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李斯年记得这首诗原是自己教给梅盼兮的，儿时自己无意间从古本上读到这首诗，便念给梅盼兮听，她那时还道此诗意境太过深沉，听了叫人压抑，不甚喜欢。可没想到今夜自己却又从她口中听到这首诗，心想着：“难道梅盼兮心中还牵挂着自己不成？”突然李斯年牙齿咬得更紧了，鲜血不住地流了出来，他想用疼痛唤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八年过去了，一切都如东流之水，一去不复返，不论自己怎样想，都只会徒增烦恼。
这时，一位老者拄着木杖，一瘸一拐地向石亭走来，梅盼兮听见了响声，回头看见了老者，便道：“良伯，您怎么来了？”
李斯年听到良伯的名字，便知这来者是梅府的老管家，人们都称他为良伯，李斯年小时候也曾接触过他，知他为人谦恭，办事得体，对他颇有些好感。只是他现在的样子却比当年要苍老许多，原本乌黑的青丝，却在十多年的光景中，全部变成了白发，腿也不知怎地瘸了，似乎岁月对他格外的残忍。李斯年心中唏嘘道：“原本以为梅盼兮嫁给了太子，梅家的兴旺应该如烈火烹油才对，可今晚见到的景象却出奇的衰败，远不如十年前的光景好。”
良伯走到梅盼兮的近前，道：“小姐，夜已寒了，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去吧。”
梅盼兮摇摇头，道：“良伯，你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腿脚不好，最近还沾惹风寒，这些天府上的事还烦劳您操心，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良伯道：“小姐，您这几日能得太子恩准，回来省亲，老仆我见了您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一高兴身子骨也轻了许多，那点小恙早就不打紧了，小姐不必挂念。”
梅盼兮叹声道：“太子虽允我回家省亲，可这偌大的宅院之中，除了您老，还有何人算是我的亲人，我梅家原本就人丁不兴，父亲还在多年去世，若不是有您支撑这座宅邸，只怕我连落叶归根的地方都寻不见了。”
良伯胡须颤动，激动道：“梅家待我恩重如山，小姐又是老仆自小看着长大的，虽然老爷夫人都不在世了，可只要老仆仍活一天，便要将这梅府打理好，这样才不负梅家的恩情。”
梅盼兮听了良伯的话，眼圈也湿润起来，面对眼前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梅盼兮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宽慰这位他，因为二人早已不单单是主仆关系，良伯更像是她的长辈，尤其是她父亲去世后，良伯便成了她在梅家唯一依靠。
她红着眼，道：“良伯，您还是先回去吧，别着凉了，我随后就回去。”
良伯答应道：“那好，小姐，我这就唤丫鬟过来，服侍你回房。”
梅盼兮点了点头。
良伯转身走后，不一会几名丫鬟提着灯笼走了过来。梅盼兮在她们的簇拥下离开了。李斯年呆若木鸡，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矗立许久后方才对身旁的静子道:“这夜太凉了，咱们走吧。”
静子只是轻轻”恩”了一声，并未多言，二人沿着先前来的路，离开了梅府，此时月已在不觉之间隐于乌云之后，秋风骤起，将落叶吹得漫天飞舞。帝都街市上的行人也已纷纷离去，那夜李斯年再也没有说过话，他始终蹙着眉头，思绪已不知飘到了哪里。
虽然他什么也没对静子讲，可静子却还是猜出十之七八。数个月的相伴，与李斯年话里话外间，她总能感受到有一个人深深地占据了李斯年的内心。只是每当李斯年即将坦露心事之际，他的话总会戛然而止。而每每到了这一时刻，李斯年脸上总会露出淡淡的忧伤。静子这样的年纪依然能感觉得到，李斯年对那人所抱有的情感，并不单纯的亲情，而是一种自私贪婪的占有欲无法得到满足时的心理。
一夜过后，当第二天一早，静子再次见到李斯年时，却发现他憔悴了许多，但他还是强颜欢笑，带着静子在帝都附近游玩了一天，只是相较于昨天话少了许多。天还没黑，二人就回到安福家，却发现山崎五郎从昨天一早离开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静子有些担心山崎五郎，李斯年却道他是老江湖了，而且武艺高强，可能只是多贪了几杯酒。静子听李斯年这么一说，心才放宽下来。
之后，李斯年便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晚饭也没有出来吃，静子本想去看望下他，但安福却阻止了她，对静子说：“刚才自己已经去看过了，见少爷屋内已然熄灯，似乎已经睡去了，所以还是不要再打搅他为好。”
静子也只好作罢，想李斯年可能是连日奔波，身体有些不适，于是也没在意。
梅府内，石亭旁假山后，一人躲在阴影处，眼望着空旷的石亭，他心里期盼着某人能够亦如昨夜出现在石亭之中，同时也不知怎地惧怕再见到那个人，虽然自己明明没有做过什么亏欠旁人的事，可就在这两种矛盾的心理的作用下，今夜才让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再度出现在了这里。此时子规一声轻啼，梧桐树影晃动，鱼塘不时浮现波纹，似有鱼儿浮在水面呼吸，这切都太过平常了，但对这假山后藏身之人，却似乎像是对他预示着什么。他不知自己来此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想再次从远处看上她一眼，便已感心满意足。
第二天，便是中原节，张虚贺一早就遣人来告知李斯年，让他今晚亥时之前到蝶彩楼找他。白天时，安福对静子说帝都每年中原节的夜晚都十分热闹，实不可错过。他的话勾起静子的兴致，傍晚时，静子便求着李斯年带她到街上逛逛，李斯年见此刻离亥时还早，便答应了她。二人离开安福家，来到大街上，见街道上挤满了人，人们举着灯笼，朝着河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两人便到桥头附近，但见桥下堤岸边，全是人，尤其以年轻男女居多，他们将河灯放入河水之中，恰逢今夜无风，水波不兴，河灯发出温和的光亮，缓缓地向河的下游漂动。千百盏河灯会聚在一起，如光的洪流，使河岸两侧亮如白昼。李斯年也买来一盏河灯，他与静子来到岸边，将灯芯点亮，李斯年便道：“每一盏河灯都寄托着对逝去亲人的思念，静子你将河灯放在河水中，心中默默地念着自己逝去亲人的名字，他们身在九泉，也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静子却道：“李大哥，咱们一块儿放这河灯吧，为了你的父母和你姨丈一家，他们地下有知，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李斯年和静子对望一眼，便笑着将河灯放入水中，不一会这盏河灯便汇入其它河灯当中，便成为了光河的一部份，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本章完)
李斯年记得这首诗原是自己教给梅盼兮的，儿时自己无意间从古本上读到这首诗，便念给梅盼兮听，她那时还道此诗意境太过深沉，听了叫人压抑，不甚喜欢。可没想到今夜自己却又从她口中听到这首诗，心想着：“难道梅盼兮心中还牵挂着自己不成？”突然李斯年牙齿咬得更紧了，鲜血不住地流了出来，他想用疼痛唤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八年过去了，一切都如东流之水，一去不复返，不论自己怎样想，都只会徒增烦恼。
这时，一位老者拄着木杖，一瘸一拐地向石亭走来，梅盼兮听见了响声，回头看见了老者，便道：“良伯，您怎么来了？”
李斯年听到良伯的名字，便知这来者是梅府的老管家，人们都称他为良伯，李斯年小时候也曾接触过他，知他为人谦恭，办事得体，对他颇有些好感。只是他现在的样子却比当年要苍老许多，原本乌黑的青丝，却在十多年的光景中，全部变成了白发，腿也不知怎地瘸了，似乎岁月对他格外的残忍。李斯年心中唏嘘道：“原本以为梅盼兮嫁给了太子，梅家的兴旺应该如烈火烹油才对，可今晚见到的景象却出奇的衰败，远不如十年前的光景好。”
良伯走到梅盼兮的近前，道：“小姐，夜已寒了，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去吧。”
梅盼兮摇摇头，道：“良伯，你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腿脚不好，最近还沾惹风寒，这些天府上的事还烦劳您操心，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良伯道：“小姐，您这几日能得太子恩准，回来省亲，老仆我见了您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一高兴身子骨也轻了许多，那点小恙早就不打紧了，小姐不必挂念。”
梅盼兮叹声道：“太子虽允我回家省亲，可这偌大的宅院之中，除了您老，还有何人算是我的亲人，我梅家原本就人丁不兴，父亲还在多年去世，若不是有您支撑这座宅邸，只怕我连落叶归根的地方都寻不见了。”
良伯胡须颤动，激动道：“梅家待我恩重如山，小姐又是老仆自小看着长大的，虽然老爷夫人都不在世了，可只要老仆仍活一天，便要将这梅府打理好，这样才不负梅家的恩情。”
梅盼兮听了良伯的话，眼圈也湿润起来，面对眼前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梅盼兮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宽慰这位他，因为二人早已不单单是主仆关系，良伯更像是她的长辈，尤其是她父亲去世后，良伯便成了她在梅家唯一依靠。
她红着眼，道：“良伯，您还是先回去吧，别着凉了，我随后就回去。”
良伯答应道：“那好，小姐，我这就唤丫鬟过来，服侍你回房。”
梅盼兮点了点头。
良伯转身走后，不一会几名丫鬟提着灯笼走了过来。梅盼兮在她们的簇拥下离开了。李斯年呆若木鸡，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矗立许久后方才对身旁的静子道:“这夜太凉了，咱们走吧。”
静子只是轻轻”恩”了一声，并未多言，二人沿着先前来的路，离开了梅府，此时月已在不觉之间隐于乌云之后，秋风骤起，将落叶吹得漫天飞舞。帝都街市上的行人也已纷纷离去，那夜李斯年再也没有说过话，他始终蹙着眉头，思绪已不知飘到了哪里。
虽然他什么也没对静子讲，可静子却还是猜出十之七八。数个月的相伴，与李斯年话里话外间，她总能感受到有一个人深深地占据了李斯年的内心。只是每当李斯年即将坦露心事之际，他的话总会戛然而止。而每每到了这一时刻，李斯年脸上总会露出淡淡的忧伤。静子这样的年纪依然能感觉得到，李斯年对那人所抱有的情感，并不单纯的亲情，而是一种自私贪婪的占有欲无法得到满足时的心理。
一夜过后，当第二天一早，静子再次见到李斯年时，却发现他憔悴了许多，但他还是强颜欢笑，带着静子在帝都附近游玩了一天，只是相较于昨天话少了许多。天还没黑，二人就回到安福家，却发现山崎五郎从昨天一早离开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静子有些担心山崎五郎，李斯年却道他是老江湖了，而且武艺高强，可能只是多贪了几杯酒。静子听李斯年这么一说，心才放宽下来。
之后，李斯年便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晚饭也没有出来吃，静子本想去看望下他，但安福却阻止了她，对静子说：“刚才自己已经去看过了，见少爷屋内已然熄灯，似乎已经睡去了，所以还是不要再打搅他为好。”
静子也只好作罢，想李斯年可能是连日奔波，身体有些不适，于是也没在意。
梅府内，石亭旁假山后，一人躲在阴影处，眼望着空旷的石亭，他心里期盼着某人能够亦如昨夜出现在石亭之中，同时也不知怎地惧怕再见到那个人，虽然自己明明没有做过什么亏欠旁人的事，可就在这两种矛盾的心理的作用下，今夜才让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再度出现在了这里。此时子规一声轻啼，梧桐树影晃动，鱼塘不时浮现波纹，似有鱼儿浮在水面呼吸，这切都太过平常了，但对这假山后藏身之人，却似乎像是对他预示着什么。他不知自己来此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想再次从远处看上她一眼，便已感心满意足。
第二天，便是中原节，张虚贺一早就遣人来告知李斯年，让他今晚亥时之前到蝶彩楼找他。白天时，安福对静子说帝都每年中原节的夜晚都十分热闹，实不可错过。他的话勾起静子的兴致，傍晚时，静子便求着李斯年带她到街上逛逛，李斯年见此刻离亥时还早，便答应了她。二人离开安福家，来到大街上，见街道上挤满了人，人们举着灯笼，朝着河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两人便到桥头附近，但见桥下堤岸边，全是人，尤其以年轻男女居多，他们将河灯放入河水之中，恰逢今夜无风，水波不兴，河灯发出温和的光亮，缓缓地向河的下游漂动。千百盏河灯会聚在一起，如光的洪流，使河岸两侧亮如白昼。李斯年也买来一盏河灯，他与静子来到岸边，将灯芯点亮，李斯年便道：“每一盏河灯都寄托着对逝去亲人的思念，静子你将河灯放在河水中，心中默默地念着自己逝去亲人的名字，他们身在九泉，也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静子却道：“李大哥，咱们一块儿放这河灯吧，为了你的父母和你姨丈一家，他们地下有知，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李斯年和静子对望一眼，便笑着将河灯放入水中，不一会这盏河灯便汇入其它河灯当中，便成为了光河的一部份，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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