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偶遇傅岳庭,对秦砚而言是个意外。

  更意外的是,他发现傅岳庭其实并不太难相处。

  住院时的几次交谈,气氛甚至勉强可以算得上融洽。

  只是他依旧不很清楚,对方时不时的冷脸是为了什么。

  或许,比起游戏里的随意,傅岳庭对现实里的他还是有些防备。

  这也情有可原。

  公司在娱乐圈方面的业务,的确还和傅氏旗下的传媒公司有冲突。

  碍于傅岳庭也没有回家的打算,秦砚知道今晚不会再昏迷。

  但雨势还没停歇,他也就没有直接办理出院手续。

  直到次日清晨,持续整夜的暴雨天气终于放晴。

  被雨水冲刷过的天际一碧如洗,视线远处的树影还在风声中摇晃,却覆盖着一层耀眼日光。

  秦砚没在医院久留。

  和医生打过招呼,他给宋景明打了一通电话,想了想,出门后先去了一趟傅博宏的病房。

  准备敲门时,又和查房出来的医生打个照面。

  秦砚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才继续敲响房门。

  “请进。”

  病房内很安静,只有各类仪器发出的声响。

  傅博宏还没有醒。

  说话的是傅岳庭。

  在秦砚开口之前,他又说:“秦总来的正好,我刚要去找你。”

  “找我?”

  傅岳庭说:“祖父的病情很稳定,醒来后就可以出院。我就不等他了。”

  秦砚笑道:“这么巧,我过来也是因为出院。”

  “那确实很巧。”

  傅岳庭抬手整了整本就整整齐齐的领带,视线落在一旁,“顺路的话,一起走?”

  秦砚说:“这就不巧了,我住的地方,和傅氏大楼是反方向。”

  傅岳庭才转眼看他:“你住在哪儿?”

  秦砚报了名字。

  傅岳庭毫不犹豫:“顺路。”

  意识到回得太快,他稍加补充,“我今天去那里有事要办。”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秦砚没再拒绝,何况他本来也没开车过来:“那就麻烦傅总了。”

  傅岳庭举步上前,和他并肩走出病房:“不麻烦,反正顺路。”

  秦砚看他一眼。

  连热心帮忙的时候,傅岳庭的表情都十分冷肃。

  如果换个地点换个话题,说他看谁不痛快,可能更有人信。

  不过,想到之前的经历,秦砚很快收回视线,免得再被误会。

  傅岳庭握起的拳也缓缓松开。

  两人很快到了楼下。

  司机正在门前等待。

  傅岳庭先请秦砚上车,之后才对司机说:“去景程大道。”

  “好的。”

  路上,车内非常安静。

  司机早已经习惯了雇主的性格,绝不主动说话。

  秦砚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头疼突然发作,针扎似的刺痛时轻时重,他正闭目蹙眉缓解。

  傅岳庭很快察觉到他的异样:“不舒服?”

  秦砚睁眼看他:“老毛病了,很快就好。”

  傅岳庭问:“有药吗?”

  秦砚有些无奈:“昨天来得急,没带在身上。”

  傅岳庭抬手点了点椅背。

  司机会意,立刻慢慢踩下油门加速。

  秦砚注意到他的动作:“谢谢。”

  “不用客气。”

  车厢内又安静下来。

  傅岳庭转脸看向车窗外,视线的焦点却牢牢锁在倒映在车窗上的另一张侧脸。

  良久。

  他伸手探进车内收纳,握住一瓶矿泉水,像不经意地问:“你渴吗?”

  “不渴。谢谢。”

  傅岳庭抿唇,松开矿泉水,收回手搭在扶手,摩挲着掌下的皮革。

  再过良久。

  他又问:“你之前的病,好些了吗?”

  之前的病?

  记起之前晚宴上的对话,秦砚道:“好得差不多了。”

  傅岳庭抿着唇点点头,又看向窗外。

  没过一会儿,秦砚又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秦总周末有计划吗?”

  “没有。”

  秦砚先回一句,顿了顿,才问,“傅总有事要问我?”

  否则为什么要没话找话?

  傅岳庭的脊背在不易察觉间缓缓僵直。

  他沉声说:“没有。”

  这之后,车内的安静迅速蔓延。

  到了景程大道,才被司机打破。

  “傅总,您打算在哪里停下?”

  傅岳庭看向秦砚。

  秦砚报了名字,司机当即打着方向盘,驶向小区,没多久停在了单元楼下。

  下车前,秦砚对傅岳庭说:“傅总要上去坐坐吗?”

  他的本意只是客套一下。

  毕竟傅岳庭还有事要忙,再者他们没有交集,傅岳庭怎么也不会——

  “好。”

  秦砚沉默片刻。

  两分钟后,他打开房门,示意傅岳庭先进。

  傅岳庭单手插兜,又放下手。

  之后迈着再平常不过的步伐迈进门槛,走到客厅。

  他不动声色把房间内的布局尽收眼底,再往前两步,视线钻进敞开的门缝,隐约看见了卧室内的场景。

  “傅总要喝点什么,咖啡,茶,还是白水。”

  傅岳庭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

  他上半身一晃,下意识收回视线,清咳一声:“白水就好,谢谢。”

  秦砚倒水时说:“随便坐。”

  傅岳庭却没有坐。

  他转脸看向四周墙壁:“这里的装修不错。”

  秦砚也抬眼四望。

  这里和傅岳庭自己住处的装修简直天差地别。

  这可能是有钱人的通病。

  看到平凡的东西,也觉得比自家的好。

  他没有在意:“傅总如果感兴趣,可以到处转转。”

  傅岳庭抿起的薄唇微微上翘,被他随即压下:“有哪个房间会不方便吗?”

  秦砚说:“没有,傅总随意。”

  闻言,傅岳庭眸光闪烁。

  他先在客厅转过一圈,又去厨房看了看,在书房门前扫过一眼,才仿佛漫不经心的,终于转身推开了卧室虚掩的房门。

  秦砚走到他身后:“没怎么收拾,房间比较乱。”

  房间内的布局很简单。

  阳台外自上而下浇灌进来的灿金光芒,铺了大半个房间,照耀着衣柜、居中的床、正对着床的挂墙电视,以及墙角立起的不规则书柜。

  天花板上,灯还没关。

  洒下的光圈起床上散乱的文件。

  是秦砚昨晚翻看的一部分。

  傅岳庭接过他递来的水握紧,视线从床上飘过,看向墙面:“这几幅画,很有特点。”

  秦砚顺着看过去。

  年代久远,他忘了这些工艺品都是从哪里买来的。

  但应该不会超过五十。

  不过他没有打搅傅岳庭的雅兴:“傅总喜欢的话,随便拿。”

  傅岳庭敷衍的欣赏目光立刻聚焦。

  挑了半晌,选定其中一幅:“我看这个就很好。”

  秦砚取了画先拿纸巾擦过一遍,才递给他。

  之后看了看粘在身上的灰尘:“我去洗手。”

  傅岳庭拿着画,在他转身时后退两步,眼尾余光随着他一起进了卫生间。

  秦砚把外套脱下,又解了手表放在水池边。

  等他洗过手擦干回来,看到傅岳庭还拿着画看得认真。

  这么喜欢?

  “傅总还想再去哪里看看?”

  傅岳庭似乎才注意到秦砚:“已经差不多了。”

  说到这,他的目光不经意划过秦砚空无一物的手腕,“你……”

  秦砚看向他:“嗯?”

  傅岳庭回过神:“没什么。”

  他看向手里的水杯,“我喝口水。”

  然而不小心似的,他喝水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举杯的幅度稍大,水顿时涌出嘴角,浸湿了下巴。

  见状,秦砚快走几步从床头拿起纸巾。

  傅岳庭抓了两张按了按唇角,低声说:“抱歉,我去洗把脸。”

  然后把手里的水杯和画放下,去了卫生间。

  等他再出来,好像想起什么事,对秦砚说:“打扰这么久,我该走了。”

  他在医院里就说过,来这里有事要办。

  秦砚也就没有开口留人,只把东西递了过去。

  傅岳庭收起赠礼,却避开他的视线。

  出门才说:“谢谢你的画。”

  秦砚道:“傅总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

  说完,傅岳庭对他颔首示意,转身走向电梯。

  秦砚目送他离开,关了房门。

  回到卧室后,他把昨天没看全的文件翻完,正要抬腕看时间,才想起手表落在了水池旁,于是起身走进卫生间。

  紧接着发现,水池旁的表,不是他的。

  拿起这块陌生的表,秦砚回到床边坐下。

  刚才来过的人只有傅岳庭。

  应该是刚才洗脸的时候,傅岳庭错拿了他的那一块。

  可他没有傅岳庭的联系方式——

  思绪刚起。

  秦砚眼前一晃。

  再睁眼。

  傅岳庭就在面前。

  不是有事要忙?

  怎么这么快就回家了?

  秦砚疑惑刚起,就在傅岳庭的床头,发现了一小时前还属于他的画。

  因为价值有限,它挤在卧室这一众名家名作里,显得相当寒酸。

  但都架不住傅岳庭喜欢。

  想到这,秦砚转眼看向傅岳庭。

  傅岳庭正巧抬眸。

  他看着秦砚,慢慢举起手里的东西。

  “我拿错了你的表。”

  他说,“怎么办,是不是该请你吃一顿饭,聊表歉意?”

  秦砚看着他,疑窦又起。

  拿错了东西。

  傅岳庭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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