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鸭先知。

  三月天的光景,燕京城的护城河以及城中河水边上的柳树抽了第二道嫩芽。

  街上的行人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衫。

  眼瞧着四月天快进了,桃花杏花梨花都要争相斗艳,素来喜爱花草的富贵人家,更是绿茵如盖。

  长信侯府里,便是如此。

  大四进院子的长信侯府,里头有下人来来往往,不下百人。

  这伺候的奴仆多,主子自然也是多的。

  这老长信侯跟着先帝建功立业,因为与人为信,大业成后便被先帝封为长信侯。

  因为年轻的时候,连年征战,没有时间修养,老长信侯不足四十的年纪便去了。

  留下老太君一个人,带着五子一女,在男主外女主内的皇朝统治之下,老太君能够守住长信侯府。

  便是个有本事的人。

  如今,大燕王朝到了二世,这长信侯亦然。

  如今,老太君五十八岁的高龄不管事儿了。

  这长信侯府由自己的大儿媳妇,也就是现长信侯夫人主持中馈。

  如此,就得好好数一数,这长信侯府里的主子们了。

  老太君,算一个。五个儿子,各为一房。

  大房,也就是长子沈通安,承长信侯的爵位,妻子甘氏,生了两个嫡女,两个嫡子,甘氏本就出身不低,原是国子监祭酒甘大人的嫡次女,又有嫡子嫡女傍身。这长信侯夫人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的。

  往下,还有三个生了两庶子三庶女的姨娘,春姨娘,秋姨娘,冬姨娘。本来还有个夏姨娘的,自个儿福薄,生下庶女,月子没出就没了。

  这二房,次子沈通广,拜翰林院修撰。妻子龚氏,翰林院大学士女。夫妻二人还算和睦,一双儿女都是识文断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沈通广骨子里有着文人的通病,却不风流爱佳人,身边就有着两个少年时的通房丫鬟。一个给沈通广生了一个庶女。

  三房特殊,先说四房。四房的四老爷沈通千那是真真的风流爱美人,加上不入仕,手里抓着四房在外边的产业,便是在更是放浪形骸。

  这院子里的漂亮的丫鬟那是比主子还多,便是四夫人是个手段厉害的,按着一个个丫鬟,不得冒头,就是服侍了四爷,也没有儿女傍身,抬不了身份,成不了姨娘。

  四夫人自己给沈通千生了两男一女。

  五房也是老太君的小儿子,沈通万。考了多年的科举,都没考上,如今也就是燕京学府的学长,一年里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耗在学府里。

  不是给他人教书,就是他人给自己教书。

  如此,除了妻子柳氏,以及通房提上来的两个通房,便没有其他的姨娘。

  这孩子嘛,也就是两个嫡女,一个嫡子,外带着一个庶女一个庶子。

  先前说了,这老太君有五子一女,说了四房,还剩三房特殊没说。

  这三房特殊,就特殊在如今的三房就剩下一个小子。原来的三爷是老太君最喜爱的孩子,这爵位老太君也是想要留给三爷的,没成想老长信侯去世了以后,边境来犯。

  本就子承父业,勇猛过人,武艺高强的三爷沈通厦,早年就被先帝封了个勇冠将军郎。

  这不,边境动荡。勇冠将军郎带着三千勇冠军前往边境,敌人是打退了,勇冠三军的勇冠将军郎却没能再回来。

  先帝追封勇冠将军郎为勇冠侯,另赐了长信侯隔壁的二进院子给勇冠侯的未亡人秦氏。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君痛失心爱的儿子,却不得不撑起身体来给自己儿子处理身后事。

  本来,想着自己儿子勇冠侯的爵位不能断了,老太君便命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现如今的长信侯沈通安兼挑两房。

  秦氏不愿,心生死意。这人是落了水,却被及时救起来了,还被断出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算着日子,两个月前,勇冠侯刚从燕京拔兵前往边境。

  这孩子,是勇冠侯的遗腹子。

  秦氏喜极而泣,然而经历过大喜大悲,大起大落。途中还落水,这胎养到九月便早产,秦氏玉殒香消。

  三房也就留下了一个孩子。一年以内,接连送走自己的儿子,儿媳妇。

  面对早产的孩子,老太君哪里有那个精力去照顾,心有余而力不足。

  孩子只能交给自己大儿媳妇照顾,磕磕绊绊的长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父无母的原因,也就养成了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武不出阁,文不出秀,更是不长四艺。

  在这府里那是隐形人的存在。

  以上,便是长信侯府的主子。统共三十六个。不对,漏算了两个。

  一个事老太君外嫁的女儿,因为女婿在外地任通判,老太君心疼两人唯一的孩子,因为早产的原因,体弱多病,不适合在外地生养,所以把外孙女给接到了府里,仔细照看着。

  比府里的嫡女庶女都要金贵。

  还有一位,便是年前,自己找上门来寻亲的大房四小姐。被鸠占鹊巢的那只金丝雀儿。

  还别说,这两位主子住的院子还挨得极近。

  芙蓉水榭,是长信侯府里,最好的院子,按着府里的后院花园,有着个芙蓉水渠。

  又因为老太君,心疼自己的外孙女。阁楼搭起高高的吊脚,就怕表小姐沾了水汽,身体受不了。描金绘翠的角宇,这院子那是修的十成十的精美繁琐。

  从院门往里看进去,就是栋两层的暖阁。左右还对开着两个角楼。红木涂了防水防虫防滑的涂料,跟楼顶盖着的青瓦,相互照应,无一不显露出人工雕琢的神力。

  除此之外,院子四角还种满了海棠了,此时绿茵如盖。

  瞧着春和景明。

  谁能够想到,这暖阁里还烧着炭盆,进进出出的丫鬟,穿着春衫,额间的碎发都被汗湿了,贴着脸皮,面色红润。

  唯独江月初不一样。

  江月初端坐在炭盆边上,面前的炭盆边上放着的小灶上煮着水,正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热气。

  江月初身上盖着一张海棠枝披风,露出来的脖子藏着狐狸毛镶边的夹袄,一身粉紫色的秋衣,给人裹的严严实实的。

  三月天里,旁边架着炭盆,热水沸腾,江月初也不觉得热。

  面上清清爽爽的,肌肤雪白,真是应了那句冰肌玉骨。

  人瞧着病弱,却没有几分病态之色。这人是养的极好的,也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用了多少银子。

  江月初自八岁到长信侯府,如今已经十六岁了。整整八年过去了,冰雕玉琢的小姑娘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娇娥。

  容貌那是一等一的好。就是外面再怎么传人活不过二十,权贵人家的公子还是倾心与江月初。

  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张脸,真的是惊为天人。

  立在一旁照顾表小姐的丫鬟,垂着头,额头上冒着细汗也不敢偷摸着擦,只敢偷偷打量表小姐。

  这丫头是新过来芙蓉水榭的,原先照顾表小姐的丫鬟,因为照顾不周,都被老太君发卖了。

  富贵人家里赶出去的丫鬟,可不会遇见什么好新主。

  所以,红豆就是再热也不敢离开表小姐半步,就怕自己离开了,表小姐出什么意外。

  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红豆偷偷打量着表小姐。心里惊的不行,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红豆是农家女,没读过书,只知道表小姐长得好看,就跟仙女一样。一定是在天上被仙女嫉妒长得太漂亮了,所以才被算计下凡的。

  看天肯定也是嫉妒表小姐长得好看的吧,不然不会给她那么破败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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