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上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在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围观着的百姓更是瞪大双眼,清河县县令一言不合就被扣住了,更别说其他衙门叫不出名字的官吏,官职大不大没人百姓们无从得知知晓,总而言之,竟都成了这位巡察使大人的阶下囚。

  “放开我!李白,于理不合,你没这权利,没这权利!”

  赵云图带领着兵卒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便将清河县令等众当堂拘捕,他们挣扎高喊出声来,脸面上愤怒叫嚣,心底里却已是惊惧非常。

  在兵卒们的扣押下一个个被从旁侧拖拽过来,用力一压膝盖就弯曲跪地下去,到得此时,见到李白理都不理他们,众人又将目光对准公堂外的百姓。

  试图通过蛊惑这些饥民来创造缝隙扭转局势,高呼说:“大家别听他的话,全是妖言惑众之语,你们若是信了他,那就是民变,要抄家灭族的!”

  然则,这些话老百姓们已经听的够久了,尽管抄家灭族很可怕,王权的尊贵与官吏的权势深入人心,但绝对不是这些跪在公堂上的这些人。

  一如刚才,百姓们面对被拘捕扣押跪地着的官吏们的呐喊,依旧无动于衷,脸上带着麻木与冷漠,有一些人脸上更是露出了愤恨与幸灾乐祸之色。

  李幼白回身几步,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清河县令,微笑说:“你帮鲁九万做事的这些年,可都没想到过老百姓,现在大祸临头,却想让别人帮你,县令大人,你说你是不是异想天开?”

  县令微微抬头,死死盯着说话的人,故作强势,心中却是在着急忙慌的组织着言辞,但在他身旁,一直安静看着一切的刘仁还一声没吭,他清楚,自己说再多也都是无用功。

  到了最后,他咬牙切齿的憋出几个字来,“李白,你抓了我们也没用,会有人保我们的。”

  李幼白听在耳里,已经是没有兴趣与之闲扯了,清河县重要的陈年旧案很多,被人刻意掩埋,公堂上的案情也在逐渐开幕,她认为,是该让所有人知晓这些年来清河县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家肯定疑惑,为何都在种地,可粮食却一年比一年少,少到大家都吃不着,贵到大伙不仅买不到还赚不到钱,这件事大家是否都感到奇怪...”

  李幼白的声音很轻,但传到公堂外时分量却变的不再一样,一个个聚精会神的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并未开智的底层人群中,识字就已经算是大智慧,如此类涉及某种核心层次的东西,无人指点,光靠领悟穷尽一生都很可能摸不着其中因素。

  他们也不理解,大户们同样种地,可他们越种越富,而自己却越种越穷,其中缘由是他们完全捉摸不透的。

  李幼白并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这件事,在她心里,这种事情直接说出来对穷苦的大众百姓来说更好,至于会不会流传出去,对她今后有多大影响,并未很清晰深远地考虑过。

  土地是农民唯一的财富,因为农民能依靠勤劳稳定的产出,收获利润,但是这利润是有上限的,种地的人不会做生意,做生意的人则会考虑如何将粮食以更高价的方式售出。

  想到最后,会有人发现高额的粮价能让人以家当,土地换粮,那可是要比粮食,银子等物更为实惠的东西,看似平平无奇的交易,以物易物,背后所产生的反应与影响,却在左右着整个王朝的兴衰。

  当李幼白说出这些东西时,公堂里里外外全都是静悄悄的一片,无人出声,他们有人可能会理解这个。

  当然,她坚信更多人不懂,能听个浅显的意思出来其实也差不多了。

  农民们失去的土地,每一次都是在无形之中被人剥削拿走,无地可种之下便失去了唯一的财富来源,给人当牛做马赚取微薄收益,再沦为奴仆,卖身成为奴隶,最后无家可归。

  李幼白说完这些话之后话锋转变,看向跪在地上有点怯弱的刘仁,大声询问说:“刘大东家,本官说的这些你应该深有体会,说说这些年你都在清河县做过什么。”

  跪在地上的刘仁满脸苦相,起初他协助李幼白时就已是极不情愿,现如今还要让他公堂指证,更让他难以自持,只是李幼白向他承诺过,只要做了此事便会放他离开,他这才愿意过来。

  但看着这些昔日合作过的官吏,刘仁心中仍旧抵触着,过了会,发现李幼白看他的眼神渐渐冰冷,他才赶紧支支吾吾开口。

  “启禀大人,小老儿全都交代,全都交代...”

  说了几句后,刘仁吸了口气,老脸上全是汗珠,像是做了很大的努力,一口气道:“其实清河县中不仅有粮,而且还有很多粮,城中很多大户,米商,包括县令为首的一系旁支,都在屯粮抬高米价啊!这些事小老儿是迫不得已才参与其中的,迫不得已与我无关啊!!”

  刘仁的话出来,跪在旁边的县令等人脸色又是一白,在外仔细聆听着的百姓们,在得知这些事情后,从起初的愣神,到惊讶,直到愤怒,最后目眦欲裂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犹如点燃了塞满火药的炸药桶,轰然炸裂开来,整条长街之上,咒骂与冲撞随之而来,赵云图赶忙冲出公堂呼叫弟兄们组起人墙挡住想要涌进县衙的灾民,连外头施粥的棚子也差点被人直接掀翻。

  李幼白并没让人平息灾民们的愤怒,而是对刘仁道:“继续说,本官恕你无罪!”

  刘仁大喜过望,当众无罪这可完全不同,与其举家迁移跑到外地,若是李幼白将这里的人都铲除掉,那自己继续留在清河县,有家有地,仍旧能过得舒舒服服,嘴巴如放水的闸子,一下就开了。

  “早在很多年前,上一任县令刚到这的时候,也是很尽心尽力的施展手段,与他们斗智斗勇压下粮价,同时威胁城里的各个商户和米商,让他们必须把粮食吐出来,他做的太好了,手段也绝,但正因为这样,某一天,背地里请了江湖杀手,当场就将为赈灾救人奔忙的县令当场捅死!”

  李幼白大声问道:“你是否知道背后的这人是谁,杀手又是来自哪里?”

  刘仁直接扭头伸手毫不留情面地指向清河县县令,高声道:“是他雇凶杀人,那凶手是天罡会弟子,不仅是清河县令,城里很多大户官吏都参与了,他们全都有份,事发第二天,县里就匆匆结了案,所有人都派出人手将消息按压下来,只说是贼人,暴民闹事最后不了了之!!”

  “胡说!全是胡说!信口开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清河县令突然力气加身整个人从地上跳起,头上戴着的官帽在先前扣押时就已在挣扎中松弛,又被他如此巨大动作,一瞬间从头上掉落,有些花白的头发散乱,整个人宛如疯魔般伸长脑袋就要撞向坚硬的圆木柱,立马就被守在旁侧的兵卒一脚踢倒在地。

  到了此时,他嘴里还在叫嚷着,“胡说,都是胡说!”

  在刘仁那些话出口之后,他就意识到,鲁九万不可能保下他了,与其活着,自己死掉鲁九万说不定还能借机做些文章,如此更有可能保全自己的家中族人。

  李幼白听着公堂外百姓们高呼着杀人偿命等字眼,小石子也都雨点丢掷进来砸在清河县令等人身上。

  她面无表情道:“刘大东家到底有没有胡说,县令大人有没有雇凶杀人,等本官前去天罡会探查一二便能得知真相。”

  说罢快步走回公审台上,端坐下来拿起惊堂木一拍,顿时间,外头喧嚣的高喊声很快安静,她屏息凝神,内劲混在声音之中远远传到大街之上。

  “天罡会,县令等一众参事官吏与县内多个商户,米商都有扰乱市场,囤积居奇,欺辱良民,通过不正当手段购置田产,谋杀朝廷命官等犯禁举动,现如今暂时收堂扣押,参与者不得离开清河县城,违者按犯者处理,立即执行。”

  李幼白一口气说完,又道:“副尉赵云图何在?”

  赵云图从县衙外快速奔回半跪下来道:“末将在!”

  “你率两千人马,随本官前往天罡会拘捕犯事贼人,即刻调兵集结,不得有误。”

  赵云图喜不自胜的领命离去,公堂上无事者离开,犯事者依旧扣押下来,刘仁看着被锁上的人像死狗般被托押下去,擦了擦脸上汗珠,心中满是庆幸。

  李幼白走到县衙门口,大街上,灾民们无数眼睛都在看着她,相对无言,紧接着,人群里有人跪地高声道:“大人一定要我们做主啊!”

  李幼白朝他们拱手施礼说:“各位清河县的父老乡亲,感谢各位今日能来此听堂,大家放心,凡是与本案有关的,私自屯粮的,抬高米价,草菅人命,通过不正手段购置田产的,本官一个都不会放过!”

  高呼的支持声中,饥民们让开一条路,赵云图骑着快马奔来,手持长枪跃下跑到李幼白跟前,“大人,城内已经布置妥当,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人手也已经集结完毕,就等您发话了。”

  李幼白点头,“等待片刻。”

  她回到公堂里,这时已经没人了,除了苏尚还在焦急等待着,她有看到外头高涨的声势,计划很成功,本该是高兴的,但夫君要亲自带兵前往天罡会,那些终究是江湖武人,双方打起来,结果就很难预料了。

  李幼白拉住苏尚的手,安慰说:“此行过去,天罡会无论是跑还是打,都注定了他们会变成反贼,他们已经没退路了,箭在弦上,鲁九万也已经阻止不了我了。”

  苏尚摇头说:“我就是担心这个,夫君你逼的太紧,江湖武人都是有血性的,狗急跳墙,我怕他们会伤了你。”

  李幼白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我这计谋本就是温水煮青蛙再到声东击西,若是被他们反应过来,那我就被动了,娘子放心,我去去就回绝不会犯险的。”

  “我等你回来。”苏尚又红了脸,低着头,担忧又有些害臊的说道。

  这些日子李幼白总是带着她走来走去,外头很多人都说两人感情很好,可实际上平日里,她们两人没有其他很亲昵的接触,只是偶尔有时候,会有点过界的行为和动作出来,被人看见了,总是觉得无地自容。

  李幼白吻了一下苏尚额头后,笑笑就转身出去了,飞快翻身上马,一扯缰绳,看着长街上笔直如龙的千人兵阵,挥手道:“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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