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颐月等不到了

  “你怎么来了?外边风大,你若有事派人通知一声就好。”周颐煦见是即墨宋,便起身去将窗子关上。

  “你刚刚说什么?”周颐煦确认将门窗关好后,才坐下来。

  “殿下…”即墨宋轻轻摇摇头,像是有些无奈,“我的身子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往常还好说,但近几日天变得快,还是多注意为好。”天家有十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周颐煦排第五。

  “殿下真的认为木凌的死与她有关?”那人肤色冷白,眉目却如墨画,形成极烈的反差。

  “姚华楼那里发现了颐月的香囊,而且也有人看见,证实了颐月那日确实去过,并曾与木凌同处一间,具体发生什么不清楚。不过后来木凌出了姚华楼就被人杀了,你说巧不巧?但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花魁,结果木凌死后她也跟着消失了。”

  周颐煦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江颐月做的。

  “孤今日去问她做了什么,她竟回了孤‘杀人’二字,说的倒是轻巧,问她那日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便不理孤了,连句兄长都不肯叫了。”

  说到这,周颐煦还有些气愤。

  “殿下如何问的?一进去将香囊扔给她,然后质问她是不是她杀的?”

  “孤只是大声了点,没别的意思,就算是她做的…孤…”周颐煦越讲自己越慌,他是不是真的凶了点。

  “殿下只是关心则乱。”即墨宋能理解周颐煦,平日里的太子沉着冷静,做事狠绝果断,可每回遇到江颐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可殿下是太子,很多时候不可感情用事。”

  周颐煦却皱了眉,他明白即墨宋的意思。

  “除了父皇母后,孤的身边便只有你和颐月了。”

  即墨宋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周颐煦。

  思绪翻涌,两人突然都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即墨宋才重新开口:“殿下一直都有派人盯着镇国公府吧?”

  “孤不是盯着,只是怕颐月出事。”

  “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江颐月受不受殿下这份情。”

  周颐煦早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他转头不去看即墨宋,“你近几日有些奇怪,你从前从来不会针对她的。”

  “太尉府那边出了事,三殿下必然有所动作。人若真是江颐月杀的,她也该受着。若不是,那以她的性子,必然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周颐煦有些气愤地回头,即墨宋什么意思他都知道,他确实不该管这件事,甚至能避就避。所以一查到木凌的死可能与江颐月有关系,他也是避开了母后。

  “你是还在怪她当日说的话?孤知道她不对,可你看在孤的份上别和她计较了,自舅父舅母去世,她便转了性,和谁也不亲…”

  “殿下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即墨宋笑了笑,像是自嘲一样,“世人皆知我活不过二十岁,若我句句计较,怕是等不到二十便…”

  “住口!”周颐煦制止他,“孤不许你咒自己。”

  即墨宋眼睑垂了下去,轻咳了几声。

  “殿下需知自己是大周的太子,凡是要以国为先。不论是江颐月,还是即墨宋,都不可以成为殿下的牵绊。”

  他们大周的太子殿下,本该成为一代明君。

  气氛顿时又沉下来了。

  周颐煦心中有家国,有百姓,可他并不想成为他父皇那样的君王。

  一个只是君王的君王。

  “殿下。”门外有人敲门,打破了这份沉静。

  “进来。”

  见到人,周颐煦将刚刚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十二,东西送到了吗?她可曾喜欢?”

  林十二,便是刚刚给江颐月送东西的玄衣暗卫。

  林十二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轻轻打开,将东西呈了上去。

  “小姐说这是回赠殿下的。”

  锦帕中间正是那颗青色玉珠,血迹已然擦净,青绿碧透,是上等玉石中打磨出来的。

  周颐煦肉眼可见的欢喜起来,他接过那颗玉珠,似炫耀一般在即墨宋面前晃了晃。

  “你看,她心中还是有孤这个哥哥的。”

  即墨宋一愣,倒是真被这颗玉珠晃了眼。

  *

  “小姐今日心情似乎很好?”莲祁一边给江颐月手心上药,一边观察她的神色,小心问道。

  江颐月侧眸过去,莲祁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今日…心情很好吗?

  江颐月的目光又落在那满盒的玉珠之上,其实内心是有些复杂。

  她一直都知道周颐煦有派人盯着自己,但她摸不准这是不是宫里那位的意思。总归是被监视的,这些喜好真真假假也都是糊弄他们的。

  上一世周颐煦也是这般气冲冲进来,二话不说就问木凌是不是她杀的。江颐月当时是有些生气的,便更不待见他了,往后只要是周颐煦送来的东西,连人带物统统扔出去。

  最开始她对这个哥哥存留着期待的,即便日后她真的成为了别人口中‘偏执薄凉,心狠手辣’的人,也未曾想过要动周颐煦分毫。直至后来发生的事情,断送了江颐月对兄长的念想。

  前世,她还没有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没有亲自为父母报仇,自己却死于异乡。

  爹,娘,如果再来一次,我该怎么做?

  “江渠回来了吗?”

  过了一会儿,江颐月才开口。

  “回小姐,来过了,不过刚刚太子殿下在这里,他不方便出现。”莲祁走到架子旁,在第三层的柜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江颐月。

  江颐月接过纸条,勾唇一笑。

  人已抓到,别院。

  “走吧,今日便带你见见这姚华楼的花魁姑娘。”

  盛京是大周最为繁华之地,就连周边郊野也有许多村落,城门口来来往往都是人群。

  离城不到十里有个叫戚家堂的村子,家家户户数代以打铁为生。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各家的铺子早已收了摊。

  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一家别院门前。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面相有些凶,走路一瘸一拐的。那人叫做戚盛,早年间是个混子,不愿跟他爹在村子里打一辈子的铁,有天就离开了。每逢有人问起,他爹都说他儿子出息了,出去赚大钱来孝顺他了。

  后来钱是赚到了,腿也瘸了,甚至连他爹死的时候都没能赶回来。

  后来戚盛将自己赚的钱用来给村子修路修桥,平日里也常行善事。周围人都知道,戚盛就是面相凶了点,却是个善人也是个可怜人。

  “戚盛见过小姐。”戚盛知道江颐月要来,便早早的准备着了。

  “戚叔不必多礼。”

  戚盛当年落魄之时,是父亲救了他,往后戚盛便一直跟随父亲带兵打仗。当年父亲身边的亲信,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如今便只剩下戚盛和江渠。

  江渠是父亲在收复的城池中捡到的孤儿,父母都在战争中去世。他当时只有十岁,却一心想要跟着父亲上战场,替父母报仇。三年的时间,江渠证明了自己,往后军中便多了个十三岁的少年小将。

  可好景不长,西漠贪得无厌,屡次来犯。

  大周与西漠再次开战。

  戚盛说,当年他和江渠被主帅暗中派出去寻找援军,但他们还没找到援军,大战就结束了。

  大周胜了,可是主帅死了,即墨将军夫妇二人也死了。

  这场大战,大周损失惨重,换得西漠割地求和,不敢再犯。

  戚盛走前,主帅曾交给他一封书信,告诉他如有意外,务必要将这封信送到夫人手中。

  戚盛得知主帅去世,心中虽悲痛万分却依旧不敢有所耽搁,快马回京,想将书信交于夫人之手。岂料途中遭遇埋伏,他将信件交于江渠,只身引开贼人。

  可最后,江渠也没能赶上。

  夫人,随主帅一起去了。

  军中的消息有专人传送,胜利的消息传遍大周,主帅和即墨将军夫妇战死的事情也早就传回京中。

  那一年,江颐月五岁。

  她还在等母亲给她做的衣裳。

  她还在等父亲给她雕的小人。

  可是她,等不到了。

  江颐月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

  “人在哪里?”

  “回小姐,人关在暗室了,江渠审她有段时间了,到现在也不肯透露一句。我原先主张动刑,但江渠说要等您来。”戚盛走在一旁给她带路。

  戚盛带她去了暗室的门口,便告退去处理别的事余。

  进了暗室,微弱的灯火摇曳,忽闪忽灭。

  “小姐。”

  那是个极为清秀的面孔,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姿挺拔,见到江颐月时,微微低了头。

  江颐月点点头,目光便落在那个被蒙住眼的女子身上。暗室里光影不明,隐约可见是个美人儿。

  江颐月也不说话,只是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姚晔手脚被锁链束缚,锁链的另一端嵌在墙上。她双眼被蒙住,只能感觉到有个人的气息在慢慢向她靠近。

  若有若无的清香萦绕着她,是个女子。

  可是那个人不说话,暗室里又静得可怕,姚晔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那股清香越发逼近,直至有人挑起了她的脸。

  “模样倒是生的不错。”

  姚晔这些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声音没听过,偏偏这人的声音和那清香一样格外的勾人,却又冷的可以。如同珠玉撞盘,落进人心里。

  姚晔挣扎了一下,整个暗室都只回荡着锁链的声响。

  她挣不开,那个人却越发的用力。

  “叫什么名字?”

  江颐月松开了手,姚晔跌在地上。

  姚晔依旧不语。

  江颐月倒也不恼,反而笑着说:“莲祁,你说这么漂亮的人皮拿来做灯笼罩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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