有此虑,驻防军阵老臣已然布置好了,您就放心吧!”嘴上这么说,心里话是你现在一跑,军心一乱,咱们可就是注定大败啦,闹不好要全军覆没。“哦,哎呀,还是老帅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可就有劳老帅啦!”“万岁勿忧,护卫城池之责,全在老臣身上啦!您在行宫里好好歇息,老臣我先到城头去瞧瞧去!”“哎呀,啊,那我们也都去看看吧,咱们好为高王爷观敌瞭阵啊!”“好吧,老臣愿护驾登城!”几家文臣武将都跟随着二帝、八王和曹老王爷登上幽州城的北城楼上,观敌瞭阵。

  再说在城北安营扎寨的东平王高怀德,和儿子高琼、侄子高钰一宿没睡好觉,净盯着筑营防、挖壕沟了,一直忙到了早晨,一看,北边毫无动静,嗯,看来我们是杯弓蛇影了。老王爷就叫俩孩子先去睡觉了,自己又检视了一会儿营防,方才回自己的大帐里眯瞪了会儿。刚躺下,嘿,就听见北边是号炮连天!再出营帐来一瞧,哎哟,烟尘遮日!老将军毕生从军呀,打小儿就跟着他的父亲东鲁王高行周在军营里长大的,惯看起尘,这得有好几十万的人马哪!老将军不敢怠慢,马上击鼓聚将,整队出征,到阵前把队给亮了。

  北国大军连营都没安,全军在疆场亮队,兵似兵山、将似将海,刀枪如麦穗、剑戟似麻林,铺天盖地呀。再瞧南阵,拢共是十万人马,分兵五万守护大营,高王带着五万列队,在阵前一看,是强弱立判。可高老王爷没觉得怎么样,为什么?高老王爷乃是勇冠三军的名将,书中暗表,高怀德乃是这一辈儿的头一条名枪,家传的北霸六合、五指蹿林枪,打遍江北无敌手,这辈子,除了江南的妖道余洪和老令公杨继业,再没败给过任何人,傲视天下!他怕什么?凭着我手里这条枪,谁还敢踏进幽州半步?老王爷把嘴一撇,哼,把阵脚压住了,“来呀!与本王擂鼓助战!”自己一抬腿,格棱!把自己的八卦梅花亮银枪给摘下来了,往手里头一托,一催马,撒马来到阵前。北国这边天庆梁王和**萧绰是御驾亲征,大元帅韩昌居中,也把阵势列开,往南边一看,就见一员老将拍马舞枪来到阵前:

  跳下马身高在八尺开外,身形魁伟,头上戴着三山镶金王帽,身上披着亮银唐猊铠,外罩半幅箭袖袍,面似银盆,白眉虎目,鼻如悬胆,□下是三缕雪白的长髯,根根透风,潇洒非凡!胯下是一匹铁掌银河驹,手里头使的一杆八卦梅花亮银枪。正是:虎老雄风在,苍龙断角威!

  北国的将官一见这位老将军还是这么威风八面,都是暗自赞赏。老元帅长乐王耶律斜轸和平宋王耶律休哥都认得,就跟天庆王和萧皇后说,这位就是南朝的东平王高怀德,天下第一条名枪,他可太厉害啦!“什么,敢说是天下第一条名枪?我不服!大狼主,韩元帅,末将不才,愿打头阵,我要会会这位老将!”韩昌扭头一瞧,是北国的镇国上将军麻里真吉,就是那位神射将军麻里庆吉的三弟,从小就苦练枪法,自以为自己的这条枪可以包打天下了。今天一听,哦,这个老头儿就是天下第一名枪啊?那我可得会会,讨令出征。天庆王点头答应,“好,镇国上将军要多加小心!”“看他这个年纪,谅也无妨!”哗棱棱棱棱棱……马走銮铃,来到当场。俩人一碰面,互通名姓,高怀德一听,哼,无名小卒!撒马对枪,麻里真吉是真有两手,可哪能跟高老王爷比呀?走马三个回合,叫老王爷一枪就扎在大腿上了,疼得麻里真吉回马就跑,回归本队。天庆王和韩昌都没怪罪,那当然了,对阵的是什么样的名将啊!耶律斜轸的长子耶律沙挥舞着红铜刀来战老王爷,走上没有三个回合,又叫高怀德一枪给挑于马下,还成,枪伤侧肋,没要了命,叫北国军校给抢回去了。书说简短,上来一个,扎死一个;上来一个,重伤一个……连挑了北国十几员大将,嗬!威震当场!

  二帝在城头上远远地瞧不清楚,就见两军列队,两员大将在阵前交战,南边就这一个人,北边老换人。一会儿有人来给报战况,乐了,“哎呀,哈哈哈哈,高卿真是威风不减当年啊!太好啦!这个仗这么打北国纵有三十万雄师,又能奈我何?”嗯?曹老王爷一听皇上这个话,仔细一琢磨,哟,糟糕,我错啦!我怎么犯了这个样儿的错啊?这不是当年秦国的大将章邯在黄河岸边阵列九营的错吗?怎么讲啊?这可是历史上有名的一战。当年秦朝末年,天下群雄揭竿反秦,项羽举兵立楚,秦国的名将章邯率领着三十万大军在黄河边上列阵和项羽决战。项羽手里只有二十万人,而且还得要渡河交兵,是背水一战,犯兵家一大忌。但是章邯错了,他把军阵列开了连营三百里,把自己的三十万人马分成了九座大营,每三十里地安下了一营。项羽一听,哈哈大笑,带着兵马渡过黄河,破釜沉舟,九战章邯,把章邯是杀得大败!章邯这一仗败就败在轻敌失算,把自己的人给拆散了。今天曹老王爷在城楼之上一看南北两座军阵强弱悬殊,哎哟!老元戎是一拍大腿啊!坏啦,我怎么犯了跟章邯一样的错啦?不好!赶紧派人,知会东西两门外的守将,赶紧拔营起寨,到北门外会合前军;再叫人给呼延赞、郑印送信,叫他们赶快回城,到北城这儿来助阵!曹老王爷自己赶紧披挂整齐,提刀上马,传令速速开城门,本帅要亲自出战!二帝愣了,他哪知道老王爷想什么呢?“曹老爱卿,您急什么啊?咱们现在可是大获全胜哇,您可别亲临战阵哪!”是啊,曹老王爷已经七十开外啦,能叫他上阵吗?好多大臣都想下城来阻拦,曹老王爷一摆手,嗨!你们别说了,本帅都急死了!咱们快点吧!走!

  军校赶紧给开城门,曹老帅爷点齐了一万军兵,出城来给高王爷助阵。就这会儿,高怀德还在阵前抖威风呢!“有谁还敢出阵吗,啊?哪个胆敢出阵与你家老将军一战!”吓!韩昌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将官,“不知哪位将军还要讨令出马哇?”大多数都往后捎,就剩下一位,马往前撞,谁呀?辽国的广威将军铁木驼,得令之后,催马上阵,真够有胆儿的。高怀德抬头一看,打北边跑来的这员番将,有个相:

  身高过丈,膀阔三停,虎背熊腰,肚大十围!头上戴着一顶五股烈焰狮子盔,皮圈、铁檐、铜兜鍪、细鳞顿项、赤金抹额,从狮子嘴里吐出来五支红翅子,屈曲弯弯朝天指点,仿佛五股烈焰烧天一般!身上挂着红漆水磨的烈火明光甲,红铜打造的锁子连环掩膊披,胸前斜搭十字袢甲丝绦,前后护胸甲勒得紧紧绷绷,外扣护心镜,冰盘大小,锃光瓦亮。面似火烧血染,红通通一张脸,鼓脑门、宽颧骨、火焰眉、铃铛眼、狮子鼻、火盆口,咧腮颏,朱红的虬髯满部!跨骑一匹万里追风火云兽,头至尾丈四、蹄至背九尺、肋生麒麟甲、蹄长风火毛、头上出角、唇内獠牙,马呈猛兽之相、人显凶神之体,手中端着一对赤铜轧油锤。

  高怀德一看他这个兵刃,心里头有点打晃。俗话说,长枪三忌:一忌两头蛇,就是双枪;二忌独头槊,支、别、挂、压,枪杆一被拿住就没法施展了;第三忌就是双手锤,一旦被双锤锁住枪头,就糟了糕了!就是不怕长把的兵刃。今天高王爷一见双锤,有心回阵不战,但是自己要是下场,换的只有自己的儿子和侄子,谁都使的是长枪,换谁上来都有危险,没别的法子,只得是绰枪再战。

  高家枪法当年是跟金枪老祖夏鲁奇的青州夏家门学的,白马将军高思继勤学苦练,学到了青州夏家门的“五指蹿林枪”,夏家枪也是搜集了流传于山东、河南的五种名枪,有东昌马家的锁喉长枪、济宁姜家的阴把连环枪、临清罗门的献把梅花枪、寿张沙家的会通竿子、潍州北海李家的混元子母段把枪,六合为一,号称“北霸六合枪”。但是夏家的六合枪全部都是巧技枪法,讲究的是绵、连、粘、缠、闪、绕、绞、锁、抖、钻,和杨衮后来琢磨出来的六合枪不同,所以高怀德的枪难破双锤。铁木驼的双锤就跟两块门板似的,这个推开了,那个弹回来;那个抡出来,这个又撤回去……一来一往,中门都护好了,高怀德把枪都用得跟一条蛇一样了,但是任你狡策偷袭,铁木驼双锤的锤法精奇,一锤攻、一锤防,走马连环,实在是难以取胜。高老王爷的枪还不敢碰他的锤,得躲闪着走枪,二马盘桓你来我往,可就走上十几个回合了。韩昌在后队一看,心说,有门!叫过都督们来,叮嘱了几句,又拿眼睛瞅了瞅神射将麻里庆吉,麻里庆吉就明白了,把弓摘下来,把雕翎箭搭上,瞄准高老王爷,嗖!一支暗箭就射出去了。

  麻里庆吉也很佩服高老王爷,没想要老将军的命,只是瞄准胳膊射了这一箭。高老王爷是什么人哪?多半辈子都在马上,虽然年过六十,但还是耳聪目明,耳旁一阵金风动,眼角儿里一点暗影儿来,就知道有暗器,一晃身躯,在马鞍鞒上大低头,这支箭就没射中。宋营阵中有瞧清楚的将士兵丁,连声喝彩!这个时候曹老王爷刚刚从城门里出来,提马上了吊桥,哎,一听见前军喝彩,哦……看来是高千岁又结果了一位,心里还稍稍踏实一点。吩咐本队,缓步前进,叫人到前军知会一声儿,自己带着人马穿营而过,来给助阵。刚刚走到前军队尾,可了不得了,就见前军大队如潮败退,其势难挡啊!曹老王爷蒙了,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明明听见的是喝彩之声哇!自己还得硬着头皮往上冲,一边走一边喊,“前军将校,改听中军号令!”那能有几个人听见?听见的人朝大纛旗靠拢,听不见还接茬儿往大营跑,丢旗弃鼓,早已经是乱成一团了。

  您该问了,怎么大宋朝的兵这么乱哪?能不乱吗,这些人都是怀庆府的禁军,首领是个文官,号令无人服从,禁军将校平日作威作福,从不到校场训练军伍,只知道吃吃喝喝、宴饮游猎。今年的元月十五,就被老贼给调到京城,按说该当操练三个月,可是老贼没一天到校场去检阅操练的,都是那几家儿拍老贼马屁的偏副牙将们管带着,都偷懒,没好好督兵排阵。七郎带的先锋营和自己家的火山军可就不一样了,都是王爷身边的亲兵卫队,平日都是名将亲自操练出来的,军容严整,训练有素。曹彬一看,号令难行,辽国的大军已经杀过来了,带着自己手下的将校亲军,上前迎战。曹老王爷当年也是一口名刀,他的刀叫***,两面有刃,但是前头没尖,所以不叫三尖两刃刀,但是样子差不多。

  曹老王爷把***抡圆了,劈瓜切菜一般,杀进辽国的前锋队中。曹老王爷心中着急啊,高王爷呢?哎,就见前边不远处一队辽兵围住几员南朝将官杀得正酣,曹老王爷带着自己的将校亲军朝着这个地方儿拼杀过来,等走近一看,圈里当先一员将就是小侯爷高钰,正在奋力突围。身旁是几个偏副牙将,围住当间儿的一匹马,底下牵着马的正是高琼高君宝,马上横担着一个人,身挂唐猊铠,外披箭袖袍……曹王爷定睛观瞧,哎呀呀!不是我那高贤弟、高千岁又是哪个?“君宝!我那高贤弟怎么样了?”高君宝抬头看见曹老王爷,可算见着亲人了,撒手扔缰绳紧走几步,抱着曹彬的马头是号啕大哭!“老千岁呀!我爹……他……他已然为国捐躯了!”啊?曹老王爷就觉得眼前发黑,好悬没折下马来,在马上勉强把神儿定住,再看马上的尸首,帽子被砸得粉碎!心疼啊,老哥儿俩是三十年往上的交情,可说是生死之交,在阵前互相救了好几次的命,老头儿眼泪唰唰地往下淌!

  原来高老王爷为了躲闪暗箭,一栽歪,也搭上年岁太大,昨晚上又没睡好,闪得快了点,就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就从马上折下来了。铁木驼哪能放手啊?走马上来,趁着老英雄刚刚爬起来还迷糊的时候,抡单锤一兜,啪嚓!老王爷还没戴着盔,只有一顶三山王帽,镶金佩玉可是都没用啊,给砸了个**迸裂!可怜一代名枪,炎宋开国的功臣,死在幽州城下。明代的静轩先生有诗凭吊:

  血战当年报主志,斩坚入阵几千重。

  英雄功绩今何在?回首沉吟夕照中。

  过去咱北京有句话叫“少不征南,老不扫北”,说的就是高家哥儿俩的事。说高怀亮太过年轻,心狂气傲,做事不留后路,碰上一位就要一位的命,征南唐遇见越国公罗英,叫罗英用回马枪给挑了,这个就叫“少不征南”;高怀德年过六十,逞勇挂帅,扫北阵前死于非命,叫“老不扫北”。

  曹老王爷不敢怠慢,叫高家弟兄速速往城里撤,自己领兵抵挡。毕竟老王爷也是七十开外的人了,气血不支,耐战了片刻,就觉得气喘如牛,顶不住了,连忙指挥本部,且战且退。等退到幽州城下一看,不禁长叹一声!主将无能,累死三军哪。城下的宋朝官军已然乱成一锅粥了,拥挤踩踏,一起往城门里钻,什么都不顾了,有的是掉到护城壕里,有的是叫自己人踩死踹伤,城下是积尸如山!辽国大军铺天盖地而来,前军的十万人马所剩无几。

  曹老王爷跟高琼、高钰说:“北门进不去了,你们哥儿俩赶紧保着高贤弟的尸身往东门败下去,那边还有淮南侯马全义可以给你们打个接应!我率领着残兵败将往西门这边败下去,等会儿咱们在城中会合!”高琼、高钰带着本部残余朝东门就败下去了。曹老王爷亲到吊桥边,强令军士退后,示意城楼上赶紧升吊桥、关城门。眼看着都关好了,收拾残兵,自己领着朝西门退走。曹老王爷刚走到西北角儿的城池拐角儿这,辽国军队里杀过来一员大将,手舞双锤,正是辽国的广威将军铁木驼。铁木驼打死了高怀德,又战退了高琼和高钰,一路追杀下来,打死打伤宋军士卒无数,在乱军中瞧见曹彬的旗号了,打马来追。曹老王爷不敢恋战,带着人赶紧接茬儿往下跑,没跑出几步,前边浩浩荡荡开来一队人马,车辆辎重都带着呢,为首三员大将,正是太平侯药元福和曹老王爷的幼弟横海侯曹海,还有靖海侯米信。三位见有一员辽将紧追不舍,先命令军卒排好阵势,抢上前来,把曹老王爷让进来,再把门儿一封,挡住辽将。曹海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抡大刀抢先来战铁木驼,俩人走了有十几个照面儿,铁木驼拨马就往西边败。曹海是个浑愣性子,拍马就追,药元福和米信只好引兵将追赶,曹彬一瞧坏了,赶紧又催马来追,想喊弟弟回来,可是战场上喊杀震天,哪儿听得到?

  他们哪儿知道啊,北国人比他们可要熟悉幽州周围的地形地势,刚一追到西门外的一座荒丘,土丘后边的小树林里炮响如雷,杀出来一支伏兵,为首的大将乃是右军元帅、辽国的二国舅萧天佑。药元福舞动笔挝槊来战萧天佑,药元福也是上一辈儿里边出名的骁将,但是毕竟年老体衰,走马三合,一闪失,叫萧天佑一刀斜肩带背砍为两半。曹彬刚刚追上来,一看,啊呀!还没回过味儿来呢,那边铁木驼回马再战曹海,也是一锤将曹海的背心震碎,尸身落于马下。把老王爷疼的,呱唧!摔落尘埃。靖海侯米信舞动双鞭来护,左冲右突,怎么都杀不出圈去,眼看着就要遭擒!

  正在紧要关头,耳轮中只听见一声暴喝:“呀呔!北国胡儿休要张狂!你家大将军呼延赞到了!”哗……就听见南边的北国军士一阵的大乱,军卒纷纷退闪,一员大将舞动镔铁枪,横扫千军,来的正是铁鞭靠山王呼延赞。辽国的几名将官都被他铁枪刺落马下,辽军纷纷退后结阵。呼延赞借机冲进来,“老哥哥,快随我杀出!”一马当先,自己摆长枪再往回杀,曹老王爷绰起大刀紧随其后,米信在最后边儿给断后,总算是蹚出了一条血路。等冲到幽州城西门前,曹王回头一望,太惨了,辽兵分路包抄,重重围困,自己所带的残兵余勇连带药元福原来的八万大军都叫辽国大军给围死了。北国的骑兵太厉害了,几冲几撞,宋军伤亡惨重。呼延赞一拍脑袋:“嘿哟!怎么把米将军给丢啦!”曹彬一看,果然,米信没跟出来,远远瞧见前方辽兵圈子里围着不少的人,估摸着可能是米信掉队了。呼延赞说:“老哥哥,您先进城,等我把米将军也救出来,我们再回幽州!”“且慢!贤弟,你们是怎么来的?”“我和小郑印接到您的大令,怕有闪失,兵分两路,他那一路去救东门,我这一路来救西门!”“啊?”曹彬明白,看来南门的八万人也难保了,辽兵虽说只有十五万人,但是是各个击破,我的四门兜底阵全完啦!“好,贤弟,你赶紧去救米将军,愚兄这里不用牵挂,你快去吧!”呼延赞马不停蹄,回军再去救米信。

  单表老将军曹彬,抬头看看城上的旗号,还挂着自己的曹字大旗,不禁潸然泪下。自己毕生从军,还从来没有败得这么惨,深感自责。想想自己还进城干吗呀?根本没脸再去见皇上和各家大臣,把自己的帅盔摘下,交给身边的一个小校,“你把这个送回幽州,替老夫交还圣驾,就说曹彬无颜面圣,自惭罪在不赦,就此辞去官职,远遁江湖,了此残生罢了!”说完了拨马就走,看见西边有一处茂林,打马进了树林,大家想要追的时候,早就不见了人影。

  曹彬催马进了树林,沿着林中浅道信马由缰,走了不知道有多少时候,只听得喊杀声渐渐远去,抛在身后。又走了一会儿,眼前是一条大河,正是桑干河,咱今天叫永定河。河宽百丈,波浪滔滔,根本不能骑马渡河。曹彬仔细一瞧,倒有一个竹搭的栈桥伸到河里,只是破落荒郊,野渡无人,直看得是两眼发直,没法子,先下了马,把***戳在就地,找块石头坐下来。哎?就见野渡口旁野草丛中还有块石碑,残破斜矗,上边长满了荒草,落满了秽土鸟粪。曹彬一琢磨,我兵败于此,怎么也得明白明白自己败在了什么地方吧?撑起身来,走到这儿,把荒草拨了拨,露出来上边的第一个字,是个“破”字,嗯,真是够破的!又扑撸扑撸灰土,就见破字下边是一个“巢”字,哦,山林多鸟雀,因而名“巢”。再往下看,有一个“林”字,嗯?“破巢林?”呀!曹彬颓然坐地,看来是天亡我也!树林旁边有河,水为川,林旁加上这三撇,不就是彬字吗?这儿就是破我曹彬之地啊!曹彬心说黄巢被困死在落巢山,王彦章兵败在绝章岭,古往今来,天数轮回呀!我曹彬逞能逞了一辈子,到头来兵败破曹林,我是活该呀!我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土都埋了半截脖子的人了,怎么还逞这个能呢?嗨!早知如此,太平兴国二年我都回了曹家铺子了,要是听了四弟曹翰之劝,就憋在家里好好安度晚年,静享天伦有多好?就算是当年没能归隐,杨令公辞去前军帅印,你曹彬逞的什么能哇?你还能比杨令公的本事大不成?他都不打这一仗,你偏偏要打?你是老了老了,还叫名利熏心啊!你想打下幽州来显一显你的能耐是吗?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害死了幼弟曹海……皇上我不能再见,就连我的老家灵寿我也没脸回啦!得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我还往哪儿跑啊?我就在这儿自裁谢罪吧!

  一摸腰间,佩剑不知道何时在沙场上丢失,得啦,把自己上阵杀敌的这口***拔起来,把刀头冲着自己的脖子,一闭眼,嗨,这辈子都是拿刀割敌将的脖子,今天也不亏,自己也死于此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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